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之魂(八)
往事不堪回首,不光是鐵雕這個敗者,勝者古仙雲也是如此。
“鐵幫主,別來無恙。”古仙雲拱手道。
“無恙個屁,你還不是恨我一時不死!”鐵雕此人,永遠脾氣火爆,“咱們見麵兒,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哪兒那麽多廢話!”
古仙雲隻好幹笑不語,轉頭去看風淩空,隻覺對這人的可怕又有了更深了解。
武藝高強不可怕,因為強中更有強中手。眼光毒辣不可怕,因為遇上比你狡詐的人,你也有走眼的時候。風淩空最可怕的,是他是個領袖,他不單能讓兄弟賣命,還能讓朋友賣命,甚至能讓不是一條路的黑道梟雄陪他賣命。
一個讓人畏懼的領袖,不看他能殺多少人,要看他能團結多少人。
扶義社骨幹八十,社員八百,相比逍遙幫三十萬之眾,實屬九牛一毛,卻越戰越強,已成逍遙幫心腑之患。
鐵雕一指任海闊:“任海闊,當年那一掌,正打在你臉上,你怎麽就沒死!今天是個好日子,再送你見閻王!”說罷,往前就衝。
古仙雲身形一閃,攔在當麵,劈刀就砍。
此時局麵便有些勢均力敵,若是拚到最後,勝負還未可知。
這個地點,是風淩空預設好的,他不願決戰,可一旦要打,就要把敵人引來這裏。此處林中有山,山中有林,山體還有很有山洞,極易隱藏,鐵雕、鳳雪等人,已靜候好幾日,隻等那虎嘯信號。
其實風淩空還在等一路人馬出現,可他不知道,那路人員,已徹底迷路,趕不及參戰。
風淩空擺脫古仙雲這個大患,精神抖擻,又開始狙殺逍遙幫中堅力量,逍遙幫眾眼見士氣動搖,這樣下去,十分不利。
風淩空很是奇怪:任海闊為何始終不出手?他若來攻我,還真是不好辦。
鐵雕的兵器,是一雙直套到肘部、金光燦燦的手套,這手套大部分是金絲織就,其間夾雜另外一些細絲,卻比金線還要堅韌。鐵雕這手套與任何兵器相擊,不管是鋒銳,還是重沉,全然不怕。他大叫道:“古仙雲,五年不見,你小子更厲害了!看來不使絕招,收拾不了你!”說著猛攻幾掌,逼古仙雲後退,他也向後一縱,到了同來那人身邊。
那身材高大,背著鐵鍋之人,是鐵雕從小收養的一個孤兒,總是日夜不離跟在他身邊。此人愛好做飯做菜,連兵器也是一口鐵鍋,別人就叫他鐵鍋子。
鐵鍋子從懷中摸出一雙火浣布(石棉)做的手套,鐵雕已把金絲手套脫下,把這火浣手套戴在裏麵。鐵鍋子拿起腰間掛的皮囊,向鐵雕手上一倒,那囊中非水非酒,卻是粘稠的猛火油(石油)。然後鐵鍋子取出火折子,用力一吹,火頭起來,往鐵雕手上一點,立時烈焰騰騰。
鐵雕怪叫一聲,揚著兩隻火掌,撲向古仙雲。若是事關生死的大戰,鐵雕早把火浣布手套事先戴好,今日一戰,顯然看不起敵人,本都沒想用火掌。
古仙雲硬著頭皮對戰,他平日十分冷靜,麵對這火焰掌,卻有些急躁,單刀潑風般急砍,生怕火焰沾身,頓時落了下風。
鐵雕這火掌看似簡單,倒有些象耍戲法,可旁人卻萬萬使不出來,別看有火浣布隔絕火焰,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高溫,會透布而入,時間一長,一雙手便悶也悶熟了。而鐵雕有一套自創的“冰心功”,專門化解高溫,才能使出這烈焰掌。
也許是感覺到己方占了上方,許嘉惜站了起來,竟試探著往前走,漸漸走入混戰人群之間,好在仍沒有敵人對她動手。
風淩空又盯上一名堂柱,唰地一劍,刺中他左肩。這堂柱倒真是強悍,動作也快捷,左肩被刺穿,右手便扔了兵刃,抓住鐵棍劍劍身,全不顧費靈兒一鞭抽在他身上。風淩空左手一捏堂柱脖子,便碎了他喉嚨,右手抽出劍來。那堂柱還未死透,猶自瞪著眼抽搐。
就在這時,許嘉惜突然飛身一躍,一掌猛擊風淩空後心。她已偷偷湊到風淩空身後不到十步距離。
風淩空就象背後長眼一樣,右手長劍往回一圈,從左腋下,穿刺後方。
許嘉惜萬沒想到,自己這麽突然的偷襲,對方都有防備,難道早就懷疑我不成?也虧她武藝高強,及時側身一閃,可鐵棍劍仍是穿衣刺過,立時有血色滲出。
不過許嘉惜一掌,還是印在風淩空後心,隻因分心躲劍,十成力便僅剩二成。
風淩空淩空飛了出去,一口鮮血噴出三尺有餘,身子落在地上,再也不動。
這許嘉惜的內力,竟不次於古仙雲,她有自信:即便是二成力,也足以擊斃風淩空。
許嘉惜見得了手,便先扒開衣襟,看自己傷勢,見隻是擦皮之傷。她這舉動,極是**,周圍逍遙幫眾,看得呆了。
許嘉惜揚手叫道:“任海闊,給我傷藥!”她跟隨敵人,不敢帶多餘物品,以免暴露。
任海闊乖乖掏出傷藥,拋了過去。這女子直呼他名,似乎很是不敬,但他全然不惱,隻因這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女子,實際已經二十五歲,是他的姐姐任盼兒。
任盼兒把小瓶中藥粉倒在胸上,又叫道:“拿兵器來!”
侍立在任海闊身邊的一名香頭,拋來任盼兒的兵器,卻是一把三尖兩刃刀。
任盼兒高高躍起,空中接刀,把腰一扭,已落向鐵雕方向,當頭劈落,鐵雕抬掌一擋,砍得火花亂飛。古仙雲加上任盼兒,鐵雕便不占優勢,漸漸守多攻少。
風淩空倒地,費靈兒慘叫一聲:“淩空!”撲上去抱住,隨即喊道:“淩空沒死!”她從風淩空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捏開風淩空嘴,想把裏麵一丸藥倒入,可旋即停住,把那藥倒入自己嘴中,嚼做藥泥,度入風淩空口中。
這藥叫做“還陽丹”,是風淩空父親風焰陽製作,一共隻有十七丸,據風焰陽說,再要找齊製藥材料,難上加難。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中了多深的毒,隻要還有一口氣,這藥就能把命要回來。
果然,藥一入口,風淩空便從昏迷中醒來。
江湖人稱風焰陽“賽華佗”,但他自起外號“非華佗”,以示謙虛,不知他的醫術是否能媲美華佗,但在當世,果真無人能及。
任盼兒喝道:“好你個風淩空,還想乍屍嗎!”丟開鐵雕,來砍風淩空。
費靈兒恨極大叫:“你這賤人!”揮鞭就打。
隻聽刀飛破空,卻是江湖飛斬任盼兒後腦。
任盼兒閃過鞭、刀,仍是來砍風淩空。費靈兒揮鞭抵擋,江湖卻再抽不出手支援,任盼兒著實厲害,費靈兒很快不支,眼見又一刀砍來,費靈兒再也擋不住,便合身向風淩空一蓋。
“嘡”地一聲大響,一口鐵鍋飛來,正擋住三尖兩刃刀,撞得火星四濺。這鍋不知什麽材料做成,著實堅硬。
鐵鍋耳上係著鐵鏈,鐵鍋子舞鍋飛砸任盼兒,費靈兒急忙配合,暫時穩住局麵。
忽聽鐵雕喝道:“風淩空受傷,這裏由誰指揮?”
費靈兒、許秀山齊聲叫道:“我!”
許秀山又叫道:“靈兒妹子,社長受傷,你關心則亂,還是我來!”
費靈兒叫道:“好!”
一個低沉、虛弱聲音響起,卻是風淩空:“我還撐得住,鐵幫主,有何見教?”
鐵雕道:“又有人來啦,你可知是哪一路?”
鐵雕這耳力真是靈敏,他先聽到,此時任盼兒、古仙雲也隱隱聽到奔跑聲音,從斜右傳來,然後是費靈兒、風淩空等人聽到。
“符奇,快去看看!”任盼兒立刻對一個輕功好的堂柱叫道。
“快去!”任海闊叫道。
符奇應聲“是”,飛步離去。
“虎哥!”風淩空喚道。
艾虎哥駕虎飛奔。
過了一會兒,隻聽虎嘯傳來。
扶義社眾人,麵色都是一變:這信號,便說是敵人。
風淩空麵色不動,隻是慘白嚇人。他盡力提高聲音下令:“許秀山,過來背我。費靈兒、侯幫主、江掌門,花開,花開,其他人花落,花落。鐵幫主,大展宏圖!”
這卻是發出暗語。每次行動,風淩空都要編一套新的暗令,敵人聽了,總是不明不白。
費靈兒突然發動一輪狂風暴雨般攻擊,侯成域、江湖突然向這邊一衝,直奔任盼兒。江湖彎刀出手,隨即“嘎嘎”一笑,任盼兒在趕來臥牛山路上,從侯成域、許秀山等人閑談中,已知江湖底細,把身一閃,不讓笑聲對在臉上。侯成域打出7枚鐵彈子,全被三尖兩刃刀磕開,他突然奮力一擲,紫龍鏢呼嘯而來。
任盼兒早防著這一招,扭身躲開鏢路。誰知紫龍鏢剛從她頭邊打空,卻向回一圈,橫擊她後腦。
一瞬之間,任盼兒汗毛都倒豎起來,盡力彎腰低頭,鏢未擊中她後腦,卻把發髻打得蓬碎,一頭長發披散,遮住臉麵。
原來侯成域怕紫龍鏢遺失,想出一個辦法,向江湖借了一條拴圓月彎刀用的鐵鏈。江湖總是隨身帶著另一條,以便損壞更換。
江湖怎會放過大好機會,彎刀電閃,飛劈任盼兒低著的頭頂。
好個任盼兒,雖驚不慌,向右側盡力一撲,刀光過處,在她左腿上擦了一下,破皮見紅。
費靈兒深恨任盼兒,把那鞭拚命打來,此時任盼兒竟無還手之力,在地上不住翻滾。那白犀鞭把地上落葉打得亂飛。
任盼兒滾到一棵樹前,腰肢一扭,已順樹幹滑到樹後。可聽動靜,費靈兒三人仍在苦苦追逼,任盼兒此時背靠大樹,披散頭發遮眼,竟是撩開都來不及,急忙雙手抓樹,腰肢一挺,向上方貼樹來個倒立,隻聽三聲響,卻是白犀鞭、圓月刀、紫龍鏢,繞過樹來,抽砍砸在她剛才倚靠地方,打得樹皮亂飛。
任盼兒雙手在樹幹一推,身子向前方遠遠彈去,一雙長腿伸得筆直,腳板呈平攤狀態,以防前方有樹,這般撞上可以順勢踩踏,不會受傷。果然,腳底正是碰在一棵大樹樹幹,任盼兒腳上輕踏,膝蓋一彎,然後雙腿一分,鉗子一樣夾住樹幹,然後一個後空翻,蹲姿落在地上,停也不停,扯步飛奔。隻聽那樹幹又被三般兵器打中。
任盼兒心中已打定主意:敵人這突然合力反擊,已把自己打得一敗塗地,而且連反手的一瞬間都不給,那自己隻能先全力逃跑,拉開一點距離。
費靈兒等人起初隻是要逼退任盼兒,誰知三人一輪配合,竟然恰好妙到毫巔,擊敗了任盼兒,就動了追殺到底心思。此時任盼兒遠逃,也隻好掉頭殺回,不能壞了大事。
命令中所謂“花開”,就是在撤退中擔任反擊型掩護,而“花落”,則是撤退。“大展宏圖”,乃最艱巨任務:堅守到最後,別人都離開後,才能脫身。
費靈兒等三人殺回戰場,見隻這短短一段時間,扶義社社員已退出一段距離,但有些人被堂柱、香頭這些硬手纏住,不好脫身。三人衝入戰團,一陣大殺,尤其是侯成域的紫龍鏢,不知擊破多少兵器。剩餘扶義社社員,立時壓力大減,衝殺出去。
“你們快走!”這時鐵雕叫道。自從聽到命令,鐵雕便不專心於要擊敗古仙雲,而是分出手來,不時攻擊一下逍遙幫眾,好讓自已人脫身。
古仙雲看這樣下去,敵人會依次逃掉,於是對鐵雕一輪急攻,要纏住他,同時大喊道:“所有人衝鋒,別讓敵人跑掉!”
任盼兒如驚弓之鳥,一直飛奔,她左臂伸在前麵,一旦手指觸到樹木,身子便相應躲閃。這樣足足跑出五、六裏地,確定再無人追趕,她才在一棵樹後停下,首先把披散頭發撩到腦後,撕一條衣袖紮住,然後倒些傷藥在腿上劃傷之處,用布條包紮一下。
徹底定下心神後,她便大怒起來,隻覺從沒如此狼狽,一咬牙,氣勢洶洶殺回。
許秀山背著風淩空,最先撤退,卻見艾虎哥縱虎而來,向風淩空報告:“社長,來的是石覺!石覺!”
風淩空道:“虎哥,探路!”
艾虎哥應一聲,催虎奔去。
古仙雲以為自己可以拖住鐵雕,誰知鐵鍋子飛鍋一擊,劈麵打來,而鐵雕趁他躲閃一瞬,飛身躍起,落在鍋裏,隻探出手臂,雙掌啪地一擊,掌上所沾燃燒著的猛火油,星星點點亂濺。古仙雲大驚,縱身向後飛躍。
隻聽周圍一片慘叫,卻是幾個幫眾身上臉上落了猛火油。這油實在可怕,沾身不掉,拿水囊的水潑上去,也不熄滅。
鐵鍋子舞動鐵鍋,掄砸逍遙幫眾,沒被砸到或是閃開的,卻被鐵雕擊死。鐵雕用腳鉤住鍋沿兒,淩空下擊,無人可擋。
古仙雲想繞過鐵雕,去追殺風淩空,可鐵雕主仆,盯得最死的就是他,他身形才一動,鐵鍋子就是一鍋飛來,距離雖然不夠,但鐵雕在鍋上一踏,便淩空躍到他上方,兩隻火焰掌,當頭撲擊。古仙雲便隻好退身。
其實古仙雲若能正確決斷,要鐵了心纏住或甩開鐵雕,隻需召集一群堂柱香頭一起行動,便可以辦到。可人類的心理,實在玄妙,即便古仙雲不承認,鐵雕也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座大山。
當年任海闊焦黑的臉,事後收屍時,周敞漆黑的遺體,自己在白雲嶺幾度險些慘死時,鐵雕那金光火影的奪命雙掌,猶自曆曆在目。隻要一聞到猛火油的味道,古仙雲心中便覺膽寒。
鐵雕見同伴已經撤出相當距離,人影也看不見了,隻是還能聽到些聲音,便示意鐵鍋子也向後移位,當然依舊保持斷後狀態。鐵鍋子耐力極強,把鍋舞上兩三刻鍾不在話下。
就在這時,隻見一人飛奔前來,正是石覺。
古仙雲立即大叫:“石軍師,快去追風淩空,他已受傷,務必取他性命!”
鐵雕聞言大驚,一指石覺,喝一聲:“鍋子!”
鐵鍋子看距離過遠,一聲大喝,把鐵鍋連鐵鏈一起,扔了出去,然後飛步追隨。
鐵雕待鐵鍋飛近石覺,撲躍而出,火焰掌連環拍擊。
古仙雲卻趁機飛奔。
石覺手忙腳亂,連連退卻。手中一柄劍隻是抵擋,完全無力反攻。
鐵雕顧此失彼,不知如何是好。一咬牙,還是決定堵截古仙雲,隻因一輪交手,覺得這石覺比古仙雲實力差了好多,放他總比放古仙雲好。
鐵鍋子已拿回鐵鍋,又向古仙雲方向擲去,鐵雕仍躍在鍋中,攔下古仙雲。
古仙雲卻暗想:這石覺真是狡猾,假裝武功不濟,鐵雕果然不攔他,仍來攔我。
石覺依舊向前奔去。
費靈兒、侯成域、江湖三人,壓著撤退第二道陣線,畢竟鐵雕再厲害,也擋不住逍遙幫全部人馬,還是有許多人追上來,被他們三人擋下。
這時隻見又是一群逍遙幫眾追到,共有十七、八個,有一個堂柱、三個香頭,其餘都是戰將。
費靈兒等人回身衝上,要把這一群敵人殺散。三人正激戰之時,突然人群中一道人影一閃,迅捷無比,已從費靈兒等人身邊掠過。
“石覺!”
原來石覺甚是狡猾,召集一些逍遙幫眾,把他圍在當中,他縮頭藏在人群裏,等費靈兒等人殺來,他便突其不意,衝過防線。
等費靈兒等人反應過來,石覺已經跑出老遠,追打他的白犀鞭、紫龍鏢落空,江湖的圓月彎刀脫鏈飛去,卻被石覺一晃身,躲到一棵樹後,刀光和侯成域隨後打來的鐵彈,全部落空。
費靈兒三人奮力追趕,一時間卻哪裏追得上。
許秀山正背著風淩空全速撤離,突聽身後急速奔跑之聲,回頭一看,那人卻非同伴!
石覺追上來,許秀山隻好回身,鋼連枷當頭砸去。
石覺把劍向棍頭一撥,卻沒有絲毫撞擊之聲,許秀山隻覺一股沾粘之力,把鐵棍引開,石覺趁他中門大開,左掌印他胸口。
若是往常,許秀山還來得及跳躍避開,此時背個人,便慢了,隻來得及想道:完了!
這人武功如此之高,一掌印在心口,必定擊裂心髒,立時而亡。
誰知石覺左掌到了許秀山胸前,卻往上一抬,身子往起一縱,手掌按住許秀山肩膀,借力從他頭頂躍過,同時右手早把劍插回背後劍鞘,向下一垂,抓住風淩空脖領,把他從許秀山背後扯走。
等許秀山轉過身,石覺已閃到一棵樹後。
許秀山追過去,隻見石覺左掌,緩緩拍向風淩空麵門,已是搶救不及。
風淩空雙眼圓睜,說道:“武當之魂,不滅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