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虛身何惹窺城寇 虔心徒描鏡中花

幾天後,司馬鈺不經意說起怎麽幾天沒有見柳進忠曾廣他們,才知道這幾人奉命出去辦事去了。司馬鈺閑來無事,就在嵐縣四處玩看。隻是時值二月末,天又幹旱無雪,各處都是枯黃一片,也不知道司馬鈺那來那麽大的興致。

這天,司馬鈺站在汾河坡裏,見這條昔日的大河也是水流細小,河冰隻有一丈餘寬,不禁為今年農人的收成擔憂。正在沉思,猛然聽得一個聲音響起:“你就是無影神君?”司馬鈺轉身一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青年,手拿一柄長槍,正怒目看著自己,但卻有些麵熟。遂答道:“不錯。你是?”那少年喝道:“我是丁中火的兒子丁異。我父親和一眾鏢師都是你害死的。今天我特來找你報仇。”司馬鈺這才想起,原來此人正是自己兩年前救的那個重病少年,怪不得瞅著麵熟。“且慢,原來你是丁老鏢頭之子。截鏢之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正查詢此事呢。”“誰信你的謊話,那麽多條人命你一句話就想推掉?拿命來 !”說罷,丁異一擺長槍,刺了過來。司馬鈺見槍刺來,身軀一側,躲了過去。不上五招,一把將槍杆攢住,那丁異那裏掙得動分毫。隻見丁異忽然棄了長槍,從腰畔取出一柄匕首,縱身上前。向司馬鈺身上紮去。司馬鈺丟了長槍,一個轉身,一腳將那丁異的匕首踢飛。丁異一招黑虎掏心,又撲了過來,司馬鈺輕輕一指點了丁異的軟麻穴,說道:“以你的功夫,十個也不是對手。我若是殺了你們眾鏢師,自然也不在乎多殺你一個。你年少無知,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聽到的那樣。劫鏢之事,日後你會明白真相的。我不與你計較,你走吧。”說罷。轉身上岸。

卻見岸上一個老者攔住自己,說道:“你既然是無影神君,有些帳就必須算了。不管你是不是劫了鏢,請你到衙門說去。”“哦,尊駕是?”“我是沐王府的人。”“嗬嗬,既然如此,你勝了我再說此話吧。”司馬鈺不想再解釋,遂說道。“好!”那老者說著,抽出自己的兵刃來。

不上三十合,司馬鈺將對方的兵刃打落,讓對方自去。回到大寨,司馬鈺向羅汝才告辭。羅汝才問起緣由,司馬鈺就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向羅汝才簡略說了,說怕以後找自己的人越來越多,就想上北京一趟,再找找劫鏢之事的線索。羅汝才讓司馬鈺安心在此,一切有自己擔待。司馬鈺說怕以後朝廷知道了羅汝才難為,決意先往北方走一趟。羅汝才見此,就不再攔司馬鈺,讓他無論找不找得到線索,都早些回來嵐縣,說是要和司馬鈺共商大計。司馬鈺點頭允了。

次日,司馬鈺告別羅汝才,踏上行程。這天中午,到了河北阜平城外三十裏處,在一個簡易的茶寮用飯。吃了一半,覺得一個人走到自己桌前,抬眼一看,竟然是商利來。那商利來見司馬鈺看到自己,略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兄弟別來無恙?”司馬鈺一見他,氣不打一處來,把碗一推,冷冷說道:“ 我的命還硬些,不勞你費心。怎麽今天就你一人?”“嗬嗬,好朋友怎麽會忘了你呢,親近還來不及呢。兄弟,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也應該把那些東西分些給哥幾個了。”商利來笑眯眯的說道。

“可惜那些東西是京城高公公的,你我都沒福享用。你真想要,有膽就去問高公公要吧。”

“哈哈,我知道那些東西是你藏著。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兄弟還是說出來吧。否則江湖上人人都會知道你的真麵目。”

“好啊。你有膽盡量說罷。隻不過,我們既然這次碰上了,就把上次從我這奪走的東西還給我吧,省得我再費勁找你。”

“哼!你不要後悔!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商利來說罷,伸手從懷裏掏出自己的獨門兵器——鐵算盤來。周圍人一見,紛紛逃了開去。原來商利來一夥自從上丘萊派坐上掌門,很是風光了一陣,後來被丘萊派諸人算計趕下山,各各逃得性命,回來之後聚在一起,不反省自己貪心不足,反把司馬鈺恨了個咬牙切齒。認為司馬鈺若分給些財寶供其使用,丘萊派何至於得而複失?過了數月,他賊心不死,仍和馮騰蛟商量要重奪丘萊派。數月來他聯係丘萊派昔日頭目,伺機而動,希望覷個機會重做掌門。今天偶然碰到司馬鈺在此用飯,就悄悄讓馮騰蛟和另一個姓仝的在司馬鈺身後包抄,然後自己才現身。

商利來一抖手,六七個算盤珠子向司馬鈺襲去。與此同時,後邊的馮、仝二人也動起手來。司馬鈺伸手掀起桌子,拍向商利來,同時一腳將座下長凳向後邊踹去;緊接著,右手抽出寶劍。馮騰蛟一掌拍出,將長凳拍的是四散而飛,身形卻是一阻。那姓仝的一杆長槍卻是早刺了過來。司馬鈺用劍一引,快如閃電般的一個轉身,一劍向姓仝的手腕刺去。那姓仝的眼睛一花,還沒有看清,司馬鈺的劍尖已是堪堪刺到手腕,他根本不及變招,慌忙將手鬆開。誰知司馬鈺劍勢不變,削向他另一個拿槍的胳膊。姓仝的萬料不到司馬鈺身如鬼魅,劍招如此之快,隻好撒手扔了長槍,一個折身,拚命向後翻出。站定之後,才發覺脊背被冷汗濕透。想起自己被對方一招就逼得丟了長槍,他不禁又羞又怒又怕,愣了一會兒,抬腳挑起一個長凳,加入戰團。

馮騰蛟將凳子拍散,頓了一頓的功夫,就見司馬鈺已經將姓仝的逼退,向自己攻來。馮騰蛟外號陰陽手,全是手上功夫,見對方寶劍攻來,不敢用雙掌來迎,一時間來不及拔出兵刃,急忙後退。但他卻哪裏快的過司馬鈺,眼見劍尖在眼前亂晃,正在危急,幸得商利來暗器飛來,引得司馬鈺用劍去撥暗器,這才趁機將自己的點穴筆取出,橫在身前。

商利來躍過來,雖然解了馮騰蛟之圍,自己的算盤珠子卻也在一陣叮當聲中,隻剩下十餘顆。商、馮二人會和在一起,都是吃驚不小,不知司馬鈺分別年餘,武功怎麽突進的這麽快。卻不知道司馬鈺遇到自己昔日的師父,將本門心法劍術都全部給了他。二人看那司馬鈺急速的喘息了幾口,慢慢恢複了平靜,卻不明白怎麽回事。卻不知這是司馬鈺自己首次將劍招糅合在無影神功中在對陣中使出,速度雖然快了許多,卻也最耗內力。

停了片刻,商、馮、仝三人互相一打眼色,一同攻出!司馬鈺一聲長嘯,身形如電,滿場都是司馬鈺的身影。隻聽一陣兵刃交擊之聲,一聲慘叫,那個姓仝的首先抱臂而退。商、馮二人也連著退後了好幾步。緊接著,司馬鈺鬼魅般的身影倏然停下,又像剛才那樣大口的喘了十來口氣。商、馮二人對望一眼,才忽然明白,原來是司馬鈺功夫不到家,施展不能持久。明白了這層,二人大喜,同時出招,雙雙向司馬鈺攻來。

司馬鈺一提氣,揮劍迎了上去,交手不上十招,隻見司馬鈺突然身形一晃,無影神功又施展了出來,攻向二人。商、馮二人麵對司馬鈺快如飄風的招式,均自顧不暇,兵器狂舞,連連後退。司馬鈺迫退商利來,一個飛身,一招蒼鷹展翅罩向馮騰蛟。那馮騰蛟外號“陰陽手”,精的是掌上功夫,現在單獨對上司馬鈺,不上兩招,隻聽一聲慘叫,腿上早中了一劍,翻身跌倒。商利來見三人合圍,數十招間,竟然被司馬鈺傷了二人,估量自己更不是司馬鈺那無影神功的對手,打定主意,將算盤珠子向司馬鈺全數打出,返身便逃!

隻見一個人迎麵奔來,呼道:“哥哥,怎麽回事?”商利來看到此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待來人來到跟前,突然一把抓住對方肩膀,將算盤放在對方頭上,轉過身來,對著司馬鈺喝道:“司馬鈺,看看這是誰?”司馬鈺看時,正是那妻子馮彩雲!原來馮彩雲剛才有事情耽擱了一會兒,現在才趕了過來。那馮彩雲迷惑不解,愣愣的問道:“大哥你——”商利來冷冷一笑:“司馬鈺,今日你不說出那東西的下落,就休怪我下殺手!說,要東西還是要妻子?”司馬鈺淡淡說道:“可她也是你的妻妹啊。你敢下手嗎?”“有何不敢?”說著話,商利來手上用勁,把馮彩雲疼的眼中淚花直轉,忍不住哼出聲來。馮騰蛟在遠處連忙說道:“大哥不可。”“哼哼,你說不說?”商利來恨聲問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東西是高公公的,我並沒有見。”“好,我 言至義盡,那就不要怪我了。”商利來說罷,提起算盤,作勢就要向馮彩雲頭上砸下!“慢,”司馬鈺長歎一聲,見馮彩雲淚眼婆娑,楚楚可憐,心中一軟,緩聲說道:“讓我說出也可以,但你不許再傷害她。”“你說出來,我自然放了她。”“那些東西就在川水紅石峽下的江水裏麵。”“你說的是真是假?你發誓我才相信。”“哼哼,像你這樣的人,我發誓你就真相信了?信不信在你。反正我已經說過。”“好,我就相信你這一回。諒你也不敢蒙我。”說罷,商利來在馮彩雲背上猛擊一掌,將馮彩雲拍向司馬鈺,同時,從懷中抓出一把碎銀,打向司馬鈺馮彩雲!

司馬鈺一手來接馮彩雲,一手揮劍來擋暗器,卻仍是有一枚碎銀打在馮彩雲身上。司馬鈺將馮彩雲扶坐地上,見馮彩雲口中吐出幾口鮮血,內傷嚴重,急忙將隨身藥丸喂了馮彩雲一顆,然後坐下為馮彩雲運氣療傷。過了好一陣子,見馮彩雲傷勢已穩,才停了下來。那馮彩雲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來,恨聲說道:“大哥下手太狠了。”司馬鈺見她現在還口稱大哥,忍不住說道:“他這麽對你,你還稱呼他做大哥?!”“哼,要不是你,他能下這樣的手?他若不是怕你追他,豈會傷我?我這樣還不是你害的?”

司馬鈺心中五味雜陳,用厭惡和憐憫的複雜眼光看了馮彩雲一眼,沒說什麽,轉身向馮騰蛟走去。馮騰蛟將自己的腿傷已經包好,那姓仝的不知什麽時候早已經溜了。司馬鈺到了馮騰蛟麵前,冷冷對馮騰蛟說道:“拿來。”馮騰蛟聽了,默然不語,從懷中將丘萊秘籍拿出來遞與司馬鈺。原來馮騰蛟雖然從司馬鈺處搶來此書,隻是對裏麵的內家功夫下勁苦練,對劍術等幾乎沒看。商利來幾次想要,他都沒有給。現在司馬鈺討要,他認為此書對自己已經沒有價值,就爽快拿了出來。“丘萊派掌門令牌呢?”“在商利來手裏。”司馬鈺沉吟少頃,對馮騰蛟說道:“請你上複尊翁,就說司馬、馮氏兩家婚約已解。”轉過頭來,又對馮彩雲說道:“彩雲,以後你自己善自為之吧。”說罷,轉身行去。“鈺郎——”馮彩雲心中忽然想起結婚後司馬鈺對自己的種種恩愛,良心發現,忍不住出聲喚道。司馬鈺渾身一震,這一聲鈺郎,結婚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柔情。但,他的身影隻是稍停頓了一下,便毫不猶豫的大踏步去了。

司馬鈺知道盧象升正在涿州練兵,就向涿州趕去。盧象升見到司馬鈺到來,大喜,擺宴接風。席間,司馬鈺說了自己在羅汝才哪兒了解到的大明邊關與地方情況,勸盧象升將此情況上報朝廷。盧象升說自己是河北總督,邊關情況上書不妥,不過,自己可以給兵部尚書於式之寫信告知此情,讓他再奏與皇帝。至於地方情況,則他可以上書,建議皇上篩汰官吏,任用能者。盧象升問起司馬鈺追查劫鏢事情的進展,司馬鈺說已有線索,但得等一個人回來後方能確定。

次日,司馬鈺見到洪誌飛等人,又免不得歡宴相慶。盤桓了兩天,司馬鈺見離京師既近,就想到京師打探一番,看還能不能再找找有關劫鏢的其他線索。告辭了盧象升等人,司馬鈺在京師高公公府邸連著探了兩個晚上,也沒有尋到一點線索。倒是趁夜拜會高公公的朝廷地方大員不少,由此可見高公公勢力之大。司馬鈺見此,就準備回轉嵐縣。

司馬鈺這天離開京師,向西行去。到了下午未時(1點—3點)末,司馬鈺趕得口渴,見前方有個茶寮,就下馬進了茶棚點杯茶喝。喝過了一杯,司馬鈺方覺得口內潤和,就又讓茶博士續上一杯,正待要喝,隻見從房裏走出兩個藍袍人來,太陽穴高高鼓起,身上挎著包裹,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兵器。出來之後,他們用警惕的眼光看了司馬鈺一眼,略一猶豫,走了過去。緊接著一個三十餘歲,白麵微須、意態從容的紫袍人和一個白麵無須之人相續走出。他們身邊跟著一個藍袍人,似有意似無意的走在司馬鈺和紫袍人中間。最後出來的又是二個身負武功的藍袍人,他們也是用戒備的眼光掃了司馬鈺一眼,才走了過去。司馬鈺不禁暗暗奇怪,看這樣子好像這幾個藍袍人非常戒備自己一樣。他忽然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為自己戴著青銅麵具,不由的啞然失笑。

眼瞅著這些人已經走出六七丈遠,快到了拴馬的地方,道旁山石後邊突然飛出一蓬暗器,向這群人飛去!離山石最近的那個藍袍人大吼一聲,以不可思議的神速忽然裂開藍袍,輪了起來,將暗器大部掃落。隻是自己卻仍是中了兩枚暗器,搖了一搖,翻身撲倒,轉眼間臉色黑青。與此同時,六個蒙麵人從山石後麵竄出,揮動兵刃殺向這群人。其他四個藍袍人早抽出兵器,一擁而前,攔住偷襲的蒙麵人!

這一變化,將茶棚裏麵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這六個蒙麵人招數狠辣,武功高強,動作疾如石火,那四個藍袍人雖然也武功不凡,拚命抵擋,數十招外仍是被一個蒙麵人突破攔截,向那紫袍人衝去,眼見得瞬間就到了紫袍人跟前。一個藍袍人見情勢危急,虛晃一刀,舍了自己麵前對手,不顧危險,閃身就要回去阻攔,卻被自己的對手一掌拍在肩上。那藍袍人竟然趁機借力躍起,閃電般一刀向衝到紫袍人麵前的蒙麵人頭上劈去。這蒙麵人不虞藍袍人竟然趕來的這麽快,匆忙之中連忙舉劍相架,隻聽“嗆啷啷”一聲大響,蒙麵人那把劍被藍袍人的刀硬生生的劈斷,肩膀也被劈中。那蒙麵人一聲慘叫,著地滾出。藍袍人落下地來,還未站穩,剛才和自己對陣的蒙麵人已然追到,揚劍向這個藍袍人刺去。藍袍人匆忙用刀去格,卻因馬步未穩,一擋之下,蹌踉著退開了好幾步,正好退到了剛才被自己刀劈肩膀的蒙麵人旁邊。他抬眼瞧時,正看到方才和自己對陣的蒙麵人挺劍向那紫袍人刺去。

藍袍人一見紫袍人危急,脫手將自己手中刀向那蒙麵人擲去,卻不料自己肋間猛然劇痛,扭頭看時,隻見剛才那個被劈中肩膀的蒙麵人的一把斷劍正正紮在自己肋裏,直沒至柄!兩人幾乎成了臉對臉。藍袍人狂吼一聲,猛然雙掌拍出,將那蒙麵人的頭顱拍的粉碎!

那衝過去的蒙麵人猛聽得身後風聲大作,急忙一邊躲閃,一邊用劍去格,一聲巨震,蒙麵人禁不住後退了一步,方才站穩。剛剛站穩,隨即又挺劍撲向紫袍人。那紫袍人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柄赤色小劍,見蒙麵人撲來,揮劍去擋。隻聽一聲脆響,蒙麵人的劍應聲而斷,而紫袍人也消不了對方劍上的內力,小劍脫手而飛。蒙麵人愣了一愣,隨即揚掌向紫袍人抓去。紫袍人卻是絲毫不露驚慌之色,後退了一步,抬手招架。隻是雙方內力相差太多,這一招架,將胳膊震得又疼又麻,幾欲折斷,禁不住又後退了幾步!蒙麵人連著趕上兩步,雙掌齊出,一招開天辟地,眼瞅著那紫袍人躲無可躲,要斃命於自己掌下!而藍袍人都被對手纏著,脫不開身來。蒙麵人忍不住發出了一串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