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群體的謀殺

“你去查查夏漫的助理李果,還有這個王佳晴。”我對著徐璐說。

“好。老大是懷疑這兩個?”徐璐問我。

我點點頭:“哪裏有這樣的人?這簡直就是壓榨夏漫!你難道沒有覺得她們對夏漫並不好嗎?”

“我沒有覺得啊。哪裏有問題?”徐璐搖搖頭。

“夏漫出來結個婚度個蜜月,為什麽她們都跟著,你沒有覺得很奇怪嗎?”我承認至少如果是我結婚,我是不喜歡那麽多工作人員跟著的。

“夏漫也算是半個名人吧,出來跟著工作人員很正常啊。你看看那些當紅明星,連在機場自己買瓶水都不會。這些人在生活中,不就是一個廢物麽?”

“徐璐,注意你的措辭,不要帶有偏見!”我被“廢物”這兩個字刺痛了。

徐璐吐吐舌頭,繼續笑著說道:“再說了婚禮大家都希望是能夠熱熱鬧鬧的,人多好玩嘛。”

“好玩嗎?”我依然在想剛才的事情,心不在焉地說道。

“老大,有一句話,我不知道我當說不當說。”徐璐猶猶豫豫地開口。

“說!哪那麽多廢話!不讓你說,你就不說了嗎?剛才說的已經夠多了。”我粗著聲音故意吼徐璐。

徐璐笑嘻嘻地看著我說:“老大,我覺得在夏漫這件事情上,你有點偏袒夏漫。”

我心裏一驚,看向徐璐:“別瞎說啊,我對事不對人。你說說一個小姑娘出來度個蜜月,最後一天老公枉死在枕邊,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是不是嚇個半死?現在她還被列為第一嫌疑人,行動也被限製。你說說,是不是值得被同情?”

“那要是她就是殺人凶手呢?”

“她不是!”我一口否定掉。

“老大,你有證據了?你有新的嫌疑人了?”徐璐的眼睛突然放亮。

我搖搖頭,補充道:“還沒有,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不是。”我堅定地說。

“為什麽這麽說?喂喂喂,老大你是不是懷疑什麽?那真正的殺人凶手是誰?”徐璐興趣大增。

“叮”一聲響,電梯門打開。

我看到電梯的門口站著夏漫的責任編輯馬一鳴,手裏拿著一隻黑色的保溫杯。

這是我和馬一鳴的第二次見麵。

第一次是在醫院裏,電梯門口相見是第二次。

馬一鳴是一個典型的中年男人,加上“油膩”的定語也不為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這樣一個男人居然是夏漫出版社的責任編輯,一直在出版言情書籍。

不過也沒什麽,就像我這樣一個刑警也是暗地裏夏漫的書迷,就沒什麽想不通的了。

馬一鳴看到我,立刻臉上對出一朵燦爛的笑容:“李警官,走了?”

“走了,不走不行啊,夏小姐逐客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哎呀,夏漫就是這個脾氣,您多多包容。她這兩天心情不好,要是說了什麽得罪的話,李警官還請不要放在心上。”馬一鳴的態度和宣傳經紀王佳晴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沒事,幹我們這一行的,什麽人都見過,正常。走了!”我朝前大跨一步,走出去。

徐璐立刻跟上我,朝著前麵走去,一邊走一邊嘀咕:“也真是難為這個馬一鳴了,夏漫這樣的嬌小姐,不知道他怎麽吃得消的。”

“你要是能幫這個馬一鳴賺那麽多錢,他估計也能吃得消你。”我開著玩笑說。

“老大你什麽意思?我很難相處嗎?”徐璐不滿意地抱怨著。

我笑著看向徐璐,眼神的餘光看見馬一鳴還看向我們這邊,回過頭去看向馬一鳴,果然馬一鳴沒有進電梯,一直在看著我們離開。看到我回頭了,馬一鳴立刻臉上又堆了一朵花兒,朝我彎了彎腰,示意了一下。我朝著馬一鳴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隊裏的時候,趙辰給我一份法醫報告。

報告中這麽說:“根據屍檢見死者左胸部有一創口,深達胸腔,致心包膜及左心室前壁全層破裂,心包內積滿血液,結合其創口具有創緣整齊,創壁光滑,創腔內無組織間橋,創角一鈍一銳之損傷特征分析,說明死者係單刃刺器作用於心髒,致心髒破裂出血、心包填塞致循環功能障礙死亡。在死者胃部,發現有服用過量安定。”

“老大,你怎麽看?”徐璐又一次把腳擱到了桌子上。

我忍了忍,沒有說徐璐,但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趙辰,你怎麽看?”我看向趙辰。

“根據法醫報告,簡單粗暴地講,就是莊永生睡前被人下了安眠藥,所以莊永生壓根就無法醒過來,然後趁著他熟睡的時候殺了他。”趙辰說。

“好,那莊永生平時有沒有服用類似藥物的習慣?”

“沒有。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知道他有沒有。”

“我認為他沒有服用。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講,應該是我不知道他服用沒有服用。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但也不是每分每秒都在一起的,比如我洗澡的時候、上洗手間的時候、對方上洗手間的時候,還有很多很多分分秒秒我們彼此無法關注到對方的時候。”

我和夏漫的這一段對話聲音,不由自主地從我的腦子裏跑了出來。

“老大,老大!”我被徐璐的聲音叫醒。

我轉過頭來看著徐璐和趙辰說:“夏漫有服用藥物助眠的曆史。”

“看,我說吧,夏漫肯定躲不了幹係!”徐璐開心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

“但是夏漫服用的是褪黑素。”我繼續說。

“褪黑素和安眠不是同一種藥物。”趙辰說。

“但是服用之後,都是能讓人迅速入眠。”徐璐說。

“不行,我得再去一趟,我必須親自問問夏漫。”我站起來說。

“老大,我跟你一起去。”徐璐立刻也站了起來。

“我也去。”趙辰說。

我想了想,搖搖頭,說:“這樣太興師動眾了,這次我一個人去。趙辰你繼續看看其他的化驗報告出來了沒,徐璐你把夏漫所有小說的實體書都買一本過來。”

“所有的?”

“對從第一本《夏日曼陀羅》開始,到最新完結的《完美戀人》。”

“《完美戀人》的實體書,估計還沒有那麽早出吧?這才連載完啊。”徐璐看來是一點都不了解出版行業。

“小徐,你不知道現在網上連載的書,並不是作者真的一邊寫一邊連載的。早在連載完之前,書早就寫完了,出版社那邊就等著一連載完,就可以直接出版了。現在更有一種快速的模式是,網上小說一連載結束,那麽電視劇都已經拍完了。根本就是全程無縫對接,以保證小說最熱的時候,持續發揮它的粉絲粘性。”我跟徐璐解釋。

“老大,你做功課做得這麽多!果然是我們的老大,專業度還是無人能及!我還真不知道這些。那麽也就是說,夏漫這本書的小說結尾早就已經寫好了,也許幾個月前就寫完了,除了她自己以外,她的出版社、她的責任編輯、她的助理,甚至可以這麽說她團隊裏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早就知道這本《完美戀人》的結局。”徐璐繼續發揮著她的邏輯推理。

“是這個意思。”我點點頭。

“老大,這麽說的話,這個莊永生之死,很可能是一樁蓄謀已久的謀殺案,更有可能是一樁集體謀殺案。為的就是能夠保證夏漫的這本新書走紅。”趙辰嚴肅地說。

“這個腦洞有點大。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件事的性質就不是簡單的殺人案了,而是集體謀殺案。希望不要變成這樣。”

我轉動手中的圓珠筆,想著夏漫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是否她主謀了這件事,還是她壓根對此事一無所知。

晚上九點十八分,我敲開了夏漫房間的門。來之前我特意換上了自己日常的一套衣服,黑色的T恤,深藍色的牛仔長褲。

“進來。”夏漫充滿疲憊的聲音從厚實的門後輕輕飄出來,顯得那麽不真實。

夏漫盤腿坐在白天的那張沙發上,已經是換上了一套運動裝,白色的寬鬆短袖T恤,黑色的緊身短褲。夏漫的頭發鬆鬆的,紮了一個馬尾在腦後,像是要去運動。因為盤著腿的緣故,夏漫的短褲幾乎短到大腿根部,兩條白皙的大腿,格外顯眼。

“嗨,我們又見麵了。坐吧。”夏漫對我像是招呼一個老朋友一樣招呼著,但是聲音已經有著說不出來的疲憊。

“累了?不好意思又來打擾你。”我一邊坐一邊說。

夏漫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第一次看你不穿警服。有點不習慣,嗯,挺好看的。”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坐了下來。

“想喝點什麽?”夏漫輕鬆地端起一杯旁邊的橙黃色飲料,一邊喝一邊問我。

“水就好了。”我拘謹地說。

“要不要嚐嚐我喝的這個?”夏漫微笑著說。

“百香果汁?”我看了一眼夏漫的飲料。

“對啊,來嚐一嚐,非常好喝,我的最愛!”夏漫直接將她手裏的杯子遞給我,透明的玻璃杯上,可以看見淡淡的唇印。

我從未和女生分享過同一杯飲料。連之前和我談戀愛的胡曉,也沒有。

我抬眼看了一眼夏漫,夏漫眉眼透明,一副有了好東西想要和好朋友分享的樣子。我搓搓手,尷尬地笑了一笑,清清嗓子說:“謝謝夏小姐,不用了。”

夏漫的眼神黯淡下來,將杯子收回去,自己喝了一口,說:“好吧。冰箱裏有水,想喝就自己隨意。”

“好。”我沒有動。

“你中午的時候說,你相信我不是殺人凶手?”夏漫先主動提到這個話題。

“是的,我相信。”我認真地回答。

“為什麽?”夏漫歪著頭看著我。根據這幾次的接觸,我發現隻要夏漫開始對一件事好奇,她就會如一隻小貓一樣,歪著腦袋看向你,眼睛裏充滿了好奇。

“沒有理由。”我如實回答。

夏漫收回眼神,喝了一口百香果汁,想了想,又看向我。

我聞著百香果汁酸酸甜甜的香味,瞬間讓我如回到了初一的夏天。

“萬一,你的相信是錯的呢?”夏漫有點調皮地看向我。

“那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這是我的真實想法。

“李警官,你對你的每個嫌疑犯都這麽善解人意嗎?”夏漫的語氣裏已經有了笑意。

我喉嚨緊了緊,覺得剛才應該喝夏漫的果汁。

夏漫瞥了我一眼,站了起來,走向冰箱,打開。我看到冰箱裏除了水,空空如也。

夏漫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我。

“謝謝。”我由衷地說。

不得不說,夏漫是一位非常敏感的人,她洞察了我的一切情緒轉化。

“我沒有殺莊永生,你是對的。”夏漫坐回到我的對麵,慢慢地說出這句話。眼睛一直看到我的心底最深處。

“我愛他。”夏漫瞬間跌入漫長的回憶中。

夏漫開始給我講述她最後的一段愛情故事,這是我第一次親耳聽夏漫講述她的愛情,比她之前所有的文字更鮮活與動人。

我和莊永生第一次正式的約會,是在北京頤和園安縵酒店,時間是晚上九點半。

這距離我和莊永生在高鐵站的分開,隔了整整有九個小時。

約會的時間是莊永生定的,莊永生說,有沒有空晚上九點半喝一杯?

我說好啊,可以啊。

我回複的時候,說的隨意又輕鬆,仿佛我在北京隻是為了閑逛一樣,隨時有空。

事實上,那天晚上我有兩個重要活動:一個是和影視公司商定我的小說改電影版權會議;一個是我北京書迷會的活動。為了莊永生這隨意的“一約”,我將我的小說電影版權打了八折賣給影視公司,並且自願將今年的生日會放到了北京,由北京書迷會承辦。

這些都是值得的。隻要我認為值得。愛情中的所有成本都是由自己決定的,你願意為這段感情付出什麽,就是什麽。

好不容易簽完五百本小說,我立刻結束書迷會活動。為了能夠保證我在九點半之前能準時到達安縵酒店,整個簽名的過程,我連口水都沒有喝。自然書迷們都認為我超級敬業,對我更是增加了幾分好感。

八點三十二分,我終於可以脫身。

司機問我,夏小姐,你下一站是要去哪裏?我送你。

我說頤和園安縵酒店,九點半能到嗎?

司機麵色為難了一下說,我盡量。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問司機,我之前看過地圖,好像隻要五十分鍾就能到。

司機說,如果不堵車,可能可以,這是最理想狀況。夏小姐明天要是還需要去別的地方,您可以提前和我說,我幫您提前看時間。

那我們趕緊走吧。二話不說,我拿上包就往外衝。

我不能遲到,我不能遲到,我不能遲到。

這是當時我想著的唯一念頭。

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體驗北京的高峰期。本以為這個點已經錯過高峰,誰料車子依然是一步三停。

我看著車外排成長龍的景象,焦慮與秒俱增。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我焦灼的表情,輕聲問我,夏小姐很急嗎?

我回過頭來,點點頭,很肯定地回複了一個:有點急。

司機想了想說,如果想要準時的話,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我把您送到地鐵口,您坐地鐵過去。地鐵不會堵車。

好!咱們去最近的地鐵口。

司機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夏小姐您坐過北京的地鐵嗎?

沒有,但是沒關係,你告訴我怎麽坐。

我很堅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