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天網疏羅絕地陳倉謀暗渡料敵機先叵測曹操譎計長

司馬鈺走後不久，郭大成即向羅汝才報告，言道壇中飛鴿傳書，說是振乾門總壇這幾天情形異常，請羅壇主在京辦完事情後速回並路上小心。羅汝才看了紙條之後 ，沉思了一陣，遂吩咐郭大成繼續留在京城注意朝廷動向，有事情隨時報告。等崔猛和柳進忠回來，羅汝才又帶了幾個人，下午就動身回去了。

羅汝才一行各騎快馬，走了六七天，眼瞅著路程已經走了一小半了。這天到了未末（現在的下午二點多）時分，才在靈山山腰的一個茶肆前停下歇馬。那夥計見了，連忙跑來招呼眾人坐下，轉身進屋端出一個茶盤，給每人上了一杯茶來，恰好上完。夥計上完茶後，剛轉身要走，卻聽一聲“且慢”，原來是羅汝才叫住了他。隨同羅汝才的幾個人聽到，也都停杯不飲，向這邊望來。那夥計見問，連忙問道：“客官還有何吩咐？”羅汝才打量了他一眼，緩緩說道：“這個茶肆，原來是阿牛當夥計，好像你沒有在此啊。”那夥計怔了一下說道：“原來的阿牛病了，我來替他兩天。”“那陳老漢呢？”“陳老漢照顧阿牛來不了了。”“嗬嗬，那你怎麽知道我們來，正好準備了九杯茶水呢？”“我剛才望到你們過來，所以提前準備了。”“哦。看來你武功還不錯啊。”“客官說笑了，山野之人會什麽武功啊。”“哈哈，你太謙虛了，來，我們親近親近。”說著話，羅汝才站起身來，手掌揚起，便向夥計肩膀上拍去。那夥計說聲“不敢”，腳尖一點，就向後縱去，同時口中一聲呼哨。

隻見涼棚轟然倒下。塵灰飛揚中，一篷暗器直射出來。那崔猛幾個已經早有防備，紛紛拿起身邊東西來擋。緊接著，隻見幾個黑巾蒙麵之人手執利刃跳了出來，崔猛幾個也早拔刀在手，雙方人馬殺在了一起。

羅汝才見夥計後退，跨上一步攆了上去。兩個人是退得快也攆的快。那夥計一麵退一麵說：“曹操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道你是如何識破的？”羅汝才哈哈一笑說道：“你的破綻太多了。這裏隻有一個陳老漢，哪有什麽阿牛？你的手掌一看就知道是經常使劍的。一個練武之人是很難掩飾的。”說罷，一掌拍了過去。那夥計舉掌來迎，隻聽砰的一聲，夥計已是被羅汝才的掌力震得退後了三四步，到了道旁一棵蔥鬱的大樹下麵。羅汝才跨上兩步，那夥計喊了一聲“接招”，挫步出掌，向羅汝才小腹按去。羅汝才一手來擋，底下飛起一腳踢了過去。那夥計眼見危險，卻是不顧，另掌來削對方踢來之腿。此時隻聽得頭頂“嘩啦”一聲，兩柄利劍從樹上密葉中如閃電一般向羅汝才刺去。這一下變起倉促，眼見得羅汝才已是沒有機會來擋！

羅汝才急中生智，不退反進，變踢為弓步，一手護胸腹，一手徑向對方肩膀抓過，同時猛然向那夥計撞去。雙方距離本近，那夥計也不虞羅汝才使出此招，自己劈掌落空，隻好一麵用另一掌來擋對方抓向自己肩膀的手，一麵欲向後退。羅汝才趁機一把抓住他的腰帶，猛然向羅汝才的身後甩出！與此同時，那偷襲的兩劍一個順著羅汝才的左肩給劃了三寸長的一個口子，卻幸隻是淺淺劃過。另一個卻是被突如其來的夥計撞上，雖然劍手急忙躲避，卻也在那夥計同伴的肩上同樣留了記號。羅汝才將夥計甩出，更不停留，縱身竄出，甫一落地，已是把單鞭扯出，一招“夜戰八方”將追來之敵迫退，方才轉過身來。這才看清，從大樹上偷襲自己的亦是兩個蒙麵之人。羅汝才打量了他們一眼，冷冷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什麽伏擊我們？”

隻見那個夥計打扮的人走上前來，冷笑了一聲說道：“什麽人不必知道。你隻記得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就是了。”說罷，一招手，三人圍住了羅汝才。羅汝才朗聲一笑，說道：“隻怕今日誰見閻王爺還不一定呢。”舞起單鞭，和他們鬥在了一起。這四人一交手，卻是招招凶厲，式式奪命。羅汝才招猛力沉，三人招式卻是奇詭陰狠，尤其三劍聯絡，此攻彼擋，配合嚴密，令羅汝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應付下來，不敢少有疏虞。

茶棚那邊卻是另一番情景。衝出的六個蒙麵人除了崔猛三個香主一人接了一個外，另外三個反被羅汝才手下的另外五個人圍住。不過由於蒙麵人凶悍之極，羅汝才手下的五個隨從反而應付吃力。三個香主中柳進忠占了上風。激戰中，柳進忠趁對手一招放老，飛起一腳將對手之蒙麵人踹翻，緊接著一招鳳舞斜陽，那蒙麵人慘嚎一聲，登時了賬。柳進忠殺了對手，挺劍向圍攻羅汝才的三人衝去。原來那三人使得本是一套劍陣，羅汝才被圍在裏麵，時間一長，單鞭施展不開，已是幾次遇險，雖然躲了過去，身上卻是掛了幾處小傷。柳進忠這一從外圍殺上，三個殺手隻好分出一人對付柳進忠，那劍陣威力登時大為減弱。羅汝才趁機抖擻精神，將單鞭施展開來，反將那兩個殺手的氣勢壓了下去。

酣戰之中，隻聽羅汝才喊聲“著”，一聲慘嚎響起，一個殺手左肩著鞭，登時翻了出去。與此同時，羅汝才被那夥計打扮的殺手一劍將右腿褲子劃破。羅汝才毫不理會，反轉單鞭，向那夥計攔腰掃去。那夥計反身躍出，一縱身來到那被打碎肩膀的同伴身邊，攔腰抱起，呼哨一聲，向山下縱去。那些蒙麵人聽到呼哨之聲，紛紛舍了對手，跳出圈外，齊向山下跑去。

蒙麵人走後，羅汝才一盤點，己方雖然殺了對方一人，傷了四人，卻也被對方殺了自己兩個手下隨從，更有四個受傷的。尤其崔猛，傷勢最重。原來他見柳進忠殺退對手，自己貪功冒進，雖然重傷了對手，自己卻也被對方一刀砍在大腿上，受了重傷，正是兩不便宜。羅汝才雖然受了幾處小傷，卻並無大礙。

眾人包紮休息。羅汝才看了那蒙麵人的屍體，見他胸前有一個標記，認出是黑道殺手。聯係剛才自己情景，已知道圍攻自己之人是“天煞三凶”，是殺手中有名的人物，三人合力足可超過一流好手。隻是是誰買了殺手要伏擊自己呢？隱隱的，羅汝才已猜到了幾分。休息了一陣，羅汝才吩咐將那兩個隨從就地掩埋，眾人上馬，向六十裏外一個秘密的分舵馳去。

幾天之後，羅汝才一行又出現在崎嶇的太行山道上。隻是這次足有十八人之多。那羅汝才走在隊伍中間，顯見得已是加強了防範。一行人走了五六天，毫無動靜，眼見得行程已是過了大半。這天正走之間，忽然天上下起了雨，不一會山道就變得滑膩難行起來。眾人之中已經有人罵起天來。話猶未了，忽然天空一聲巨響，眾人抬頭看時，隻見空中巨石如雨，直向眾人頭上砸來。其時右邊陡崖聳立，左麵深澗亂石，欲待躲時，卻向哪裏躲來？機靈些的隻好將身子緊貼崖壁。忙亂中隻聽不知道誰喊得一嗓子：快向前麵空闊處跑。前麵幾人聽得，連忙向前飛奔。卻聽兩聲慘叫，當前兩人一個撲身摔倒，一個向前掙紮了幾步，刀光一閃，也已倒地。兩人身上叮了數枚暗器。原來前麵也有人埋伏，堵住了出口！

隻聽一聲大吼，跟在那兩人身後的一個壯漢從腰中扯出雙斧，舞動如風，大步向前衝去！餘下眾人隨著大漢也向前舍命衝出。轉眼間，眾人已是衝出逼仄的山道，來到空闊之處，和埋伏的黑衣蒙麵人交起手來。那埋伏的黑衣人共有十個，衝過去的也有十一二個，這一場惡戰，一方要置對方於死地，一方要死中求生，雙方無不竭力。場中不斷有人倒下，慘嚎之聲不絕於耳。一番拚鬥下來，雙方都剩下不足一半。不一會兒，那黑衣人又被那壯漢劈倒了一個，隻剩下三人。而那壯漢一方還有五人。其中一黑衣人見勢不妙，口中呼哨連聲，就見從前麵不遠斜坡處又出現了一群青巾蒙麵之人，也有十人之多。那壯漢一見，疾叫身旁一人不要耽延，速從原路逃走報信。說罷，揮斧截上前去拚殺起來。隻是壯漢一行縱然再是凶猛，也抵敵不住這些生力軍，不一會兒場中就隻剩下那個壯漢猶做獸鬥。支持不了多久，壯漢就被一個黑衣蒙麵人一劍刺了對穿，但那蒙麵人也沒有討得了好去，被壯漢脫手擲出的斧子砍在脖子上。圍攻的一個青巾蒙麵之人又趁機在那壯漢後背刺上一劍，劍尖直從前胸冒了出來。那壯漢長出一口氣，手中斧子當啷掉下，身子卻兀立不倒。隻見他艱難的轉過臉來，問其中的一個青巾蒙麵人道：“你可是‘雲中一劍’方中生？”那蒙麵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壯漢歎道：“是了。這些殺手也是你們請來對付我們的。你們為什麽暗算我們壇主？——原來如——”，不待說完，已是瞠目而逝。

黑衣蒙麵人經此一役，卻也隻剩下二人。且都帶刀傷。其中一個黑衣人向方中生說道：“這個交易已經完成。請你上複你家主人。告辭。”方中生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二位慢走，不送。”兩個黑衣人扭身就走，剛走得兩步，方中生身旁的一個人把手一揚，幾枚暗器已是脫手而出，叮在了兩個黑衣人背上，與此同時，黑衣人旁邊的兩個青巾蒙麵人也手起刀落，將兩個黑衣人砍倒在地。一個黑衣人掙紮起半個身來，隻說了一個“你——”隨即倒下了賬。

方中生吩咐仔細搜點。這次伏擊，共襲殺一十七人，跑了一人。那羅汝才的屍體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卻不知他什麽時候已經死在亂戰之中，單鞭也不知去向。方中生來到羅汝才屍體身邊，仔細看了又看，伸手向羅汝才臉上按去。搓得幾搓，一張麵具已是應手而起，下麵露出一個年輕的臉來。方中生站起身來，眼光移向遠方，冷笑了一聲說道：“真不愧為曹操之名。竟然玩了個移花接木的招數。隻是最後一道伏擊看你如何躲得過去。”

夜月昏黃，微風颯然，林蔭暗暗，魅影重重。不知從何處傳出的夜梟的嗚啼給這清冷的春夜更添了一種詭異的氣氛。兩匹駿馬正在天絕嶺的山道上飛掠疾馳。到了前麵一個拐彎之處，隻見馬上兩人忽然飛身而起，倒縱而出落在了馬後的山道之上。兩匹駿馬卻在衝出了五六步後倒在了地上。緊接著，從山路兩旁冒出了十多個青巾蒙麵之人，攔在了從馬上縱下的二人麵前。那二人卻是毫不慌張，前麵那個瘦削長須之人冷冷的看了對麵十餘個人一眼，說道：“爾等何人？為何要攔截某等？”其中一個蒙麵人說道：“截得就是你們。死到臨頭還羅嗦什麽，大夥兒上！”

“且慢。”那漢子一擺手，止住了欲上來的人群，說道：“你們究竟找的是誰呢？不怕找錯了嗎？”

“哈哈。羅汝才，你不要再裝了。你躲過了兩次，以為今天你還能躲得過去嗎？現在就是否認也晚了，你就乖乖認命吧。”

“哈哈哈，”隻見對麵那人忽然大笑起來，這一來反而把那群蒙麵人笑愣了。“你死到臨頭還笑什麽？”一個蒙麵人憤然問道。

“我笑你們，誰說我是羅汝才啊。”那漢子邊說，邊揚起手來，從臉上揭下一張麵具來。暗淡的月光下，隻見一個長臉微須麵色略黑的漢子出現在眾人麵前！

“啊？你是中山狼段勝？”一個蒙麵人驚呼出來。

“不錯。但不知對麵是哪位朋友？竟然認出段某。”段勝傲然說道。

“啊？媽的這羅汝才太狡猾了，竟然又上了他的當。”

“原來你和柳進忠這幾天時走時停，是故意吸引我們來著。你既然假冒於他，那羅汝才人呢？”一個蒙麵人問道。

“嗬嗬，我們羅壇主兩天前就從另一條道繞過去這天絕嶺了。”柳進忠回道。

“這羅汝才真是比曹操還鬼啊。這兩個人太可惡了，假冒羅汝才讓我們又撲了空。我們殺了他們，出出這口惡氣。”一個蒙麵人叫道。

“對 ，殺了這兩個廝鳥。”

“對，這兩個是羅汝才的得力手下，殺了他們。”

“好啊，老子手正癢呢。我手中刀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來吧。”中山狼段勝怪眼一翻，狠狠說道。

“且慢。”隻見一個蒙麵人揚手止住了眾人的叫嚷，停了一下對柳進忠他們倆說道：“今日要殺你們，易如反掌。隻是我們隻和羅汝才有仇，我不願波及別人，”

“哈哈，縱然殺得了我們，隻怕你們也得有幾個墊背的吧。老子不怕。”中山狼段勝截住說道。

“哼，”那蒙麵人冷哼一聲，不再搭理段勝，對蒙麵眾人說道；“今日放過他們，我們走。”說罷，轉身就走。眾蒙麵人聞言，也都轉身隨他而行，走了一箭之地，從樹林中拉出馬來，眾人上馬，疾馳而去。

中山狼段勝和柳進忠走過彎道，眼望著他們在遠處山道上消失不見，才互相對視一眼，長籲了一口氣。原想今日定有一番惡戰，不料卻這樣輕鬆解決，真是運氣，也使二人對羅汝才的預見更加佩服起來。

奇怪的是，這二人脫險之後，卻並不走，而是立在原地。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見下麵山道上又馳來一匹快馬，跑到二人麵前停下。二人迎上前去，拱手說道：“壇主果然妙算。他們見是我們，已經撤走了。”“隻是他們為什麽不殺了我等？”段勝問道。隻見馬上之人掀髯而笑，說道：“辛苦二位賢弟了。他們目標在我，就是殺了你們，他們也會折損人手，所以他們放過你們。我們身邊現在已經沒有人了，我不得不行此險棋，否則我們無法過得天絕嶺。過了天絕嶺，就有我們的秘密分舵。那時我們就不怕了。哼哼，我倒要看看，這場戲誰唱到最後！”月光映照之下，隻見那振乾門天壇壇主羅汝才滿臉的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