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錙銖必較

“管他是誰,與我何幹,”那尉遲衛根本不吃這套,“耽誤了大事,我可要提頭去見飛翼大人。”

“唉,”那少年輕輕一歎,“貓捕鼠,犬守門。人家有個一官半職正經營生的,活著就是充實,像我這種啥也沒有的,還不如貓狗。”“大膽,你言下何意?”尉遲衛閃身向前,橫在那少年身前,雙手攥拳,看似便要拳腳相加。

“大人使不得,”中年男人再次攔下尉遲衛,“他可是錙銖門大掌櫃,江湖人稱嘯月天狼的鋙語老爺的大公子,少掌櫃瑾安少爺。”“什麽錙銖門,不就是些典當販賣的錙銖必較之輩,什麽老爺公子,在我這裏都是賤民。”

“大人息怒,息怒。”在那邊領人掩埋屍體的老者一聽這邊語調上揚,急忙跑了回來,也沒管多少,順手抽下自己隨身的錢袋直接塞進尉遲衛的手裏,還不忘用身子擋著,“大人大人,我家少爺吃齋念佛有些年頭了,見不得暴屍荒野這樣的事情,也算是做善事,這就好,這就好,大人稍安勿躁,歇息片刻就走。”

“賤民也是人。”那瑾安雖看見老侍從特意過來給自己解圍,卻咽不下這口氣,待那尉遲衛氣哼哼收了錢轉身之際,嘴裏稍有些難忍,脫口而出,“哼,能用錢解決的都不叫事。但他得知道,不是誰的錢都可以拿。”

“呀,給臉不要臉啊,能用刀解決的事情,最好不要瞎逼逼。浪費時間,還影響心情。”那尉遲衛顯然是聽到了,猛地轉身回來又要嗬斥瑾安,隻是這聲調已明顯沒了剛才那麽刻薄。那老侍從不知又在尉遲衛耳邊嘀咕了幾句什麽,竟把他說笑了,哼哼一聲,“我才懶得跟個毛孩子一般見識,老頭,麻溜的把人埋了,別耽誤時間太長。”

應付完尉遲衛,老侍從小跑過來,湊近瑾安說道,“少爺,出門在外不比家裏,這世道亂著呢,能躲就躲吧。”見瑾安還是氣不順,老侍從又補了一句,“你知道的永遠是你看到的這一麵,但這不等於事情的全部。消消氣,我過去了哈。”

“鏟叔,你等會兒。”瑾安喊住老侍從,伸手拉他坐下,“讓他們幹吧,你不用跟著了。”老侍從矜持了一下,衝那邊喊了一聲,趕緊點,還得趕路呢,這才勉為其難的坐了下去。

“鏟叔,你說這世間的王法有什麽用,悍匪橫行幾度春秋,那些官府充耳不聞,充目不見,怎麽那個王爺一來,就又剿匪又平亂的,難道那個王爺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瑾安這話問得鏟叔也跟著一歎。

“王法呀,之所以定王法,就是那些事不好解決,不好辦,所以才要逼著全天下的人都去那麽做。可這王法呀,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管著的。”鏟叔微微起身回望了一眼早就不知紮到哪兒分錢的尉遲衛,這才落身說道,“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貧不與富鬥,這就是世道,順勢而為,逆不了的。老爺這次讓你出來,就是要見見真實的世道,以後和什麽人打交道,說什麽樣的話,用什麽樣的語氣,這些都得自己心裏有。”

“別跟我提那個沒骨氣的爹,”瑾安這脾氣來得也快,像是什麽事情都不合他的心意,“昨天晚上我在煙雨樓後院那裏看見狼叔了,沒和他打招呼,想想他有事沒事就去跟我爹拿錢就有氣。你說說鏟叔,我爹怎麽就那麽怕狼叔,要多少給多少,要少了還不樂意。知道我娘為了這事都怎麽罵我爹嗎?你這個……”

“好了好了,少爺,家醜不可外揚,都是他們長輩間的事情,咱不過問,不生氣,哎呦呦,看給我家少爺給氣得,小臉都紫了呢。”鏟叔像哄個小孩子一樣哄著瑾安。可此時的瑾安看起來,和剛才說得那幾句話又是很不相仿。

這檔口,煙雨樓那裏的大隊官軍已經開拔,螞蚱一直在樓前跪著,等看不見人影了才起身回到大堂。他先打量了四周留守的幾個小差役,然後趁他們都沒在意的空兒溜進了後院一處馬圈,又看完四周確實沒人跟來,才一貓腰鑽進牆根柵欄那裏的一個很隱蔽的洞口。

這個洞口是他昨晚回來後發現的,本打算把抓回來的那個小女子藏在個隱蔽的地方,不想昨晚這裏到處都是人,所以隻能在馬圈這些地方探尋,不巧,這個洞口正好被他發現,可那女子始終昏迷不醒,不便於搬運,隻好暫時和風影樓主鎖在一處廂房裏。

但對於這個洞口的好奇,可是早就急不可耐了,正好這會兒誰都不在,自己下去探他一探,說不準能發現這煙雨樓的驚天秘密。可他雖是飛簷走壁的高手,但對於密室地道卻不見得靈便,剛貓身進入,回身掩住洞口,抬腳就是撲通一聲,直接滾進了一個未知的深淵。

廂房裏,凝兒漸漸蘇醒過來。起身便看見風影樓主依舊昏迷不醒,心中有些後怕,趕忙從衣縫裏拆出解藥給其服下,靜聽房外沒有異樣的聲響,便下地取來些水給她喂了下去。之後,凝兒又湊到房門和窗戶等處打探了下是否有人監視,見一切安好便回到風影樓主身旁守候。

不多時風影樓主醒來,可因靜躺的時間太長,加之藥力的作用,神情難以自若,顫巍巍坐起來,小聲跟凝兒詢問情況。凝兒搖頭,示意不能多說,以免引人過來。風影樓主便運氣少頃,恢複了些氣力,帶凝兒打開房中的一處暗門,直接逃了出去。

豔陽當空,時值正午,峽道之上行進的兩隊人馬相隔甚遠。瑾安走著走著問鏟叔,“那飛翼昨晚為何非要中午過來**平悍匪,清早上豈不更好?”“少爺不知,飛翼大人要正午出兵寄死窯可謂殺心決絕。通常斬頭殺人都是午時三刻,這時的陽氣可是一日中陽氣最旺之時。被斬殺之人縱有陰魂環聚,此時也會被陽氣重創,四散無蹤。”鏟叔小心翼翼的給瑾安做著解釋,生怕他又不順耳,生出是非。

“他想得還蠻周到的,到底是京城來的人,深謀遠慮啊。”瑾安抬頭仰望著日頭,又問,“鏟叔,過了寄死窯,就該到武當山了,你說我爹怎麽還不來呢,咱們都在那煙雨樓等了快小半個月了,還有,今晚住哪兒啊。”“這個,少爺不必擔心,我來安排……”鏟叔剛要回話,被瑾安打斷,“你說哈鏟叔,武當的升壇大典,要我爹來幹嘛?他連老婆都怕,還能在男人堆裏抬頭說話?不對呀,”瑾安說著突然又停住腳步,一臉疑惑的看向鏟叔。

“飛翼讓我們打頭陣,我爹讓我打頭陣,這不都是拿我當個投石問路的石子麽?飛翼是為了迷惑悍匪,那我爹這麽用心又是為了什麽?”瑾安拉住鏟叔閃到路邊,招手讓後邊的人先走,然後貼著鏟叔的耳朵問,“你說我是不是,不是我爹親生的,他這等於是讓我來以身涉險,要是我出事了,他就不來了,或是半道折回去。”

“哎呦我的少爺誒,”鏟叔聽瑾安這麽說,簡直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不解釋,“老爺說要和我們在煙雨樓匯合,他並不知道會有飛翼這茬,更想不到飛翼會把我們全部趕出煙雨樓,替他趟渾水不是。別瞎想了,老爺就你這麽一個親兒子,那家業不傳給你傳給誰?”

“還有寵兒啊,”說到這裏,瑾安更加嚴肅起來,“你想啊,我爹就是倒插門的,他完全可以再找個倒插門的女婿來接下我姥爺的這份家業。你認為不可能麽?”“太老爺是因為膝下無子,才把家業傳給老爺的,可實際上不還是夫人說得算麽。”鏟叔越說越不想說,心想,這小子怎麽跟他爹一樣呢,給個石頭都能摳出崽來。

“十三娘,非十三娘,你說我姥爺為什麽隻生了一個閨女,非得叫十三娘呢?”瑾安看樣子是不想走了,問完他爹,問他娘。“少爺可不能直呼夫人的名號啊。那可是你的娘親。夫人當年可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雖然有了你們這雙兒女,可也還是風韻猶存,不差嬌娘。以後別這麽稱呼你娘親,會被外人笑話的。”鏟叔畢竟上了歲數,在這大日頭底下站著,總不是滋味,有意要催瑾安快走。

“少爺,武當山前有個大戶人家,我之前有過打點,今晚呐,咱們住那兒,如果你覺得不習慣,將就一宿,咱們明天轉路向下個鎮子找間客棧,現在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別等出了寄死窯,天都擦黑了,再有什麽閃失。”鏟叔說著,拉住瑾安的手便走。

瑾安心不由衷的踉蹌跟了幾步,又拉住鏟叔,“你等會兒急啥呀,你看哈,這寄死窯兩頭堵,從那邊來得那邊截一道,從這邊來得呢,這邊截一道,也就是說出了寄死窯,前邊還會有個像煙雨樓一樣的客棧,是這意思吧。”

“是啊。”瑾安這麽一問,倒把鏟叔問住了,“你想到什麽了?”瑾安抿嘴一笑,“我想到了個掙錢的法子。”“可拉倒吧少爺,前麵寄死窯的情況還不清楚呢,這要是小命兒沒了,要那麽多錢幹嘛?”鏟叔實在受不了瑾安這股子什麽事都要算上一算的勁,催著他快走。

突然,整個隊伍停下了,一個驅車的下人慌慌張張跑過來,一邊說一邊比劃,“少爺、鏟叔不好了,前麵有悍匪,拎了把這麽大的一把連環大刀擋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