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亦真亦幻的星辰

雪山上的寒風呼呼的刮著,林子昂完全不知道這風是什麽時候刮起來的。他問若紫:“這風什麽時候起來的?”

若紫也是搖了搖頭。兩個人一路忙著逃跑,又有誰有功夫去注意這些呢?林子昂拉著若紫趕緊鑽進了旁邊的山洞裏,他所知道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再這樣下去兩人就要被這狂風吹飛了。

蹲在洞裏,林子昂掏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第三天21:46】。逃了得有一個多小時了,這麽大的風,這麽晚的時間,對麵應該是不會再追上來了。

他又查看了一下地圖,他發現所有亮著的小綠點都還在之前的位置上。那就證明在自己跑路的這段時間,並沒有任何人跟上來。

“風停了,我去上個廁所。”若紫突然出聲引起了林子昂的注意。林子昂抬起頭發現她正在望著自己,烏黑的眼眸中流露的是擔憂和一絲寂寞。

“哦。”林子昂點了點頭,但心中卻總覺得哪裏不是滋味。

若紫緩緩起身,撣了撣衣服,然後走出了洞穴。林子昂則把視線又挪回到了手機上麵。其中有一個綠點動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圍還有三個綠色的手機標誌,那隻能是山洞前的那個人影了。不過,人影的行動的距離很小,還有些徘徊的感覺,林子昂不能理解那家夥在做些什麽。

“天上的星星真美。”

突然,從洞外傳來了若紫的聲音,把林子昂從思考中拽了出來。他起身走到洞口,這才注意到外麵真的沒有了風聲。他走出洞口,視野瞬間開闊,身處在半山腰上,又恰逢了看不到其他山峰的那一側,所以這半展天幕盡收眼底。這是他第1次離開城市,來到這個完全沒有光汙染的地方。四下裏一片漆黑,而抬頭漫天星辰爭相閃爍。

正在他沉溺在著美景之中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生尖叫:“呀!你怎麽出來了!”

他轉過頭一看,若紫正衝著斜後方站著,還有水聲嘩嘩作響。

“我以為你尿完了……真是對不起啊……”林子昂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

話說我在說什麽,現在根本不是該笑著道歉的時候吧,我一個大男人看女生小便沒不應該馬上逃跑的嗎?啊,不對,我現在是女孩……那女孩看女孩小便好像就沒什麽了吧……等等——

“你一個女生為什麽是站著的?!”林子昂幡然醒悟大叫出來。

就看若紫光速整理好衣服,一個箭步衝過來捂住了林子昂的嘴,衝著她“噓”了好幾下,然後才皺著眉頭說道:“這麽隱私的事情就不要叫這麽大聲好嗎!你剛才出來偷窺我,我都沒叫這麽大聲!”

洞口,兩個人靠壁蹲坐。若紫在這遊戲中第一次說出自己性別的秘密:她本身是一個男孩,但是她從小就喜歡女孩子的可愛。後來,喜歡逐漸變為了羨慕,漸漸地,她就開始希望成為一個女孩了。

她才十五歲,林子昂能想象到一個初中的孩子做出這樣的決定會受多少非議。從她和自己說話時眼眸中懼怕、擔憂的神色,便能感受出來。要知道,自己從外貌上是比她還要小上幾歲的孩子。但她卻依然擔心著自己知道這些之後,會不會對她進行非難。

林子昂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星空,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後轉過來,對著若紫說道:“你這麽可愛,做女生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若紫沒有想到,林子昂聽了自己的陳述,又沉默了許久,卻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心中懸著的石頭落了地,被一股暖流所替代。她抬起頭,也換上了一副笑臉,對著林子昂輕聲道了一聲:“謝謝。”

兩人相顧無言,望著漫天星光燦爛。林子昂漸漸地覺得自己如入幻境,竟有些暈眩起來。她皺著眉頭看向若紫,有些猶豫地問道:“星星可以這麽多,這麽亮的嗎?”

林子昂自知問題問的有些奇怪。他自然是從課本中學過,也從眾多的照片中見到過,沒有光汙染的星空的恢宏壯麗。但是,當這樣的天幕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依舊被震撼了。

若紫輕輕一撇頭,自然是沒有理解林子昂提問的意思。她把目光轉移到林子昂身上的時候,還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沉浸在著炫目的美景之中的沉醉。

“我也是到了這兒以後才見到這麽漂亮的天空,現在科技太發達了一點都不好,城市裏再也見不到這樣的美景了。”若紫說道。

她所說的話林子昂也曾想過,不過對於林子昂來講科技的發展永遠是利大於弊的:“不過要不是有這麽發達的科技,你也看不到這樣漂亮的天空啊。”

若紫一聽,便皺起了眉頭:“哎,你這麽說就很奇怪了。如果要沒有這麽發達的科技,應該到處都是這樣的天空才對啊。”

林子昂低下頭看到若紫有些疑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沒有解釋清楚,撓了撓頭說道:“當然,如果沒有電燈的科技,我們顯然會比現在的城市中看到更多的星星。但是……”

林子昂伸出手指了指天空:“這些家夥這麽壯麗,看起來可比真正的星空漂亮多了。這些可都是VR技術才做得到的事情啊!”

“你在說什麽呢?”

聽若紫的語氣,似乎並非開玩笑,而是真的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轉過頭,看到若紫有些愣愣的表情,他更加確信了。

“我在說VR啊?”林子昂頓住了。倏忽之間,他意識到了。自己和若紫之間從來沒有出現過VR的話題。和尹鴿之間亦是如此。一股不祥的預感在他的心頭浮現,回憶著之前聊過的過往——尹鴿應當是在自己產品設計發布會之後的那個夜晚,在自己的工作室裏工作到睡著,隨後出現在這裏。當時,林子昂還特意問了尹鴿,他的工作室裏麵是有VR設備的,隻不過他當時昏昏欲睡,不太記得清自己是不是用了。

林子昂趕忙詢問若紫:“你還記得你到這個遊戲裏之前你在幹什麽嗎?”

“誒……”若紫撓了撓頭,麵露難色。似乎之前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幾秒之後,她才說道:“我隻是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然後回過神來,就在這裏了。”

“你身上沒有帶著VR設備吧?”林子昂趕忙追問道。

若紫倒是一笑:“誰會帶這種東西上街呀!”

話音一落,林子昂便愣住了。

難不成隻有自己是從VR遊戲中穿越到這個地方來的?那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子昂感覺自己之前的猜想被全部推翻,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內心裏隱約覺得這背後一定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不甘心的他再度掏出手機,打開了占卜APP。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從獲得了這個道具以來,他仿佛就成了自己的大腦,每次猶疑不定的時候,每次心懷恐懼的時候,都靠他來幫自己決斷,幫自己撫平痛苦。林子昂撓了撓頭。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喪失了身為人的根本。

他在心中默念著“我之前的推理到底對不對?我現在到底應該怎麽做才好?”按下了占卜的開始鍵。

六芒星的正中心是正位的星辰,這是一張和諧而美麗的牌。林子昂抬頭看了看天空,或許,這就是巧合。在女神之上的漫天星辰,代表著信心、希望和內心的平靜。林子昂一瞬間愣住了,他有些不太相信這張牌所蘊含的意義。明明我占卜就是因為內心有所疑惑,為什麽這占卜的結果卻是代表著自信的星辰呢?

他的思索自然不會有答案,但是塔羅牌從不會說謊。六芒星的底角是一張逆位的正義。它意味著過去一定有不正義的事情發生。林子昂心中哂笑,要說不正義,這遊戲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義。但這和我占卜的內容好像沒有什麽關係。

她咬了咬嘴唇,發現這次占卜的結果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無論是剛才的那張星辰,還是現在的這張正義,裏麵所蘊含的東西,好像並不僅僅是牌麵的表象這麽簡單。自己占卜的內容是關於自己的推理,而在這裏麵究竟是什麽代表著過去的不正義呢?

林子昂思忖了許久。一旁的若紫看著她對著手機屏幕發呆,也知道她又在占卜了。她沒有去打擾,而是正如星辰牌所顯示的那樣,蹲坐在地上,眺望著頭頂的漫天星辰。

“不正義”這個概念並不是僅限於正義的反麵,像“不公平”、“不誠實”這樣的詞匯也被涵蓋在其中。但是自己的推理,本身就是對於進入遊戲的情況以及遊戲本身的推理,並不會牽扯到什麽不公平。硬要說不公平的話,有可能遊戲的玩家之間的處境,或許會有些不公平。當然,現在遊戲方和玩家這兩個對立麵上來講,那不公平是顯而易見的。說到不誠實,林子昂似乎還有些頭緒。因為不誠實,就代表著違背了他人的信任。而自己所做出的推理,一切都是根據自己已知的信息,還有尹鴿和若紫等人提供的信息。那麽假設這些信息當中有任意不實的成分,那就會對自己的推理造成顯而易見的破壞。不如說就是因為自己身處的情況與若紫他們截然不同,才會導致自己的推理崩盤。

漸漸的,林子昂有一些豁然洞開的感覺。他似乎隱約察覺到了這張逆位的正義所蘊含的真正含義。塔羅牌的解牌,不能一葉障目,必須要縱觀全局所有牌麵,才能展現出塔羅占卜的真正意義。

下一張牌是位於六芒星倒三角的左上角,那是一張正位的世界。無論何時何地,當你見到正位世界的時候,你都可以喜笑顏開。整個塔羅牌組裏麵,沒有比正位的世界更加美好的牌麵了,它象征著無上的快樂與極大的成功。

作為一張表示現在的牌麵,林子昂有一些高興,又有一些發愁。盡管見到這張牌就應該高興,但是它在這裏的意義,卻又不那麽簡單可以得出。林子昂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怎麽可以和“快樂”跟“成功”兩個詞挨上邊兒呢?被暴風困在山洞裏,而身後又有不知名的凶手在活動。說實話,現在就是卑微苟活,根本不可能和這張美好的牌麵扯上關係。

他暫且放棄,把目光挪到了倒三角的右上角,象征著未來的是正位的戰車。他一下子就撓起了頭,這幾張牌麵似乎接連不斷的問題砸在他的頭上。從第1張星辰到現在第4張的戰車,每一個牌麵都顯得這樣離奇。戰車代表著自信、積極與樂觀,是一張充滿勇氣,一往無前的牌。好雖是好,它卻出現在了未來。現在是美好的世界,而未來又是充滿著希望的戰車……這牌麵不會是搞混了吧?

但是玩占卜的都很清楚,牌麵不會錯,錯的永遠是解牌的人。乍一看一往無前的戰車是現在,而通過這樣的努力,達到了一個圓滿美好世界所象征的未來,聽起來是這麽的順理成章,但是它倆順序的顛倒,所帶來的意義絕對是大相徑庭。

六芒星的頂角象征著事情發生的原因,那是一張隱士。看到它林子昂的內心不禁有些膽寒。回想起這次占卜裏麵還有一個戰車,瞬間不寒而栗,他總覺得這些牌麵似乎在隱喻著什麽不好的事情。難不成是對自己一次又一次拋棄隊友的懲罰?

他搖了搖頭,心裏很明白,塔羅占卜絕對不會以這種形式來懲罰自己。因為塔羅牌永遠是一碼說一碼,一件事的牌麵隻反映關於這件事情的內容。想到這兒,林子昂驚覺自己似乎已經忘卻了當初占卜的本心。自己是來占卜推理到底有沒有錯誤的,怎麽能被區區幾張牌嚇破了膽呢?

“對了!”林子昂一拍巴掌,馬上就明白了世界所代表的含義。俗話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張世界牌的含義其實就是如此簡單——推理正確。

林子昂的這次占卜內容,隻是對於自己推理內容的懷疑。那麽針對這一件事情,世界所能體現的唯一的美好與成功便是推理正確呀!在這個基礎上,戰車牌的牌意也變得異常簡單。既然推理已經是正確的了,那自然未來隻需要按著這個方向一往無前,便是勝利。

本來望著天空的若紫,被剛才林子昂一拍巴掌吸引回來了注意力。看著她笑逐顏開的模樣,大概也猜出是占卜出來了什麽好事兒吧。

代表著原因的隱士,是獨自一人的反省、沉思與走向成熟。當然,這張牌麵或許也代表著有智者的協助。不過既然象征著原因,林子昂也不覺得自己一路上碰到過什麽智者。那麽不管是自己推理的成果還是疑惑的源頭,都是來自於自己的思考。這是顯而易見的。

林子昂沒再對這張起不到什麽作用的隱士深入思考,轉而看向了下一張代表著環境因素的正位的女祭司。思考回路茅塞頓開的林子昂,沒有什麽牌麵再能阻止他了。女祭司象征著智慧和冷靜,也象征著新的機遇和貴人相助。這張牌在這個位置顯然是具有深刻含義的。在世界牌象征著推理成功的情況下,而在隱士牌就否定了曾經有智者相助的事實。那麽這張女祭司隻能證明接下來很有可能將會有睿智和冷靜的女性相助。退一萬步講,即便不是女性,那麽相助的高人,也會帶來新的機遇和希望。

最後一張牌是應對事情的方法,那是一張逆位的皇帝。皇帝本身象征著權力、威嚴,是統治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那麽逆位的皇帝便是皇帝身上的弊端,最典型的問題就是專製與剛愎自用。回想當初林子昂憂心忡忡,提出這個問題的原因,便是對於自己的不信任。那麽在這裏剛愎自用的出現,反而是一種讓他信任自己的信號。這樣逆位的皇帝,再配合上之前正位的世界和戰車,以及那個逆位的正義。組合成了一套顯而易見的解決辦法——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確!相信自己的思考!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人所提出的意見全部都是不誠實與錯誤的!我隻需要相信自己,然後一往無前,而勝利女神就在那終點等我!

林子昂收起手機,仰天狂笑,配合著外麵狂風嗚咽,驚得若紫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