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永生之秘

楚霖與淩秀成趕至都廂衙門內已經夜上三更,大院之內血匯成河,慘不忍睹。楚中天雙臂斷了,猶自死不瞑目,狠狠地瞪著前方。大院之中,四大武士也死不瞑目,隻有阿修羅在月下,一動不動。

楚霖淚水奪眶而出,跪倒在地:“哥哥……我對不住你……”

“楚中天!”淩秀成一聲悲呼,雙手緊緊揪著心髒的位置,發出陣陣怒吼。倏然間,他雙眼一黑,便又倒下了。

阿修羅走了過來,望著腳下垂死的淩秀成,冷冷道:“你想死沒那麽容易!”

長刀一揮,一片刀虹神火將他煉化,他體內的傷口迅速愈合,片刻後淩秀成猛咳一聲,終於有了一絲氣息。

“我求求你救我哥哥。”楚霖向她跪下道。

阿修羅冷然道:“我救不了。”

“為什麽?”

阿修羅道:“他已經被刺穿了心髒,沒救了。”

淩秀成悲憤怒目,眼睛中幾欲噴出一團火焰:“你就是冷血的魔鬼,你可知道,楚中天是為誰死的!為什麽你還能無動於衷,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阿修羅冷然道:“對不起,我不會為任何人流淚。”

淩秀成大吼道:“你就是個惡魔,什麽神之女,什麽神,都是狗屁!”

阿修羅揪起了他的衣裳,怒斥道:“淩秀成,你可別太過分!”

淩秀成雙目觸及她的紅色瞳光,沒有絲毫退避,冷冷直視著:“有本事你殺了我!”

阿修羅氣急,一甩長刀,轉身不去瞧他,狠狠道:“淩秀成,我告訴你,我不殺你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等你沒用了,你是死是活跟我一點兒幹係都沒有。”

淩秀成冷笑一聲:“哼,那倒真要謝謝你了!”

楚霖拭去淚痕,拉住了他,輕聲勸道:“淩大哥,武姑娘並不是無情的人,這事不能怪她。”

淩秀成失神落魄,久久才念道:“我知道……我知道……”

阿修羅故意不去看他,呼呼生著悶氣,等到氣消,這才冷然問道:“你找到第七個提示了?”

淩秀成見她問起,輕聲回道:“隻差哥舒刀了。”

阿修羅道:“那很好。是時候告訴你哥舒刀的秘密了。哥舒刀的秘密就在它的刀身內。那是在我三歲那年,我母親刺殺蘇達克之前,曾經重新鑄造了寶刀,同時也將秘密藏在了刀身之內。”

淩秀成道:“如何將它取出?”

阿修羅麵無表情,淡然道:“隻有破刀而取。”

淩秀成卻是一驚:“可是……”

“沒有可是了。”阿修羅紅色瞳光向他看去,毅然而又倔強。

淩秀成垂首神傷:“那麽,你還會存在嗎?”

阿修羅冷冷笑道:“淩秀成,我是死是活跟你一點兒幹係都沒有。”

淩秀成黯然點著頭:“對的。”

阿修羅忽然輕聲道:“天要亮了!這一次我允許你動我的刀。”她親手將刀交到了淩秀成的手上,久久才繼續說道,“你一定要完成我們的心願。”

淩秀成接住了寶刀,心情卻無比沉重,抬頭望向天際,不知不覺已是東方發白。阿修羅轉身背向了他。

“等等——”淩秀成叫住了她,似有很多話要說。

阿修羅頓了頓,凝眸回望。淩秀成怔然良久,卻隻說出了四個字:“後會有期。”

“你的話真多……”阿修羅嘀咕道。

阿修羅搖搖晃晃地睡去,淩秀成將她扶住,不經意見到眼淚悄然從她的眼角裏溢了出來。

淩秀成明白了她為何會流淚,她流淚,說明她還留戀這個世界。可是再留戀又有什麽用呢?使命就是使命,那是比生命更為重要的東西。人的一生中若找不到一個比生命更重要的使命,活著不就白活了麽?

楚霖道:“如果說到有錯,都是我的錯,你們都有值得用生命守護的人。都有值得用生命追求的目標。而我隻是一個沒有自主靈魂的殺手。我害死了我的哥哥。但是我要為他報仇!”

淩秀成道:“你要去哪裏?”

楚霖道:“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化成一柄利劍,刺向敵人的心髒。”說完,她頭也不回,消失在長夜盡頭。

武天樞醒來時,二人已經出了汴京城向西出發。此刻淩秀成早也沒有對抗蘇什揚與閻羅的資本,唯有在被殺死之前,解開這個謎題。

武天樞望著他道:“淩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淩秀成道:“去解開你父親留下的那個秘密。”

武天樞意外道:“六支鑰匙已經集齊了?”

淩秀成悵然歎了一口氣道:“不是六支鑰匙,是七支。”楚中天已經死了,這件事武天樞終究會知道,隻是現在他們沒有必要再悲沉下去了。這個真相若不解開,以後怕是要永埋地底了。

淩秀成想到此,黯然歎了一息,又繼續道:“雲三小姐並非祆教護法使者,謝鋼才是。雲三小姐那支鑰匙實則是你父親的,他留下的七顆錢幣實際上也指棋盤石上的北鬥七星,同時也代表了七條提示的順序。”

武天樞道:“什麽順序?”

淩秀成道:“就是神創造世界的順序。”

武天樞道:“大金幣上所刻畫的形象是至高神阿胡拉,是七位一體,它共創造了六大輔神,其餘錢幣上的形象分別是第一位大輔神巴赫曼,第二位是阿爾塔,第三位是沙特拉,第四位是司潘達,第五位是胡爾達,第六位是阿穆爾。”

淩秀成道:“令尊的提示便是,六大護法聖使的信息順序與聖使的排位對應。”

武天樞立即明白了過來:“神主先後創造輔神,便有時間先後。以我父親為首,六大聖使的年齒從大至小是:第一位代表智慧和善良的聖使康先生,第二位是代表真誠和純潔的聖使廣樂大師,第三位是代表威嚴和統治的聖使郭傲天,第四位是代表謙虛和仁慈的女聖使我的母親史玉華,第五位是代表完美和健康的聖使謝鋼,第六位是代表永恒和不朽的聖使王榮閥主。”

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頓了一頓,問道:“可是郭傲天那支‘鑰匙’呢?”

淩秀成道:“郭傲天當時將秘密信息交給閻羅,所以才失去利用價值。閻羅與蘇什揚本是一丘之貉,這把鑰匙最終也到了蘇什揚手中。蘇什揚無法解開這把鑰匙的信息,於是他又給了我!”

說到此際,淩秀成想起蘇蕙,又是悵然若失。

武天樞卻不知其中經過,隻是問道:“那支鑰匙的信息是什麽?”

淩秀成道:“那是由西域能工巧匠製作的五音盒,轉動機芯之後,可以發出十四個聲調不同的純音。”

武天樞皺了皺眉頭,不解道:“十四個純音能代表什麽?”

淩秀成道:“這十四個純音變化較大,並不單調,顯然是經過移宮換調的。律自黃鍾以下,分十二律呂。聲自宮商角徵羽、又有變宮、變徵共七聲。古有旋相為宮之法,以律為經,以聲為緯,得八十四調。”

武天樞聞言立即明白過來:“也便是說,十四純音對應著八十四調,八十四調的順序對應太玄八十一符。”

淩秀成道:“不錯。但是就太玄而言,八十四調隻需用到八十一,後三調是用不著的。這十四個純音中竟用到六個。而且若將十四分為兩列,純音位置恰好便在前三。也便是說這三個調其實是對應八卦符的。十二律呂分六律六呂,律為陽,呂為陰,第八十二調至第八十四調其實便是指陰、陽與和三個符號。”

武天樞道:“那這十四個純音破譯了麽?”

淩秀成道:“那是自然,經純音順序轉化為太玄首符與八卦符,郭傲天所持太玄符便為‘巽、馴、竈、事。民,空、窮、止、事、禮。”

武天樞讚不絕口,問道:“那麽你解開蘇魯支神教‘天堂之門’的秘密了嗎?”

淩秀成道:“還差最後一塊拚圖。”

武天樞高興地問道:“最後一塊拚圖在哪裏?”

淩秀成頓了一頓,緩緩地說出口:“就在哥舒刀之內。”

武天樞道:“我這就將它取出來。”

淩秀成卻拿住了她的刀鞘:“等等——她可是一直在守護著你的,你舍得嗎?”

武天樞想了一想,道:“不舍得又如何。我想它如果有靈的話,也一定會這麽做的。它會想,那是它的價值所在。就像有些人為了某種價值,會犧牲自己那樣。”

淩秀成道:“天樞姑娘,我……真佩服你。”但是,他知道,哥舒刀就是阿修羅的命。

哥舒刀在武天樞手中應聲而斷,刀內有一張布帛,上寫十個數字:二,八十一,六十九,六十六,八十一。零,八十一,七十二,八十一,六十三。

不問可知,數字是代表首符的順序。至此拚圖終於完成了,可是淩秀成卻沒有一絲興奮和好奇的感覺。楚中天、雲水瑤、陸離這三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已因此含恨而終,這個秘密更是奪走了太多人的性命。

淩秀成久久才舒緩了一口氣,道:“現在你已經知道所有鑰匙的信息。你已經可以解開這個謎題了。”

武天樞驚奇道:“難道你已經參悟透了?”

淩秀成道:“令尊臨死前交給雲三小姐的信息,實際上已最接近答案。”

他就坐在馬車上,慢慢講解著:“線索共有七條,而每位聖使手上的信息為八個太玄符,兩個八卦符。六人共占有四十八個太玄符加十二個八卦。再加上雲三小姐手上的二十八個太玄符與七個八卦符,你想到了什麽?”

武天樞道:“十九個八卦符與七十六個太玄符,若以八卦符為首,實際代表了信息共有十九行。”

淩秀成道:“你說的不錯。廣樂大師所留神秘字符自然是太玄符與八卦符的結合。太玄符號比八卦陰爻、陽爻多了一種元符三橫線(———),其中一條橫線(—)代表陽,斜豎線代表從中斷開,無疑就是陰爻(— —),而點代表三橫線(———)。謝護法的書籍擺放也是同理。”

他繼續道:“而一個八卦符由三個元符組成,一個太玄符由四個元符組成。十九個八卦符加七十六個太玄符總共含有三百六十一個元符。三百六十一為兩個十九相乘,分為十九行十九列,每個符號代表一個信息。八卦的符號可分為陰陽兩種,但是太玄符還有第三種符號,陰爻可以黑棋代,陽爻可以白棋代,而第三種符號代表空。於是史教主與六大聖使的信息便轉化為這盤棋局。”

武天樞好奇地看著這張圖,卻不得其解,問道:“這盤棋局代表著什麽含義?”

淩秀成道:“其實這是一張圖畫而已,與棋局無關。通常一個人若想傳遞重要信息,應會交代時間、地點、人物、事情,這張圖便是如此。你看最上方由八卦符組成的信息,右上角乾坤應是代表起始位置,第二組代表年,第三組代表月,第四組代表日,第五、六組代表應是地點。”

武天樞道:“淩公子,二、三、四組,可代表六十四卦中的睽卦、離卦、蠱卦,其順序在三十八、三十、十八,其對應的幹支為辛醜、癸巳、辛巳。”

淩秀成道:“辛醜年癸巳月辛巳日,最近的年月,應是二十年前的四月初一。”

武天樞道:“淩公子,你的推測雖然不錯。但事實上,先人們必然想到,蘇魯支教的這個秘密卻未必能在幾十年內解開,甚至是流傳百年、千年。所以,以天幹地支代表準確時間卻不合適。”

淩秀成笑道:“但是二十年前的四月初一卻發生了一件事,後世足以據此斷代。”

武天樞道:“什麽事?”

淩秀成道:“候簿上記載,辛醜年四月辛巳,日將沒,忽無光,天黑如夜,星鬥燦然,食頃,天再明,星鬥亦隱。”

“是日食!”武天樞驚叫出聲,又覺得委實不可思議。創造這個謎題的人,當真是費了不少心血。

淩秀成道:“不錯。而這幅圖中,也記載了食既的過程。”

武天樞道:“原來如此。那麽,這輪彎月與北鬥七星是否也代表著天文事件?”

淩秀成道:“彎月內以黑子填充,而非白子,說明此月非天上之月。它是印證五、六組的地點的。”

武天樞道:“作為地點的五、六組,若作為觀卦、解卦,其順序為二十、四十。它能代表什麽方位?”

淩秀成道:“不是方位。二十、四十為子午差與北極出地高度,這個地點便是沙州。而這輪彎月便是沙州境內的一處地方。”

武天樞道:“沙井月泉?!”

淩秀成道:“我們的目的地便是那裏。沙井旁的那顆黑子,便與最左邊的這塊圖有關了。”

武天樞道:“這……好像是一對翅膀……”

淩秀成道:“我想我們到了沙井,剩餘的圖案必然會有答案了。”

正月十五,鳴沙山下,沙井如月牙靜靜地躺在黃沙中。沙井南側是一座寺廟建築。淩秀成與武天樞下了馬,站在寺前,抬首望著破敗的寺廟,那寺名“神山寺”三字還依稀可辨。

淩秀成一眼便望見寺廟殿頂卻刻著一個神像,那是一個雙翼日盤的胡人模樣,與棋盤上左側的圖案輪廓極為相似。

“是這裏了!”

武天樞道:“這座寺應該是蘇魯支神教傳教時的第一座寺。”

淩秀成道:“那麽,北鬥七星應是開啟寶藏的方法了……”

武天樞道:“我們進去看看。”說完,二人步上石階,推開了殘破的大門。

古寺曆經數百年,幾經修葺,但是自史玉順之後,該座神山寺已無人看護,破敗不堪。

前殿後殿無一神像,正殿火壇早已枯熄。

武天樞道:“裏裏外外都找遍了,並沒有什麽線索。”

淩秀成道:“答案就在北鬥七星上。它應該指的是一個陣法,陣形,若不能解開它,就永遠找不到答案。”

武天樞道:“也許北鬥七星的重點不在北鬥之形,而隻是想說是七個之數。因為若不是北鬥狀,我們很難看出它是七星。”

“什麽!”淩秀成仔細看了周圍,忽然大叫了一聲,“七星草!”

武天樞奇道:“什麽是七星草?”

“那是沙井三寶之一。”淩秀成指著前方野草道,“寺中,隻有大殿內此院長有七星草,答案就在下麵。”

果然前院,有一園圃長滿著七星草,一條小徑盡頭卻是一座亭廊。亭在高外,透過女牆,恰好可以俯視月泉全貌。二人迫不及待,走入園圃中,亭廊中擺著一方石桌。那桌麵十分怪異,仿佛是由三百二十四塊方石拚接而成,其間縫隙便組成了十九行、十九列的棋盤。

所謂的北鬥七星指的便是寺廟園中唯一長有七星草的院落,而最終指向應是此亭中的棋盤無疑。

淩秀成若有所思,忙向武天樞道:“拿錢幣來。”

武天樞立即明白,取了七枚卑路斯錢幣。淩秀成將之按照順序將金幣一一填在棋盤下方的兩列中。當然在放下的過程中並無異樣,但是當最後一枚銅幣落下後,方才這七子所落的二十八塊方石忽然間沉了下去,就連淩秀成也驚異不已。

這二十八塊方石之間必有消息關連,隻有將符合重量的錢幣放置後,才能發生異動。若放置不對,即便重逾千斤,也未必能動它分毫。

武天樞一見異常,突然聽到院外水聲叮咚,抬頭一看,卻見院外下方的月泉處有什麽物事浮了上來。等到水聲停定,二人也已衝到寺外,靠近看去,這才發現水麵中心浮起一塊石頭,而石背上鎖著一個箱子。

這月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沒地方立足,又有鐵鏈鎖著,一時之間又無小船可渡,二人隻得望河空歎。

忽然間,一陣怪笑聲傳出,自沙山而下,數百道黑衣人影快速移動。待那些人走得近時,這才看清卻是蘇什揚帶人而來。

蘇什揚得意地昂首大笑道:“你們終於解開神教的秘密了!”

一個黑衣人道:“淩秀成,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淩秀成臉色一沉:“閻羅!”

左邊青衣殺手道:“就連‘朝日’武士都不是你的對手,我倒真是驚訝。不過今日你再也沒有幫手了,就連我一直忌憚的阿修羅,也終於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

淩秀成冷笑道:“東嶽,你一直以為自己很聰明,但是你是誰,我已經知曉了。你們為了得到寶藏與聖書,為了找出六大聖使,所采取的種種行動,真可謂費盡心機。不過,你們終將一無所有。”

蘇什揚道:“死到臨頭,還再逞強。等我取了寶藏,在西域稱王,屆時踏破中州,消滅異教。這天下便是我的了!”

淩秀成冷笑道:“可惜,你們的末日到了!”

蘇什揚道:“隻怕是你們的末日。”

他冷笑一聲,便有身後的教眾齊喊:“恭迎教王、聖女法駕。”

果然兩座八抬玉輦乘風而來。華蓋鋪天,天花亂墜,正是蘇達克與蘇蕙。

淩秀成心中一動,叫聲道:“蘇姑娘,你還好麽?”

玉輦中垂簾動了一動,蘇蕙卻未回答。

蘇達克道:“淩秀成,你幾次僥幸逃生,還不知足,偏偏要來送死?”

淩秀成道:“這世上諸多緣法,皆因情起,諸多仇怨,皆因情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無論出世入世,在家出家,皆逃不過因果二字。你我都是芸芸眾生,妄想逃過天理報應麽?”

蘇達克冷哼道:“本王得天之應,得神之許,於中州之地,稱萬王之王,早已不是你們凡夫俗子所能測度。淩秀成,別說今日,縱使再過一百年,你們這些螻蟻都已煙消雲散,本王還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閻羅、東嶽、南離、鬼使、安師傅五人應聲而和:“隻有神主之子才得永生。”

淩秀成瞧見了安師傅,不由連連冷笑道:“果然是你這個卑鄙小人,引我去長安分壇,借機滅了無劍閣。今日倒好,新老舊賬一起算了!”

蘇什揚道:“今日有五大高手,三千教眾在此聚會,你與武天樞還是乖乖接受我王的審判吧。”

淩秀成朗聲道:“蘇達克,你屢次暗中挑起事端,迫害中州武林,滅了無數正義之士,今日我就在這裏,你可敢與我單打獨鬥?”

“有何不敢?”蘇達克倏然飛出玉輦,話音剛落,五指猶如青龍探爪拿住了淩玉成的肩胛骨,淩秀成雖然吃驚,卻已馬上反應過來,左手同時拿住了蘇達克的手腕,赫然是“七絕纏絲手”的反擒之法。

蘇達克已知淩秀成師承雲水瑤,心中已然一凜,當即使出彼岸黃泉的功力,用勁一捏。

淩秀成左肩一聳,右肩一矮,肩骨縮動,同時右掌早已畜力,往前拍去。

這一來一往,筆墨幾轉,但是他們的動作卻幾乎在一瞬間完成,對淩秀成來說更是命在旦夕,間不容發之際。

蘇達克足尖輕點黃沙,飄出丈外,不由冷冷發笑:“普天之下,除了雲水瑤外,也隻有你能在我手下撐過數合。”

淩秀成道:“若非你使計詐她,你這宵小哪裏是雲三小姐的對手。今日,我便是要替她報仇。”

蘇達克冷笑道:“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了。”

心念一動,他的目眶變成黑洞一般,似乎能將一切物事都吸收進去。淩秀成隻覺得從他深邃的雙目中鑽出了無數“厲鬼”,心中已知是“地藏訣”催動,這股強大的內力便化成了鬼氣,一纏過來,似乎要將人撕爛。縱使他身負浩然正氣,但也僅可以如此耗著,這時隻要隨便一個教眾上前糾纏,他也無力抵抗。

玉輦中的蘇蕙卻心如刀絞,忽然簾影一動,長歎一聲:“秀成,你我原本是敵非友,這是緣份,也是劫難。你與我可說的上緣深似海,情如紙薄,好在還可選擇。今日之局麵,你已無逃出生天的可能,除非就此罷手,隨我去西域,從此不再過問江湖中事……”

淩秀成心中一動,知道她說出這番話,心裏必然是經過了激烈掙紮。原本是他故意借她找到祆教的禍首,蘇蕙必然也知道了這件事,然而直到自己生死關頭,她還是願意委身相護。這位善良的姑娘剛強又嬌弱,實在不忍她再受傷害。可是他能就此放棄麽?

在他出言放棄的時候,那便背棄了正道,背叛了信仰,血雨腥風,將席卷整個中州。

他明白,不同的信仰,不能走到一條路上,若然有解,唯一的可能便是一個“愛”字。但中州的綱常與蘇魯支教所維護的至純唯一的血統是永遠不可調和的。

淩秀成念及於此,悵然而歎道:“蘇姑娘,你錯了,你說我們情如紙薄,實在是錯了。”

“我們之間的情,淡如水甘如飴,不需海誓山盟。我的情即使在你心底隻泛起一陣漣漪,哪怕是一念,那便是真的。怎麽能說情如紙薄?”

淩秀成又道:“我沒有選擇。隻能打敗蘇達克,將你帶走。”

蘇蕙道:“秀成,你這又是何苦?我戀上你,就像是水麵上的兩朵飄萍,相逢隻是偶然。在你的人生中,會有無數這般偶然。但是背叛神主,人神共憤,這卻是必然啊!我不能背叛我的族人,不可背叛神主,就算你帶走了我,我也無處躲藏。”

“我不怕,即使前方是地獄,我也要走這一遭!”淩秀成大喝一聲,挺身前進,徑向蘇達克所立方位衝去。這時,數道黑氣幻化的厲鬼也朝她當胸穿來。

“淩公子!”武天樞見勢不妙,當即上前一步,護在他身前。

忽然間,一條影子穿了過來,揮袖間將黑氣掃開!

蘇達克一看,卻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子。她麵容雖老,身體佝僂,但是蘇達克兀自一怔,大駭道:“是你!你還……你還活著……”

那些教徒原本想要一擁而上,但是從蘇達克所表現的行為來看,顯然兩人曾是舊識。那老婆子分明穿著中原人的服色,而且從麵貌來看,也與漢人無異。這久在西域的蘇教王會認識漢人女子麽?

那老婆子道:“蘇達克,你可好狠心,連你女兒的命也要了?”

“什麽?她說什麽?”

教眾中大多都能聽懂漢語,頓時議論紛紛。

蘇達克道:“本王自有主張!你既活著,還來送死麽!”

老婆子道:“你竊居教主神位二十年,還敢自稱為王。當年我殺你不得,被雲三小姐所救,醒後毀了容顏,失了神誌。但善惡到頭終有報,我今日來,便是要當著三千教徒之麵,揭開你虛偽的麵目。”

她一字一句以內力送出,因此空曠的鳴沙山竟飄起沙塵,呼呼作響。

蘇達克默然不語,但那老婆子卻又接著呼喝道:“我是史教主座下六大聖使之一,代表謙虛和仁慈的史玉華,二十年前蘇達克以史教主血統不正、背叛神主為由將他害死。可你們知道,你們這位血統純正的蘇教王卻是史教主同母異父的兄弟麽?你們可知道,你們這位仁慈愛民的蘇教王卻為了守住秘密,在奪取教主之位、殘害史氏一族後,更是親手殺害了自己的母親麽?”

蘇什揚大喝道:“老妖婦,你竟敢汙蔑偉大的蘇教王!”

史玉華冷笑道:“小畜生,你以為你真是蘇達克的種麽?”

蘇什揚大怒道:“你血口噴人!我可不像你,你與史玉順隻是漢人的雜種。”

史玉華道:“你是率利人,但你不可能是蘇達克的兒子!因為修煉‘彼岸黃泉’這種邪功之人,下焦虛寒,命門火衰,早已陰毒入體。他這一輩子,隻能生育一個子女。”

她望向了武天樞,武天樞已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她柔聲說道:“孩子,你雖然是蘇達克唯一的子女,但是自古正邪不兩立,蘇達克人倫敗壞,殺母害弟,你若大義滅親,並沒有做錯什麽。”

久不言語的蘇達克突然狂笑道:“史玉華,你在這裏妖言惑眾,本王可饒你不得。”

史玉華道:“若非二娘臨死前親口相告,我也不知情。你可敢摘下麵罩,讓眾人看看,你究竟是率利人還是漢人!”

淩秀成猛然覺醒,用意念化作劍氣,“咻”地一聲,一道淩空劍氣撕開了蘇達克的麵具,那麵具之下果然竟是一個漢人模樣的中年男人。

“血統純正的蘇教王竟是一個漢人,你母親是漢人,父親也是漢人,這真是多麽諷刺的一件事啊!”史玉華奮力大喊道,“可見,什麽法典,什麽聖書,不過都是愚人的借口,你所要的隻是權力而已!”

蘇達克怒不可遏,揚手間**出一道“鬼氣”,將她撞開,史玉華猶如斷了線的風箏直飛了三丈,才重重跌落在黃沙地裏。

武天樞救之不及,卻見母親史玉華含笑地看著她,嘔出幾口鮮血,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什麽,便閉上了眼睛。武天樞跪倒在她身前,使勁地搖著她的身驅道:“母親,我不要你死,你起來看看我呀……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淩秀成走在她的身邊,靜靜地聽著風聲拂過耳畔,安慰她道:“你母親方才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接下來,交給我吧!”

一道劍光從他臉旁掃過,淩秀成輕挪腳步,雙指駢住來劍,輕輕一拗,那寶劍顫動,將淩厲的內勁傳了過去,來人寶劍脫手。仔細一看,原來是南離襲來。

閻羅、東嶽、安師傅與鬼使將他圍住,淩秀成隻以眼神一掃,將四人震退數步。閻羅等人卻沒想到,他已練成了意識為劍的絕頂境界。

蘇達克更是想起當年雲水瑤挑戰自己的情形,淩秀成便如當年的雲水瑤。但是他卻已不是當年的蘇達克,而是坐擁著十五年閉關苦修的地藏訣。

蘇達克默運功力,雙手抬起之時,大地上黃沙也跟著跳動起來。淩秀成隻覺得大地都在動**。在地藏訣的發動下,數裏之外的黃沙猶如海浪翻騰,揚起漫天沙塵。那一浪猶如惡魔之手,高入雲霄,遮天蔽日,原本陽光普照下的碧雲黃沙,變作一眼茫茫的鬼霧氤氳,有些功力不濟的,被大風卷入上空,不知去處,顯然他已決定將所有人都掩埋在黃沙之下。祆教徒們見此跡象,都以為是神主發怒,嚇得連忙跪下祈求。

黃沙大浪卻沒有止住勢頭,鋪天蓋地。天已慘淡無關,鬼哭風號,玉輦被風絞碎,蘇蕙也已飛了出來,淩秀成將她擁入懷中,右手揮袖一掃,擋去了沙礫。

淩秀成催動意念,阻止著黃沙踏浪而來,半空雲層翻湧撞擊,掛下一道道紫色閃電。

“淩秀成,你阻止不了我。”蘇達克狂然笑道。

淩秀成朗聲道:“邪永遠也不能勝正。當年希夷老祖擊敗初代冥王,平定了中州,便是一證。”

黃沙湮滅了道路,一切都了無痕跡。大風過後,一輪殘陽,射出萬丈紅光,悄悄地落入了黃沙盡頭。

片刻間,天已入夜。蘇什揚慢慢地將身驅從黃沙中脫離出來,他的父親——不,自己隻是個傀儡——那蘇達克卻永遠地埋在了土裏。淩秀成顯然已是氣力耗盡,“隱介藏形”神功雖然一次又一次助他渡過危機,但最後一重卻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拚著全力以劍指刺入了蘇達克的心髒。

雲水瑤對他說的話,他終於是悟懂了。

犧牲自我與無私奉獻才最偉大。

忽然間,隆隆聲起,四周火光衝天,來的人馬是河西巡檢司的軍隊,足有千人之多,為首的卻是當今國師,武當道尊清源真人陽鼎豐。

蘇什揚大駭之下,怒視黑衣人道:“閻羅,這是怎麽回事!”

閻羅道:“大家別慌,先殺了這對狗男女!”舉劍便刺向淩秀成,後者急退而去,對著武天樞道:“先走!”

閻羅劍法十分辛辣,仗劍直追,待刺到淩秀成的後心時,忽然停在半空,他的背後卻被黃衣人連刺了八劍!

“你……”閻羅瞪大眼睛。

“當年,你為了上位,使計謀害我的父親,如今我正是為我的父親複仇!”黃衣人撕開麵紗,露出冷豔絕情的麵容,正是楚霖。

閻羅冷笑道:“這些年,我終究還是養虎為患了!”

東嶽自知身份已露,立刻向武天樞追去。

武天樞躲入聖殿內,卻已無路可走,東嶽寶刀劈來,落在她的麵門前,卻始終不曾落下。武天樞單手拿住刀刃,冷冷的揚唇一笑。

“你……你……還在……”

她的雙瞳變成了紅色,冷笑道:“老管家,無劍閣對你不薄,你卻要殺她。”

東嶽道:“我一直都是蘇教王的內應而已。可我沒想到,終於等到神教秘密揭開的一天,終於等到魔刀重斷的一天,你卻依然陰魂不散。”

阿修羅道:“雖然不想承認,也許是我的善念發作了,我與武天樞好像快要融成一人了。”

東嶽目光如火道:“那我們就真正地較量一回吧。”

阿修羅用勁一扳,寶刀崩裂,她指尖向外揮去。斷片追向東嶽,割破了他的咽喉。

武天樞又恢複了正常,見淩秀成失魂落魄,輕聲問道:“你的那位蘇姑娘呢?”

“她走了吧……不會再回來了……”淩秀成道。他敏銳的聽覺卻聽到了蘇蕙臨走前留下的話。

“秀成,你屬於這裏,而我屬於神教。我會帶領族人,自強不息,再不被戰亂所累。”

他知道,祆教也許從此湮沒於黃沙古道了,但蘇蕙一定會帶領族人重新建立起新的信仰。

他們走到了殿門口,突然止住腳步,暗道:“好強的內力!”

寺外,一老道也到了寺門前,一位都巡檢使向他報道:“逆黨除了少數幾人逃脫,其餘均已一網成擒。”

老道點頭:“回去後便交由開封府處置。”

那老道向前走來,腳不沾地,飄逸如仙,轉眼已到了院內,炯炯目光閃過三人,繼而撫須長笑。

淩秀成道:“國師可是為了祆教聖書而來?”

陽鼎豐道:“正是。淩法司可情願否?”

淩秀成道:“國師不違律令,不背聖命,原也無可非議,然而聖書為蘇魯支教經典,朝廷實不應占據。”

陽鼎豐道:“淩法司以為錯彩鏤金與形諸筆墨有何不同?”

淩秀成道:“傳世之文傳之於心,金葉墨石並無不同。”

陽鼎豐撩須笑慰,頷首道:“既如此,黃金經文與白紙黑字都可普度眾生,淩法司何須多慮?”

淩秀成道:“國師言之有理。但是秀成尚有疑問,還向國師請教。”

陽鼎豐道:“淩法司請說來。”

淩秀成道:“世上諸神千萬,諸道不同,連當今聖上也誠心敬求,敢問,哪種道可得長生,哪一教不入沉淪?”

陽鼎豐道:“先哲玄訓,皆以智行傳世,教的都是為人處世的智慧,說的都是倡導和平的善行。奈何世人愚昧,不得其法,偏在迷信上下足功夫。煉什麽金丹聖水,學什麽驅魔鎮邪,拜什麽天地鬼神,論什麽地獄天堂,此番種種,不過是妄說而已。君子當以德潤身,心廣體胖,不被鬼神所迷,這才能夠逍遙自在。”

淩秀成道:“國師身為道門中人,卻也不信長生之道。尤其身體力行,勸上諫言,棄其宗法而以誠意修心,更為難能可貴,令秀成十分欽佩。”

陽鼎豐道:“其實各教並無差別,不過是人心有明暗,這才有紛爭。二十多年前,貧道與祆教前教主史玉順相交,其人精通漢學,深研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道。但他清遊天下,逍遙自在,最為推崇的還是老莊二賢。祆教部眾便以史教主崇道叛教、改信邪神為由,伺機作亂。可你看,這道德真言裏哪一句提到昊天上帝,南華真經裏哪一篇說到紫府天國。老莊本非道徒,後人非要讓先賢成神,其後之人又以異教非之,這不是十分可笑麽!”

淩秀成頷首道:“大道之行,天下大同。無論是祆教,還是太一、天心諸教,倘若泥古非今、同類相殘,不過是自欺自絕,終有一天會消亡。”

陽鼎豐撫須大笑道:“淩法司卓識遠見,深合我意啊!”

淩秀成道:“不過是近日所悟,與國師相比,還差的遠呢。”蘇達克所篡奪的蘇魯支教杜絕異教徒之間相互嫁娶,又倡導血婚,實際上是杜門自絕,蘇蕙絕不僅僅隻為了自己的幸福,她還看見了祆教的危機,才會想著除惡革弊,破舊立新吧!

陽鼎豐望了武天樞一眼,後者已被淩秀成攔著道:“聖書若交由國師處置,我們應該放心了。”

陽鼎豐道:“淩法司年紀輕輕,卻有這等胸襟修為,讓貧道佩服不已。貧道保證,先哲的智行將恒久流傳。”

淩秀成道:“但願人們能讀懂它美好與光明,摒棄它的消極與黑暗,這個世界再也不需要愚昧和戰亂了。”

天亮之後,官兵們也走了。

淩秀成終於對武天樞說出了心中的話:“那一萬兩千張牛皮聖書並不在此,寶藏也不在。”

武天樞道:“前方這是到哪裏了?”

楚霖道:“莫高窟。”

武天樞道:“原來是莫高窟。當年率利人便是從此進入中州,並在沙州建起祆祠。”

淩秀成道:“莫高窟對於蘇魯支教有什麽特別的含義麽?”

武天樞道:“‘莫高’其實是婆羅缽語,‘莫高’就是‘穆護’,‘穆護’就是‘莫高’。”

她忽然不說話,目光卻是定定地望著前方:“難道……”

淩秀成卻已明白:“就讓它永遠地留在這裏吧!也許這是保存它的最好方式。”

“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也便不會有人奪走它。”

但始終有一個謎題是永遠無解的了。唐正究竟有沒有死?唐堂是否還存活在世上?雲三小姐等不到答案,就連他也沒能揭開南離的麵紗。南離究竟是誰?如今,隻有讓他永遠沉於黃沙之下吧!

無劍閣重開之日,淩秀成應武天樞之邀到了海心山。

武天樞道:“這後山原有一處太虛閣,為唐時哥舒翰所建,後來毀於戰亂。今日重開,還請淩公子留下墨寶。”

淩秀成道:“盛情難卻,既然天樞姑娘不嫌秀成筆拙,秀成也隻好獻醜了!”

大筆一揮,寫下“太虛”二字,忽然間他連自己也呆了一呆,這二字筆力蒼遒,如劍削成,卻是那麽的熟悉……

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一個月後,汴京城太史局天衍樓。一個小和尚在樓中擺弄著手中的銅絲線。忽然靈台郎叫道:“悟喜,有人來找你。”

淩秀成走入了正堂,一掃周圍布滿渾儀的院中。

太史局生悟喜正是廣樂高徒。

淩秀成道:“這裏的布置還是沒有變。”

悟喜道:“淩大人之前來過?”

淩秀成感慨頗多,道:“你看,這一座司南……每當雷雨時,便會變化失靈,那是因為雷電擊中雷公柱後,雷電沿著樓外正吻的雷公柱,經太平梁、角梁、沿柱,被引入地底的銅引。如果我沒記錯,此銅引長一丈,埋地三尺,因當時無法鑿破地層直穿岩石,便橫在樓中正下方。既然電能使司南轉動,反其道而行也未為不可。倘若以驢車馬匹以及水車風車製動,使銅圈在兩塊磁石之間來回轉動,由此生成陰陽二極,便可交而為電。”

淩秀成微微一笑道:“然而,若將線圈包裹鐵棒,在閉合線路中,鐵棒通電之後,便有了磁性,可以吸引鐵片,兩相吸引,便可分為一長一短兩種暗文。即使遠如千裏,暗文也能瞬息送達。”

悟喜道:“淩大人所言原理,小僧倒也懂得。但一長一短兩種暗文,如何才能傳遞複雜的信息?”

淩秀成道:“暗文隻有兩種變化,可設定短暗文聲為陰爻(— —),長暗文聲為陽爻(—),可用六聲設為一字,每聲有兩種變化,六聲便有六十四種變化,足以代表音韻的二十聲部與二十韻部。因為韻部還有‘平、上、去、入’四聲,同樣可以長短兩聲相組合。標明四聲之後,至此一個完整的反切字包含了十四個暗文,聲部六聲,韻部六聲,聲調二聲。”

悟喜打斷道:“等一等,淩大人是否可以講的明白一些?”

淩秀成踱著腳步道:“比如‘秋分’二字。第一字,以‘從’為母,以‘幽’為子,從幽切,平聲,葉之曰‘秋’。‘從’為聲母順序十七。‘幽’為韻部第二十。第二字,風真切,平聲,葉之曰‘分’。‘風’為聲部第二,‘真’為韻部第三。十四個暗文組成一字,二十八個暗文便能代表這兩個字,雖然是諧音,但是詞組專有,並不難破譯。”

悟喜道:“一長一短兩個暗文便能設計出一套暗文規則,若用於軍情傳遞,便無需再以人畜費時費力了。然而還有許多困難要克服,請淩大人不吝賜教。”

淩秀成道:“並非是我學識淵博,而是我們其實是一類人,來自同一個地方……”

悟喜道:“小僧不明白。”

“那是因為你的年紀還未到。六十年後你會明白的。”

淩秀成突然身朝門外,往禁城方向看了良久。

據說,從沙州帶回鐵箱送上禦覽。皇帝已迫不及待命人將鎖打開。正如十九年前,朝廷憑著一切手段集齊了十二元辰俑後,皇帝也是那般心急。可是如今許多門派已經覆滅衰敗了,皇帝仍舊未見死心。這回可是祆教傳說中能長生不老的絕密!

隻見鐵箱打開之後,裏麵隻有一張牛皮,上寫的是六個字:信神主,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