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圓圈不圓

馬一鳴為我精心設計好了一切,我在馬一鳴的軌道裏安全穩妥地前進著,直到我第一次偏離軌道。

我第一次偏離馬一鳴的軌道,就是我的第一本小說《夏日曼陀羅》。

關於第一本小說的定位,馬一鳴前前後後差不多拉著出版社的資深策劃們,開了不下二十次的策劃會。

作為大一女生,我最符合人設的圖書定位,毫無疑問是青春純愛小說。這幾乎是所有的策劃們一致認同的賣點,唯獨馬一鳴不同意。

馬一鳴不同意的理由非常之簡單,因為這個實在太普通了。

青春純愛小說作者太多了,夏漫為何要做那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夏漫有何能夠出圈的記憶點?

“夏漫長得美呀,可以做美女作家。”有人這麽說。

“夏漫長得到底好不好看,就坐在大家麵前,大家能不能不要睜眼說瞎話?”馬一鳴直接就否決了這個提議。

坐在現場的我非常尷尬。我雖然知道自己算不上美女,但是無論哪個女生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吧。

“美女作家有幾個真美的,不就是不瞎不瘸是個正常的女人,都能稱為美女的嘛。”還是剛才的那個策劃說。

“沒事,就算瞎了瘸了殘廢了,也能稱為美女作家的。那個誰誰誰不就是嘛。”另一個策劃繼續補刀。

“那也沒有什麽別的了?我看看哦,最近策劃案比較成功的是身體寫作這個概念,比如什麽今夜請將我遺忘之類的。”另一個策劃絞盡腦汁。

“身體寫作,我看行!”一個中年猥瑣男策劃嘻嘻哈哈地附議道。

“夏漫,你談過戀愛嗎?”

“夏漫,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夏漫,你還是不是處女?”

**裸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我沒有想到出版社的編輯們對於我的拷問這麽直白。就像調查一個樣本。

我求助地看著馬一鳴。

“行了行了,大家不要走極端啊。不走純情青春路線,那也不能走身體寫作路線。不為別的,人家走過一遍的路,我們走有意思嗎?”馬一鳴出手相助。

“那還有什麽路線?這麽多作者,每年出這麽多書,哪裏來的什麽新路線啊,有的話,早就被別人用光了。都是換湯不換藥的策劃案例。沒什麽稀奇的。”有人說。

“夏漫可以走深情體驗派寫作路線。”另一個坐在角落裏的年輕女策劃開了口,這個人就是後來我的宣傳經紀王佳晴。

“哦?深情體驗派寫作路線?怎麽解釋?詳細說一下。”馬一鳴顯然被這個思路吸引了。

“好,這個是表演上的一個術語。表演藝術中分為三個學派,分別是表現派、體驗派以及方法派。簡而言之,表現派是戲劇表演藝術學派之一,主張演員表演時,刻苦鑽研人物性格,創造‘理想典範’,在每次公演時,演員應準確地象一麵鏡子那樣把這典範形象真實地重現在舞台上。”

馬一鳴點點頭,其他策劃也饒有興致地聽了起來。

“體驗派是演員必須讓自己變成角色,應該在舞台上想人物所想,思人物所思,努力去進入人物,然後表現出人物的情感。效果是演誰是誰,要求一切必須都是絕對真實融入角色。方法派是體驗派的延續和補充,其核心思想還是體驗派的核心。”

王佳晴言簡意賅地簡單講述完,與會者都是一副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了的表情。

會場一片沉默。

我舉起了手。

“說,夏漫!”馬一鳴指著我說。

哦,關於名字,忘了告訴你了,進入大學之後,我再也沒有用真實姓名。

馬一鳴給我取名叫做夏漫。

從實習開始,馬一鳴對每一個人都介紹我說:這是實習生夏漫。

馬一鳴會觀察大家對於我這個名字的反應。

馬一鳴說一個作者能不能走紅,其實從最起初取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作者筆名好記,那麽必然可能走紅。

作者筆名大氣,那麽必然可以嚐試傳統文學路線。

作者筆名矯情,那麽必然是走的雞湯言情路線。

馬一鳴給我取名夏漫,為的是好記,也為了好走言情路線。至於傳統文學路線,馬一鳴並未給我考慮,因為我的書除了實體書出版以為,更多的讀者群是網絡讀者。

為了讓我適應夏漫這個名字,馬一鳴讓我在任何私下的場合都隻用這個名字。至於我原來的名字“李春梅”,那是屬於我認識馬一鳴之前的人生。

不管馬一鳴帶給我的是好的人生,還是壞的人生,但至少是新鮮的精彩人生。

還是回到策劃會的那一天。

馬一鳴讓我說,我就站了起來,有點緊張地看著圓桌會議一般的策劃部大佬們。

“我,我沒有太聽懂。”我緊張地表達我的想法。

現場哄堂大笑,氣氛瞬間輕鬆了起來。

“我也沒有聽懂啊。來說說唄。”另一個策劃也這麽說著。

王佳晴那個時候也還進出版社沒多久,第一次所有策劃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到她身上,她有點興奮也有點緊張。

“我的意思簡單地說,就是夏漫可以立一個人設是‘深情體驗派言情小說作者’,深情不深情我們再說啊,但是這個體驗派可以先立住。今後我們出夏漫的每一本書,當然前提是這一本賣得好哈,今後夏漫的每一本書,我們的宣傳口號都統一成這個是夏漫的真實經曆,她寫的小說就是她的人生。她認真體驗她的人生,然後將她寫成小說。”王佳晴語速飛快地說完。

馬一鳴看向大家:“大家的看法呢?”

“有點意思。”有個策劃點頭道。

“那麽比如我們現在夏漫要出第一本書,我們應該做什麽呢?”馬一鳴轉頭問王佳晴。

“很簡單,第一本就是夏漫的初戀啊。”王佳晴說。

更多的策劃點頭附議。

“這個可以,這個非常可以。夏漫剛進大學,然後做一本關於初戀的書,也符合她的人設。”

“每個人都有初戀,初戀是一個永恒暢銷的愛情命題。這個我覺得可以。”

“那下一本呢?”馬一鳴問。

看到大家肯定自己的說法,王佳晴越說越有勁。

“下一本,夏漫就可以寫第二段戀情了,她的人物可以有成長啊,夏漫這個作者也開始有成長。作者反哺到自己的小說成長,讀者的粉絲粘性就會高。”王佳晴最後一句話徹底打動了馬一鳴。

“這個好!”馬一鳴很興奮地擊掌站了起來。

大家也紛紛點頭。

“夏漫的意思呢?”馬一鳴轉頭看向我。

“我聽大家的。”我小聲地點著頭說著。

“那第一本就寫夏漫的初戀。”王佳晴說。

“下一本寫夏漫的第二段戀情。”有策劃接上來說。

“第三本寫夏漫的第三段戀情。”又有一個策劃笑著說道。

“那夏漫就保持一年談一段戀愛的節奏吧。如果你的書賣得好的話。”

“那夏漫不想談那麽多戀愛怎麽辦?或者沒有談那麽多戀愛怎麽辦?”有人提出質疑。

“所以叫做體驗派寫作,不是真的讓夏漫去談戀愛啊,再說小說的內容也不太可能是夏漫的真實生活啊,隻是讓夏漫和小說主人公的世界、身份以及故事盡量靠近。如果不一樣的,就盡量體驗書中人物的所思所想。”王佳晴繼續解釋。

其實不用王佳晴解釋了,馬一鳴已經被這個建議所深深打動了。

“第一本書,夏漫就來體驗一把初戀,就寫初戀。人物定位,以及故事背景,盡量和你自身的情況貼近一點。”馬一鳴叮囑我說。

就這樣,第一本書的內容就敲定了我寫我的初戀,我的作者人設被定位成“體驗派寫作”,就此開啟了我一段又一段戀愛的人生,我也開始順利地出了一本又一本書的人生。

出版社告知我的讀者,這裏小說的每一段戀情都是我夏漫真實的戀情。那些愛我的讀者、討厭我的讀者、八卦我的讀者以及我的身邊人,想要知道我經曆了什麽,都紛紛選擇了買我的書。

馬一鳴以為我的第一本書《夏日曼陀羅》,是我們策劃會上選擇了做我的初戀故事,因此我才寫了這個初戀的故事。

當時的馬一鳴不知道,我真心喜歡上了王佳晴的建議,彼時的我也正處於初戀的熱戀期,我有信心將我真實的故事寫出來就能寫好。

少女的真實心事,我怎麽可能說給馬一鳴聽。

馬一鳴以為他設計了我的人生。

其實不過是我的人生借助了他設計的藍圖,冠冕堂皇地展現了出來。

等到馬一鳴知道《夏日曼陀羅》真是我初戀故事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