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瘋狂與理智
“請等一下!”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在那個陌生的縣城司機,鬆開褲帶,褪下長褲,即將……我用全部的力氣喊出了這句話。
縣城司機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我討厭自己脫口而出的“請”字。更加直白一點說,我無比憎恨我的教養和禮貌,在這粗糲且殘暴的人生時刻,耽誤了0.01秒的救命時間。
“別想耍什麽花招!”年輕的縣城司機故意啞著嗓音說,好讓自己聽起來充滿了雄性的力量,從而讓纖弱的我,從心理上討饒。與此同時,他壓住我上身的手又使了使勁。
“**。”我盡量平靜地陳述不帶任何的情緒,不想在最後的時刻惹怒對方。我在任何一個可以喘息的間隙,尋找可以逃生的機會。
顯然年輕的司機沒有聽明白我說什麽,疑惑的表情出賣了他的無知。
“我車裏的錢包裏有**。”我繼續陳述,同時在黑夜裏對視上他獸一樣的眼睛,給了他一個祈使的眼神。
“我從不用那玩意兒。”年輕的司機嘲笑且驕傲地說出了這句話,話音剛落間,就加快了動作,尋找著我最核心的弱點。
“你不怕我有病?”我以最快最清楚的聲音說出我的理由,反問年輕的司機。
年輕的司機果然猶豫了一下,說:“我操,你不會真是小姐吧?”
“還是戴上**吧。對你,對我都好。”我繼續將聲音放平穩,循循善誘。
在那輛髒綠色的出租車裏,在前排座位上,我的黑色愛馬仕鉑金包裏有一個黑色香奈兒CF的卡包,卡包裏有一個岡本001,那是我作為女性自我保障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這種情況下,去求助它。
年輕的司機看到我的眼神,居然一下子俯下身來,想要親吻我。
我掩飾不了自己內心對於這個男人的抵觸以及厭惡,我一下子幅度巨大地別過頭去。
年輕的司機揪住我的長卷發,一下子強迫我正麵看他:“你他媽的傲什麽傲?!”
他的右手一下子從我的腰間滑了進去,我能感受到他右手的食指、中指以及無名指的手指和手掌連接處因為長期握方向盤而產生的老繭,這些粗糙的老繭從我腰間的皮膚上摩擦而過,直接往上遊走,如鐵砂摩擦。而他的左手,一下子將我黑色亞麻長褲蝴蝶結抽下來,他狠命抽了幾下,卻被抽成了死結,我的腰部被抽得生疼。
“操!”年輕的司機窘迫地罵了一句髒話,手開始瘋狂地在他未知的世界探索。
“撕拉——”一聲,我的長褲從大腿根處被撕開,遇到漆黑冰涼的夜,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我痛哭嘶吼,喉嚨裏衝出的聲音是如母狼般的嚎叫。
我感受到年輕司機的堅硬如鐵。
我看到了黑夜魔鬼囂張的模樣。
我聽到夜風妖魔貼地潛行的顫抖。
我聞到了來自這個人間煉獄的腥臭。
我終於再一次知道,這個世界其實從來未曾愛過我,一秒都沒有。
我閉上眼睛,終於放棄了努力、放棄了追求、放棄了夢想、放棄了愛、放棄了光、甚至放棄了放棄本身。我任由這個世界殘酷的真相從我身上碾壓而過。
這是我夏漫的始,也是我夏漫的終。
我曾痛失我愛,我已無所畏懼,你若想要拿走我的血,我便主動呈上我的肉。你若取走我的骨,我便奉上我的骨中骨。這是我在絕境之下,唯一可能和世界融合的相處。
突然,年輕的司機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有冰冷的**滴落到我的臉上,一滴兩滴三滴。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一種叫做“鮮血”的粘稠**。
我睜開眼,看到飽經風霜的莊永生站在年輕的司機背後,舉著一塊沒有形狀的灰色路邊野石,兩眼是戰場廝殺般的血紅。
年輕的司機挺了兩秒,直接暈倒,將頭直直地垂倒在我的脖子處。
我相信,此刻從背後遠遠地看過來,一定是像這個年輕的司機正在吻我的脖子。
他死了,他死在了我的身旁,他死在了我的脖子處。如莊永生一樣。
這是跳到我腦中的第一念頭。
莊永生看到司機倒在我的身上,憤怒地將這個司機從後領口一把拎起來,將他從我的身上剝離。
“死樣,這麽不經砸!”莊永生憤憤不平地說著,話語間似乎有點沒有棋逢對手的遺憾。
躺在陌生的土地上,衣不遮體的我,腦子裏已經無法應付這忙碌且離奇的一整天。
我猜即使是這樣狼狽不堪的我,對於眼前莊永生來說,也是一副還算不錯的風景,因為我看到莊永生的眼神接觸到我的身體之後,就立刻回避開來。我立刻下意識地將自己被撕開的長褲褲管遮了一下。
莊永生三下五除二地將自己深藍色翻領夾克衫脫下來,扭過頭遞給我。
“穿,穿,穿上這個。”莊永生麵對我的時候,似乎結巴已經是一種常態。
我緩緩地坐起來,披上莊永生的藍色翻領夾克衫,一股久未清洗的衣服的渾濁味、男人的汗味、黴味、塵土味、香煙味、酒味、油膩的菜味夾雜而來,幾乎將這個漆黑冰涼冷漠的長夜變成一副人間煙火圖。
我站起來,夾克衫迎著夜風抖動了幾下,恍惚了我的年輪。似乎這麽多年,我其實一直是陪伴在莊永生身邊的一個農婦,隻不過我曾經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做了一場華麗的作家夢。
夢裏,我和一個叫做莊永生的男人,相親相愛;醒來,卻發現,其實我們並不相識。
因為夾克擋風,我的身體逐漸溫暖了過來,人的思維也漸漸清晰了起來,我回過神來,看向莊永生。
莊永生的手中還拿著那塊灰色的、棱角分明的石頭,一臉無措地看著我。
“去看看他是死了,還是活著。”我冷靜地說出了理智恢複後的第一句話。
“哦,哦哦。”莊永生立刻點頭,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年輕的司機鼻息下麵探了探,立刻欣喜地和我說:“有氣!”
“好,你有沒有手機?”我再問第二個問題。
“有,有有!”莊永生在口袋類掏了掏,拿出一個顏色像銀色又像灰色的手機,遞給我。
我冷靜地撥打了110,然後將電話遞給莊永生:“告訴他們這裏的地址。”
莊永生對著電話用當地話說了一個什麽地址,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警察馬上就來。”莊永生跟我匯報。
“手機給我。”我對莊永生命令道。
莊永生將手機遞給我。
我快速撥打了電話給馬一鳴,我冷靜地說道:“老馬,我在湖北黃岡市羅田縣。”
電話那頭馬一鳴的聲音篤定而沉穩:“好,我馬上派人來接你。”
“老馬,你讓公關也一起來吧,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事兒。”我很淡然地說,仿佛麻煩事在我身上發生已經是常態。
“什麽樣的麻煩事兒?”老馬見怪不怪地問道。
“我剛才差一點被……”我沒有說下去。
我清楚地聽見電話那頭老馬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道絕唱。
“被怎樣?”老馬的聲音抖了抖。
“被……非禮。”我盡量用書麵且文明的詞表達終極的殘忍。
“警察,來,來了嗎?”老馬的聲音讓我聽出了他對我的在乎。
“我報了警,警察在路上,還沒有到。”我說。
“你人,有沒有事?”老馬問。
“我沒事,一點點擦傷,有人救了我。”我跟老馬說。
“好,漫漫,你聽好了,你按照我說的做,現在在警察來之前,趕緊離開現場,然後去找一個安全的酒店,哪裏都不要去,等著,我和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那警察怎麽辦?他們快來了。那個人被砸暈了。”對於馬一鳴的決定,我有點意外。
“你想辦法盡快離開,一秒都不要耽擱。你是公眾人物,現在熱度正高,出了這件事都不是什麽好事,對你的形象不利。”馬一鳴迅速地跟我在電話裏說清利害。
我反應過來,看向莊永生,我掛上電話。
“我要立刻離開這裏。”我對莊永生說。
莊永生點點頭。
“我不能讓警察知道這件事,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你要為我保密。”我繼續對著莊永生命令道。
“曉得,我曉得。”莊永生拚命地點點頭。
我不說話,環顧四周:這個年輕的司機就倒在我一臂之遠;離我們半米遠的路上,倒著莊永生的一輛28大杠自行車;離我們十多米遠,停著這個司機的出租車。
現在逃離這個地方唯一可以依靠的工具就是莊永生的自行車。
“你這個自行車能載人嗎?”我問莊永生。
“能能能,我這個自行車過年期間載一頭兩百來斤的豬都沒有問題。”莊永生獻寶一樣對我說。說完似乎感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又立即刹車,解釋:“你,你,這麽瘦,肯定沒問題。”
我瞥了一夜黑夜中魔鬼最後的模樣,堅定地說:“好,走!”
莊永生瞬間如被大赦,立刻扶起自行車,說:“走!”
我摟緊了莊永生這件氣味混雜的外套,走向出租車,打開副駕駛的門,抓起我的包,從包的內側摸到了一隻口紅,我悄悄地打開口紅的帽蓋,抓在自己的手心裏。
這是一隻設計成口紅的辣椒噴霧,我第一次去美國旅遊的時候,在洛杉磯市中心的一個工藝品店所購買。這個工藝品店做各種各樣外形與實際用途天差地別的商品,這支口紅無論外形還是裏麵都像極了香奈兒COCO小姐唇膏,隻有你輕輕旋轉擰開的時候,才會發現口紅的芯子其實是一個噴管,一管口紅的辣椒水量足以擊退歹徒,但是裏麵的量僅夠一次防身。
這支噴霧跟隨我多年,無論上高鐵還是飛機從未被查出來過。自從購買之後,也從來沒有機會使用。剛才因為事出突然,我沒有來得及將這支噴霧拿出來,這會兒我有足夠的時間抓在手心,擊退陌生的莊永生可能出現的歹心。
漆黑且漫長的人生路,夏漫小姐若沒有一點武器,怎好安全上路?
至於前方,前方若給我光,我就熱愛光;前方若給我傷,我便準備好迎接,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