第二十二章

神劍湛盧

“咄——炎帝烈山炬”五龍盤繞下的那一道身影一聲清嘯,一條赤龍直奔魔尊而去。

“青帝風後刃”又是一條青龍衝向道尊。

“黑帝水德怒”黑龍隨聲衝向荀練二人。

“白帝英招破”“黃帝軒轅裂”,白龍黃龍分別衝向了慧光,空聞。

而他的本尊卻是衝向了七人之中功力最弱的上官之牧,身影快到肉眼幾不可見。

他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將七大絕世高手盡數壓在下風。

他的招式隻是一道樸實無華的劍指。

然而上官之牧將十三重金蟾勁鼓**到極致,依然抵擋不住。

蘇無相劍指輕鬆點破上官之牧的胸膛,上官之牧的臉上卻現出一絲獰笑。

他的雙臂突然被垂死的上官之牧製住,然後,上官之牧的雙頰蟾蜍吐息一般急劇鼓了起來。

“破——”那一聲吐盡上官之牧生命之力,隻見半空之中上官之牧頓時爆成一團血霧。

蘇無相那如江如海的內息被這一爆阻得凝滯不流。

魔尊眼見蘇無相一招即殺上官之牧,虎吼一聲,棄赤龍而去,任由後背空門大開,“魔羅捭天手”直襲那僵在空中的蘇無相。

那枯如鷹爪的手掌甫一觸及蘇無相胸膛,赤龍也尾隨而至,猙鱗甲片片崩碎,赤紅的龍影盡數沒入他那七尺身軀之中。饒是他生死一線之間掙紮了無數次,猶自忍不住痛吼出聲。

被魔尊一掌拍開阻遏的內息的蘇無相,立時又還了一掌給魔尊。

連遭重創,魔尊逆血噴湧如箭,卻也噴出了那一塊噙在口中的古玉。

“砰!”半空之中轟隆現出一蒼青獸影,分明是那一擊毀去半麵幽州城的古獸。

蒼青色巨掌揮下,在它那高達百丈的巨形身軀映襯下,蘇無相簡直就渺小的如螻蟻一般。但小大之辯,絕非強弱之辯!

“轟”仿佛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降臨人間,半空之中炸起一片比尋常雷聲更厲百倍的巨響,鄴京城中六十萬民眾全都在這一瞬間雙耳流血,短暫失聰。那種巨響,似乎本非人間所有,更像是普化天尊神霄紫雷之威。

蘇無相與那蒼青古獸各自飄身退了三十丈,蘇無相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驚慌,指著已飄落在蒼青古獸之上的魔尊怒道:“你竟用浮黎寶玉盜了這一縷猙魂!”

魔尊仰起臉來,冷笑道:“正是,你待如何?”

“好好好”蘇無相怒極反笑,“朕已經吸幹了那應龍之血,接著便去吞了那猙。”

“那要看看你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鄴京。”

“砰”道尊揮動玄武**魔劍斬破青龍魂影,左手連掐十三道指訣,右手劍刃上雪光燦若星河,一句廢話也不願多說,揮劍朝著蘇無相暴斬而下。

雪白的劍光拉出一片經天銀瀑,止於那一個小小的人影。

所有人都看得到,整個鄴京城上空中一片無色的龜裂炸開,仿佛一片透澈的琉璃冰層將蘇無相罩下,擋住了這一片銀瀑,這一次不像之前那麽罡風外濺,也無震天巨響,隻聽得到“哢嚓哢嚓”的細碎冰裂聲。

這“哢嚓”了三息之後,那冰層終於破裂,蘇無相身影晃動,泯於眾目睽睽之下。

魔尊大駭,他知道道尊這一式銀河飛瀑實是武當劍法至強的一式,施展過後,任是神境高手也非內息耗竭不可,此時周身並無真氣相護的道尊可以說是危如累卵!

他急掐手印,操控這猙獸之魂封擋蘇無相。

他微一抬指,猙魂那生了九根寒刃的巨掌立刻隨他心念而動,迅捷的封住了那一片虛空。這一具獸魂竟被他祭煉的有如身外化身,靈動精敏,分毫不差。

一定在那裏,他一定在那裏!

然而,猙魂傳到心中的觸感卻是告訴他,撲空了!

“不”魔尊痛吼出聲,片刻之間連折兩名盟友,還談什麽殺蘇無相!

“砰砰砰”一連三聲爆響。

慧光,空聞,荀涉川,練寧霜四人同時斬破龍魂。齊齊向著道尊出手,兩隻金光燦燦的佛掌與紫電青霜同時逼至。

隻聽“叮——”的一聲尖厲如金線嗡鳴,蘇無相分抵住左右兩邊攻勢,合四人之力竟也未能傷他半分,卻也逼得他不得不露出身影,胸前空門大開。

“喝”道尊強提一身真氣,並指成劍,用上了武當劍法最銳利的一式直刺,彗星襲月,刺向了蘇無相的胸膛。

這一次再無一絲聲息,這一指流星刺在蘇無相胸膛上如墜暗夜一般,杳然無蹤。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靜止。

三息之後,一聲凝重如磐的沉響,道尊一方五人齊齊被震飛,蘇無相麵上緋紅輕泛,竟也倒飛出了數十步。

猙魂巨掌竟在間不容發之際,橫空封住一掌,看架勢是要趁勢一舉拍死這蘇無相。

然則卻是魔尊痛呼一聲,又是一口逆血如箭噴出。赫然是蘇無相倒飛之中猶自神威不減,生生洞穿了猙魂巨掌。

眾人這時才看清這宣烈帝蘇無相容貌,一襲明黃袞龍袍,腳蹬朱雀金絲履,頭上卻是不曾戴平天冠,隻挽了一支龍頭金簪,長發如墨如瀑,分披於兩肩。

那一張臉自是俊美無方,卻是不見一絲陽剛之氣,膚如新剝雞卵,似是藍田美玉天然生成,不見一絲雕琢之跡。

俊美近妖,不辯雄雌。

慧光一見他如此模樣,心下登時涼了。

“阿彌陀佛,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檀越無相神功練到如此境界,為何還如此貪戀人間權位,紅塵萬丈,不過伐性利斧,檀越離飛升大羅不過一步之遙,四相盡空,為何連這一點點執著都放不下?”

“哈哈哈哈,若非這九五至尊之位,朕如何能在短短二十年之內煉出那自武帝之後再無第二人煉成的九轉紫金丹?若非這九五至尊之位,朕如何能在二十年內禦盡八千處子,將這無相神功練到真空妙有,無色無相的境界?隻是可惜可恨,朕當年三征高麗,還是走脫了那身具鮫人血脈的高麗王族突骨祿一脈,不然今日朕禦盡八千一百女,調和陰陽,抱元合道,渾灝無疵,爾等哪裏傷得到朕。”

荀涉川聞言勃怒,“原來你派韋寒釗再征新複國的高麗,全是為了你一己**欲!”

“哈哈哈哈,若不是七年前鎖龍之戰傷及朕的元氣,朕怎會派韋寒釗去!無相神功練至第八重,再想破境便難如登天,除了那鮫人血脈的極陰處子,再沒有其他女人能令朕修為進益。朕不征高麗,更從何處取得采陰爐鼎?”

他仰天笑罷,突又對著那魔尊道:“達勒,你母親的味道,很不錯。朕曾以為閱盡絕色,禁欲百年,沒想到你母親竟主動送上榻來,**時,猶自喚你乳名,要我放你一條生路,嘖嘖,朕每每回味,倍覺銷魂啊。北蠻女人,床第功夫倒還真是了得啊。”

魔尊一張臉瞬間變得猙獰若鬼,他仰天怒吼,聲比地獄道眾生之嘶更悲戚萬倍,此刻在他心中,即便將蘇無相下油鍋,遭湯烹鑊煎之刑都難泄其憤萬一。

猙魂也被其主之情感染,雙掌十八刃爆出一片寒徹千江的星芒,頭顱上橫生的三隻角,此刻全都抵向了蘇無相,一身的碧綠光焰也更加凝實起來了。

“諸位,還等什麽,不殺此人,天理難容!”魔尊痛吼道。

“阿彌陀佛”慧光那張萬古不變的枯木臉上也不可阻遏的燒起怒火,“老僧今日便替天下蒼生除了你這魔頭。”

空聞沒有宣佛號,一雙眼中是無限悲憫,全身枯意生生凝成一棵腐死菩提樹。

荀涉川也是義憤填膺,扭頭對練寧霜道:“師妹,雙劍合璧!”

隻聽“鏘”地一聲,紫電青霜當空相擊,悶雷隱隱,兩劍如磁鐵般緊緊相吸為一,紫青二色混融,一股人間未見的華彩憑空綻放。

道尊隻是冷冷地盯著蘇無相,雙眼之中恨意比之魔尊有增無減。

上官家的金雕一聲悲唳,朝著鄴京城中一處僻靜屋宇飛去。

“殺!”魔尊痛吼一聲,架著猙魂率先衝了出去。

十八道寒光幾令空間撕裂,看似淩亂,卻從上下十方完美無差封住了蘇無相的騰挪閃躲之處,令他避無可避。

這次蘇無相沒想躲避。

明黃龍袍飄抖,五龍真罡繞體盤旋,將那十八道寒光碎成齏粉。

道尊清喝一聲,百丈大劍凝回五尺長短,清光更盛,依然是那一招彗星襲月使了出來,白光皚皚有如昆侖之雪盡聚尺寸之間,威勢比之前強了何止十倍!

荀練二人雙劍合璧,也在一瞬欺進。

在這天下最強的三把劍夾擊之下,蘇無相麵色不變,雙掌一分,兩道罡勁左右賁張。抵住了道尊與荀練二人。

這次卻是不同之前,三人沒有再被擊飛,而是在半空之上僵持了下來。

空聞枯樹當頭罩下,無窮無盡的根須向著蘇無相纏去,每一根上除了那蕭索死氣之外竟還有瑩瑩點點綠光。

“枯木逢春!枯木逢春!”自開戰至今從未變過臉色的蘇無相此刻突然失聲驚呼。

“你的枯樹禪竟到了如此境界!”

空聞隻是淡淡的看著他,並不答話。

蘇無相雙腿盤動,五龍回旋之勢驟然加劇,那千萬綠絛雖是勢大,一時竟也裹他不住。

“魔頭,再接老僧一式大黃鍾。”

慧光蓄力已久,此刻終於出手,一口碩大的黃鍾憑空扣下,蘇無相終於躲不過,被罩個正著。

千萬綠絛趁勢縛緊了大黃鍾。

魔尊雙手一合,隻見猙魂兩隻巨掌朝著大黃鍾兩側狠狠拍下。

道尊玄武**魔劍上更激起千層雪浪,紫電青霜劍則紫青光芒大放,全都襲向大黃鍾。

“嗡——”數道巨力疊在一處,更兼黃鍾反顫,餘音又加杳嫋。

那慧光一招得手,不敢有絲毫懈怠,雙手連用拈花指與大力金剛指敲擊大黃鍾。

他所敲的音節正是黃鍾、太簇、姑洗、蕤賓、夷則、亡射、大呂、夾鍾、中呂、林鍾、南呂、應鍾十二律令,每兩擊之後,竟還隱隱泛出一個碩大的梵文金字。

那分別是“嗡嘛呢叭咪吽”

正是六字大明咒。

他竟是以驚豔之才合大黃鍾拈花指大力金剛指六字大明咒為一體,以十二律令為譜,奏出了一曲伏魔梵唱。

不隻荀練二人吃驚,就連向來眼高於頂,目無餘子的道尊魔尊二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隻有空聞死盯著大黃鍾,麵上依然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看不出絲毫喜悅,甚至還有幾分凝重。

這漫天的佛家大乘氣象,華音流韶之中,突然響起了“桀桀桀”一陣怪笑。而後是一聲龍吟直貫天穹。

慧光臉色驟變,他隻來得及說出一句“不好,快……”,剩下的那個字便愣是堵死在了嗓眼之中。

卻見那鍾轟的一聲破碎,一條矯夭金龍赫然現身,道尊,魔尊,荀涉川,練寧霜,慧光根本來不及抵擋,瞬間便被龍威炸飛百步。

那五爪金龍當真是勁健,長達數十丈的身軀上片片金甲映徹日光,就連五隻利爪末梢,都有寒芒映徹,五爪擺動之時,更見肌肉虯結,一拉一伸之時,讓人渾疑那是精鋼澆鑄而出的龍軀。

那根本不會是真氣幻化出的龍影,簡直是真正的天龍之屬。

那金龍似乎對這五人半點興趣也無,竟是直衝空聞而去。

慧光何足為道,若不是那千萬綠絲絛纏住朕的雙足,朕焉能被那大黃鍾罩住!

灰衣老僧悲吼道:“快阻止他,那是他化身的天龍之相,救我空聞老友!”

其他四人立時反映過來,然而剛剛蘇無相破鍾一擊著實可怕,五人都已被震傷了經脈,內息自療尚且不濟,遑論救人。

空聞至此終於開口,大叫道:“護法白象!”

隻聽象鳴響起,空中竟是陡然現出一隻高達數十丈的白象,體形比之金龍也不過隻輸三分,隻是身姿影影綽綽,分明不是實體,輕邁四蹄,似慢實快,竟是一步擋在金龍之前。

那象通體純白如玉,盡是祥和之氣,隻是背上竟插著一把樣式古樸缺口無數的闊劍,看上去甚是不諧。

卻聽“砰”地一聲,龍首與象首相撞。這聲響真可謂是大音希聲,極悶,極沉,仿佛弱水一瞬拂遍山河大地,所有聲音都被吞沒,唯有浩瀚冷風,震徹所有人的魂魄。

空聞長嘯一聲飛身而起,在四散的流雲飛沫之中,拔出了那把插在象背上的古劍。

“斬!”空聞大喝一聲,古劍平平斬出,鋒刃直摧現出真身的蘇無相腰眼處。

蘇無相看著那緩緩推來的古劍,冷笑之意愈來愈濃。

“砰——”這又是一聲極悶極悶的響聲。

正是蘇無相化成龍爪的右臂與那古劍硬拚了一記。

空聞噴出一口血來,連退數十丈,蘇無相隻是後退了兩步,麵上盡是玩味笑意。

“達摩七十二絕技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套劍法來了?”

“阿彌陀佛”空聞宣了一聲佛號,“我佛門之中並無劍法,隻是貧僧皈依我佛之前,曾是劍客。”

“劍客?”蘇無相冷笑道,“你何不挑明了說,你便是三十二年那穆劍聖!朕雖不愛劍,巨闕總還是認得的,自三十二年前,你在九嶷山技壓群雄,豪奪劍聖之名後,九嶷山那把本來可供曆代劍聖觀摩劍意的巨闕便沒了蹤影,連那鎮山白象都不知所蹤。除了你穆劍聖,天下還有誰能拿得出這一象一劍。”

“之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蘇施主,今日若非除你這元梟巨魔,我也不會使出這一象一劍。多言何益,動手吧。”

蘇無相哈哈狂笑道:“你有巨闕劍,朕便沒有兵刃嗎?湛盧!”

他一聲清喝,隻見鄴京城下一片危樓聳動,碎石殘礫紛紛灑落,眾人直覺那定是龐然大物無疑,不成想竟隻是一道淺淺的湛青光影。

蘇無相手一招,那片朦朦朧朧的湛青飛落掌中,他輕撫那古劍道:“世人皆謂湛盧是內聖外王之劍,天下第一利刃,朕得此劍百年,徒然束之高閣,不曾親試其鋒,今日得遇神劍巨闕,幸甚!敢請穆劍聖,賜教!”

那劍青銅質地,斑駁銅綠滿布劍身,似乎微一動搖便要搖落如雨。銅綠之下,是六個陽刻大篆,全無半點柔和之態,隻是一眼看上去便覺得硌,仿佛是凸出在劍身血肉之外的劍骨。通劍看去,隻看得出山嶽之厚重,卻看不出潭水之明澈。似乎隻是一把人世間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未開刃之劍。

空聞看了那劍良久,隻淡淡道:“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