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不去的青澀時光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正式進入高中三年的磨練,我希望你們盡快明確自己以後想幹什麽,想考哪所大學,不要以為還早,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有了明確的目標,才有動力去爭分奪秒地努力……”楊老師在台前開班會為同學們打雞血,每個人都看似認真地傾聽著,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為什麽北辰不自己接水。”沈妍站在蘇若身後為她鳴不平,“這是我欠他的,算是約定吧。”蓋好蓋子將杯子拿了進去。

“謝謝。”蘇若心裏想他還算有禮貌,“太燙了。”北辰抿了一口之後眉頭皺作一團。“我兌了不少冷水,不應該啊。”看著他遞過來的水杯,“好吧,我再去加點冷水。”“辛苦了。”看著蘇若重新回到飲水機前,北辰偷笑,“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蘇若,今天的數學課你聽懂了嗎?”沈妍轉過身問她,“楊老師講得太快了,好多公式我都沒弄明白。”“嗯?哪裏,我給你講。”

“這個公式畫個圖就可以推導出來了,這裏主要就是把概念弄清楚……”

“看來你數學不錯。”北辰瞥了一眼蘇若書上的筆記,“不過這字是真醜啊。”“自己看得懂就好了,我從小就喜歡數學,不太喜歡語文,因為語文有很多東西要背,我記憶不太好。”“那你以後要選理科?”“當然,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北辰的嘴角上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怎麽了?”“沒什麽,我也選理科。”

“我不是很懂,都說數學好的物理都不會太差,你怎麽連這最基本的運動學都一大堆錯誤,等到力學的時候要怎麽辦?”“我也沒辦法啊,剛上高中就有很多人告訴我物理很難,所以我一開始就帶有畏懼心理,這不是要期中考試了,讓你幫幫我啊。”蘇若也有些著急了,該背的公式也背了,可就是會在一些小地方出錯。

“這樣,你先把我標注的這幾個公式的定義弄懂,不要隻死記硬背,然後把這幾道例題遮住答案做一遍。”“好。”蘇若乖乖地答應了,下周就要期中考試,隻有物理沒有底,她不能讓它拖後腿。作為高中的第一次正規考試,她必須認真對待,弄清楚自己在這所學校的位置。

“你還不走?”“嗯,我先把這幾道題做完。”蘇若沒有抬頭,隻將凳子往前拖了拖,“這道題你做複雜了。”“沒事,先讓我自己做出來,做完再一起問你,你先走吧。”“好。”北辰回頭看她皺著眉頭在紙上快速地寫寫劃劃,劉海用筆蓋夾著,認真的樣子還挺好看。

“有什麽好緊張的,中考都過來了,還怕一個小小的期中?”考試前北辰對有些局促的蘇若這樣說。“嗯,也對。”聽到這她終於開心地笑了起來。

然而當物理老師抱著卷子走進來,蘇若還是緊張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左搖右晃,將手裏的筆旋轉個不停。“為什麽物理要安排在最後一門?應該早死早超生的。”接到卷子的那一刻蘇若暗自嘀咕。

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卷子,都是熟悉的題目,大多都和資料上的例題類似,蘇若終於舒了口氣,開始埋頭認真答卷。北辰瞥了一眼她嘴角的微笑,終於放下心來。

聽到附近有翻頁的聲音,蘇若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時間還早,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就行。”蘇若是一個做事穩妥且細心的人,習慣於邊做邊檢查,雖然速度慢了一點,但正確率提高了許多,何況她非常不喜歡做完再回頭檢查,就算最後來回翻著卷子查看也隻是實在無聊做做樣子。

“怎麽樣?”“最後一道大題不會,但把想到的公式都寫上了,應該能得幾分。”蘇若舒了口氣,“總之我盡力了,你呢?”“還不錯。”北辰從來不會過度謙虛。

“你去哪?”“我和鄭安約好了考試結束就去打球,要去嗎?”“不了,我想在桌子上趴會兒。”“行,那我走了。”

“沈妍你考得怎麽樣?”“一般般吧,我出去買吃的,你要去嗎?”“不了,我就在教室待會兒。”看著沈妍出門,蘇若突然很羨慕她這樣的生活狀態,不爭不搶,看上去無憂無慮的樣子。可是自己不行,心中的那個目標不是想想就能抵達的,至少沒辦法不去在意結果。

在桌子上趴著並不舒服,蘇若換了好幾個姿勢都覺得很難受,於是拿了瓶牛奶來到窗戶前想要透透氣。

考試結束學校放了兩小時的假,教室裏隻剩下幾個平時學習很刻苦的同學依舊在戰鬥。有時候她會想如果自己拚盡全力,結果卻依舊不如人意,是否會崩潰?可命運待她不薄,這些年來並沒有遇見什麽大風大浪,在學習上也一直是班裏的佼佼者,一直屬於別人家的孩子。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父母在外人麵前提起自己是他們的驕傲,心裏就會害怕,如果有一天你們發現我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麽優秀,是否會失望?

也許正是因為從小便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蘇若無法不去考慮一些東西。她知道哪怕父母從來不管自己的學習,也一直告訴自己盡力就好,可是怎樣才算是盡力?當結果與他們心中的預想相差太大,他們真的會依舊相信自己嗎?

“可是清華的建築係也是自己的夢想啊,怎麽可以剛開始就懷疑自己?”蘇若吸了一大口牛奶,她可以告訴所有人自己喜歡建築,可是想去清華卻不敢輕易說出口。大概這就是北辰口中的秘密了吧,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有足夠的底氣告訴所有人我就是要上清華,而且我一定能上清華。

不想再去思考如此沉重的話題,青春啊,應該擁有夢想,可也不應該隻是書本,那些在操場上奮力奔跑的青春更加鮮明而有活力,她隻希望自己能在寶貴的青春年華裏做到不留遺憾,關於遙遠的夢想,關於懵懂的情愫。

透過窗戶剛好可以看見籃球場,北辰他們正在打比賽,旁邊有個女生,仔細一看是何雯,她一個人站在那裏,小小的個子顯得有些淒涼,可是臉上的笑容又是真切的喜悅和滿足,這時的她無疑是幸福的。

“空心三分球,投籃是真帥。”北辰進球的那一刻,蘇若也由衷地高興,手中的牛奶盒被捏變了形,雖然已經喝完,卻還是濺出了一點點殘留的**。

北辰伸長胳膊做出勝利的姿勢,興奮地和跑過來的鄭安擊了掌,此時的他笑得像個孩子。“原來還是可以有如此燦爛的笑容。”蘇若肆意地嘲笑他。

隨著比賽的進行,場上的角逐越來越激烈,北辰的白色T恤被汗水浸濕,汗珠順著臉頰流到鎖骨,額前的頭發也被分成了幾小撮,汗水仿佛成了天然的定型液,使頭發變得更加有型,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荷爾蒙的氣息。

北辰示意比賽暫停,脫下薄外套繞過了何雯走向場外的欄杆,用力一甩將衣服搭在了上麵。蘇若看見何雯一直注視著他離開的身影,那伸出的明晃晃的雙手尷尬地收回,臉上的笑意也漸漸被灰暗替代。

蘇若背過身靠在牆上,喃喃:“該說他殘忍呢,還是你自己可悲?”

程殊彥也愛打籃球,每天晚上蘇若在路過球場去食堂的路上幾乎都能看見他的身影,隻是她沒有何雯勇敢,隻敢在路過時偷偷用餘光看幾眼,絕不會為之駐足,不想要太過明顯,於是假裝冷淡。

她知道程殊彥會和班上很多女孩打鬧,也知道站在他身邊有資格接過他衣服的人從來不是自己,對他而言自己並不是多麽特殊的存在,隻是普通的大多數。

也許我真的該慶幸,至少沒有為了你失去自我,也從未覺得你就是我的全世界。隻是偶爾想起你時會有些難過,有些心痛罷了。更何況,曾經的我們也算交情不錯的朋友,比起那些從始至終都隻能遠遠看著的暗戀好太多了,不是嗎?

可她的心裏卻不如表麵那般淡然。猶記得當初是一次偶然的換座使得自己和程殊彥從兩根平行線得以相交,到現在也不知道那次換座於她而言究竟是獎賞還是懲罰。

也許最殘忍的不是位於平行區的遙遙相望,而是我們在短暫的相交之後越走越遠,就這樣你的身影終於在我的視線中漸漸模糊。

那個時候是坐在他後排的一個女生主動找到蘇若的,具體過程她已經忘卻,隻清晰記得那次換座特別曲折,她還不爭氣地落了淚。

原因在於那女生有些猶豫,第一次說好之後,卻在跟班主任講的瞬間反悔了,蘇若當時雖然笑著說沒事兒,可心裏卻超級難過,就好像唯一一個靠近他的機會就這樣沒了。

本來沒什麽的,我都習慣了隻遠遠地看著他,可你怎麽能給了我希望又狠狠地讓我失望呢?於是就沒忍住偷偷地抹了淚。

後來,大概一個星期以後,她又找到自己,說果然想換座,這一次蘇若不動聲色地問她想好了沒,她肯定地說現在就去找老師。

就這樣終於坐到了他身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的輪廓,毫不意外地有些小緊張,心跳也突然變得興奮,兩年來隱忍的喜歡在此刻仿佛就要漫溢出來將自己深深掩埋其中。

她期盼著他在這個瞬間回頭,卻又害怕他就這樣真真切切地闖入自己的生活。

胡思亂想一陣過後,整理好情緒微笑著在心裏默念:“程殊彥,從今以後多多指教。”

現在想起來覺得有些好笑,努力了兩年避免和他產生交集,卻在那一刻輕易瓦解。腦海裏隻希望在所剩不多的初中時光裏和他製造多一點的回憶。

他的性格是很玩得開的那種,也許男生大多都這樣,不會像女生那樣想太多,也就不會在意那些小小摩擦,更不會在你不知道的瞬間就自顧自同你產生了隔閡,有什麽矛盾大不了打一架,打完之後照樣是兄弟。

於是在換座之後蘇若鼓起勇氣跟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沒事吧?”

心裏異常忐忑,畢竟他剛和別人掐完架,還因此流了鼻血,已經做好他會把氣撒到自己身上的準備。

“放心吧,沒事兒。”他鼻子裏還塞著紙巾,卻轉過頭微笑著回應她底氣不足的關心。

就在那個瞬間蘇若竟毫不後悔獨自喜歡了他整整兩年,之前的苦澀滋味也全都消失不見,就好像從現在開始自己和他可以重新開始,一次真正的開始。

不管什麽時候回想起來坐在他後排的那段時光,都會覺得美好。那個時候的他們不用考慮太多,隻是尋常的吵吵鬧鬧,留存在記憶裏的也全是歡笑。

她記得那時隻要看見他就會忍不住想笑,他會說她傻,她卻依舊笑著看他,“不是我傻,是你長得就很好笑。”

“鬼扯,我這樣的都長得好笑了,那還有幾個正常人。”他微皺著眉頭反駁,是的,他有些臭美。她就不再說什麽,依舊看著他笑。

好像是因為喜歡你,才會一看見你就忍不住笑了。

如果我沒有變得貪心,如果我就這樣以朋友的名義繼續陪在你身邊,那麽我們現在依舊會很好吧?我現在也不會來到這裏,不用獨自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

也許剛剛想起他時嘴角還帶著滿足的笑,現在也一定變得苦澀難看吧。

不管怎樣,我們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那令人**漾的青澀時光。

心裏突然一緊,像是有無數泡沫就這樣從身邊飛走,我觸摸不到它們,就算努力碰到,也僅會剩一絲觸感殘留在手上,餘下的隻剩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