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麵交鋒

眼前,一個絕對黑暗的房屋之中,什麽都看不見,隻有在屋門打開的一刻,因為門外星空點綴的微光,才知曉已經是入夜了。

久候的人終於來了,那是四個異族武士,趾高氣揚地從眾人身前走過,大步地步上席首,徑自坐了下來。

他們的對麵除了一個胡人青年外,還有兩個戴著鬼麵的黑衣劍客。等到門重新關上時,一切又陷入完全黑暗之中。

閻羅道:“武天樞是個可怕的高手。”

東嶽補充道:“她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許還在當年的長劍陸離之上。”

另一個聲音道:“我們專殺高手。”

閻羅一聽他蹩足的漢語,便知道說話的人來自東方海外。那是個名為“朝日”的武士組織,據說在海外已是經是號稱無敵的存在。

他繼續說道:“隻需鄙人一個,少林寺便再沒有和尚。”

閻羅道:“閣下的武力,我們自然信的過。但是目前武天樞不能殺,因為她的身上還有一個秘密。”

四人齊問:“什麽秘密?”

那最後一人開口說道:“二十年前,就在神教變故之前,史玉順曾經將神教入華時的財寶藏在一個絕密地點。他將藏寶信息分給了六個人,而武天樞是解開謎底的關鍵人物。”他的手上正握著一個金屬盒子,據說,那是西域能工巧匠的智慧結晶。

朝日武士道:“你要我們找到財寶?”

那人道:“我要你們殺光所有尋寶的人,武天樞除外。”

閻羅笑道:“因為你是她哥哥?”

那人冷冷笑道:“不,你已經說過了,她還有利用價值。”

其中一名武士道:“酬勞呢?”

那人道:“事成之後,我將十分之一的寶藏分給你們。”

“十分之一?”武士冷笑。

那人拉長聲音道:“那已足夠你在海外稱王了。”

武士笑道:“十九年前,我們到過中州。中州的高手不好對付,因此——我們要一半!”

那人也冷冷發笑。

時近深夜三更,就在縹緲峰半山腰的石祭壇上,傳出了陣陣交談聲。

月光照亮阿修羅紅色雙瞳,此時的她竟然一點兒也不可怕,反倒冷俏孤高,風華絕代,“你解開石頭的秘密了?”

淩秀成點頭道:“石頭從山下的水塘中運送到山上不過是利用了水的浮力。”

“水的浮力?”楚中天好奇相問。但他卻還沒想通石頭能否浮於水麵。

淩秀成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我便簡單舉例吧。一塊石頭綁上浮具便可以從木桶底部浮上來。同理,當年這塊石頭若綁上了足夠的羊皮浮具,便可以從水中浮起,然後利用一個足夠長的‘木桶’,注水之後,桶中水越來越滿,石頭便會向山上浮去。直到引至祭壇上時,拆去浮具,石頭便會落下。”

“可是哪裏來這麽長的木桶呢?”楚中天道。

“我所說的長‘木桶’隻是一個原理,實際上從現場看,山下水塘至此半山腰有三百步,雖然已過了十九年,但是還是有跡可循。”淩秀成走到了祭壇上方的坡麵。隻見隻有那方坡麵雜草叢生,顯得十分突兀。這說明當時這塊石壁曾經被人動過,而黃土覆蓋之後,才可以生長。

淩秀成繼續道:“雲姑娘曾對我說過,十九年前雲三小姐曾經進入地道,這才躲過滅莊一劫。那是妙絕山莊絕妙所在,那絕妙處便是山莊中通往山下的天然地道。這個地道有防水作用,將山下通道密閉之後,在山上以水車之力引水入道,便會形成‘水桶’的功用。然後在祭壇上方不遠處打破這個水桶,經過導流,巨石變從破口而出。這便是所謂的‘神跡’了。”

楚中天連連發笑:“魔教如此大費周章,不是太可笑了嗎?”

淩秀成卻肅然道:“那是祆教要殺的人實在太過特殊了。”

“魔教要殺的人是誰?”

淩秀成沉聲道:“那是雲中君的生身之父,前祆教教主史玉順。”

楚中天道:“原來雲三小姐苦苦等候的人,竟是死在了這裏。”

淩秀成問阿修羅道:“姑娘以為然否?”

阿修羅沉思良久,這才說道:“在波斯的薩刪王朝,有一位大祭司長審定《阿維斯陀》時多有增刪改動,遭到當時正統祭司阿斯拉萬的反對。最終前者經過神判才獲得了國王支持。所以要殺教主,必須是持異議者經過神判。蘇達克自然不會這麽愚蠢,將自己置於火上烤,所以他也隻能以神跡為借口。”

淩秀成道:“史教主生前必然會留下線索,我們若將石頭搬開,必有所得。”

阿修羅道:“讓開!”拔出哥舒刀,在空中橫截豎切幾下,大石轟然碎裂。

即使是楚中天、淩秀成這樣的高手也被她的刀法深深震撼。

楚中天清理了碎石,果然石壇底部有一副破裂的人形骨架。

“等等。”微弱的火光中,數道光點一閃即逝,“似乎有什麽東西!”

淩秀成仔細觀察著,那是骨架的腹部,有著數枚錢幣。他仔細清理出來,發現共有一枚大金幣,兩枚小金幣,兩枚小銀幣,兩枚小銅幣。錢幣上一麵俱是聖火壇,另一麵則刻畫著一個各不相同的人物形象。

阿修羅從他手中接過錢幣,仔細端詳片刻,便解釋道:“這是阿胡拉與他創造的六位輔神。這些都是卑路斯三世所鑄錢幣。當年卑路斯王子為了日後複國,帶著舉國財富來到大唐求助出兵,當時的唐高宗以路途太遠而婉言拒絕。卑路斯王子第一次複國計劃失敗後,客留長安數年,最終獲得了唐皇的支持。他舉兵返回波斯,號稱卑路斯三世,經過數年之後,卑路斯又敗回大唐,之後剩餘財寶也不知藏於何處。隻有曆代教主知道這個秘密。”

淩秀成道:“史教主將這秘密分成了六支‘鑰匙’,那麽一個大金幣可以代表著教主,六個錢幣則可以代表六位聖使。”

阿修羅道:“也可以代表神教七位一體的善神,或者諾魯孜與六個伽罕巴爾節日。”

“伽罕巴爾節?”淩秀成想到蘇蕙說過,隻有到了祆教盛會之時,她才能與外界接觸,不由心底一動。

阿修羅道:“神主曾分六次創造世界,以第七日作為休息日,諾魯孜節既為最後一個節日,也作為春節第一日,意為‘開春之日’,以每年春分前夜為起始。之後,第一個節日婆羅缽文讀若‘邁迪尤紮爾穆’,意為‘春季之中’,在波斯曆每年的二月十日至十五;第二個節日婆羅缽文讀若‘邁迪尤沙穆’,意為‘夏季之中’,在四月十一至十五;第三個節日婆羅缽文讀若‘帕蒂沙’,意為‘收獲季節’,在六月二十六至三十日;第四個節日婆羅缽文讀若‘阿亞斯裏姆’,意為‘開始轉冷’,在七月二十六至三十日;第五個節日讀若‘邁迪亞雷姆’,意為‘在寧靜中’,在十月十六至二十日;第六個節日為‘萬靈之節’,在每年的最後五日。”

所謂的“開始轉冷”與“在寧靜中”指的應該是如今的“返家節”與“仲冬節”。淩秀成感到奇怪,為何阿修羅對祆教的秘密知道那麽多,便問:“秀成記得初次見姑娘時,姑娘自稱祆教聖女?”

阿修羅道:“因為我是蘇魯支神教史教主的女兒。”

淩秀成吃了一驚:“什麽!那你與雲姑娘是……”

阿修羅傲慢地冷哼道:“哼,我與她不同。在薩刪王朝審定聖書之後,凡是教主必須是血統純正之人。”

楚中天嘀咕著向淩秀成道:“武姑娘怎麽看都像是個漢人……”

阿修羅道:“才不是你想的那樣。所謂血統純正,看中的是血婚。也就是說,神教的繼承者必然是兩個至親之人的孩子。我母親便是我父親的血親。但是因為神主所選先知的條件太嚴格,能作為神教的繼承者大多夭折,能夠活下來的,便為神主所喜悅的,所以我便是神主之女。因此,神教教主常常會有其他妾室與情人,雲三小姐至多不過是我父親的妾室。”

淩秀成暗暗好笑,提起她那為中州人士所不恥的身世,她竟然是滿滿的驕傲。不過話說回來,血親之女果然有些思維異常,一個溫文爾雅,對中州文化如數家珍,另一個卻冷酷暴力,對蘇魯支教倒是十分了解,一個人的性格竟有兩種極端,不得不說是種奇跡。他笑了笑道:“不管怎麽樣,你母親在祆教敗亡之後,不得以假意下嫁武閣主,暫居無劍閣,從而生下了你。你能救你的妹妹,秀成感激不盡。”

“她也是神選的子女,自然也可以浴火重生。”阿修羅冷冷道,“淩秀成,你可不能對她有非份之想。”

淩秀成大叫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楚中天道:“你們別吵了,天都快亮了!”

阿修羅望了望天空,不由蹙額顰眉,冷然道:“淩秀成,目前已知的六大聖使已有我母親、康先生、王老閥主、郭傲天、雲三姑,還有一人未知。但是郭傲天身上的‘鑰匙’已不知所蹤。”

淩秀成道:“還有一人是中州太史局的廣樂大師,他在臨死前留下了‘鑰匙’的信息。”

阿修羅目光一亮:“真的?”

淩秀成道:“自然是真的,不過你也要將令堂留下的信息說出來,秀成才有破解謎題的把握。”

阿修羅道:“我想你已破解康先生的秘密了。也難怪,他留下的那首《臨江仙》其實也包含了一個空符與九個太玄符,對你來說並不複雜。”

淩秀成道:“姑娘過譽了,秀成也是最近才想到的,隻是令堂的信息提示是……”

阿修羅道:“她留下了哥舒刀。”

淩秀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哥舒刀?讓我看看。”

阿修羅冷哼一聲,將寶刀抱在懷裏,轉身道:“我說過,不準動我的刀!”

淩秀成怔了一怔,繼而掩嘴竊笑,心中暗道:“那我隻能向天樞姑娘要了。”

頃刻天已大亮,阿修羅越來越困,終於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靠在他的肩上沉沉睡去。

淩秀成暗道:“六大聖使都已經出現了,隻有郭傲天身上的那支‘鑰匙’未找到,但是總感覺哪裏不對,好像還有說不通的地方。”

猛然間他想起,史玉順臨死前吞入腹中的金幣絕不可能是無意義的,他肯定在暗示什麽!難道是對應著北鬥七星,打開天堂之門的鑰匙不是六把,而是七把!除六大聖使之外,還有一個教主!

教主的鑰匙在哪裏,是這七顆錢幣麽!不,這樣太隱蔽了,他如果想要將秘密留傳下去會交給誰呢?

猛然間,淩秀成明白了!如今他們已得到了六支鑰匙,得到第七支鑰匙已是必然。因為他預感到,這支鑰匙很快便會有人送上來。

眾人回到妙絕山莊後,莊內忽然來了一位訪客,那是一位漢人模樣的黑袍大漢,與淩秀成可謂不打不相識,正是“鐵頭神陀”石陀。

他來的十分匆忙,一臉愁容地說道:“淩公子,小的懇請您解救聖女!”

淩秀成道:“蘇姑娘怎麽了?”

石陀長歎道:“自她與公子相識之後,便時常魂不守舍,拿著一部《論語》時而傻笑,時而哀愁。小的知道,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她一定是期待見著您的。她隻是欠缺一份決心,追求自由的決心。她不想當身在囚籠的聖女,渴望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尋常女子。但是她逃脫不了被擺弄的命運,她隻有偷偷跑出來。”

淩秀成道:“她現在在哪兒?”

石陀道:“汴京城北的天城客棧。”

十二閥門的人道:“淩大人請放心去,妙絕山莊有我們十二閥門的人守著,不會有事的。”

淩秀成道:“有勞諸位閥主了。”

淩秀成記掛蘇蕙安危,因此才快速收拾一番,三人便緊急上路。六天後,亦即是十月廿三日,三人來到了汴梁城。

方一進門,門口已有邏卒上前問候,見了楚中天躬身行禮道:“皇城使大人,小姐令我等日夜監察,一見到大人便立馬通知她。”

楚中天奇道:“她也有要事找我?”

話音未了,果然見一個姑娘已從遠處策馬趕來,令人不禁感慨皇城司係統的辦事效率實屬一流。

楚中天掩麵苦笑,微微一歎:“楚霖,什麽事找我?”

楚霖見到淩秀成,仿若無事一般。武天樞當然不知道她與淩秀成之間的過節,但是淩秀成卻已領教這位楚大小姐年紀雖輕,出劍倒是極為狠準,是他生平僅見。

楚霖下了馬道:“哥哥,你可回來了。三天前,父親被一個紅衣殺手襲擊,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楚中天駭然問道:“怎麽回事?他……他受傷了……”

楚霖便急著拉他上馬,道:“你快回去看看他吧!”

楚中天一臉焦急,望著武天樞道:“天樞姑娘,我先回家走一趟。”

武天樞道:“楚公子不必擔憂天樞,令尊事急,請快去回去照料。”

楚中天吩咐邏卒道:“這位武姑娘是一個案子的重要證人,你們護送她到城南都廂公事所,好生看護,不得有誤。”

邏卒得了命令,請武天樞一道走了。

這時,淩秀成也辭了武天樞,徑往天城客棧去了。

他到了天城客棧門前時,卻是一片靜悄悄的,突然後院傳來一陣慘叫!淩秀成心中一緊,但是欲要邁開步伐,卻又怔住了。因為他想到的是,自己孤身一人,也沒有了任何武功,一個廢人能阻止得了什麽?

他想退,可是又忽然想起了與蘇蕙相見時的那份奇異的感覺,蘇蕙那美目含嗔的模樣,還有與蘇蕙在一起時,短暫又溫馨的美好時光,他又猶豫了。

又一陣慘叫聲響起。淩秀成憤然下定決心,向後院趕去。

此時後院已經變成了修羅場,腦漿崩碎,血流成河。黑衣殺手將一名胡人踢至了白衣殺手身前,白衣殺手掄捶朝胡人腦袋砸去。

牆麵血漿如洗,令人作嘔。

紅衣殺手發現了淩秀成,朝他溫聲笑道:“淩兄弟,你來晚了。”

十數具屍體堆積在小院內,隻剩下最後一個幸存者。

那名幸存的黑袍大漢見到淩秀成,目光一亮,像是燃起了希望。黑衣殺手割斷了他的雙腳腳筋,失去支撐的他跪倒在地,發出一聲哀鳴,卻仍不忘向淩秀成企求,顫聲喊道:“救……救我……”

白衣西陸道:“鐵頭神陀,看是你的頭硬,還是老子的錘硬。”

“住手!”淩秀成踏前一步,卻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阻止。

那石陀恐懼地望向西陸的鐵錘砸來,“嘭”的一聲,鐵頭神陀掀翻在地,七竅流血,雙目仍然抖動地睜開,望向了淩秀成:“救……聖……”

聲音細不可聞,但是淩秀成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在生死關頭,他依然關心著聖女的下落,可是淩秀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中似被火鍛烤,怒氣填膺,卻無能為力。

黑衣北溟大笑道:“鐵頭神陀果然名不虛傳,你的買賣要漲了。”

白衣西陸憤怒的舉起大錘,發起狂來,不停地砸去,口中怒吼道:“那就兩錘,三錘,五錘!”

“住手……你們這些畜生!”淩秀成緊攥著拳頭,大聲喊了出來。

白衣西陸終於住手,僅露出的雙目如野獸一般盯住了淩秀成:“與那位城北祆神祠中自稱隱遁先知的人相比,老子這隻是小本買賣。”

淩秀成道:“蘇姑娘呢?”

黑衣北溟道:“已經被帶至祆神祠了,今夜是她的大喜之日。”

淩秀成驚問道:“什麽大喜之日?”

黑衣北溟狂然笑道:“今夜大婚,她不曾告訴你麽?”

“什麽!”

淩秀成震驚的失了魂,眼前一黑,黑衣北溟忽然射出了一道暗器,正中他的胸口。即使不是北溟故意使他激憤,淩秀成也絕對防不了這道暗器。

淩秀成捂著胸,痛苦的倒下,瞟向傷口處,卻是一枚泛著碧綠光茫的淬毒鏢。

北溟冷笑道:“沒想到這樣順利就得手。”

南離道:“你實在不該用唐門的毒!”

北溟道:“你我可都見識過他的厲害,一般的毒我信不過!”

白衣西陸道:“讓老子給他一錘!”

南離攔著他道:“算了,留他一條全屍。”

聲音漸漸遠去,淩秀成抬首望著天空幻彩流雲,日動晷移,他卻隻能在孤獨中等死。他在臨死之前,不斷地想起蘇蕙的那句話:隻有我的丈夫和死人可以見到我的臉。蘇蕙並沒想殺他,可是他卻要死了。

他發出了一絲慘笑,這時他感覺到有人在搖晃他的身體,叫喚他的名字。淩秀成在死亡之前,回光返照一般,精神一振,這才看清了那抬起自己的竟是楚中天!

楚中天急問道:“你怎麽了?”

淩秀成道:“你……會點十二原穴麽……”

“我明白了……”楚中天凜然一驚,但是已經顧不得後果了。他用盡自己所有內力,向淩秀成的十二原穴點去:太淵、大陵、神門,太白、太衝、太溪,合穀、陽池、腕骨,衝陽、丘墟、京骨。

十二道內力從淩秀成的手三陰、足三陰、手三陽、足三陽的原穴衝去,淩秀成宛若感覺體內有一股波濤自丹田洶湧而出。這股內力將體內的劇毒化成一灘黑血,從口中噴泄出來。

淩秀成歇息了片刻,站了起來,眼神中燃燒著火焰一般。他的聲音冷如冰霜,沉沉說道:“幸虧你及時趕至。”

楚中天不無得意道:“我趕到家,發現家父隻是中毒昏睡,不過並無大礙。我立刻便覺得,這有可能是調虎離山,因此趕了過來。”

淩秀成抬首望了一眼夕陽,道:“天色不早了,現在我要去城北的祆神祠。”

楚中天立即道:“我去調集兵馬。”

淩秀成搖了搖頭:“在汴京城調兵,至少需要樞密院兵符,一來一回,定然來不及了。”

再者淩秀成也不想讓官府插手進去,因為這極有可能牽連到蘇蕙這般無辜的教徒。

楚中天卻不放心,道:“至少讓我和你一道去。”

“不必了,我能應付。”淩秀成感喟一歎,“這次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多謝你這幾年來的照顧。”

楚中天卻知他兩次激發自己身體的極限,而這一次要比上次更為凶險,而且極有可能性命不保。所以淩秀成這番話令他眼睛一紅,強笑道:“誰叫我們是兄弟呢!”

淩秀成道:“你快趕到城南,保護天樞姑娘周全。我已經告知了她所有鑰匙的信息,目前尚缺最後一個提示,我相信在你的幫助下,她最終能解開‘天堂之門’的秘密。”

“不必多說了,我們都有需要保護的人。”楚中天慰然一笑,轉頭孤身高歌而去,突然回首,“等這個案子破了,我們再痛飲一場。”

淩秀成點了點頭。

殘陽如血,城北祆神祠大院,數十具屍首曝露在夕陽餘暉下。他們都是在敦煌時自願皈依蘇蕙的教徒,如今一個個皮開肉綻,體無完膚,被石頭活生生地砸死。胡人們陸續地將屍首抬出,他們的最終歸宿是在深山中的寂靜塔,屍身任由鳥獸分食。

一部分教徒在歌頌吟唱:“我們讚美聖潔的蘇什揚,他是儀表堂堂、無往不勝、開拓世界的至純的首領。他是蘇魯支之後三千年的第三位隱遁先知,他的臨世,將宣告終審日的來臨。我們讚美善良的聖女,我們讚美正教徒純潔、善良而強大之靈,我們讚美婦女和她們的子女!他們將開拓新世界、養育新世界!阿胡拉知道造物中以正義的最高禮儀馨香禱祝的男女,我們讚美此等善男信女!”

在此起彼伏的讚美聲中,一個身著胡袍的青年男子帶領著蘇蕙從殿中走出大院。

那男子一出現,眾教徒齊聲歡呼。

夜幕降臨,殿中的聖火經由穆護傳出,點燃了大院落中的火壇。聖火熊熊,照亮大院通明。

眾教徒高呼:“聖潔的武士之火!嗬,光彩奪目的蘇什揚,嗬,神通廣大的神明,我們為你馨香禱祝!真城乃是幸福的最佳食糧,幸福屬於渴求至城之人!”

白袍男子道:“嗬,偉大威嚴、光輝燦爛的至高無上、唯一萬能的智慧神主阿胡拉,我願迎娶神教聖女、我的妹妹蘇蕙為妻。請給予我上千次的庇護,上萬次的庇護!嗬,阿胡拉,快來佑助我吧!真城乃是幸福的最佳食糧,幸福屬於渴求至城之人!”

男子期許地望向蘇蕙,後者上前一步,眾教徒安靜了下來,仔細地聆聽著。

忽然,一條黑影從寺外躍上半空,在燈火照亮下,一名男子竟如登天梯騰上半空,輕巧地躍過高牆,落地時如飄絮一般從天而降,輕輕落到了蘇蕙身旁。

“是你……”蘇蕙卻已認出了她,眉梢微微一揚,便又落了下來,“你怎麽不知好歹,偏來糾纏我。”

淩秀成道:“我不會放棄你的,石陀叫我來救你。我知道,你並非對我無情,隻是不想我涉險罷了!”

蘇蕙見他不可理喻,不由直跺腳,心裏暗道:“我隻有順從,才能解救他們,你怎麽能搗亂?”她卻不知石陀早已含恨而終。

蘇什揚怕他說破這事,當即怒不可遏,大喝道:“將這漢人亂刀分屍!”瞬間已有數人圍了上來。淩秀成目光如炬,如箭一般射向眾教徒,那些教徒竟然猶如神魂被攝,突然倒地。

淩秀成朗聲道:“蘇先知,容在下一些時間,等我說完之後,你再作打算不遲。”

蘇蕙又是一跺腳,忿然道:“這個石穆護,到處多嘴。”抬首望向淩秀成,道,“不錯。我並不想當這個沒有一點兒自由的聖女,我向往中州的文化,但是這些和你一點兒幹係都沒有。你還是快些走開,不要枉送了性命。”

淩秀成搖頭道:“那你為何總是拿著《論語》時常傻笑?”

蘇蕙道:“那是因為我看懂了其中的道理,心裏想著,孔子真是個溫順的老頭兒。”

淩秀成卻是不信,畢竟有什麽人讀論語會想到這個?他又追問道:“你又為什麽時常哀愁?”

蘇蕙道:“那是因為漢人的文章總是生澀難懂。”

淩秀成道:“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蘇蕙怒道,“你已經奪走我的貞沾,還要破壞我的婚姻!”

眾教徒嘩然,淩秀成臉色一紅,蘇什揚卻臉色慘白。

可是眾教徒意會之後,立即大聲怒罵:“可惡的漢人,竟敢玷汙神教的聖女!”

眾教徒一片喊殺,蘇蕙卻也不願意有人流血,急道:“淩秀成,你再不走,我便……”

淩秀成置若罔聞,握起了蘇蕙的纖柔玉手,重重地吻在了她的蘇幕遮上,蘇蕙想掙脫卻已來不及。

淩秀成以意識化成劍氣,將圍上來的教徒阻擋在劍氣之外,令他們不能接近分毫。

他掠視蘇蕙受到驚嚇的目光,唇角揚起貪婪的笑意,另一隻手解開她麵上的絲巾。蘇蕙就像一個被情郎輕解羅裳的懷春少女,美目嗔怨地盯著淩秀成。

“跟我走吧!”淩秀成望著她輕柔地耳語,就像一個丈夫對一個妻子那般嗬護。

“我可以……”

蘇什揚臉色驚變,轉化為憤怒,兩道淩厲的目光如箭一般:“蘇蕙!”

靠近殿前的眾教徒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以為聽錯了。淩秀成又道:“你和他是兄妹,不會有結果的。那些陳陋的規矩通通應該付之一炬!”

蘇什揚道:“蘇蕙,你是神教聖女,你忘了叛徒史玉順的下場了嗎?史玉順恭奉老莊,通讀漢史,他背叛了蘇魯支,他的心被魔鬼蒙蔽了!就是他主張融入中州,向外傳教!就是他提議讓唯一萬能的善界之主並入萬神壇!就是他讓我們率利人遭遇驅逐和沒落!你怎麽能隨他們墮落?”

蘇什揚繼續嚎叫道:“這個世界是神主創造的,我們是神主選中的子民,這個世界是我們的,而不屬於那些冥頑不靈的人。他們崇拜邪神,他們的規矩都是醜陋的,那些異教徒都應該下地獄!我們應該消滅他們,因為他們威脅了我們的存在。如果我們不行動起來,用不了多久,唯一萬能的神主阿胡拉便淪為中州城皇廟的一尊無名泥偶,神教便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蘇蕙大聲駁斥道:“我不想做聖女!”

蘇什揚怒不可遏:“人類的墮落始於馬什亞與馬什亞娜!三千年了,女人還是那樣的女人!”

淩秀成道:“刑統《戶婚律》明文規定,同姓為婚者,各徒二年,緦麻以上以奸論。若外姻有服屬,及娶母異父姐妹等,亦各以奸論,徒三年,用強者流二千裏。蘇蕙可是你的親妹妹,你真是連畜牲都不如。”

蘇什揚道:“我們奉行神主的指示,你們中州人的律條管不了我。”

淩秀成冷笑道:“刑統《賊盜律》謀反及大逆者斬。假托靈異,妄稱兵馬,虛說妖言,惑眾三人以上,亦得絞罪。你在中州境內,竟妄稱國法不能動你,真是膽大包天、狂妄至極!”

蘇什揚大聲命令道:“快殺了他!殺了他!”

瘋狂的教眾立即圍了上來,瞬間便受劍氣所傷手斷腳麻,失去了行動力。如今的淩秀成,實力已在當年的長劍陸離之上,即使是閻羅出手,他也足可一雪江湖盟覆滅之恥。

這時,三名殺手突然從殿中走了出來。

為首的紅衣南離道:“你究竟是誰?”

淩秀成道:“作為殺手,你似乎話太多了?”

南離道:“殺手也需要名氣,尤其是殺死一個名人。”

淩秀成道:“在下淩秀成,並非名人。”

南離道:“淩兄弟,如果你隻是皇城司的胥吏,確實不足一提,所以你的真實身份,還有你所隱藏的實力,我們都需要求證。”

淩秀成冷冷道:“你能求證什麽?”

“淩兄弟與長劍陸離之間的關係,與雲三小姐的關係?”南離咄咄逼人,欲要從他的口中得到什麽。

淩秀成依舊淡然道:“我沒有陸離長劍,更不認識雲三小姐。”

白衣西陸提起瓜錘,桀桀怪笑道:“無論你是什麽人,這一錘子下去,買賣就了了,哈哈哈。”

笑聲如雷,鐵瓜錘砸向淩秀成的腦袋。

但在忽然間,淩秀成化作一條影子閃過,駢指重重地點向“璿璣穴”,白衣西陸震退數步,跌了個跤,慢慢倒下。

鐵瓜錘因為仰倒時拋向了半空,向他的腦袋重重落下。西陸躲閃不及,一命嗚呼。

黑衣北溟大吃了一驚,立即轉身向殿內躲去,被淩秀成隨手一鏢射中後背——那支鏢正是先前射傷淩秀成的毒鏢。

紅衣南離苦笑道:“如果我們三人齊心合力一起上,也許不致今日慘敗。淩兄弟的實力已在我們首領之上了!”

淩秀成冷然道:“這倒要謝你‘全屍’之恩了!為了以示感謝,就讓我送你一程!”

南離道:“作為殺手,愚兄可不想被別人殺死,還是由愚兄自裁。”拔出寶劍,仍然風度優雅,徑往脖子上一抹,頓時血流如注,仰倒在地。

淩秀成望向蘇什揚,後者早已像受了驚的兔子拔腿便跑,卻哪裏逃得過淩秀成。還未到門口,便被淩秀成追上,一腳將他拌了個狗啃泥。

淩秀成站在了他身前,蘇什揚抬頭驚恐地看著淩秀成,道:“你想做什麽?我的那些手下馬上要趕過來了,你還不快跑……”

淩秀成道:“你的那些手下可有玄冥教殺手厲害?”

蘇什揚跪求道:“好漢饒命……饒命……”

蘇蕙望著自己的膿包哥哥,心裏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走到淩秀成身前,衝他搖了搖頭。

淩秀成明白她這是乞求自己不要殺他哥哥,但並未答應,蘇什揚從懷中忙取出一個金色盒子,獻至頭頂道:“好漢饒命,這是郭傲天的遺物,請好漢過目,隻要好漢饒了我的狗命!”

淩秀成向腳下的蘇什揚問道:“祆教總壇在哪裏,教主蘇達克又在何地?”

蘇什揚道:“為了躲過皇城司的眼線,我們的總壇在西南腹地,隻是我們從未去過。教王他行蹤不定,不知在哪裏?”

淩秀成聽著不似假話,將那個金盒子接了過來道:“你可以滾了!”

蘇什揚如臨大赦,忙向大門奔去。

蘇蕙卻是失落地搖了搖頭道:“平時見他發號施令,稍有不從的教眾,都被他折磨至死。沒想到他竟是個不好的種。”

淩秀成聽到“不好的種”隻想發笑,但見蘇蕙一臉哀容,知她絕無開玩笑的意思,便安慰道:“隻要你沒事就好。”

蘇蕙道:“淩秀成,你這個壞蛋……”

淩秀成道:“我是壞蛋,難道之前安掌櫃,石陀他們對我說的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曾在意過我?”

蘇蕙冷笑道:“你那糾纏不清的樣子,真讓人討厭!我都莫名其妙!”

淩秀成黯然歎了口氣:“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蘇蕙道:“現在我已經是失節之人,不可能再成為神教聖女了,你……你會真心誠意地待我好麽?”

淩秀成笑了笑道:“那是自然……”

蘇蕙道:“那麽,從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妻子,你可不能始亂終棄。”

淩秀成點了點頭,忽然頓住,道:“‘玄冥教’組織精小細密,從無疏漏,難得今日將三大殺手除去,先讓我們來看看他們的真實麵目!”

淩秀成揭開了白衣西陸的麵紗,麵色凝重。

蘇蕙道:“你好像也認識他?”

淩秀成道:“居然是僧錄司講經首座的師侄,少林俗家弟子李進忠。”

蘇蕙道:“聖書上說,這個世界就是黑暗與光明並存的世界,果然不錯。不過光明終將戰勝黑暗。”

淩秀成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和尚的弟子最討厭和尚,這倒是真有趣。讓我們看看下一位,如若我所料不錯,這位專以暗箭殺人、毒藥害人的殺手,其真實身份會讓我們嚇一跳。”

還未等說完,他便已急不可耐,揭開了麵巾。

淩秀成一看之後,不由心底一緊,攥拳怒喝:“沒想到,我是真沒想到,他是十八連環寨鐵昆侖。我沒想到,也是他在那夜,下令東嶽使出暗器殺死了武朝勝!”

顯然蘇蕙也聽過此人大名,因此比他更為震驚,連呼不可思議:“他就是那位被稱為西陲第一英雄的鐵昆侖!”當日長安神祠雖曾見過一麵,但是畢竟過了許多時日,加之她對中州人的麵孔都印象不深,因此一聽到是這位如雷貫耳的英雄,不免十分驚訝!

淩秀成道:“看來在蘭州死亡的所謂鐵少爺與十六位高手也不過是子虛烏有了。”

蘇蕙又吃了一驚道:“可那些人也都是生命啊?”

淩秀成歎道:“行不義之事的人未必不義,行忠貞之事的人未必真忠。你方才所說的不錯,然而光明與黑暗本無界限,佛與魔隻在一念!”他向紅衣南離的屍身看去,卻察覺到南離的屍身似乎動了一下,忽然蘇蕙臉色一變,用力將他一推,淩秀成跌了兩步,回過神時,隻見一把長劍插入蘇蕙的胸膛,潔白如雪的衣裳被血染的透紅。

南離仰起半身,用盡全力擲出一劍顯然謀劃已久,抱著與淩秀成同歸於盡的心思,以退為進,假意自刎,實則上暗中閉息塞脈,止住血流,在淩秀成放鬆警惕之際,給予最後一擊。可是這最後擲出的一劍,卻由蘇蕙替他擋了!

淩秀成也衝了出去,一顆心卻似驟然停頓,將搖搖欲墜的她緊緊接著,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凶手逃離。

淩秀成因痛苦而緊緊擁抱著她,泣不成聲道:“對不起,是我大意了!我應該殺了他的!我不應該給他任何機會的!”

“秀成,別難過……”蘇蕙勉強伸手去拂拭他的眼淚,柔情無限地說著,“其實,蘇魯支教的聖女一點兒也不自由,父親逼我出嫁……嫁給自己的哥哥,就是為了維護純正的血統。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我的哥哥啊,我喜歡自由自在,什麽煩惱也沒有。”

蘇蕙勉力搖了搖頭,繼續道:“可是,穆護說,我不能嫁給異教徒……就算不嫁給哥哥,也絕不可能嫁給異教徒……和你相知……我已很……開心……”

“可我不甘心……我們才剛剛開始!隻有找到《聖書》……神主絕不會定下那樣的規定,隻有《聖書》能夠破除掉這些被竄改經典的規矩,推翻這些滿嘴謊言卻執掌著神權、還要世人服從的偽教,隻有找到《聖書》我就可……以得到光明……了……”

淩秀成涕泗橫流,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能死!”淩秀成道:“你不會死,我不讓你死!”

“我……不後悔……”蘇蕙慢慢閉上了眼睛。淩秀成的心似被絞碎了,他從未如此痛心過。即使江湖盟會覆滅時他也感覺尚有一絲希望,這一刻任何美好都已幻滅了,哪怕隻是每一次短暫的相聚,每一次美好的約定,因為期盼再見,所以銘記於心。如今,這個小小的期待,變成了天人永隔,成了遙不可及的奢侈。除了極度的憤怒,極度的仇恨,竟已經沒有了絲毫欲望,這就是一無所有的感覺麽?

淩秀成將蘇蕙抱起,輕輕地將她放在火壇前:“蘇蕙,我對不起你,我接近你,其實另有目的……你是個單純的女子,就如聖女之於祆教徒心中那般聖潔無暇,而我淩秀成不過是一個為了複仇而騙人的感情騙子,在你麵前我自慚形穢,我……配不上你……”

身後冷冷傳來一道聲音:“你終於說了實話!”

淩秀成沒有回頭,但是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你就是蘇達克?”

那人道:“你千方百計靠近蘇蕙,就是為了見到本王?”

淩秀成道:“江湖盟之仇,雲三姑娘之仇,我不能不報!”

蘇達克長歎道:“本王自任冥王、神教教王始便已天下無敵,雲水瑤,那是個可怕又可敬的對手。但是她敗了。”

淩秀成道:“她是不可能失敗的。她已練成了十二異獸俑上的所有武功,自希夷老祖飛升之後,後無來者可追。”

蘇達克道:“失敗不一定是指她的武功敗了,沒能殺死我,沒能阻止神教東征,這本身便是最大的失敗。她的失敗源自她的弱點,而女人的弱點,就是她的男人。是我告訴她,殺了唐正的人並不是是唐堂,滅了遊俠盟的人也不是唐堂,覆滅峨眉的人更不是唐堂!唐堂隻是為了查明真相才假意接近玄冥教的,不過事情敗露後,他最終含恨自殺了,而一切的起因都是她錯了。”

淩秀成道:“這真的是真相?”

蘇達克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是不是真相不重要,隻有讓她失敗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對付雲水瑤這樣神功蓋世的人,唯一的辦法便是摧毀她的意誌。”

蘇達克道:“恐怕不行。又或者說,今日你的命運,是生是死,由你而定。你對蘇蕙的情感是真是假,也由你而定。”

淩秀成道:“我不明白。”

蘇達克哈哈大笑道:“因為地藏訣可以接續殘肢,起死回生。本王還有能力救回蘇蕙,但是再耽擱下去,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了。你是要選擇此時報仇,還是任這‘隱介藏形’之功消散?”

淩秀成被他窺破心事,不由心裏怔然:“‘隱介藏形’神功一旦激發,便已回頭之機。這是他唯一有能力擊敗蘇達克的機會。為他們報仇?還是選擇蘇蕙安然活在世上?”

他怔然良久,卻也沒有動手。

月上中天,風涼如水。

來人一襲黃衣,是位姑娘。

淩秀成抬頭看著她,卻是楚霖,不由自嘲笑了一笑:“你是閻羅鬼使。”

“你竟能想的到?”楚霖看著毫無鬥誌的淩秀成,漠然說道,“看來我現在要殺你易如反掌,不過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我在哪裏露出破綻。”

淩秀成冷漠地說道:“我與皇城司堪檢窮奇房公事常有交流,對腳印痕跡頗有心得。當日在西山島縹緲峰,你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腳印卻留在了現場。你的劍法奇詭,身法奇快,身形體貌又與黃衣鬼使相若,我若再聯想不到,那便真是蠢驢了。”

楚霖嗤笑道:“可是你聰明又如何!魔教妖孽終究是魔教妖孽,正道的英雄始終是絕對正義。你又能改變什麽?”

淩秀成道:“祆教並非魔教,而是有你這般心中黑暗的人,才是魔教中的惡魔。”

楚霖冷笑道:“正教的人何嚐不在相互攻訐,將異教徒趕盡殺絕?雲氏滅莊尚可說魔教所為,但近日之事,正道行為豈不更讓人惡心?祆教最初所說的光明,還不是被其他教吞滅驅逐,現在又要將其他教視為異教。無論是光明與黑暗,不過是將正義作為互相傾軋的理由罷了。”

淩秀成憤怒道:“所以,這就是一個人可以無視親情,殺兄弑妹的借口?!”

楚霖道:“不。我根本沒想過要傷害他,我要救我的哥哥。”

淩秀成道:“那你還等什麽?”

楚霖道:“跟我去城南都廂!”

時間是黃昏之時,都廂衙門口卻不似往常那般人聲鼎沸,隻因今日午後,所有的兵役都被調走,反而靜悄悄的。這種場麵,在這深秋時分,有些冷的瘮人。

皇城司的邏卒與武天樞走進門後,四個身著直垂的武士同時跟進了都廂衙門。

瞬間,四名邏卒血染長衫,轟然倒下。

“你們是什麽人!”武天樞不住地倒退,可是卻已無路可逃。

四名武士瞧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不由桀然大笑:“還是一個漂亮小妞。”

忽然門外有人朗聲喊道:“天樞姑娘別怕,我來了!”

楚中天一聲呼喝,從大門外走了進來,不由分說,一劍刺向四名武士。他的劍招既快,一劍化四劍,四名武士當即越開。

“還是一個高手。”鍋島誌雄冷冷一笑,“讓我來領教領教久違已久的中州劍客。”

楚中天道:“天樞姑娘,你先進內堂去!別讓他們的汙血沾染到你。”

武天樞頷首,躲進內堂。心裏暗道:若在現場,隻能讓他分心,甚至影響到他大展拳腳。

片刻後,血流滿院。隨即傳來一陣冷嘲:“中州第一劍客也不過如此。”

太刀砍斷了他的劍,同時斬了他的手臂。楚中天慘叫一聲,要不是方才為了救下淩秀成,內力損耗過多,他也不至於有此一敗。另一名武士出手砍斷了另一隻臂膀。

楚中天血流如注,但是搖搖晃晃,卻不曾倒下。

武天樞出來,拔出哥舒刀,欲要衝上來,楚中天慘然一笑製止了她:“天樞姑娘,你快走,由我在這裏擋著他們!”

武天樞哭叫道:“不,楚公子。我不走。”

楚中天雙目血紅,大聲道:“天樞姑娘,我要保護你。”

“我不走!”武天樞緊緊地扶著他道。

“哈哈哈,你走不了了。”樸正英與宛憲永攔著她道,“給我們跳支舞吧!”

樸正英又哈哈大笑道:“你看,他還活著,他在看著你呢。”

“畜生!”武天樞舉起刀砍下,卻被武士打落在地。

“看來中州已經沒有高手了。”瓫中餘一郎漠然道,拔出腰間太刀刺穿了楚中天的胸膛。

樸正英道:“玩夠了,我們走吧!”

宛憲永道:“這小妞怎麽辦?”

瓫中餘一郎冷冷道:“帶走。”

“想走,沒那麽容易吧。”一聲冷冷地尖嘯令人不寒而栗。然而鍋島誌雄回頭之時,紅眼女子的哥舒刀已刺入了宛憲永的心髒。

樸正英不可思議,失去了反應能力,但阿修羅的刀在拔出時又割破了他的喉嚨。

鍋島誌雄與瓫中餘一郎同時刺了過去,卻刺了個空。

那個陰魂不散的冷笑聲卻從他們身後傳來。

“你……是人是鬼……”鍋島誌雄不由驚呼。

“我是阿修羅,你們才是鬼!”哥舒刀刺穿了兩人胸膛,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