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一受益人
“什麽合情合理的情況,願聞其詳。”我看著夏漫因為興奮而閃閃發光的臉,很是好奇地問。
“那就是我殺了莊永生啊。”夏漫忽閃著她的兩隻大眼睛,絲毫不顧忌在她麵前的這個人的身份就是警察。
“你殺了莊永生?證據呢?”我不屑一顧地對著夏漫說。
“證據就需要你們警察去找了。話說你們警察現在是不是做事太謹慎了?這找了半天也沒有告訴我有什麽靠譜的證據。”夏漫居然開始責怪我們警方。
我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說:“感謝批評,我們接受。那動機呢?”
“動機?我殺莊永生動機一大堆,還需要我來給你分析動機嗎?”夏漫一邊用很鄙夷的眼神看著我,一邊搖著頭說。
聽夏漫這口氣似乎在講一件事不關己的案件。
“能否有勞你這位大作家,幫我分析分析你的動機?”我順著杆子往上爬。
“行,那你看可能性一,就是我知道莊永生在欺騙我,所以我怎麽可能留著他那條小命到天明?依照我的性格,如果我知道莊永生從頭到尾都是假的,你說我能留著他等到過年?肯定不可能的,對吧?”夏漫用很憤慨的語氣說著,仿佛是一個被欺騙的孩子。
“我注意到你剛才的話裏,用了一個詞 ‘如果’,那就說明這些都是你的假設。”我用警察的思維一本正經地跟夏漫說出我否決的理由。
“行行行,那咱們來看可能性二,就是我的小說裏完全寫的就是莊永生,所以你說我殺了莊永生,是不是可以讓小說火的一個重要手段?你看事實結果,也的確是我的小說就迅速走紅了。我是莊永生被殺之後,第一受益者。”夏漫略抬著下巴,微微帶著點驕傲地看著我說。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看著夏漫的眼睛告訴夏漫:“不,你錯了。莊永生被殺之後,第一受益者是你的出版社,並不是你。”
夏漫愣了一下,認真地想了一想,問:“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未等夏漫問出口,我就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告訴她:“對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轉瞬之間,夏漫的臉色就變了,本來還是輕鬆、調侃的口吻,一下子變得萬分嚴肅,甚至神情開始有點驚恐。
夏漫的眼神看著我,我繼續緩緩地對著夏漫點點頭,非常肯定地點點頭。
“所以李果……”夏漫幾乎不敢相信。
“如果是出版社,李果的被殺就合情合理。”我越說也越覺得出版社的嫌疑最大。
“那麽是整個出版社嗎?還是出版社的一個人?還是出版社的一群人?”夏漫的眼睛裏已經彌漫了恐懼的情緒,在這個熱鬧擁擠的咖啡館,在這個燈火斑斕的黃浦江兩岸,在這個歲月靜好、熱鬧璀璨的魔都,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我現在不能確切地告訴你我的推測。你最好自己留意。”我鄭重地叮囑夏漫。
夏漫點點頭,一滴眼淚瞬間就不經意地滾落了下來。
夏漫最終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跟著我去了公安機關,陳述了自己當晚見過李果的事實。
然而這樣的一份答應,我深知,夏漫已經將我排除在可信賴的人之外。
夏漫答應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微微笑了一下,說:“好,我跟你去。”然後再也沒有兩眼正視過我。這是夏漫的拒絕方式:我不想正視你,你不必走進我的心,我對你的心也毫不感興趣,請君自便。
對於這個世界,夏漫從未有過真正的安全感,這一點在她時不時受驚的表情中便得知,她對這個世界的傷害,保持著毫不鬆懈的警惕,以及隨時準備接受的姿態。
無論是誰對她的背叛,無論是誰對她說的謊,無論是什麽樣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她總是默然接受,毫不反抗或者爭辯。
而這一點,是讓我深覺心痛的。
從讀夏漫的第一本書開始,到如今已有多年,我認為我對夏漫足夠了解,我也認為作為警察,我可以給夏漫足夠多的安全感,然而事實以及結果就是:夏漫認為我對她所有的好,無非就是想要調查案子順利,僅此而已。
是的,我也想“僅此而已”,可是偏偏是“情難自已”。
李果已經死了,她再也無法親口說出,她和莊永生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死者不能開口沒有關係,在這個網絡發達、到處是數據儲存的世界上,你的一切已經不需要你自己牢記,你的一切也不需要你自己招供。
公安局調查的結果顯示,莊永生住的這個房子果然如李果所言,的確產權所有人是李果,該房子購買於2011年12月26日,這一天目前並未發現任何特別的意義。至於莊永生和夏漫,這一天還未相識。
李果的付款方式是銀行轉賬一次性付款。根據大概經手這次轉賬的李果的客戶經理回憶,李果是分五次將所有現金帶過來,然後存入她所在的銀行卡的。因為是現金存入,李果的現金來源,目前不可以追溯。隻能確定,的確是李果購買的房子。
李果購買房子之後,並未入住。裝修是到2012年的夏天,由莊永生親自安排工人裝修的,李果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
“莊先生是個挺大方的客戶。裝修的要求就是簡單、大方、實用,我們的報價,他也沒有討價還價,隻是要求一定要用好的材料、環保的材料。哦,對了,如果說有什麽特別的,有一點和別的客人不一樣。就是每次莊先生看到設計圖紙,都不會表態,每次都說他拿回去考慮,考慮完之後呢,才告訴我們行還是不行。我們當時猜,可能是他拿回去跟他愛人商量去了。這設計圖紙,我們大概前前後後修改了七八稿。感覺他愛人是一個挺難搞的人。不過,我們從未見過她麵。從頭到尾都是莊先生跟我們對接的。”
莊永生房子的裝修公司項目經理這麽對警方說。
“這個房子,不是莊先生的嗎?莊先生是這麽跟我們講的啊。我們一直以為他是業主啊。莊先生搬進來的時候是單身,後來就交了女朋友了,長得挺清秀的,很客氣禮貌的一個姑娘。看得出來兩人感情很好,進進出出都是牽著手的。不過這姑娘不怎麽在這裏過夜,有時候到一兩點了,姑娘也是會開車回去的。聽說這個姑娘還是個什麽名人來的。沒看出來,每次看到我們都會笑笑,點頭打個招呼什麽的。她的車子進進出出的時候,她還會特意停下來,對我們說謝謝。兩人挺配的。”
這是莊永生小區的門口保安小錢對警方說的話。
“我們還真不知道他是什麽工作。我還莊先生穿著打扮非常體麵,說話做事也挺有教養的。他在這裏有個固定停車位,位置上停著一輛奔馳,工作日幾乎每天都會出去的。我們一般也不問住戶是什麽工作來的。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就不問。你說我們小區,一共200戶住戶,哪裏都搞得清啊。除非有什麽特別印象深刻的,我們就會知道。比如?比如,你看1號樓有個住戶,每天早上都咿咿呀呀來一段,被隔壁鄰居投訴了幾次,我們後來知道是京劇院的,每天早上都要吊嗓子。人家畢竟也是文化圈的,臉薄,說了兩次,就再也沒有過。”
這是物業管理處的經理對警方說的話。
“我跟你們說,這個莊先生絕對在夏小姐之外有別的女人。莊先生的女朋友是夏小姐,我就是夏小姐叫過來,每周給莊先生打掃一次的。你知道嗎?有一次,我看到垃圾桶裏還有用過的**。那幾天明明夏小姐去外地出差了,你說這個**怎麽來的呢?我吧,就是一個打掃衛生的,幹咱們這一行,嘴緊是第一原則。莊先生吧,對我雖然沒有夏小姐好,但是畢竟他這裏也是一份工。夏小姐讓我過來給他打掃之後,他也沒有挑我毛病,就這麽一直用著我,多少算我半個東家,我自然不會給他添麻煩。唉,莊先生怎麽了?是不是和夏小姐鬧矛盾了?怎麽會讓你們警察出麵,問我這個?”
這是給莊永生打掃的梅阿姨對警方說的話。
“那你給夏小姐打掃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類似的情況?”警方問。
“什麽類似的情況?你是說夏小姐有沒有別的男人?不會的,不會的,那是絕對不會的。我也前前後後見過夏小姐四五個男朋友了,夏小姐絕對不會在同一時間談兩個男朋友的。夏小姐都是直接換男朋友的。有時候也真羨慕夏小姐啊,你說說人家這一輩子怎麽就能這麽瀟灑呢,你看看我,就那麽一個老公,還伺候不過來,你說說她怎麽就能應付那麽多不同的男人呢。不不不,我可不想換老公,男人嘛,都差不多,你說誰比誰好?換上一百個,也不就那樣,日子還得照常過。夏小姐跟我說什麽愛情,愛情你說能當啥用?能當錢使?還是能當飯吃?也就他們文化人相信那些虛裏吧唧的東西。你說你一個警察,要是沒有給你發工資,你追求什麽正義是吧。我就想啊,夏小姐要是不談戀愛,估計也寫不了那些言情小說。所以吧,我看夏小姐談戀愛,跟我打掃衛生,也是差不多一個意思,就是為了工作需要。我是不是說多了?哦哦哦,沒有說多就好。”
“夏小姐是個好人啊,要是她和莊先生有啥矛盾,那一定是莊先生對不起他。我敢保證!我活到這把年紀了,看人還是挺準的。莊先生沒跟夏小姐交心。”
梅阿姨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