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勇敢一點
不露聲色而眉飛色舞的金瑋瑋，還有藍妮，離題萬裏地進行著“勇敢一點”的主題對話。忘乎所以。類似這樣的主題對話，在三個人之間連續不斷而秘密地進行著。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是那樣的樂此不疲。
“藍——”金瑋瑋悄步走到藍妮身邊，不動聲色地捏了一下她的左肩。
藍妮正專注地讀郵件，被這個不意的動作驚了一下。她仰臉迎視著金瑋瑋讀不出表情的眼神，有一份曖昧彌漫在兩人的眉眼之間。
“你進來一下——”，金瑋瑋若無其事一般，領路走進林肯以前的會議室。
藍妮相跟在後麵。沒有了林肯的會議室，沒有了往昔的溫暖。在金瑋瑋開燈之前，空**的房間被黑暗壓迫，藍妮無端地被籠罩於一種窒息的氛圍，呼吸皆成困難。
（逐漸的，公司內部人等，背地裏把被金瑋瑋傳喚進此，統稱之為：關黑房子。）
“你坐下。”金瑋瑋打開主燈，繞過闊達的會議桌，坐到林肯曾經的位置上，修長的十指交叉一握，再往桌麵上一擱，威儀就自然增長了三分。她直視著藍妮，說：“我想和你談談。”
這個“我想”沒有商量的成分。
藍妮剛剛還在湧動著暖流的心，一猛子跌入冰點。在這之前，金瑋瑋和藍妮，還有波爾，曾經是辦公室公開的“曖昧組合”。三人經常在各自的位置上，用公司的網絡飛送“打情罵俏”的經典小段。金瑋瑋在網聊上的“勇敢”，是波爾和藍妮所遠遠不能企及的。
藍妮在這個毫無風趣幽默的時刻，想起了自己和金緯緯還有波爾的郵箱。
三個人的郵箱裏，分別保存著一段主題為“勇敢一點”的對話：
波爾：明早就要進港了，心情有點不那麽平靜實屬正常。近期目標。不發胖。不生病。不發飆。謹與大小燈共勉。（波爾住進醫院，等待做鼻息肉手術，在恐懼和無聊中，給金瑋瑋和藍妮同時發來以上郵件）
藍妮回複波爾：我覺得你的目標都能實現，除了不發瘋：你天天都在發著。
金瑋瑋回複波爾：不存在發不發，因為你早就瘋了。
金瑋瑋鏈接某某照片給藍妮：他現在正在香港發，新聞都播了，內地一中年男性遊客，在觀塘發飆，跳nobody。
藍妮回複金瑋瑋：新聞的圖片不太清晰，隱約可見一穿著皮內酷、身形與波爾相似的中年男子。
金瑋瑋回複藍妮：還不清楚？
藍妮回複金瑋瑋：這些看清了，是穿的超人**。
金瑋瑋回複藍妮：跟你今天的豹紋正好相配。
藍妮回複金瑋瑋：你說出來幹嘛，讓別人知道我們昨晚又在一起。
金瑋瑋回複藍妮：三十根不是外人了。
藍妮回複金瑋瑋：但是他**外穿，我都不好意思承認我認識他。
金瑋瑋回複藍妮：他說勇敢一點，就是要讓你和他一樣，把豹紋穿在外麵。
藍妮回複金瑋瑋：我能放得最寬的尺度，也就是把棉毛褲穿在外邊了。
金瑋瑋回複藍妮：那就今年11月18號的時候穿一下。
藍妮回複金瑋瑋：記性真好，到時一起哈，我們三個穿三種顏色的棉毛褲，做操的時候，場麵何其壯觀。
金瑋瑋回複藍妮：記住，我穿肉色的，你們不要和我重複了。
藍妮回複金瑋瑋：我穿黑色，波爾穿金黃色的。
金瑋瑋回複藍妮：不準穿深色，要越花越好。
藍妮回複金瑋瑋：那就紅色嘛，最好帶花的那種。
金瑋瑋回複藍妮：紅底綠花。
藍妮回複金瑋瑋轉抄波爾：恐怕得抓緊訂做一條，波爾收到沒？
金瑋瑋回複藍妮轉抄波爾：還有時間，國慶節好好做。現在當務之急是請波爾勇敢一點。
波爾回複藍妮轉抄金瑋瑋：收到。我已經夠勇敢了。似乎還不夠……現在知道世上最難受的莫過於兩個鼻孔堵滿紗條，隻能用嘴呼吸。無法吃飯，喝水，睡覺……我想，若真要我一輩子這樣呼吸，寧願你們給我一支槍。
藍妮回複波爾轉抄金瑋瑋：那你點名哪些人去看望呢？
金瑋瑋回複藍妮轉抄波爾：豬蹄似乎是他點的。
藍妮回複波爾轉抄金瑋瑋：波爾，知道你很難受，要堅強一點。你愛吃什麽，我們打算買點豬蹄去看望你。
金瑋瑋回複波爾並轉抄藍妮：大燈小燈，一元錢30根。
波爾回複金瑋瑋並轉抄藍妮：給我一支槍吧！
在“勇敢一點”的主題下，金瑋瑋和藍妮隔著一條距離不過一米寬的走道，各自對著電腦屏幕不露聲色地八卦著，遠遠脫離了主題，卻繼續勇敢地在辦公時間之內發揮著想象力，完全忘記了獨處在醫院裏的波爾此刻正勇敢不起地煎熬於手術之後百般的無奈。不露聲色而眉飛色舞著的金瑋瑋，還有藍妮，離題萬裏地進行著“勇敢一點”的主題對話。忘乎所以。類似這樣的主題對話，在三個人之間連續不斷而秘密地進行著。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是那樣的樂此不疲。
藍妮這會兒隻是過電般地閃念了一下過去的場景。心裏對林肯離開的事實還處於抵觸和拒絕接受的真空狀態，所以對金瑋瑋的瞬息千麵的表情沒來得及仔細辨別。對應著金瑋瑋這一分鍾公事公辦的麵孔，也就下意識地讓自己坐得端直一點。靜聽金瑋瑋所言。
“我決定把你調回TTC辦。”金瑋瑋似乎早已定奪。隻需要告知藍妮即可。
“為什麽？”藍妮茫然地問。
在藍妮心裏，跟金瑋瑋日漸的有一份朦朧的情愫在滋生。雖然，工作中的金瑋瑋鋒芒四射，甚至咄咄逼人。但一當獨處，兩個人偶爾會赴約周末，喝杯咖啡，看場電影，逛逛商店，海闊天空地聊點八卦俗事，也是份親密，甚至暗含點曖昧。盡管彼此都不涉及彼此的感情生活。跟其他人相比，還是有份貼近。雖然無可言狀，總之有那麽點說不明道不白的感覺。
“為什麽？”金瑋瑋反問：“TTS那個破地方，你真的願意耗下去嗎？”金瑋瑋很自信地定論：“我知道你是為什麽去的。現在你不是已經實現目標了嗎？你現在是TTS的副總經理，是TT中國區的采購經理。回到我身邊工作，你的職位和待遇，沒有一樣會改變；我們隻需要把采購的權利上收回來，你該管什麽繼續管什麽，我會替你招聘助手，組建團隊。你瞪著我幹嘛？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金瑋瑋很不高興，自己一番苦心，換來的是藍妮滿臉委屈。
“我在TTS已經有一支配合默契的團隊，我願意和他們在一起工作。再說，我要是離開了TTS，還怎麽能夠保留職位？保留不住職位，我還怎麽開展工作”藍妮無力地爭辯：“你不想想林肯當初的用心，也要想想你自己以後怎麽控製采購環節。”
“我考慮的事情不需要都告訴你。”金瑋瑋果然沒有商量餘地：“希望你以後少問幾個為什麽。現在你隻需要直接回答我：願意不願意回到TTC，回到我身邊工作？”不等藍妮回答，金瑋瑋自己把答案宣布給藍妮：“我已經通知安迪，明天致函外服，重新給你簽訂合同。把你的人事關係轉回TTC。”
安迪是繼彼特之後，TTS人力資源部經理。
藍妮無語。知道再和金瑋瑋理論純屬白費口舌。“我服從安排。”藍妮沒有表情地吐出這句話，起身離開金瑋瑋。
金瑋瑋有點不可思議，藍妮居然沒有半點感戴的姿態。目送藍妮的背影走出會議室，金瑋瑋稍微打了個冷顫。有一秒鍾，她感覺到了一份寒氣從腳底升起，但把兩隻手捂到嘴邊上哈了口氣，才發現房間裏麵是開著空調的。自我解嘲地一笑，之後便風風火火地投入下一輪的談話，沒有時間多做思考。
林肯突然撒手離去，空出身下這把厚重的交椅。年僅三十二歲的獨身白領金瑋瑋還沒來得及掂量，坐在上麵究竟是如何的感覺。飄然？膨脹？搖晃而失重？來不及感覺。
“薩娃——”金瑋瑋按下內線電話：“你進來一下。”
薩娃是辦公室主任傑西卡的助手。傑西卡休產假以來，薩娃就負責辦公室的日程安排。比如林肯的出行計劃。從現在開始，薩娃將為金瑋瑋安排出行。金瑋瑋往後一抑，頭靠在高高的椅背上，臉上露出一份威儀。
林肯，請你告訴我，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相互渴望貼近著的心扉，隔著了一層玻璃的距離？陽光在外麵溫暖著世界，她們卻各自縮進小小的天地，冷冷地包裹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