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猴子（五）
寧傑的父親？
寧傑……
不就是那傻子？
機智如猴子，立即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當然不會照著老人所說，老老實實去打開門，給他看看自己是如何糊弄他兒子。猴子腳下一溜，轉身想跑，可剛在樓梯轉角，就被一名平頭年青人堵住去路。
“回去。”寸頭年青人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狠勁。猴子勉強擠出個微笑，一步一挪的，慢慢回到了舞蹈屋門前。
“不用怕。”相比年青人，老人到和藹的多。他看了年青人一眼，安慰猴子道：“這是小張，朋友兒子。寧傑跑出去了好幾天，還是他媽在這附近公園偶然看見的……”
老人停頓片刻，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和外人說這麽多，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我這兒子是傻，可脾氣和我一樣拗，不把事情解決，弄回去搞不好哪天又跑出來了。正好小張看的工地在這附近，就讓他幫忙照應下。”
“我找到你這，因為女兒以前在的舞蹈班就是晨星。那天正好她以前的老師在，看見寧傑和兩個年青人出現在她那，就好心打電話問我怎麽回事。我覺得不對勁，讓小張問問，他在工地上打聽，知道了大概。”
“啊，哦，這樣啊，哈哈。”猴子小心的陪著笑，心裏卻一直嘀咕：還以為傻子是沒人管的，沒想到一切都在這老頭掌握中。還有……
我TM這間舞蹈房是公共廁所？先不說老人的女兒正好就在晨星，猴子認為在其他方麵，自己已經夠小心謹慎了。怎麽王倩也是，小張也是，什麽人隨便問下就能找到這裏？一下就搞明白自己準備幹什麽。
不過很快，他想到了小區的看門大爺。上次來看房時，大爺眉飛舞色的把房東家20多歲姑娘和40多歲大叔私奔的八卦消息，向他這個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說的清清楚楚。他老人家和說書人的區別，也就差件馬褂和一把扇子……
吱呀。
房門推開，猴子腆著臉，一邊‘邀請’老人進來隨便看，一邊認真考慮著待會挨揍的時候要不要重點護著臉……
老人走進來，擰起地上皺巴巴的墊子一角，在牆麵鏡子上抹了抹，走到角落，坐上放在那的一鋪小鋼絲床。
“這是……”
“您兒子要在這裏多花時間練習，想直接在這裏住，我同意了。”
老人拍拍床鋪，床墊和被子這些雖然都是便宜貨，不過柔軟度還不錯：“他弄來的？”
“他就一傻子，怎麽可能，那天抱著些墊單來這就往地上丟……”猴子忙改口，嘿嘿笑道：“我弄的，晚上天冷，不能傷著身子不是。”
寧傑父親不再言語，又四下看了看，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老人家，您看，我這雖然簡陋點，可真是培訓的地方。”猴子憑自己三寸之舌，還想最後掙紮下：“您隨便去問，我還讓傻子，那啥，您兒子先試學兩天，他滿意了才交錢。這兩天下來，他對老師的教導非常滿意。”
“我隻是個中間人，您要覺得價格貴了，我和老師再商量。要您不滿意，那就找其他家也行，我這可沒收您兒子一毛錢。”這家夥還越說越有信心。不過，聲音剛大起來半分，突然想到什麽，又嘿嘿賠笑起來：“當然，說老師是晨星的，那不過是想沾點光。可他教的東西，真的對您兒子有幫助。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不就是好貓。”
“您兒子不是就想跳那個，那個，小白鴿嗎？您回去看，才跟著老師學了兩天，不光小白鴿，就其他跳躍動作，都可又比以前好的多。”他指指眼睛，非常肯定：“您老回去看，絕對有改善，肉眼都看得出來差別。”
這句話，到還真不是猴子為了少挨兩拳做的狡辯。他那同學本來就是專業的跳遠運動員，跳舞不搭邊，教寧傑的卻是貨真價實的起跳基礎動作。寧傑腦袋雖笨，就這兩天一遍遍重複下來，以前那些隨意的跳躍動作多多少少還真有了點改變。
“你收寧傑多少錢？”
“1萬5，那是給老師的，以後每月3000。這價格，您去問，這可比另外那家舞蹈班好多了，他們上來就收您兒子5萬，還隻教三個月。”
“10萬。”寧傑父親稍稍沉默片刻，點點頭：“我再給你10萬，做件事。”
“不是，我說了，您老要覺得這位老師的費用貴，可以換其他家。大家好說好散，這沒啥……”猴子楞了下，感覺自己沒聽清老人剛才所說的話：“什麽？”
“寧傑的錢你就拿著，該怎麽教他，就怎麽教。隻要他信你們，我不管那麽多。”父親伸出1個指頭：“我再給你10萬，你們教兩個月後，幫他弄個像那麽回事的演出。”
演……
出?
還不等猴子反應，父親繼續說著：“好的沒隨我，壞的地方到全撿著。我這兒子是笨，智力不如人，可要為什麽事拗起來，和我一模一樣。”
“我女兒以前是跳舞的，前段時間出了車禍，現在正在康複中心訓練。舞她是跳不成了，笨兒子就想，要幫妹妹實現她的願望。”
“我知道，他說過。8月9號，藝術中心。”猴子點點頭，笑著抬著雙手，在身邊扇了下：“小白鴿，咕咕……”玩笑沒開完，看老人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連忙收回手，做了個‘請繼續’的動作。
也不知道剛才的小玩笑激怒了這位父親，老人看著猴子，沒有說下去。他站在牆麵一張海報麵前，靜靜的看著上麵的芭蕾舞者在空中高高躍起。好一會終於開口，卻是句問話：“對了，你叫……”
“猴子，侯文遠。”
“嗯，你說，寧傑能做到嗎？”
“做到什麽？”猴子如此聰明，當然知道老人問的是什麽——寧傑能不能站上舞台，替妹妹跳出受人歡迎的小白鴿，滿足妹妹的願望。他隻是故作不知，好在心裏盤算如何穩妥回答老人的問題。
說不行，難說會惹惱麵前的老人；說行……
那他就是個傻子。
“我兒子能不能站上舞台。”老人的眼神突然淩厲起來：“替他妹妹跳小白鴿。”
“這個，可能，也許，我想吧，要看很多情況。當然，也不排除有些可能……”
“直說。”
擠了半天，猴子還是不情願的擠出最後幾個字：“有點困難。那什麽，隻是有那麽點點……”
“不是有點，是完全不可能。一個智力低下的人，身體還這麽壯實，要上台跳芭蕾的動作，還要受人歡迎，怎麽想也不可能。”父親的回答，倒是直接的多。說起這些，他歎口氣，搖起頭：“可寧傑就算是離家出走，也一定要去做這個。一晃這11月底，快過年了，聽小張口氣，他根本不想回家，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件事不解決，把他弄回去，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跑，我們總不能把他鎖籠子裏去。”
“還好這次小張他媽發現了他，而且這段時間有小張看著，算好。可下次要偷偷跑掉，就他……他出來三個多月了，他媽已經受不了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這幾天還正想著，幹脆，年前，就給他弄一個演出，讓他收心。”
“不能讓您女兒勸勸？總的說來，您兒子不就是為了她才這樣折騰，她來說肯定管用。”
“她現在正在中心做康複訓練，還不知道，今年過年她回來不了，我們準備過年帶著寧傑去看她，這也是得帶他回去的一個原因。”寧惠因為情緒激動自殘的那晚，老父親一直故作平靜，每想到這事，他也心有餘悸：“醫生說，患者心理狀況很重要。她現在都這樣了，我和她媽，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免得她一問，哥哥呢，怎麽沒帶著來？我們怎麽說。”
“這不簡單，說他認識了女朋友，去老丈人家過年……”猴子剛開口，看到老人和小張的眼神，立馬將玩笑話吞了回去。
“要那樣就好了，要那樣……就真的好了。”父親連歎了兩口氣。看得出，家裏的這些事，讓他心力交瘁：“小夥子，花錢的事都好說，一家人安安穩穩的在一起吃頓飯，過個年才重要。”
猴子吞了下口水，10萬就在眼前，他當然想要，可是……
“演出？”他又吞了吞口水。
“我也想明白了，很多東西寧傑也分不出，隻要滿足他這個想法就行。你到酒吧，學校裏，想辦法弄幾個唱歌跳舞的讓他們來排幾個節目，要不了多少錢。”
“把演出舞台弄好，人我鞋廠有一些，小張這工地上有一些。場地，我能找到，搞的像那麽個演出。”父親點點頭：“我看你夠機靈，會做事，寧傑也相信你們。等練的差不多了，就以你們這舞蹈班的名義，說找到了演出機會，讓他參演一場，讓他把我們邀請來。到時，我把狀況拍下來，到時候就說女兒已經看到了，對他所作的很高興。”
“意思是……”猴子謹慎的選擇著用詞：“草台班子？”
‘有錢人做事，搞不懂。’這名尖耳猴腮的年青人聳聳肩：“您老這想法不錯，可他想的是明年8月9號，在很多很多人麵前跳，您這，能行？”
“不行，我也沒辦法，他分不清那麽多。我能花錢給他搭個……草台班子，難道還能在大地方給他弄一場？”老人擺了擺手：“不行等帶他去見他妹妹時，讓惠兒和他說。當他的麵給惠兒看拍下的視頻，哥哥的一番心意，再差她也會高興。她一高興，寧傑就會消停，不想那些。”
他看向猴子：“不要讓任何人，特別是寧傑知道這次演出和我有關係。不論誰問，都是你們舞蹈班為他找到的機會，明白沒有。”
猴子當然明白，老人隻是要個外人去幫他做這件事，不想讓身邊的人知道是他在背後一手安排。說穿了，這件事本質上和他所作的沒兩樣，都是糊弄傻子，隻是，花10萬就為了搞個這玩意……
“有問題？”
“沒，沒有。”
“沒有就好。我聯係好場地，會告訴你在哪。你先去看看，舞台方麵的東西弄好了，就去找幾個能演出的人湊數，把方案和預算拿出來給我看看，我滿意了，錢打給你去準備。這裏麵，你再怎麽也能再賺個萬多兩萬。”
“2月中過年，現在11月底。寧傑這邊，教他個兩三月，2月初，就讓他演出。時間別弄長了，年底我那邊事也多。”父親想了想，又著重交代了下：“還有……記住，誰問都說，這次演出是你們聯係的。”
有錢，當然沒問題。猴子拍著胸脯，應承下了這事。此時的他，不僅有點懵，還有點想笑。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在猴子看來，先是有個一心想替妹妹登台跳芭蕾的傻子，現在又有個願意拿十萬打水漂，讓兒子高興高興的爹……大千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
不過，錢是人家的，愛怎麽用就怎麽用。他所要考慮的，不過是如何把這場鬧劇弄得讓這位老人滿意，還能在十萬費用裏麵狠狠撈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