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之魂(三)
那斑發客剛把銀票箱扔出牆,便感覺背後一道風聲勁急,急忙往旁一躍,撲在地上。
不知何物從他剛才站立地方飛過,擊在圍牆上,竟穿牆而出,把牆轟個大洞。
投擲“暗器”之人,卻是逍遙幫的右護法:黃尊。
黃尊聽報有人殺了堂柱,立刻追來,總算把斑發客截住。剛才那“暗器”,是路上隨手摳的一塊假山石。
護法,是地位僅次於幫主的人物,輕易不參加什麽行動,此次黃尊坐鎮大有莊,是因為逍遙幫得到臥底密報:風淩空要來此攪事。
幫主任逍遙親下命令:黃尊率狂風、暴雨、驚雷、閃電四堂香主,以及20個堂柱,設伏圍捕風淩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黃尊身後,奔來成群香主堂柱,暴雨堂香主丁光大叫:“黃護法,銀箱被劫啦!”
黃尊大喝:“快追!給我追回來!”
香主堂柱們一窩蜂越牆而出。
黃尊盯死了斑發客,咬著牙說道:“風淩空,你簡直是個禍害!”
斑發客說道:“你認錯人了吧,風淩空才多大年紀,我這歲數,雖說當不了你爹,可也沒那麽嫩了。”
黃尊怒道:“風淩空,你也算個人物,快亮出真麵目來,別在這兒丟臉!”
斑發客略顯蒼老的聲音,忽然變成年輕的笑聲:“開個玩笑罷了,你猴急什麽。”
斑發客在額角一揉一掀,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風淩空的父親風焰陽,自起外號“非華佗”,是自謙不如華佗,可他極其精通醫術藥術,他做假麵具也是用自己這方麵專長,把一種藥水兒在真人臉上一塗,很快便能凝結風幹,然後再用特製的畫筆顏料,繪上要偽裝的麵容,極為逼真,若非本人親近之人,便很難分辨。風淩空的易容術,便是家族真傳。
來大有莊的客人,必須持有請柬,而且逍遙幫給每人都畫了像,以便核對。風淩空此來,是綁架了一個豪客,然後冒充。
黃尊細看風淩空,見單論相貌,可以說是個小白臉兒,但那一雙眼睛,銳利逼人,便顯得整個人英悍雄強,連笑容都帶著硬度。風淩空身材中等,高度上並不壓人,可每個動作都帶著剛性和彈性融合的一種活氣,顯然有一身強健的肌肉和過人的敏捷。
黃尊深吸一口氣,說道:“風淩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要說我欺負小輩。”說著抬起手,要取背上長劍。
風淩空忽然把手中刀一甩,插在地上。
他擅長用劍,可大有莊來客,入莊之後,都要把兵器寄存。從香頭那裏搶來的單刀,也可以使出劍法,但威力就大打折扣,對付黃尊這樣的高手,實是找死。
黃尊見風淩空棄刀,便不取劍,大步上前,劈麵一拳。
這看似普普通通一拳,卻含著強勁內力,勁風撲麵。
風淩空麵色靜然,也是使出普通簡單的太極推手,把黃尊手臂往外一掤,借勢粘上去,再使“按”字訣,往下劃圈兒擠壓,同時捉拿黃尊肘部關節。
黃尊卻主動向下沉臂,卸開風淩空糾纏,左拳再起,捅擊風淩空心口。
風淩空隻覺這一拳勁道更強,仍用推手化開。
一眨眼間,黃尊雙手交替,連擊四拳,他眼力極毒,準確估算出風淩空內力隻及自己一半,所以第一拳隻用五成功力試探,此後每一拳加一分力。
這四拳打過,黃尊暗暗心驚:風淩空太極功法實在精純,深得後發製人、四兩撥千斤神髓,再過十年八年,黃尊便不是他對手。
黃尊叱喝一聲,第五拳打出,用上九成功力,風淩空再也不敢招架,閃身一躲。太極柔勁再厲害,實力若相差太多,也是無法化解。
這之後,黃尊拳腳如風,風淩空左閃右躲,戰到第十三招,在地上一滾,才將將躲過。
黃尊暫停一下,笑道:“五招之內,取你性命。”
牆內生死交戰,牆外也熱鬧已極。
洪挺、許秀山正殺得順利,眼看就要衝破逍遙幫眾包圍,這時狂風、暴雨、驚雷、閃電四堂香主,以及二十個堂柱追到,立時圍個四麵八方,水泄不通。
洪許二人被高手圍攻,戰局立刻急轉直下,兩人手忙腳亂,眼看再過個十招八招,就要掛傷中彩,甚至屍橫就地。
許秀山突然一聲大吼,連人帶盾,飛撞向前。
四個香主雖然厲害,可也不敢硬扛,齊齊往旁一閃,別人也不敢擋,卻有個堂柱閃得慢了,被撞飛出去,鮮血狂噴。
洪挺身形一閃,貼地直衝,要從空當鑽出去。
錢箱要是丟了,上至護法,下到堂柱,全要受罰,至少會扣掉一年固定收入,還可能降職,這誰受得了,所以逍遙幫眾頭目急忙飛身堵漏,竟有五個堂柱撞在一起。
狂風、閃電二堂香主堵死前路,一把古月刀,一柄三棱錘,劈頭蓋臉招呼,又把洪挺打回盾後。
許秀山又是一聲大吼,把鋼盾揮舞一圈兒,逼開身邊重圍,然後奮力向前方一擲,高度是齊脖位置,前方的逍遙幫頭目急忙低頭,誰也不想被鏟飛腦袋。
洪挺早有默契,彈身躍起,落在盾上,直飛出二十多丈,已在人群之外,才一落地,便撒腿狂奔。
那些香主堂柱齊聲驚叫,想也不想,飛奔追趕,一眨眼間,許秀山身邊空無一人,反倒弄得他傻了,過一會兒才笑道:“真他媽要錢不要命!”
許秀山本想先撿回鋼盾,誰知有個堂柱愛好收集兵器,凡是戰利品都珍藏起來,自然不會放過這罕見奇門物件,早抄起來,跑得沒影兒了。許秀山氣得大罵,可也沒有辦法。他卻不離開,而是掉頭又向大有莊而來,要接應風淩空。
首領精銳們已去追趕洪挺,周圍隻剩雜打、押隊、隊長這些雜碎,以及零星的香頭、堂柱,哪裏擋得住許秀山。
洪挺外號“飛天鼠”,輕功一等一高明,隻要讓他先跑,天下沒幾個人追得上,等到了藏有好馬的地方,更會跑得連影兒都沒了。
許秀山正揮舞連枷,如猛虎過羊群,忽聽身後駿馬長嘶,緊接著“嗚”地一聲,直奔他後腦。他不及多想,手中五棍鋼連枷盡力往腦後一掄。
“嘡”地一聲大響,許秀山“噔噔噔”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倒,虎口竟然崩裂,鮮血直流。
攻擊他那人,也沒料到反擊如此強勁,本想穩穩落地,卻被兵器撞擊震歪身子,肩背著地摔倒,頗為狼狽。
許秀山打量來人,見他比自己矮了半頭,但強壯更甚,方方寬寬的,那胳膊竟比常人大腿還粗。
“鍋底臉,使鐵棍,打得老子手癢,你可是‘黑麵虎’?”許秀山問道。
來人黑紅臉上露出笑容,答道:“是我。一堵牆,果然名不虛傳,吃得住我一棍。”
這人姓王名放,外號“黑麵虎”,是武英堂香主。
原來任逍遙心中總不踏實,怕黃尊收拾不了風淩空,又派王放帶五名堂柱,趕來支援。
武英堂是逍遙幫最強堂口,曆代香主,都武功高強,不比左右護法差上多少。武英堂的堂柱,也是其他堂口香主的水平。
王放一指許秀山:“一堵牆,趕快投降,否則我五招之內,送你見閻王!”
這倒不是王放狂妄,剛才一擊,他隻使了五成功力。
許秀山嘻嘻一笑:“今天可是黃道吉日,你要送我見閻王,他還不收!”說罷,一聲大喝,鋼連枷劈頭就砸,那五根鋼棍,根根分開,便如一隻手掌,這一招就叫做“如來巨掌”,又叫“蓋悟空”,被這一“掌”拍上,腦袋一定西瓜一樣碎爛。
王放身後五個堂柱,都睜大眼睛看著:高手過招,可是難得一見。
王放卻不招架,猛然用棍頭一捅,卻是使了招槍術,直奔許秀山胸口。他不光內功比許秀山強上許多,攻防上的運用手法,也要高超不少,已是一代宗師風範。要知武器之攻擊,直刺永遠比掄砸距離短,所以鋼枷離王放頭頂還遠,棍頭已點到許秀山胸前。
隻這一招,便見高下,不過許秀山也真是了得,枷頭攻出已是不及回防,卻及時往上一推枷柄,剛好可以擋起棍頭。
誰知王放並不與他相碰,而是把棍頭高揚起來,再一式“斜劈山”,狠狠砸下。這一擊用上全部力量和八成內力,而且逼得許秀山無法閃躲,隻能再往上一推枷杆,完全硬扛。
兵刃撞擊大響,許秀山隻覺地麵要是軟些,自己就會象釘子一樣陷入土中。他兩個虎口都震裂,單腿跪於地上。
王放再起棍頭,又是罩頂砸下。
許秀山雙臂酥軟,已無力招架,一掄連枷,橫掃王放雙腿,這已是兩敗俱傷的拚命打法。
王放騰身躍起,鐵棍再砸,這一擊更是威猛。
許秀山突然把連枷脫手擲出,王放隻好用棍格開,許秀山趁機往旁一滾,又逃一劫。他那連枷的鋼柄早已被鐵棍砸彎,真是物似主人形,同樣淒慘。
眼見王放隨便再一擊,許秀山就要命喪當場,誰知他忽然哈哈大笑,拍拍身上塵土站起,說道:“黑麵虎,你他娘夠狠!”
王放也哈哈笑道:“一堵牆,你有毛病啊,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大有莊之內,風淩空也在笑。
黃尊也說出和王放同樣的話:“死到臨頭,你還笑得出來?”
風淩空說道:“黃護法,你在這裏,不會是湊巧吧,一定是專門來對付我。”
黃尊答道:“不錯。你要想活命,可以投降。”
風淩空笑道:“黃護法,你真以為五招之內,可以殺掉我?”
黃尊傲然道:“你以為我吹牛!”
風淩空道:“非也,非也,你全力攻擊,我的確接不了你5招,可你殺不了我。”
黃尊哈哈笑道:“風淩空,你在拖延時間?你放心,就算拖到明天後天,你也是死路一條。”
風淩空一擺手:“哎,我拖延時間幹什麽,還急著回去數錢呢。你殺不了我,不是你無能,不是我厲害,而是我有援軍。”
黃尊笑道:“哈哈,你的援軍在哪兒?是不是你武當派的掌門衝虛子啊。就算他來了,也隻能給你收屍。噢,我說錯了,連屍都收不了,不論死活,我都要把你帶走。”
風淩空忽然說道:“門主,黃尊要五招之內殺了我,你殺他,要用幾招?”
“一招。”不知何時,牆頭上多了一個人。
黃尊大吃一驚:他的確全神貫注在風淩空身上,生怕其跑掉,但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他周圍,這人武功絕對非同小可,怪不得風淩空說自己死不了。
那風淩空口中的“門主”,麵容木然,明顯戴了一張假麵具。他隨隨便便、紋絲不動在牆頭一站,常人看來,沒什麽威脅,隻有高手,才能感到此人殺氣森森。
“朋友,你幫風淩空出頭,就是和我逍遙幫做對!”黃尊森然說道:“你掉頭就走,我當你沒來過;要是非插手,我逍遙幫全幫上下,跟你不死不休!”
“門主”默然不語,衣袖輕擺,飄出一片鮮紅色的物事,落向黃尊。
黃尊不敢手接,衣袖一擺兜住。隻看一眼,失聲驚叫:“血帖!”
那隻是一張五寸長、兩寸寬的紅色硬紙,卻代表著死亡。
北有血帖,南有萬毒,英雄末路,豪傑斷魂。
血帖門和萬毒門,是兩個強大的殺手集團,如果他們願意,當今皇帝的命,也能取來,恐怕隻有少林方丈和武當掌門,才能防禦住這兩個集團的暗殺,可恐怕也隻能千防萬防,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血帖門殺人,必會留下一張紅帖,那紅色,是人血染成。
“風淩空,你總標榜自己是名門正派,怎麽也雇用殺手殺人!”黃尊喝道。
“門主”淡然說道:“我血帖門,已經不再為錢殺人,今日殺你,是我欠風家的人情。”
黃尊笑道:“原來血帖門,也有欠人情的時候,風淩空,你還沒有這個本事,是你老子積了什麽德吧。”
風淩空有些不好意思,點頭承認:“不錯,門主是看我父親的麵子,前來救我。”
黃尊突然仰天長嘯,同時右手向天一舉,射出一隻旗花火箭,在半空絢麗炸開。
大有莊外,聽到這嘯聲,王放麵色一變:“黃護法有危險,怎麽可能?你們快去救援,我先殺了這一堵牆!”
五個武英堂堂柱立刻飛馬急奔,衝向大有莊。
王放隻要一招就可了結許秀山,而且不相信黃尊一時半刻也支持不了。
許秀山仰天大叫:“風淩空,你不是說有援軍,在哪兒呢?再不來,老子就死悄悄啦!”
王放哈哈笑道:“原來還有援軍,那就叫來一起送死!”說著一棍砸下,卻是奔許秀山肩膀,先不要他命。有五個堂柱去支援黃尊,王放很是放心,便想先留下,消滅許秀山口中的援軍。
這時隻聽“嗤”地一聲響,一道勁風直襲王放麵門,王放大吃一驚,急忙閃身躲過,雙眼如電,盯上附近一個逍遙幫眾,喝道:“你是何方鼠輩,敢暗算老子?”
那“逍遙幫眾”先不搭理王放,卻對許秀山嘻嘻一笑:“一堵牆,我的任務是救你性命,你要死不了,我就不會出手。”
許秀山忍不住罵道:“他娘的,剛才要不是老子命硬,早被黑麵虎打死了,你也看得下去!”
那人收住嘻笑,嚴肅說道:“被高手往死裏打,也是難得的經驗,這種機會,不能浪費。我問你,你現在,是不是變得更強!”
許秀山恍然大悟:和王放決死相鬥,雖然隻是短短幾招,卻讓他武功境界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