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之魂(十三)
任盼兒此時不再急於進攻,命令幫眾吃好午飯,然後做些新的布署,飯後一個時辰,開始第四輪攻擊。
昆侖營位於衝鋒陣營中部,每人左手執護身大盾,腰挎砍刀,背上背五枝重頭標槍。
很快敵人進入投擲武器範圍,扶義社“爛鐵鏢”再度出手。此前三輪作戰,消耗已經不少,此次使用的,已是從武庫中取出的另外五十枝。
昆侖營的大盾,雖然也會被鐵鏢射損,但要穿透,卻是很難,而昆侖奴擲出的重頭標槍,可以越過木盾牆,從半空落下,隻聽牆內慘叫連連,多人被標槍紮透。
戰局立時一變,逍遙幫眾趁機紛紛貼近土牆,有的跳起攀躍,有的還扛了撞木,喝喊著連續撞擊,多處牆體破出缺口。
風淩空一聲喝喊,帶高手衝上前去,同時命令社員交叉掩護,梯次撤退。此時也隻能壯士斷腕,放棄外牆了。
任盼兒精神大振,命令全員出擊,自己先飛奔向前。
等任盼兒、古仙雲等高手躍入外牆,扶義社員已撤入內寨,而風淩空等人在內牆外側蹬一腳,再一躍,也跨過牆頭,安然落入內寨。
白羊坡內寨的圍牆是堅固石頭砌成,足有兩人高,內寨空間小,防守便更為密集,逍遙幫要趁勝殺入,但隻見鐵鏢如雨點飛落,竟有許多在空中撞擊,逍遙幫頓時屍積如山,無法寸進。
扶義社也是死傷慘重,昆侖營那標槍如林,呼嘯而入,便象死神在空中飛舞。
扶義社撤入內寨後,關閉包鐵大門,早有人按事先計劃,推來裝滿青磚的小車堵住,然後又把磚石扔上去,很快成了一個大石堆,完全堵死,無法通行。
逍遙幫連攻數次,內寨堅如磐石,眼見天色已暗,任盼兒隻好下令暫停,先吃晚飯。
飯罷,任盼兒又傳下令來,幫眾熙熙攘攘,各自去忙。
寨牆之內,扶義社也忙著救治傷員,安置死者,修整守具,吃飯喝水。社員戰死3百餘人,多是標槍所傷。
風淩空上了哨台,觀望敵陣,隻見敵人紛去紛來,卻是收集了許多柴草。
內寨的建築物都是石砌,不怕火燒,但幾萬十幾萬斤柴草扔進來,燒一把通天大火,眾人不被燒死,也會活活烤死。
風淩空心中難受,派人傳了命令,讓眾人隨時做好突圍準備。
逍遙幫一直忙到後半夜,準備齊全,便利用扶義社的拋石器,把柴捆扔進來。有社員要拋回牆外,被風淩空喝止。與其做這無用之功,不如留著力氣突圍。
拋柴聲,吆喝聲,腳步聲,周圍不可謂不熱鬧,扶義社眾人卻不發一音,寂然不動,隻是在柴捆當頭落下時,躲閃一下。
等到寨內遍地柴草,任盼兒一聲令下,成千火把淩空拋來,蔚為壯觀。
“殺!”風淩空已下命令,火種來時,便是突圍之刻,他一馬當先,躍出牆去,直取任盼兒。
有人向天射出一支旗花火箭,以便所有人都能得令。
這次困敵於內寨,任盼兒便不再網開兩麵,而是四麵圍定,隻因地界狹小,兵力還擺不開呢,何必再留空當。
扶義社要突圍,早在任盼兒意料之中,可她認為,至少要等火起之後,而且她料風淩空不會從東西兩麵殺出,這樣會硬碰她或古仙雲。於是她特意抽調東西兩麵一些頭目,加強南北兩向。
誰知風淩空偏偏作怪,既提前行動,又直取“中軍”,把任盼兒打個措手不及。
風淩空、費靈兒、侯成域、江湖、鳳雪五人一齊纏住任盼兒,許秀山、白嘯、白震南等人率眾突圍,因這一路逍遙幫人馬遭到削弱,扶義社等人鐵鏢亂飛,很快殺出一條血路。
風淩空等人以多打寡,逼得任盼兒守多攻少,五人見大隊已突出,便立時尾隨離去。侯成域、江湖、費靈兒三件長兵器殿後,搞得敵人追擊不暢。
古仙雲隨後趕到,與任盼兒一同追去,這二人一旦拖住風淩空等高手,扶義社恐怕要陷入全軍覆滅危局。
“小姐,有人靠近,是不是你的人?”古仙雲喝道。他看著任盼兒長大,所以習慣這般稱呼,至於別人,則稱“石夫人”。
“不是!大家小心!”任盼兒喝道。
黑暗之中,隻見足有百人,撲麵殺來。
一枚流星錘,風聲勁急,直奔古仙雲腦袋。
古仙雲擺刀撥開,喝道:“可是雷耀?”
使錘那人笑道:“古仙雲,老小子,你還記得我!”
這雷耀,乃是當年河口幫的幫主,也是被逍遙幫消滅的一股勢力。
古仙雲縱身一躍,掄刀便劈,雷耀甩錘鏈一擋,誰知古仙雲的軟刀一彎,直割他脖頸。
隻見一支“鐵棍”穿來,與軟刀刀頭相擊,卻是風淩空掉頭殺回。
雷耀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嚇出一身冷汗,破口大罵:“你娘的古仙雲,居然換了軟刀子!”
古仙雲冷笑道:“你到底是死屍還是活人,嘴巴這麽臭!”
雷耀武功不在風淩空之下,一旦有了準備,古仙雲想一刀就砍死他,已不可能,可古仙雲激戰兩個高手,尤自攻多守少,穩操勝券。
誰知鞭風呼嘯,費靈兒來助情郎,三人聯手,便和古仙雲戰個旗鼓相當。
別看雷耀和費靈兒比風淩空武功略高,可古仙雲最厭煩這小子,隻因風淩空從不硬擋軟刀,隻是用粘字訣化解,象鼻刀法便削弱了威力。
任盼兒那裏,也被人劈麵砍了三刀,掄三尖兩刃刀擋開。
這人卻是扶義社二頭領,“陰刀子”陰寶定。
任盼兒心頭火起,眼見便要擊滅風淩空,誰知來了敵人援兵。她叱喝一聲,三尖刀一式“鳳凰亂點頭”,暴雨冰雹般,就是十三連戳,陰寶定連連後退,然後一個屁股墩兒,才將將躲過。
隻聽一人笑道:“哪來的小美人兒,這麽火爆。”卻是一個白麵漢子,用一根細細鐵杖,點任盼兒胸前三處穴位,認穴極準。任盼兒手腕一扭,三尖刀打個螺旋,一式“靈蛇擺尾”,已把鐵杖卷開,然後高高躍起,一式“力劈華山”。那漢子不敢硬接,任盼兒招式這般快,他躲得很是狼狽,嘴上卻還調笑:“美人兒,不如跟了哥哥去,哥就讓你打。”
任盼兒怒道:“我割了你這張嘴,扔到糞坑裏,看一看哪個更臭!”
陰寶定和白臉漢子雙戰任盼兒,仍是大落下風,又有三人過來幫手,才堪堪打平,這三人嘴裏也不幹不淨,調笑任盼兒。
風淩空忍不住說道:“孫大哥,你們嘴下留德,女人和男人一樣,可殺不可辱!”
姓孫漢子笑道:“風賢弟,這你說錯了,女人是可辱不可殺!”
周圍人聽了,一片大笑。
風淩空突然森然說道:“孫大哥,再要胡言亂語,等這一戰之後,我便取你性命!”
費靈兒也道:“孫朗,再要胡說,本姑娘不殺你,隻把你的嘴,打上十鞭子!”
孫朗心中不快,卻服了軟,笑道:“開個玩笑嘛,這麽認真,沒意思,沒意思。”
這時任盼兒說道:“風淩空,虧你是名門正派,養了這麽一幫人,不嫌丟臉!”
逍遙幫眾大多非良善之輩,可從沒人敢對任盼兒不敬。
風淩空本不願多做解釋,可又隻能說些話給自己人聽:“這些兄弟,不是我扶義社中人,可為了對付你逍遙幫,願意並肩作戰。我有難,孫大哥會來救我,孫大哥有難,我也會拚了命救他!”
來的一百二十多人,雷耀和孫朗這樣的一流高手,寥寥可數,但個個武功也是不軟,在扶義社普通社員之上,和逍遙幫大小頭目,殺得難解難分。
這股力量,也是歸風淩空控製,由他提供資金維持,人員全是黑道中人,都是逍遙幫的仇人。因為實際負責的副香主叫雷耀,便取名雷擊堂。
風淩空認為,被天雷擊死的,其實既有壞人,也有好人,堂名雷擊,是他提醒自己:這股力量控製得好,便做好事,控製不好,便會壞事。
有雷擊堂來助,扶義社方麵仍不占優勢,但已可借助夜色,從容撤退。
任盼兒見殲滅戰時機,已徹底喪失,便停止追趕。
風淩空等人不停撤退,稍作休息時,清點人數,扶義社普通社員隻剩三百,雷擊堂還剩九十。
雷擊堂的存在,原來隻有風淩空、費靈兒知道,陰寶定也是讓他去送信才知曉。風淩空把眾人帶往雷擊堂駐地白露山,這裏十分安全。留下眾人休整,風淩空和費靈兒,趕往武當山。
到達武當山後,略一通報,風淩空穿外樂城、裏樂城,直入玉虛宮紫金城,拜見掌門衝虛道長。
略一寒暄,衝虛道長直入正題,說你飛鴿傳來情報我已看過。
情報正是石覺交給風淩空那份。這其中揭出一個大秘密:原來當年鐵雕掌擊任海闊,任海闊其實已經死去,任逍遙為鼓舞士氣,謊稱兒子隻是重傷,找一身材相仿之人,戴上假麵具冒充。這些年來,都是由任盼兒主持采香堂事務,假任海闊隻是傀儡。
任逍遙次子任天高,頭腦聰明,武功出眾,本來是極佳接班人,可此子心地善良,不滿逍遙幫所為,已遠走他鄉,以避接位。
任逍遙無奈,已決定把逍遙幫傳給女兒。任盼兒一向嘴緊,得到父親傳位保證,才向丈夫說出任海闊事情。
風淩空向衝虛道長稟報這些日子的變故,說到心疼處,失聲痛哭。
衝虛道長柔聲安慰,然後說道:“多少好男兒,死在逍遙幫之手。石覺也犧牲了。”
風淩空大驚。他一路逃命,還以為石覺已安然脫身。
“師伯,我早說過,我武當派,應當全力消滅逍遙幫!否則不知還有多少人,會無辜慘死!”風淩空痛心說道。他的武功由父親風焰陽傳授,而風焰陽,是衝虛道長師弟。
“淩空,你可是在怪我?”衝虛道長說道。
“弟子不敢!”風淩空低首,可實是口不對心。
風淩空始終鼓動武當派對付逍遙幫,卻屢遭衝虛子責備,隻好自行努力,成立扶義社,但衝虛子又令他規模不許超過千人,說是人多難免有不良之輩,等審查完社員,確定可靠之後,再擴招不遲。
雷擊堂成立之事,風淩空不敢隱瞞掌門,衝虛子卻更為責怪,說正邪不兩立,一旦逍遙幫倒下,這些人你就能擔保不會再度為惡?
風淩空不服道:大惡當前,就應團結一切力量,這些人員,我雖不敢把後背托付,卻足可並肩作戰。
“當初你若聽我勸,把扶義社人員安置在武當山下,也不會有今日的損失。”衝虛道長說道。
風淩空暗道:我若把扶義社帶到武當山周圍,恐怕已歸您管轄,調動一人都難了。
“淩空,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心有怨氣。”衝虛道長說道,“不光是你,黑白兩道之上,還有很多人,認為我讓你獨自對抗逍遙幫,不聞不問,甚至不關心你的生死。”說到此處,道長忍不住站起踱步。
“師伯言重了!”風淩空深深認同此話,但再度口不對心。
“武當和少林,為什麽被稱為名門正派之首?”衝虛道長說道,“隻因我們雖是出家人,卻始終關注天下蒼生,一直盯著黑白兩道的動向。哪個正派有難,我武當必施援手!隻是很多時候,路途遙遠,來不及相救。哪個邪派囂張,我武當一定聯合正派,把他壓伏!”
“隻是逍遙幫……”衝虛道長忍不住喟然一歎,“實在是異數!”
“我派一直在關注逍遙幫,否則何必派出那麽多細作,打入其中。”衝虛道長繼續說道,“他們都已經暴露,被逍遙幫殺害,如今,石覺也犧牲了。”衝虛道長悲痛不已。
“他們都是我派的精英,受盡折磨,都不曾背叛,絕大多數人,直到死去,直到如今,逍遙幫都不知道,他們是誰派遣!”衝虛道長“啪”地以拂塵擊地,打出一道深溝。“隻有我,還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是我武當,默默無聞的英雄。”
“淩空,”衝虛道長激動喚道,“你可知道,我曾多少次,想對逍遙幫下手,可又多少次,沒有下這個命令!”
“時機!我總想找一個最佳時機,可這個時機,始終沒有到來!”衝虛道長極力壓製自己情緒。
“這麽多年來,”衝虛道長接著說道,“逍遙幫一直在和其他黑道,進行火拚,如果咱們這個時候插手,實在不智,他們肯定會停止爭鬥,你說是不是?”
“正是。”風淩空點頭,這回是表裏一致。
“讓黑道去自相殘殺,我認為,是最明智的選擇。”衝虛道長說道,“逍遙幫也消滅過正派,可主要精力,用於兼並黑道,每當一次大戰之後,我都認為,逍遙幫雖然勝利,也會元氣大傷,這時,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可是每次,我都發現,它反而變得更強大,被它滅掉的勢力,有好多骨幹人員,反而去加入它!有好幾次,我都準備抓住機會,給逍遙幫致命一擊,可每次都發現,它變得更強了,我所準備的人力物力,已經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任逍遙,實在是奇才!”風淩空說道。
“不錯。”衝虛道長點頭,“就因為有了任逍遙,逍遙幫才和其他黑幫,有很大不同。”
“的確。”風淩空點頭,“不過這很大不同,說到根子上,隻有一點:那就是利益均沾!”
“正是如此!”衝虛道長說道,“邪派之人,不是善類,可他們也不會無緣無故,做出各種壞事,一切惡行,總體說來,離不開財色兩字。其他黑幫,得到財色以後,總是主要首腦,拿去絕大多數,隻把一些渣滓餘腥,分給手下。可任逍遙截然不同,不管錢財多少,他隻取一半,剩下一半,他全分給部下。”
“正是!”風淩空接道,“逍遙幫廝殺起來,人人奮勇,個個爭先,他們為任逍遙賣命,為逍遙幫賣命,就是為自己賣命!”
“我一直在等機會,結果等出這個局麵!”衝虛道長又喟然一歎,“逍遙幫已把黑道整合得差不多,緊接著,就要和白道決戰了!這一切,我要負責,淩空,你要怪我,怪得對!”
風淩空激動說道:“掌門,弟子知錯了!您不要自責,換了誰,都會這樣處理!要怪的話,也隻怪您為什麽不早對我說,讓我錯怪您這麽多年!”
衝虛道長笑道:“淩空,不是我不信任你,可事關全派安危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好多事情,連你父親和你各位師伯師叔,都不知道。”
風淩空連忙說道:“師伯不用解釋,我明白,大到國家,小到個人,保密這種事,都非常重要!”
衝虛道長肅容說道:“淩空,這些日子,你忙著和逍遙幫大戰,可能還不知道,江湖之上,已經起了極大變化!”
根據各處傳回情報,衝虛道長已能肯定,逍遙幫在嵩山周圍,集結五萬幫眾,顯然要對少林寺動手!
風淩空大吃一驚。
“淩空,這就要說到你做出的貢獻,”衝虛道長道,“逍遙幫全力剿滅扶義社,投入大量重要頭目,誰知你幾番激戰,也沒被滅掉,反而殺傷大量敵人,而且讓逍遙幫這些重要首領無法抽身,否則逍遙幫,早就進攻少林寺了。據可靠情報,任盼兒、古仙雲等人,正在趕往河南!你為少林,為天下正派,爭取了寶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