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這是話外有話啊,朕便準你說話
李昪眉毛一挑,奇道:“當真隻說三個字?”
孟慶祥說道:“不錯,隻說三字,但凡多說了一字半句,他願受砍去雙足之刑!”
李昪好奇心起,點頭道:“既如此,朕便見他一見好了。你去叫幾個侍衛進來,當真多說一字,便即拉到階下,削去雙足!”
過不多時,周序昂然走了進來,一眼瞥見兩側分列的幾個武士,衣胄鮮明,斜挎著刀劍,屹然不動,幾道目光冷冷地逼視著他。周序麵不改色,徑直來到中間跪下,衝著端坐在中間的皇上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直起身來,一言不發。
李昪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骨瘦人枯、形貌落拓,心中先自有了三分不喜,問道:“就是你要見朕?”
周序仍是不說話,孟慶祥在一旁提醒道:“皇上……”李昪這才想了起來,說道:“朕便準你說三個字,說完就走,不可停留!”
周序拱了拱手,意示知道了,朗聲說道:“海、大、魚!”說完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叭噠叭噠走了出去,果然連頭也不曾回一下。
眾人麵麵相覷,在心中將這三個字來來去去滾了幾十遍,竟是誰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李昪思慮再三,對孟慶祥道:“你快去把他追回來!”
待到周序回來,李昪劈頭便問:“你這是話外有話啊,朕便準你說話,這‘海大魚’三字,究竟是何意?”
周序回道:“聖上雖準小人說話,但小的爹娘隻給了兩條腿,我又是個性喜遊**的,要是沒了腳,便是悶也悶死在下了,因此仍是不敢以死為兒戲。”
李昪笑了笑,說道:“你隻管放膽說來,朕不砍你的腳就是了。不過要是說得不好,不僅是你,朕要連你的主子一並罰的!”
周序說道:“是,聖上既保住了小人的吃飯家夥,那我便說了。陛下可曾見過海中的大魚嗎,漁網套不住它,魚鉤拉不動它,有掀天拔地之形,攪海翻江之勢,睥睨天下,莫能與抗,可一旦被浪打到了陸地上,那就連最微小的螞蟻都能輕易地擺弄它。”
李昪嗯了一聲,說道:“你說朕就是那海中的大魚?”
李景逷忽然說道:“大膽!你生了幾個膽子,就敢在父皇麵前說這些橫逆無理的話!就憑這一句,就該將你亂棍打死!”
李昪擺手道:“無妨,你說下去吧。”
周序道:“是,皇上睿智,在下正是此意。而那普天下的紳商士庶,宮裏宮外的敦睦祥和,就好比是那海中的水,魚龍得水,方可風雲際會,一旦被邪魔外祟所擾,將魚龍置於陸上,便猶如虎落檻阱,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是無能為力了。”
李昪捋須沉吟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那依你看,誰才是那邪魔外祟呢?”
周序說道:“小人鬥膽,想請萬歲爺猜上一猜。”
李昪想了一想,說道:“你是大皇子的人,自然不會指他,嗯……你說的,可是江王?”
周序從容道:“不錯,正是五爺。”
李景逷大怒,額上青筋根根分明,戟指怒斥道:“胡說!你受人指使,用一些虛妄不實的話,意圖構陷皇上子嗣,就是誅九族的大不赦之罪!”
周序沒有答話,李昪見他依舊神定氣閑、毫無懼色,也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他的膽色,說道:“江王說得不錯,你確是死到臨頭了,但朕念你一心為主,忠勇可嘉,就破例再多問你一句:你敢在朕麵前說此誣謗之言,可是有什麽真憑實據嗎?”
周序坦言道:“小民隻是私心揣度,憑據嗎,嘿嘿,倒還不曾想過。”
周遭諸人一聽,嚇了一跳,心中一齊想道:“此人膽氣之壯,竟連性命也不要了!竟敢公然戲弄天子,就算有十條命,眼下也已去了九成九了!”
果然隻見李昪臉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聲,雖不言語,眾人心中也不禁抖了一抖。在一旁的李璟眼見周序這顆頭顱恐怕不要一時三刻就會落地,今後還能不能再喝酒吃肉難說得緊,不得已隻好上前說道:“父皇,此人姓周名序,原是有些瘋瘋癲癲的,平日裏倒還無恙,不知為何,今日被豬油蒙了心,跑到這裏來胡鬧,更加衝撞了皇上。這都是兒子平時不善管教的緣故,請父皇恕了他的誑駕之罪,讓兒臣帶回府去嚴加看管,今後再不敢放他出來了就是了。”說罷,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番話無用之極,急得腦門子上又出了一層冷汗。
周序哈哈大笑道:“王爺不必憂心,隻消給我服下‘奪命回旋九龍飲’,老周就是有再多渾話,也就隻能和閻王爺說說罷了!”
周序說出“奪命回旋九龍飲”這幾個字,其他人倒還罷了,隻李景逷卻是周身一震,眼光冷冷地掃了周序一下,滿滿的都是無限的怨懟憤恨。周序說話時,眼睛須臾不曾離開李景逷周身上下,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是清清楚楚地都看在了眼裏。他這次獨闖龍潭,也是抱定了有死無生的心思,此刻李景逷的一震一掃,讓他心中瞬間就有了底,因此非但不懼,反是微現笑靨,頗有得色。
李昪見了他的樣子,愈加惱怒,對李璟言道:“你看看你平時都在跟什麽人來往?難怪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都是讓這幫人給帶壞了!”轉頭對李景逷道:“這個人就交由江王處置好了,朕實是見不得他的輕狂模樣!”
李景逷心中暗喜,應了一聲,下令道:“將這個犯上作亂之人拖了出去,亂刀砍死喂狗!帶到門外處置,別汙了本王的府邸!”
兩旁武士虎吼一聲,就要上來將周序給拉了出去,正在這時,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喊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