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來小民也隻是猜測,二來是在等一個人現身

李昪雙目中神光炯然,看了看幾個兒子,慢慢說道:“既如此,你等各上一個條陳,待朕細細看過之後,再做打算。”說罷,瞥見站在李璟身側的周序,衝著他點了點頭,意示讚許,說道:“海大魚?虧你想得出來!”

周序立即走出一步,躬身說道:“草民無知,驚動了聖駕,請皇上恕罪!”

李昪點頭道:“你在朕麵前言語尖峭、肆意談說,貌似恭敬,實則並不把朕放在眼裏,確是有罪,要朕饒恕你亦是不難,但你要老老實實把如何看出景逷的陰謀,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但有一句不盡不實的,不妨摸摸你的頸上有幾個腦袋!”

周序心中一凜,方才明白眼前的李昪不是李璟,於是將頭埋得更低了些,索性坦然說道:“真真是什麽都瞞不過皇上,草民再也不敢了。前些日子,齊王殿下對我說起此事時,小人便覺得有些疑惑,先是半路伏擊齊王,繼而五皇子府中又出事故,兩起相距不到一個時辰,何必安排得如此緊密?此是其一,其二,倘若我是三殿下,就絕不會挑位卑人輕的五皇子動手,更不會毒殺他的家人,白白地打草驚蛇,讓正經主子先自有了提防,三爺,我說的可是嗎?”

李景遂暗自點頭,先在心裏有了“不錯”這兩個字,眼看著就要說出口,忽地醒悟過來,急忙閉住了嘴,神情十分尷尬,憋得臉都紅了,瞪了周序一眼,心中暗想:“險些上了這老小子的當!”

周序肚裏暗笑,繼續說道:“自然三殿下是天潢裔胄,萬做不出這等狗盜鼠竊的勾當來。其三,五皇子該管巡城營,但皇子遇襲一事卻被遮掩得幹幹淨淨,闔城竟無一人知曉,顯然是在有意掩飾。可奇怪的是,自家的下人死了,卻任由鍾辰觀看,一點也不加阻攔,定是要讓齊王堅信兩件事都是三爺所為,欲蓋彌彰,反而露出了馬腳。”

李景達突然插話道:“我有一事不明,景逷既已安排好了一切,大可往三哥頭上一推了事,他好渾水摸魚,卻又為何鬼鬼崇崇地不讓人知道?”

周序微笑道:“這個就要問當今的皇帝陛下了。”

眾人不解,一齊看向李昪,李昪心中自然有數,哼了一聲,看著李景達,說道:“若是讓朕知道了,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你以為都似你這般,整日舞槍弄棒的,不理政事?”

李景達這才明白過來,紅著臉退了下去,李昪又對周序說道:“你既已想到,為何不早些說了出來?”

周序道:“一來小民也隻是猜測,並無真憑實據,二來是在等一個人現身。”

李璟等人一齊說道:“彭忌!”

周序道:“正是,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我便猜想,姓彭的一定還在城內!誰知前幾日,我費盡了心機,竟連他的一點影子都摸不著。幸而五皇子新被封了江王,一時得意得有些忘了形,這才讓我有了可乘之機。”

李景遂問道:“雖說如此,可金陵城這麽大,人海茫茫,你又是如何將他找到的?”

周序笑道:“俗話道,拳頭熟不如人頭熟,周某有周某的辦法,隻是有些不太入流,難以在聖上和諸位殿下麵前明白言講,請三爺寬宥為幸。”

李璟見周序越講越得意,眼波流轉,神采飛揚,頗有些把這裏當作齊王府的意思,便輕咳了一聲,周序一聽,便趕緊退了下來。

李璟道:“周先生,現下我已不在王位,齊王這兩個字,請先生休再提起。”

周序哦了一聲,麵露詫色,可也不敢多講。李昪沉吟半晌,說了聲:“擺駕回宮。”便起身向著門外走去,將要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著李璟說道:“璟兒,你很好,是朕一時冤枉了你,讓你受了委屈,今後你仍作你的齊王吧,但有閑暇,也不必總在府中,可時常進宮來,看看你母後。”

李璟一聽,心情激**之下,險些滴下淚來,哽咽道:“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兒臣不敢有委屈。”

李昪又對著隨侍在側的孟慶祥說道:“朕一時失查,險些錯怪了齊王,你也是宮中的老人了,怎麽也不提醒朕一下?”雖是見責的語氣,但此時李昪的臉上笑靨甫展,看起來心情甚佳,絲毫沒有降罪的意思。

孟慶祥低頭笑道:“是奴才的不是,可老奴心裏尋思著,萬歲英明睿智,又有上天庇佑,定然能夠臨難苟免,做奴才的都是些稀鬆二五眼,隻需噤聲安待即可,沒來由的瞎起什麽忙頭?現下齊王殿下平安無事,老奴心中十分寬慰,也正應了方才心中所思,可見聖上是天地之子,那是斷斷不會錯的。”

李昪哈哈一笑,抬腳出了府,行至門前,剛要上轎,不知怎地,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高懸門楣上金光閃閃的“江王府”三個大字,一時間出了神。

孟慶祥湊上前來問道:“皇上,可是要把它先行取下來嗎?”

李昪搖了搖頭,說道:“他也是朕的親兒,小時候也抱過他、親過他,如今一想起來,仿佛還在眼前。他已然沒有了母親,難道朕當真忍心,要令他變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嗎?”說罷,又看了兩眼,這才彎腰上了大轎。

李昪一走,李璟便對周序說道:“此間大事已了,我要去看看景遷怎樣了,周先生可願與我同去嗎?”

周序笑道:“病人見了我,越發地好不了了,王爺請慢行。”

李璟點頭道:“也罷,我有一瓶三十年的青花陳釀,今日晚間,請先生與鍾辰同來小酌一杯,切勿推辭,掃了小王的興致。”

周序一下子來了精神,眼縫中精光湛湛,說道:“王爺深知我心,隻要好酒當前,哪怕有刀架在脖子上,老周也要先喝一杯的。哈哈,謝王爺賞酒,周某怎敢推辭?”

景遂和景達同笑李璟慳吝,既有如此美酒,怎不取出兄弟共飲,三人說笑了一遍,李璟好不容易脫了身,匆匆趕去二皇子府了。

周序正要拱手向二位皇子道別,卻不料李景遂冷不防一把揪住了他,嘿嘿笑道:“好一個周序,我們真是走了眼,怎麽都不知道齊王府中還有這麽一個詭秘陰毒的人兒!”

周序被他揪得極不自在,連連拱手道:“老周天生就是一副寒乞相,也難怪二位爺不識得,三爺這就放了小的吧!”

李景遂哈哈一笑,撒開了手,正色對他道:“大哥給你多少,我可十倍予之,你便投入我府中,為我出謀劃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