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七回魂
冬月中旬，天氣越來越冷了，又一個七天過去了，這次爸爸沒有再帶我們去燒包了。
“爸爸，今天我們為什麽不去燒包啊？”我感到很奇怪。
自從爺爺死後，每隔七天我們就要給他燒包。
包是由爸爸專門請來的先生用毛筆寫上的，當然那個先生寫的什麽我看不懂，用大人平日裏罵我們的話來講大概就是“鬼畫符”吧，但是我可不敢這樣說先生。
先生寫在包上的字和我們在學校裏寫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每個字的筆畫看起來都很複雜，反正我是一個字都看不懂。
“這個包隻燒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上一次已經是最後一次了。”爸爸和我解釋道。
農村都有這樣的習俗，老人走後，要給死者作為期為四十九天的法事，每隔七天就要把先生事先準備好的包燒掉，以此來祭奠老人。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爺爺頭七的時候。
大家都說老人走後是要回魂的，而回魂的日子就是在頭七這一天。
家人應該於魂魄回來前，給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之後必須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睡不著也應該要躲入被窩；如果讓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便影響他投胎再世為人。
爺爺的頭七那一天，我們一家人都很緊張，白天爸爸就在堂屋裏撒了一地的灰。
據說回魂的人回到家裏時會留下痕跡的，隻要撒上一層灰，我們便可以很清楚看出來……
堂屋中間是一張四方桌子，上麵放著要獻給爺爺的飯，酒以及一個剝好了的熟雞蛋。
晚上，我們早早的就睡下了，不敢出門。
爸爸說要是我們晚上起來被爺爺的魂魄看到了，他就不能夠投胎了。
我和弟弟都是知道投胎是怎麽回事的，電視裏一直這樣演啊，投不了胎的人隻能做孤魂野鬼了。
當天晚上我們很早就睡下了，也很期待爺爺的回魂。
第二天天剛剛亮，我就聽到奶奶在外麵大聲的說道：“回來了！回來了！”
“是回來了！”爸爸接著說道。
我心裏一緊，難道是爺爺的魂魄回來了？那他昨晚看到我們了嗎？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到了堂屋。
爸爸媽媽和奶奶正站在堂屋門口往裏麵看，爸爸直接將昨天放在桌子上的雞蛋拿在手裏端詳。
“這個雞蛋上有一個牙齒印，爸爸昨晚一定是餓了，在吃這個雞蛋。”我聽到爸爸自言自語的說道。
什麽？爺爺的魂魄還會吃雞蛋？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爸爸，牙印在哪裏？給我看看。”我說。
爸爸耐心的指給我看，我拿著那個蛋仔細的看了又看，上麵確實有一個什麽印記，爸爸說這是牙印。
不一會兒，大伯帶著他們一家人也過我家來了。
“你們這邊有動靜嗎？我們那邊好像沒有”大伯開門見山的問道。
大伯家昨晚也是和我家一樣，準備好了迎接爺爺回魂的。
“回來了！”奶奶肯定的說，她此時已經淚眼婆娑。
“你們看那地上是什麽？”哥哥這時候指著地上灰上的一些痕跡。
“像是鐵鏈子一樣。”大伯若有所思的說道。
誰知奶奶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老頭子回來的時候肯定不自由，定是那陰間的小鬼用鐵鏈把他拴著的，也不知道他在那邊有沒有吃苦……”奶奶邊哭邊擔憂的說道。
我聽懂了奶奶的話，也跟著傷心了起來，難道爺爺真的被人用鐵鏈拴著的嗎？
大伯這時候又緊張的問道：“你們昨晚上沒有起來吧？”他這是怕爺爺回魂時看到我們了，心裏牽掛。
“昨晚老早就睡了。”爸爸回答說，他們兩兄弟一向話都很少，偶爾能說上一兩句也就是這種狀態，一個問，一個答。
天大亮了，我們這個大隊的其他人也陸續來到我們家，大多數都是老人。
“昨晚上哥哥肯定回來了，就連我家他都去過了，我半睡半醒的就聽到外麵有沙沙的聲音，我沒有敢起來，怕讓他看到，回來就好，以後哥哥可以好好投胎了。”說話的是三叔公。
三叔公和爺爺的關係很好，他和爸爸也處得十分不錯，雖然他比爸爸大二十多歲，兩個人卻像是好朋友一樣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老哥哥回來就好啊，這下你們一家人心要落到肚子裏去了。”其中一個老人對著大伯和爸爸說道。
大伯有些傷感的說道：“我們那邊他好像沒有回去，隻回了二弟家。”爺爺本是和大伯一家的，現在他回魂卻隻在我家有動靜，大伯其實是很傷心的吧。
“你們兩家本來就是一家，回哪家都是一樣的！”三叔公拍了拍大伯的肩膀說道，“況且老哥哥哪能那麽自由呢？據說是有小鬼帶著他一起的，而他回魂必須要把生前所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走完才行。”
三叔公的話讓大伯的臉色好了不少，卻讓奶奶哭得更傷心了。
奶奶哽咽著說道：“他三叔，你看那地上好像都有鐵鏈子，你說那老頭子是不是被人家虐待了啊？”奶奶哭得越發傷心了。
“嫂嫂，人死了都是要有人管著的，沒事的，隻要不是那種做很多壞事的人事不會被打的，陰間為了防止鬼魂逃跑都要給他們栓上鐵鏈子的，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樣的呢！”三叔公又安慰奶奶。
接下來一群老年人也順著三叔公的話安慰奶奶。
然後老人們的話題就圍繞著哪家的老人回魂時弄出了什麽樣的動靜，吃了幾個雞蛋，喝了多少酒，要走過哪些地方等等開始議論起來……
“你爺爺啊，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投胎呢？”奶奶的一句感慨拉回了我的思緒。
其實現在想起來在爺爺走後的日子裏又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似乎爺爺的離開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但又會覺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這是一種我想不通的矛盾，就像我不明白為什麽人都會死一樣。我耳邊依稀響起爺爺臨走前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一定要出息啊！”
現在我似乎有些理解了什麽是出息了，我想，我一定不會讓爺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