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會如期而至
坐在有些泛黃的桌前掩上窗，迎著陽光聽風響，翻動書頁遇上曾經親手鋪展開來的花瓣，輪廓鮮明而細膩。小心翼翼拾起它，躺在手心，當初在落英繽紛中偏偏與之邂逅便是一場難得的緣分。麵前的盆栽飄來淡淡清香，耳旁的旋律引起陣陣**漾。端起自己用泥土旋轉得來，有些粗糙的手工陶瓷杯，抿一口咖啡，在整個唇間彌散開來的味道很是喜歡。這樣的日子，恐怕一個人長長久久也不會無聊。
難得回一趟老家，蘇若帶了幾本喜歡的書和心愛的素描本，也許在這大山裏能夠掃去內心的浮躁，真正地傾聽到心底的聲音。
“姐姐，陪我玩遊戲好不好？”六歲的堂弟臉圓嘟嘟的，看著就讓人很開心，大家都叫他圓圓。
“讓姐姐捏一捏你的臉，我就陪你。”蘇若蹲下來笑著逗他，“那，那你輕點。”看著他閉上眼睛害怕的樣子，蘇若笑得更歡了，隻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走吧，你想玩什麽？”
“雪人兄弟、坦克大戰還有小鬆鼠我都想玩。”圓圓一說到遊戲眼睛都亮了，“好，想玩什麽我就陪你玩什麽，不過有的遊戲我不會，你可要帶著我。”
“沒事，有我在。”“哈哈，看來圓圓是男子漢了。”看他一本正經地拍著胸脯保證，蘇若實在沒忍住調戲他一番。“我一直都是男子漢。”圓圓昂著頭一臉的小驕傲。
“那姐姐我們先玩坦克大戰吧。”“行，這個我會。”“這一個手柄比較靈活，給你。”圓圓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謔，對我這麽好。”蘇若笑彎了眼睛，“那就由我去衝鋒陷陣，你在家保護老爺。”
“不行，都是男孩子出去打仗的，你找個地方躲起來，保護好自己。”圓圓皺著眉頭的樣子格外認真，蘇若也就不和他爭，隨他去了。
然而氣勢什麽的並沒有用，圓圓剛跑出去就丟了一條命，他懊惱又略帶羞愧地偷偷瞟了一眼蘇若，“不要擔心，下次我會小心點。”“嗯，好，別著急，慢慢來。”蘇若抿著嘴努力憋住不笑。
終於在第十關的時候圓圓徹底掛掉了，蘇若卻還剩下三條命。“要不我們重來？”“不行，你一個人也要堅持下去。”看著他瞪大眼睛在一旁乖乖地等待，蘇若隻好不著痕跡地去送死。“哎，真挺難。”蘇若放下手柄偷偷觀察圓圓的表情，“嗯，這遊戲不好玩，姐姐我們換一個吧。”“行，你說了算。”
“洗手準備吃飯了。”是奶奶的聲音，“好。”圓圓戀戀不舍地關掉遊戲機。
“圓圓，去數筷子。”蘇若把凳子擺好，盯著滿桌子的菜，“今天吃火鍋啊！”“你不是最愛吃火鍋嗎？”“我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蘇若開心地跑到廚房環住奶奶的腰不撒手，圓圓在邊上用小大人的眼神鄙夷地看著她，“這小家夥。”蘇若無奈地收回了手。
透過火鍋上方那環繞著的氤氳氣息，圓圓委屈地看著蘇若。
“都那麽胖了，怎麽能還隻想著吃肉。”蘇若抬起頭看了圓圓一眼，誰讓你剛剛鄙視我，讓你知道姐姐我可是很記仇的。
於是他隻得無奈地攪動著碗裏那剛被夾進去的白菜，卻遲遲不肯喂進嘴裏。“姐姐最好看了。”“拍馬屁也沒用。”蘇若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不自覺樂開了花。
“你姐姐說得對，是該多吃點蔬菜。”圓圓委屈地將視線停留在奶奶那上揚的嘴角，沒辦法，隻得咬牙將白菜送進嘴裏，卻突然從鍋裏撈了一大夾白菜放進了蘇若碗裏。
“那姐姐也吃。”說完還朝著蘇若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接著迅速扒完幾口飯就跑去客廳看動畫片了。
留下蘇若看著碗裏的白菜一臉懵逼，天知道她最討厭的也是白菜，這算是害人終害己嗎？感受到奶奶和藹的眼神，蘇若隻得在碗裏挑挑揀揀尋了一小根白菜吃了。
“聽爸說奶奶年輕的時候可是鎮上有名的一枝花呢！”“那有什麽用，現在不照樣老了。”“就算老了奶奶也是最好看的，所以親愛的奶奶，給我講講你那個年代的故事唄。”蘇若起身挪到奶奶身旁，蹭了蹭她的臉，頭發弄得她臉癢癢的，“都是些陳年舊事，枯燥得很。”
“我才不信，年輕的時候肯定有不少人喜歡你，剛好爺爺沒在家，我保證不告狀。”蘇若說著還舉起手一本正經地發誓。
“這傻孩子，腦袋瓜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麽。”“我隨你，才不傻，聰明得很。”蘇若說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是啊，幸好不像你爸爸，可是你怎麽也沒有繼承你媽的勤快呢？”“還不是因為她太能幹了？我做啥都一臉嫌棄，那我還不如什麽都不做呢。”蘇若吐了吐舌頭，撒著嬌還不忘纏著奶奶講故事，“說嘛，我啊，最擅長的就是從小故事裏挖掘出一個大世界了。”
看著蘇若那期待的眼神，奶奶笑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好好，不過聽睡著了我可不管。”“才不會。”
蘇若一把拿過自己的碗筷，本來還想趁著她不注意，將剩下的白菜扔進垃圾桶，可是怎麽躲得過奶奶的眼睛？在感受到她的灼熱目光時，蘇若來不及思考，便夾起白菜一口塞進了嘴裏。
“好吃，奶奶的手藝真是沒得說。”邊說還邊豎起了大拇指，卻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
奶奶好笑地望了她一眼，接著將筷子伸進了鍋裏，蘇若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攔下了她，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奶奶，您還是先講故事吧。我自己來，自己來就好。”
看著蘇若那近乎驚恐的表情，奶奶無奈地說，“我給自己夾。”“哦，這樣啊，哈哈，哈哈。”蘇若尷尬的笑聲徘徊在房間上空，卻也偷偷舒了一口氣。
白菜是真難吃啊，蘇若心裏暗暗感歎，接著向鍋中那早已熟透的瘦肉進軍去了。滿足地夾起一大塊瘦肉，正準備直接塞入嘴裏，卻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而討好地放進了奶奶的碗中，“奶奶，多吃點啊，鍋裏多得很呢。”看著蘇若賤兮兮的表情，奶奶開心地笑了起來，“你這孩子，真的像我嗎？”“那可不，貨真價實。”
奶奶笑著直起身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蘇若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隻繼續咀嚼著嘴裏滿當當的食物，腮幫子撐得圓鼓鼓的，就像一隻小鬆鼠，興致昂昂地等待著奶奶將那有些久遠，帶著年代感的故事緩緩道來。
“所以曾祖母就這樣等了音訊全無的曾祖父七年？”“是啊，後來你曾祖父求學回來，才知道他那些年寫的信一封都沒有寄到你曾祖母手上。”
“曾祖母真厲害，那個年代結婚都結的早吧？她一定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家裏人都勸她不要再等了，都說你曾祖父要麽出了意外，要麽早在外麵成了家。可她就是不聽，甚至鬧過一次自殺，後來家裏人也就不攔著了，她要等就等，也許有一天自己就想通了。”
蘇若在一邊靜靜地聽著，她知道等待是怎樣的心情，也許多年的等待最後換來的隻是一場空、一陣風，吹走了曾經所有的執念和熱情。
“可她最後還是等到了。”“是啊，不然哪有我，哪有你爸，哪有你？”奶奶笑著將蘇若摟進了懷裏，“我問過你曾祖母當初為什麽堅定他會回來，她說：‘因為他離開時讓我等他，卻一直沒有告訴我不要再等了。’”
“是約定啊，還好曾祖父一直都記得。”蘇若躺在**喃喃，“所以就算同是等待，也是會有區別的。”
蘇若想了想，起身翻開了本子，雖說是素描本，她也會憑心情在上麵記錄一些感受，於是一筆一劃地在純白的紙上寫著：
有的等待盡管帶著一絲苦澀，卻更多的是滿滿的期待與欣喜，因為你知道它總有一天會到來。而且由於不確定來臨的日子，讓人忍不住心生**漾，就好像不知不覺就從心底開出了一朵花來，每一天都盼著它以更加動人的姿態盛開。
而有一種等待，你從一開始就深知它遙遙不可期，可你卻依舊執著地守候在原地。偶爾你也會望著天空發呆，不禁在心裏同自己低語：有人相信緣分，有人相信宿命，可是我相信奇跡。也許有那麽一天兜兜轉轉我等待的那份記憶，那個人，將世界看了個遍，就又回到這最初的地方呢？
也許有人會說第一種等待是幸運，而第二種守候則注定荒蕪。可是或許某一天的雨後從荒蕪中也能發出芽來，破土而出，奮力向上的樣子是不是也能令人感到溫暖？就好像，此時陽光正好，你我相視一笑。又或許結局依舊如最初所料，可是至少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不全是悲傷，就算與他人無關，在這裏我們也早已建立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將細小的歡喜填充其中。
未來會怎樣，誰又知道？隻是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哪怕猜到結局會不如人意，也可以抱著小小的期待去試一試。
畢竟最害怕的是自己把日子過著過著就丟了勇敢和**，什麽都不在意，仿佛這就是看透一切的成長，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在這個過程中丟失了太多太多，沒了悲傷，也就無從歡喜。
合上筆的那一刻，蘇若卻又動搖了，她常常如此，上一秒還將自己說服地徹徹底底，下一秒就又全盤推翻，好像根本不認識剛剛說話那人。
“等什麽等，哪來的奇跡，你不再是小孩，就不要天真了。”蘇若有些粗暴地將紙撕下來扔進了垃圾桶，冷靜了幾秒之後，又拾起來一點一點攤平夾在了本子裏，輕歎一聲起身出去了。
“奶奶，我們門前的這片竹林有多久了？”“從我住到這裏開始就有了。”風吹動竹林簌簌地響，蘇若坐在板凳上閉上眼睛，傾聽著大自然的故事，你說風會不會也在尋找著什麽，或許就隻是一個落腳點？
蘇若跑進屋裏取出了素描本和鉛筆，想要將門前的這片竹林畫下來。她喜歡畫畫，每一次畫畫的時候心情都會格外平靜，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仿佛時光也停留在此刻等待她將手中的故事完成。
“奶奶，我過年再回來看你，好好保重身體。”“好，好，你要努力學習，爭取考上好大學。”“嗯。”走了好長一段路後，蘇若回頭看見奶奶依舊在原地微笑著注視自己，用力朝奶奶揮手，看著她那發白的頭發與眉間的皺紋，蘇若低下頭喃喃，“歲月可從來都不會等待。”
看著窗外匆匆閃過的風景，蘇若的心情莫名低落，她就要走了，離開這座城市，這座最熟悉的城市，她問過自己為什麽要走，究竟何必要這樣呢？可是沒有答案，也許隻是不想再繼續下去，繼續留在這個會令自己有窒息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