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引刀欲拭未入鞘 虜心難歇幾番來

次日一早,高峻和胡荊花就來向李自成和司馬鈺告辭。胡荊花胳膊上中了一劍,倒不要緊,倒是掌傷嚴重得多,臉色煞白。那高峻身上卻有三四處傷口,傷勢也很嚴重。李自成見他二人如此出力,心中略有感動,但也不好開口挽留,就讓他們自行去了。司馬鈺知道原委,也不好插話。待他們走後,關鳳磊亦告辭走了。隨後莊舉亦來向李自成告辭。李自成挽留他為自己效力,莊舉言自己已經報了仇,也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準備出家了此殘生,言罷一揖而去。李自成和司馬鈺二人都感慨不已。司馬鈺問李自成以後有何打算?李自成說這倒是沒有想過,隻要手下這麽多弟兄能吃到飯活下去就行。司馬鈺聽李自成如此說,就建議李自成不妨率眾投降朝廷。也好搏個出身。

李自成聽了,沉思不語,良久方說:“大俠之意,自成心領。隻是這大明貪吏遍地,連投降都要送禮,你讓我投哪個?再說,我這些兵卒多由饑民組成,還有發不出兵餉的餓兵。我這些弟兄朝廷都能安排的下嗎?朝廷連他們的士卒都養不活,能顧得上我們嗎?”

司馬鈺聞言答道:“大明也不盡是貪吏。譬如總督盧象升和河南布政使丁幹城等幾位大人就是清廉自律的好官。盧總督愛護士卒,戰必當先,理刑斷獄,家無私財。闖王若降了朝廷,投在盧總督等麾下,必定不會被製。以後有了機會建功立業,也可光宗耀祖,蔭及家人。”

“神君不提這個還好,提起家人自成就好惱。我的父母活活餓死,大哥交不上地賦死在縣大牢,二妹被賣給了別人。我若非義父憐憫,恐怕早已經沒了。朝廷官員根本不顧百姓死活,我等為了活命,才揭竿而起。盧象升是為官清正,但在朝中排擠他者甚多,我等豈敢指望他。再說,我的部卒裏麵有好多被官府害的家破人亡的,他們也不會投降的。神君之意,恕不敢從命!”

司馬鈺聽了,不禁默然。也知道李自成說的是實情。原來司馬鈺到此後,通過暗查,發現了羅汝才的陰謀所在,反觀李自成,倒不失為是一個磊落的漢子。後來羅汝才在李自成的帥帳發難,高峻和莊舉反水倒是出乎司馬鈺的意料之外。依司馬鈺原意,是讓他們拚個兩敗俱傷 再說。後來見李自成危殆,想到若羅汝才掌握了這七八萬人馬,倒比李自成可慮的多,那時候對朝廷的危害更大。因此才現身來解李自成之圍。他之所以沒有立即走,也是看李自成是條漢子,想借機勸說李自成投降朝廷。但聽了李自成的身世,倒一時無語了。

李自成見司馬鈺一時無話,開口說道:“無影大俠原來在盧象升帳下效力,今次助我滅了曹操(羅汝才綽號),實在是我的福氣。但我有一事不明,大俠可以說明白嗎?”“請說。”“請恕直言。大俠幫助李某,是為了你們的私怨,還是另有打算?”

司馬鈺聽了,就把自己在盛京探到郭大成請清廷派人相助,因懷疑羅的舉動對朝廷不利,所以自己前來暗查之事,簡單說了。並告訴李自成,自己幫他,主要還是為朝廷著想,不想讓羅汝才統帥這幾萬大軍,到時候再和清廷聯合,更是大明之患。自己私人恩怨倒沒有顧及。李自成聽了,言道雖是如此,那也是幫了李自成的大忙,自己心裏仍是感激非常。司馬鈺見此就說道,若是這樣,何不聽自己之勸,降了朝廷,也免去了不少殺戮?李自成聞聽,言道自己家人皆被官府所害,自己此生,是絕不會投降官府的。司馬鈺見李自成如此倔強,心中怒氣暗生,目中神茫大盛,厲聲言道:“我好意勸你,你卻如此執迷不悟,難道你不怕我的寶劍鋒利嗎?”李自成毫不畏懼,目光迎著司馬鈺抗聲說道:“我命是神君所救,神君要拿去,隨時可取,自成絕不皺一下眉頭!官府殘害我等,我等自然反抗求活。神君如此行事,何以服人?何況這麽多人,你殺的完麽?”

司馬鈺道:“你等雖是為求活命而自保,但是所過之處,擄殺一空,比之強盜還不如,那些無辜百姓與你等何怨何仇?”李自成聽了哼道:“我等所過之處,若非地方反抗太甚,也不會擄殺一空。隻不過是為了活命。那些官兵,本為保國安民,卻更是軍紀敗壞,枉殺平民,搶擄財物,比起我等狠了何止一倍,又與強盜何異?神君對此又有何說?”“這些隻是官兵中的少數敗類。如盧總督等,餓死不搶民食,凍僵不入民居。豈不是官兵中的榜樣?”司馬鈺答道。

“哈哈哈。少數?可惜像盧象升那樣的官員太少了。現今大明,有幾個官員不貪汙,不受賄?若是都似盧象升那樣,我們還會造反嗎?大明江山,單靠盧象升之流少數幾個人是撐不起來的。就如同房子的椽子、房梁都糟了,單單幾個沒有糟的是擋不住房子倒塌的。”李自成說道。

司馬鈺想不到,李自成平時雖沉默寡言,卻還這麽會說 ,知道今日是說服不了李自成了。他也知道,李自成說的不無道理。暗想自己救了他,又何必再殺了他,以後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沉默了一會,司馬鈺開口言道:“你既然不願投降,我也不勉強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你說。”“不管你以後如何,我隻要你做到一點,就是你須對天發誓,以後你管束你的軍卒不許再妄殺無辜百姓!你可做的到?”“我答應神君,對天發誓,以後我闖王的軍隊,隻殺官兵,不再妄殺無辜百姓!”此後,李自成的軍隊果然不再亂殺,更得李岩之助,數年後竟然一時得了天下。可惜李自成胸無遠策,最終失敗。司馬鈺見李自成應承了,說道:“好,但願你言而有信,以後好自為之。否則,我的寶劍會隨時磨礪以待!告辭。”

司馬鈺此行,雖破了羅汝才的奸計,但沒有找到師傳寶劍(羅汝才至死不說),也沒有說服李自成投降,心中不無遺憾。但李自成答應以後不再妄殺無辜,亦讓他略感欣慰。司馬鈺一路北上,拐到家裏,住了七八天,複向北行。眼見得離北京越來越近,他忽然決定到京城裏麵去看一看。那知道到了京城第二天,司馬鈺就在街上遇到一個熟人——鐵算盤商利來。司馬鈺大奇,不知道這商利來在清廷裏麵侍衛當的好好的,怎麽又到了這裏。當下他不動聲色,悄悄的跟著商利來,看他在哪裏落腳;孰料商利來竟然直接走進了高公公的府邸,再也沒有出來。

到了晚上,司馬鈺悄悄的去探高公公的府邸,但見一個大殿中燈火輝煌,那高公公端坐在太師椅上,正在和幾個官員相談甚歡。原來這幾個官員都是走高公公的路子上去的,現在回京述職,前來探望高公公。這幾個官員走後,又有一些官員陸續來拜訪高公公。原來這高公公被崇禎改任司禮太監。表麵權力大了,但卻沒有了以前的實權。司馬鈺候了半夜,也沒有見商利來露頭。

次日一早,司馬鈺就在高公公府前監視。直到近午,那商利來才出來。司馬鈺立即悄悄跟了上去。商利來走過一條街道,到了一個酒樓前,徑直走了進去。司馬鈺待了片刻,也走了進去,問了店小二商利來的房間,到了房間門前,聽了聽,知道隻有商利來一人,就推門走了進去。

商利來點過菜,正在等店小二上菜,聽的門響,抬眼一看,見是司馬鈺,大吃一驚,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就要掀桌推向司馬鈺。他還沒有站起,就覺得桌上傳來一股大力,將桌麵硬生生的壓了下去,與此同時,司馬鈺出手如電,已是點中了商利來的肩井穴。商利來穴道被製,一霎時臉色嚇得雪白,耳聽得司馬鈺說道“坐下”,隻好乖乖的坐了下來。司馬鈺也接著坐了下來。商利來甫一坐下,忽然想起了什麽,眨動著雙眼,打了一聲哈哈說道:“司馬鈺,你可不能殺我,我現在是給朝廷辦事的人呢。你殺了我,可是滅門之罪。”司馬鈺一聽,幾乎被他逗笑,忍住說道:“你為滿清做事,是那門子的朝廷,任何漢人都能殺你。”

“兄弟,你誤會了。我是在為我大明做事啊。我年前在盛京,真的是為朝廷做一件特等機密之事呢。這事,也就是兄弟你,換了誰,殺了我也不會說的。”商利來神秘的說道。“哦?什麽事情?你且說來聽聽。”司馬鈺答道。正在此時,一聲門響,店小二端了四個盤子走了進來。那店小二見司馬鈺在此,以為是商利來請來的客人,放下盤子就出去了。司馬鈺又點了商利來的至陽穴,讓商利來使不出內力,將他的肩井穴解開。示意他自己取食,自己則提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進了自己嘴裏。商利來見此,湊到司馬鈺耳邊,有些得意的輕聲說道:“我是奉了當今皇上之命,代表大明和滿清來暗地裏講和的。那些韃子很好糊弄,我可是為咱大明爭了不少便宜呢。”

司馬鈺聽了,心中暗笑,想這商利來為了讓自己不殺他,吹的牛皮也太大了。不禁諷刺他道:“你能代表大明?別讓人笑話你了。就是真有此事,朝廷也會派個大員去,那裏輪的上你這樣的人?”“咦?兄弟難道不信?哈哈,有道是人不可貌相。為兄當年可能有得罪之處,可是現在真的是為朝廷出力。你還不知道吧,這件事真的是朝廷派我去的。據高公公說,朝中大臣都不知道,隻有皇上和楊(嗣昌)輔臣和他三人知道,此事朝廷不宜派官員前往,所以就讓我先去探探路,看清廷有沒有和談的意思。以免到時候沒有回環餘地。 ”司馬鈺聽商利來這樣說,好像不似說謊,心中大為奇怪,就問道:“那高公公又怎麽會選中你呢?”“嘿嘿,為兄自被高公公請到門下後,還不是承蒙高公公高看,為兄又辦事幹練敏達,做生意從不吃虧,所以就讓為兄去幹這件大事嘛。”商利來得意的答道。

原來商利來和高公公府邸的一個小總管早年有些交情。商利來去四川撈寶失利後,偶然遇到這個多年不見的熟人小總管出京辦事,交談起來,那小總管就建議商利來不妨投靠高公公。商利來自是求之不得。高起潛見商利來能說會道,為人機靈,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大喜,當即收在門下。過了不久,就讓商利來複在江湖上行走,以做生意為名,暗中替自己辦事,也替自己打點那些來曆不明的真金白銀。商利來很做了幾手漂亮事,又心狠手辣,漸漸成為高公公的得力幹將。後來高公公被崇禎調任司禮太監,知道崇禎是怕自己在東廠久了坐大,將自己明升了一級。但崇禎卻不知道東廠還是在高起潛的暗中掌控之中。時隔不久,楊嗣昌向崇禎提出議和之策,崇禎就把他叫來和楊嗣昌一起商量此事。商量的結果,是先不派正式官員,讓一個一般身份的人先去探探路子。崇禎就問二人可否能夠找到勝任這個任務的人來。高公公知道崇禎的意思,就說自己家一個管事的朋友是做生意的,正適合做這事。就這樣,商利來以做生意為名到了盛京,和清廷的人接觸。那清廷聞到此話,倒是很熱火。答應和談。隻是在隨後的兩次和談中,商利來不改商人本性,第一次雖然高公公暗示可以多做一些退讓,商利來卻總想讓大明多占便宜,從而談不攏,回來後遭到了高公公的怒斥。第二次按照高公公的吩咐做了一些的讓步,崇禎卻又不願意了。清廷本就和大明是虛與委蛇,也不在意。

司馬鈺聽了商利來的回答,就問商利來清廷如何會相信他一介生意人的話。商利來得意的說有高公公的私密文書來向清廷說明他的身份。司馬鈺才忽然想起這高起潛本來就和滿清私通,大明的一些消息還有什麽滿清不知道的?想到此處,司馬鈺就讓商利來將那文書拿出來看看。商利來臉上露出不願與的表情,見司馬鈺瞪他,想了想,伸手從腋下掏出一個密封的小包來,小心翼翼的打開。司馬鈺看時,見那上麵寫的是高起潛派商利來去和範福商談生意合作之事。下麵卻蓋著司禮太監的官印。司馬鈺問範福是誰,商利來說是滿清文臣範文程的管家。司馬鈺想了良久,才明白蓋這個章的用意。原來是以此表示來人是代表大明談判的。但表麵卻是和朝廷一點關係也沒有,隻是高起潛的私事。雖然如此,那高起潛還是叮囑商利來關鍵時刻把這份文書毀了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司馬鈺看過之後,將文書又遞給了商利來。商利來暗噓了一口氣,小心的藏好;一時忘形,竟趁機勸司馬鈺投高公公來。司馬鈺見商利來如此說,冷冷的撇下一句:“這伺候人的活我可幹不來。你願意做你就做吧,隻是以後可不要再亂咬人,否則小心狗牙被人掰了。”說罷,轉身走了。剩下商利來坐在那裏,氣的眼睛發綠,在心裏大罵司馬鈺不識抬舉。罵過之後,又慶幸自己幸虧抬出了這個招牌,才使司馬鈺沒有敢殺了自己。他卻不知道,司馬鈺對他的話根本就是半信半疑,也根本就沒有打算殺他呢。

司馬鈺到了門邊,忽然又轉了回來,商利來以為司馬鈺改了主意,嚇得臉又白了。司馬鈺向商利來要丘萊派的掌門令牌,商利來不敢狡辯,隻好乖乖的拿了出來。司馬鈺接過,轉身出門走了。商利來拭了一下頭上的冷汗,沉思了一會兒,帶著滿腔的怒火,狠狠的吃起桌上的菜來。

司馬鈺離開酒樓,回到客棧,想不通朝廷為什麽又私下裏和清虜接觸。思之無果,就決定美美的睡上一覺,到晚上去皇宮看能否打探出點什麽消息。到了二更多天,司馬鈺直奔皇宮而去。到了皇宮,隻見這大明的皇宮比起滿清的皇宮不但規模要大的多,更是金碧輝煌,美輪美奐,在燈火的映照下,如同瓊府仙闕也似。司馬鈺在皇宮內好找了一陣子,才在養心殿找到當今皇上崇禎。但見崇禎伏在桌案上,聚精會神的批閱奏章,身旁一老一中和兩個小太監伺候。那崇禎看閱奏章的時候,時不時的搖搖頭。一個小太監則將批閱過的奏章轉放在另外一張桌案上。司馬鈺在簷窗外麵,遠遠的看那崇禎,見他臉龐清瘦,白麵微須,總覺得此人好像在那裏見過,一時卻是想不起來。過了一會兒,另外一個小太監捧了一碗參茶遞與崇禎,崇禎接過喝了,依然低頭批閱奏章。

三更(晚十一點)過後,一個小太監支持不住,困的直打哈欠。崇禎聽見了,笑了笑讓兩個小太監下去歇息。兩個小太監叩頭謝恩走了。又過了一會兒,崇禎看到一份奏章,忽然“咦”了一聲。那個中年太監連忙走上一步問道:“皇上可有什麽吩咐?”崇禎歎了一口氣道:“這滿虜真是可恨,竟然一刻都不消停,又來犯我大明來了。”中年太監說道:“是攻打錦州嗎?”“那裏。他們是繞道蒙古,來攻打盧象升督師的宣大了。這份奏章就是盧象升剛剛送來的。”崇禎說道。司馬鈺聽了,心中暗暗驚訝,想不到這滿清天氣轉暖不久就又來了。隻見那個年老的太監開口接道:“皇上不必擔心。我聞盧象升盧大人武藝絕倫,又深通謀略,滿清這次必定無功而返。現在天已是子時(晚上十二點),時候不早了,請皇上歇息吧,明天一早還要上朝呢。”

崇禎歎息一聲說道:“我何嚐不想早點歇息。隻是國事艱難,千頭萬緒,朕又不是賢德之君,隻好以勤補拙了。”老年太監急忙說道:“皇上勤勉,天人共見。隻是這奏章,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批閱完的,請皇上善保龍體,早些休息吧,明天再行批閱。”崇禎聽了,看了看案上如山的奏章,答道:“也好,我將這份奏章批了就停手。”說罷,在盧象升的奏章上批了幾句,站起身來。那個中年太監見皇上起身,先行一步前導,年老太監在崇禎之後相隨。隻見那老太監起身走時,眼睛若有意若無意的向司馬鈺藏身之處掃了一眼。司馬鈺見這太監眼光如同寒星一樣,不禁暗道這太監好深的內功;看來這太監是發現了自己,隻是見自己一直沒有異動,也就沒有行動。司馬鈺心中暗讚崇禎,如此勤奮政事,亦是難得的聖賢之君了。見崇禎離開,司馬鈺也飛身離開了皇宮,到了第二天,立即出城,趕去幫助盧象升抗擊清軍去了。

自司馬鈺年後離開,盧象升這一段日子卻是頗感苦悶。原來崇禎將和戰之論召集朝中重臣討論,那些朝中重臣果然都一致反對和議。尤其是禮部尚書黃道周,更是當著崇禎和眾臣的麵,將楊嗣昌駁斥的無話可對,罵他一個狗血噴頭。崇禎大怒,立時將黃道周連貶六級,直接打發回老家看城門去了。 兵部尚書孫承宗見此,幾天後告病辭職。崇禎批複準可。一個月後,楊嗣昌鼓動言官利用他事彈劾反對議和的戶部尚書侯恂,崇禎命令下獄,吏部尚書鄭三俊故意輕判,崇禎大怒,將鄭三俊也下獄。侯恂和鄭三俊都是比較正直有聲譽的人,許多大臣都上疏救援他們,但崇禎不同意,盧象升聞訊,親自上了幾封奏折救之,崇禎才將他們免官為民。雖然一些反對議和的重臣被崇禎修理,但其他重臣依然不改口,崇禎無法,議和之事也隻得暫時不提。

到了四月底,清軍由親王哈奇格和多鐸率領,再次從蒙古繞道來攻宣大防線。在幾個關隘間轉悠了二十來天,試探性的攻擊了幾次,見盧象升防守嚴密,就退兵而去。清兵退後,盧象升命士卒將前年種的麥子收割,作為軍糧。他寫了奏表,將清兵退走和收獲麥子作為軍糧兩事報與崇禎。崇禎大喜,大大誇獎了盧象升一番,並命令各地守軍也學習盧象升的辦法,自己籌措軍糧。楊嗣昌見此,就提議盧象升專任山西總督,理由是盧象升善於撫治地方,山西久經兵火,多地荒蕪,可以讓盧象升督撫山西,調理民生。若京師有事,也可就近赴援。其實是想讓盧象升離京師遠些。崇禎聞言,覺得不錯,就讓盧象升轉任山西總督,仍兼宣大兵事。

司馬鈺見盧象升轉任山西,就準備再去盛京一趟,查勘清廷情況。這一天,他到了蜈蚣嶺,剛轉過山坡,就見一行七八個人迎麵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正是清廷的薩總管。那薩總管見到司馬鈺,對著身邊的一個白衣喇嘛耳語了幾句。那喇嘛打量了司馬鈺兩眼,待到雙方走近,開口問道:“你就是大鬧清宮的無影神君?”司馬鈺見這喇嘛六十歲左右,頭戴法冠,目露精光,顯然是個一流高手;他不由得暗暗警惕,口中答道:“正是。你是何人?”“吾乃西藏白教法王,你屢次和清廷作對,今天碰上了,就隨吾回清廷認罪吧。”“哈哈,隻要你有那個本事!”“哼哼,你先出招吧。”“好,那就不客氣了。”司馬鈺知道這法王不是好與,抽出寶劍,向他攻去。

兩人這一交手,司馬鈺不禁駭然。原來這白教法王內力深厚的多,尤其他的那個大銅鈸猶如一麵盾牌,將司馬鈺的精妙招數盡數封擋在門外,無影神功也對法王沒有了多少威脅。交手了幾十招,司馬鈺在法王的內力壓迫下,招數漸漸有點粘滯,內力也有不濟之象。那法王知道司馬鈺招數盡被自己壓製,猛催內力,招數一變,將司馬鈺緊緊纏住。

司馬鈺知道不能久拖,趁法王大鈸拍來時,忽使險招,出劍向法王雙腿削去,同時,左掌拍向銅鈸,意欲借力躍開。那知法王竟像知道司馬鈺想法似的,在司馬鈺左掌甫接上銅鈸時,他忽然雙腿彈地而起,身體籍著銅鈸,如泰山壓頂,和全身之力,向司馬鈺迫去。司馬鈺這一弄巧成拙,立使自己陷入險境。圍觀眾人隻聽得無影神君大吼一聲,忽然縱出銅鈸的籠罩 之下,卻接連吐出了兩口鮮血,身子晃了幾晃。那法王落地之後更不停留,手執銅鈸向司馬鈺橫掃而來。

隻聽“刺啦”“嘡”“啪啪”幾聲,一個 灰影如鬼魅一般閃了出來,接下了白教法王攻來的招數。司馬鈺一瞧,驚喜交集,不禁喊道:“師父。”那法王停下手來,仔細打量了灰衣人幾眼,說道:“神機子,江湖傳言你早已作古,老衲不信,看來你真的沒死?!” “哈哈,我死了你豈能服氣?要不現在再來比試一場?”“今日有事,一個月後我在北京候你。”“好,一言為定。”白衣法王說罷,一擺手,帶著薩總管等人急急走了。神機子轉過身來,掏出一個藥丸,讓司馬鈺吃下,又給司馬鈺推宮過血,好一陣子才停下手來。師徒這次重逢,免不了一番長談。司馬鈺將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向師父說了。神機子大為讚許,說自己正在追查一件事情,剛從關外回來,將自己了解的關外情況和司馬鈺說了,讓司馬鈺不要再去關外了,先養好傷。司馬鈺說自己想在傷好後隨侍師父,神機子本待不許,禁不住司馬鈺說他想在師父和法王比試時候學些本事,神機子就讓司馬鈺一個月後去北京西門內的悅升客棧找他。

一個月後,司馬鈺來到京城悅升客棧,前兩天都沒有師父的信息。到了第三天夜裏三更,司馬鈺聽到有人跳到了客棧院裏,出來一看,正是師父。隻見師父麵色如紙,步履蹣跚,胸前血跡殷然。他趕緊將師父攙到屋裏坐下,拿出自己的藥丸請師父服下。神機子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我心脈已斷,強回到客棧,是要給你交代一些事情。你聽著;高起潛是假太監,心懷叵測,有心謀反。你以後想法把這個事情揭出來。我死後,你連夜出城,將我的骸骨交給城南一百裏外的玉虛觀鬆石道長,讓他把我火化。”“師父,我現在去找個禦醫過來給你看看。”“嗬嗬,就是華佗來了也不行了。”“是高起潛把你傷成這樣?我給師父報仇。”“憑他還奈何不了我。你聽著;高起潛和白教法王以及清廷勾—結—”說到這裏,隻見神機子長籲了一口氣,就此氣絕。司馬鈺抱著師父,哭了一陣子,想起師父的話,就背起師父,連夜從城牆出城,到城外找了輛馬車,將師父遺骨送到了玉虛觀。那鬆石道長原來是神機子的妻弟,見到這個境況,唏噓了一番,按照神機子的吩咐,將遺骨火化了事。司馬鈺在觀裏待了三天,決定重回北京,要查到師父的死因。

司馬鈺趕到京裏,二更多點,就到了高起潛的府邸 。他轉了一圈,也沒有見到高起潛。正在焦急,見東南角有一個小偏院 ,隱隱有燈光露出,司馬鈺就奔向小院,湧身跳了進去。

一個苗裝女子正靜靜的站在樹蔭下,看到司馬鈺跳了進來,她一點也沒有露出驚慌之色,隻是緩緩說道:“你的師父現在怎麽樣了?”司馬鈺一愣,仔細一看,這苗女竟然是 昔日的 淩波神女柳如煙。他不僅奇怪,柳如煙怎麽出現在這裏了?柳如煙看司馬鈺沒有反應,提高了聲音喝道:“你師父 到底怎麽樣了快說!”司馬鈺想起她和師父的往事,歎了口氣,低低說道:“師父五天前已經仙去。”柳如煙聽罷,身子搖了幾搖,跌坐在地上,澀聲言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隨著,兩行清淚流了下來。司馬鈺聽到這裏,嗖的拔出劍來,指著柳如煙喝道:“你是怎麽害死我師父的,快說。” 柳如煙看都不看寶劍一眼,喃喃說道:“剡郎,你受他們夾擊,我卻還暗放盅毒,要不然你怎會受那一掌,都怨我呀,都怨我呀。”最後一句,柳如煙幾乎是喊出來的。寒光一閃,柳如煙 手中已是多了一把匕首。司馬鈺以為柳如煙要和自己比鬥,卻見她手腕一翻,徑直插進了她自己的胸膛,身子也慢慢滑到在地。司馬鈺一時呆住,看柳如煙慢慢沒有了氣息,長歎一聲,轉身出了高公公府邸。

過了兩天,司馬鈺終於在晚上見到了高公公。他和高公公一交手,才知道這高公公竟然和師父是同出一門,司馬鈺的無影神功沒有了發揮之處。知道了師父是傷在白教法王掌下,司馬鈺抽身而退,在京城裏麵找了四五天,也沒有找到白教法王。接下來的幾天,司馬鈺待要找高公公和外敵勾結,圖謀不軌的證據,以高公公城府之深、辦事之狡黠,卻向哪裏找去?

盧象升六月中接任山西總督,還沒有將各地理撫一遍,到了八月初,忽然接到家信,言家父病逝。盧象升接信大哭,當即換了孝服,寫表要辭官奔喪。原來按照明朝循例,官員父母逝世,官員要辭職回家守孝二三年。第二天上午一早,盧象升派快馬就將奏表送出。安排了一些公務,還沒有到晌午,就聽外麵一片聲響,家人跑來報說來了聖旨。在家人身後,一個公公(太監)帶著幾個隨從氣喘籲籲的小跑著趕了過來,嘴裏喊著“盧大人接旨。”盧象升趕緊迎上去,要將他們迎到大廳去,那公公見盧象升這樣打扮,也是猛的一驚,喘著氣說:“來不及啦,你就在這接吧。”盧象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趕緊就地跪倒。

那公公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撮爾滿虜,不遷王化,累犯我界,今更臨京。現特賜盧象升尚方寶劍,總督天下兵馬,速衛王都,不得延誤。欽此。”宣旨已畢,那公公將聖旨交與盧象升,又從身後侍衛手中接過尚方寶劍,也遞與盧象升。盧象升接過來,將它們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先命人端上茶來。那公公趕的路急,接過茶來,一飲而盡,這才說道:“盧大人這樣打扮,不知——”盧象升連忙說道:“正要向公公說起。日前家父不幸病逝,盧某已經寫表奏與皇上,請準許象升辭職守孝。”那公公言道:“不知尊父已歿,實感痛心。隻是日今京師危急,清虜十餘萬大軍齊聚京師,還望大人不負眾望,先解京師之圍如何?”

盧象升聽了,開口言道:“盡孝守製,人子本分。我大明以孝立國,提倡孝道,象升更不敢違。這督軍驅賊之事,隻好請皇上另委他人了。”那公公一聽,彎腰就欲下跪,盧象升急忙一把拉住,隻見公公開口言道:“盧大人,現今京師危急,皇上以天下安危重托與你,盧大人當知報國就是盡孝,天下人也不會對盧大人此情有任何非議的。請盧大人以國事為重吧。”盧象升聽了,默然不語。原來當時人們對官員守孝看的很重,如果那個官員不守製盡孝,貪戀官位,就會被人看不起,也會為此受眾人唾罵。那公公見此,急忙說道:“我知道盧大人為難之處,莫若這樣,你反正也得等皇上回旨批準,不妨先起兵馳援京師,等見了皇上,你再交付寶劍金印,請皇上親自準複你如何?”盧象升聽了,沉思有頃,覺得公公的這個主意也不錯,就點頭應允。

原來皇太極前次出兵,因見宣大防線堅固,心有不甘,就命睿親王多爾袞為征明大將軍,統左翼軍,貝勒嶽托為揚武大將軍,統右翼軍,貝勒杜度等相副,聯合蒙古兵、漢兵兩路大軍共十四萬人征明。多爾袞施展險招,繞過關寧防線,從密雲突襲薊遼防線。嶽托從密雲北邊牆子嶺,毀壞長城,破邊牆入邊,斬殺明薊遼總督吳阿衡。多爾袞則於青山關毀邊牆而入,兩軍在北京郊區通州會師。崇禎大驚失色,詔令京師戒嚴,以宣大總督盧象升督天下兵,第三次賜尚方劍。

盧象升請傳旨公公和侍從先去休息,次日隨自己的援兵一起回京。他思忖良久,然後寫了一封官函,派人送與山西巡撫,讓他暫時主持山西。又抽調山西一些州府的軍將去替換出洪誌飛等,讓接到自己軍令的洪誌飛等諸將接到軍令,日夜率軍向北京進發,於涿州集結,限七日內趕到,違令者斬。自己則於次日率代州軍卒三千人日夜不停,於第六日晚趕到涿州。次日一早,盧象升就立即進城求見崇禎。崇禎聞報,趕忙宣他進宮。到了宮門口,太監見他一身孝衣,趕緊找了一身平常衣服讓他換了,才讓他進了宮。崇禎見他一身布衣打扮,奇怪之極,問他何以如此,才知道盧象升父親病逝。盧象升趁機提出來回家服喪守製。崇禎還沒有回答,就聽到有人大聲說道:“不可。” 隨著話音,殿外麵走進兩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