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八部鬼眾
日光微沉,地上的血漬未幹,卻無人再去理會,似乎這場權利的陰謀中鮮血從來都會被輕易地忘記。
青衣人向馬三保抱拳道:“暫且別過,沈家改日自當登門拜謝燕王和馬將軍。”說罷便示意眾人抬轎,轉身離去。
馬三保眼神之中略微含笑,笑容卻顯得很冷,回道:“好說,好說。”
張宇真看著青衣人遠行的背影,沉思片刻,忽而一字一頓地說道:“楊仲。”
原來自青衣人一行人到來以後,他便密切注視著場中的一切,等明白來人是沈萬三沈家的人之後,也沒多在意。可是對於這個神情自若的青衣人卻很好奇,對方功夫之高,不在場中任何人之下,江湖中和自己伯仲之間的人屈指可數,但是卻不知此人來曆,但卻隱約覺得此人極是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就在他剛才一轉身之間,突然想到一個人,一個早就應該死了的人。
聽聞這句話,事出突然,馬三保連帶場中眾人也是一愣。
青衣人略微一頓,沉聲道:“我以為過了幾十年,你已經忘了,沒想到你竟然還是認出我來了。”
張宇真似是不可置信地道:“沒想到你竟然沒死。”
青衣人冷聲道:“托你一劍之福,他已經死了,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年的楊仲了。”
張宇真道:“那你可真是命大。”
青衣人淡淡地問道:“能在你的劍下逃生,算是命大吧。老天師可好麽?”
張宇真道:“老父身體近年還算健朗。”
青衣人道:“這個自然,他老人家已是化外之人。”
張宇真道:“不知那東西現在究竟何處?”言語之中很是急切。
青衣人冷笑道:“想不到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這樣急躁,當年你要是多些耐心,多半你已經得手。”
張宇真怒道:“我怎麽做,不用你教,今日不留下東西,休想生離此地。”
青衣人笑道:“當日為此物,龍虎山斷崖之前,我幾命喪你手,東西也已經沉入崖底,風風雨雨二十多年,多半已經化作灰塵了。”
張宇真怒道:“不可能,怎麽會?”
青衣人接著笑道:“東西毀了我也僥幸逃得性命,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修道多年何必如此執著。”
張宇真聽聞此言,似是丟失至寶,氣急敗壞地罵道:“既然如此當年你也應該在崖底陪葬,留你在世上何用?”五指並攏,化為掌劍,直刺青衣人胸前,出招雖似簡單,又快又狠。
在場剩下的眾人對張宇真突然暴怒,如此有失一派宗師風範,大惑不解,心中都在想是什麽東西竟然讓他如此。馬三保看來此事是私人恩怨,和燕王無關,也樂得坐山觀虎鬥,也不言語,靜看場中變化。
馬三保似是隨口說道:“張真人,千萬小心,今日幽冥一派可是來了真鬼了,前有四鬼抬轎,後有八部鬼眾,就這還有十大閻君和黑白無常沒有來了,不過話說回來,天師捉鬼也是份內之事。”言語之間滿是落井下石的意思。
張宇真盛怒之下全力出手,動若脫兔,疾向青衣人奔去,還未至跟前,眼前突然閃出四人,呈環形擋在了青衣人身前。張宇真去勢不減,雙手連出,迅疾無比,左右雙手化劍,疾刺八劍,俱是天師伏魔劍的劍招,兩隻手卻可以同時使不同的招數,一心二用,分擊四人要害。以他的實力,放眼江湖,能過招的人並不多,自是不將這四人放在眼裏。
四人自不敢怠慢,腳下步法怪異,身形轉動之間還是將張宇真圍在中間,驚險之中,刺向甲的胸的一劍卻變成了了刺向乙的臂膀,劈丙頭的一劍卻是丁的背,既如此一來,擊向四人要害的八劍依仗四人的怪異高妙的陣勢便被驚險地化解了。
四人中一個中年胖子,抽空對站著的剩下四人罵道:“餓鬼,夜叉,無影鬼快上,來人點子硬,不要玩了。”
一個滿嘴填滿食物的人咕隆不清地回道:“龍王你們先頂一陣,等我吃完這個燒雞的,不差這麽一會。”
和張宇真相鬥的四人中一個女子的聲音罵道:“真不怕撐死你,姑奶奶可沒時間給你下葬。”
站著的另外一個男人說道:“羅刹女,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要是沒有我和餓死鬼,搞不好你就先被這個道長收了,誰先死還不一定了。”
被叫做羅刹女的女子,氣的罵道:“要死也是你比老娘先死。”夜叉和羅刹素來不和,不論何事何時都能吵了起來。
說話間,張宇真攻勢淩厲,八人卻也無法對他造成威脅,隻能是聲東擊西,勉強拖住張宇真,三十餘招過後,張宇真身持天師踢鬥像,掌劍一式天師劈鬼,徑直劈向了羅刹女,卻不管背後的三人合擊,四人武功本就不弱,隻是用以攻止攻的辦法拖住了張宇真而已,張宇真初始為其所惑,看明白此中關鍵,不再管其餘三人擾亂,全力攻向羅刹女一人,瞬間羅刹女便變得手忙腳亂,躲過了天師踢鬥但是天師劈鬼這一劍掌卻再也避不開了,然後臂膀傳來一陣刺痛,直如整條手臂被砍斷一般,向後倒了出去。張宇真也不趕盡殺絕,聽聞後麵拳風將至,聽聲辨位,反手一掌,拳掌想接,來人被擊退五步有餘,氣血翻湧,掌風吹過,頭上的黑色蓬鬥也被掀了下來,隻見臉上帶著一個麵具,呈惡鬼相,卻把一張嘴畫到了齊耳根處,張宇真翻身抬腿踢腳,出拳,硬生生將餘下兩人逼了出去。
大口鬼相的人眼見自己受傷,對著吃雞肉的人罵道:“餓死鬼,你要是再不來幫忙,老子回頭把你吃了。”
餓死鬼滿是不舍地扔掉手中剩下的一根雞腿,縱身欲上,龍王說的他可以不管,但是大口鬼說的話自己卻不能不管不顧,心知大口鬼脾氣暴,自己雖好吃,卻吃不過大口鬼,他要是發作起來,真容易把自己吃了。
眾人手忙腳亂時卻聽夜茶在那笑道:“大口哥哥,為啥你和龍王就盯著我和餓死鬼不放啊,無影妹妹也不在那裏站著了麽,你倆怎麽不說她?”說話時夜叉已經扶住了受傷的羅刹女,生怕張宇真再強攻,兩人雖無時無刻不在鬥嘴,似乎每次遇險卻更掛心羅刹女。
幽冥一派雖和張宇真看到的一樣,暫由楊仲統領,卻非楊仲所創,卻是沈家的嫡係。當日沈萬三財力通神,本就招羅了江湖上一些奇人異士或武林高手,也多救死扶傷,救下過一些江湖失意的俠士,沈家和這些人一般都是劫後餘生,所以在那之後便隱姓埋名,以鬼自居,因多不涉及江湖事,偶爾出手也是因為沈家生意的緣故,神秘之至,這股江湖勢力便被人傳為幽冥一派。
夜叉嘴裏所說的便是八部鬼眾便是魅鬼也叫無影鬼,樂神,大口鬼,餓死鬼,龍王,還有剛才戰團中的熱死鬼,羅刹女加上自己就是八部鬼眾。
八人來時都是披著黑衣鬥篷,似乎並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長相,更有數人帶著麵罩,圖案盡不相同,卻都是惡鬼之相。
夜叉剛調侃完大口和龍王,站立的一人杏目橫瞪,對著夜叉說道:“要你管。”話一說完,縱身向張宇真攻去,身如閃電,可見其人號稱無影鬼,必是輕身功夫極其高明。
這邊也是餓鬼縱身而上,雖不似無影一般迅疾,卻是拳風呼呼,剛勁有力,直來直去,張宇真眼見他一拳擊到,手使五成功力,硬接一拳,兩人雖都感覺拳上吃痛,卻也無甚大礙,張宇真看其人號餓鬼,好吃不厭,卻很精瘦,原是有有一身蠻力,世間之事卻也奇怪,好吃卻不胖,精瘦卻力大無比。
最為難纏的卻是這個叫做無影的女子,輕身功夫極為詭異,身形快到似有無數魅影,身前身後身左身右都有,所幸攻擊卻有限,隻是纏人,卻也在驚訝,不知何時江湖中卻有了這麽一個門派,高手如林,楊仲似乎卻是首領,看馬三保所言卻似乎是很清楚,燕王和沈家必然會互相摸清底細,自己除了這次,近年也少在江湖上走動,想也難怪!
羅刹女為張宇真所傷,本就心氣高傲,還欲赴身再上,夜叉笑著對她說道:“你且,我去給你報仇,一定給你把麵子找回來。”羅刹女看來夜叉眼中有種奇怪的神情,似是溫柔,一時竟呆了,不想夜叉走的時候竟輕輕摸了她的頭一下,待反應過來,他已經加入了戰團,卻留下自己臉上一片緋紅,一時尷尬,不知所措地說道:“老娘什麽時候需要你幫忙了?”似乎是不讓別人看透自己的嬌羞,故意給別人說的一般,左手被張宇真一擊之後已無力再戰,可還是勉力加入了戰團。
此時唯一一個沒有加入戰團的人卻自手中拿起一支橫笛,輕放自口上,笛聲便緩緩響了起來,說也奇怪,笛聲傳來卻如梵音一般,如古廟的木魚聲,也如老僧的誦經之聲,一音一頓,清晰地自眾人的耳中傳入心裏,和心跳,氣血節奏相合,進而心神為聲音所感,俱都有放下仇殺恩怨,心神歸於寧靜之感。
再來時楊仲曾言道,龍虎山張宇真乃不世出的高手,如若自己被識破,八部鬼眾當盡力阻上他一阻,不可與他纏殺或激怒於他,也不可托大。但是八人心中卻是不服,心想憑自己八人合力,自信多可擊殺一派宗師,難不成他天師教還真成了仙不成,而且對他們這個所謂的天師教也沒啥好感,武功路數盡是些什麽畫符劈鬼之類的,聽著就跟專門針對幽冥一派一般,所以一開始便想著派大口鬼,龍王,熱死鬼,羅刹女顫抖,待至一半的時候,其他三人再上,一舉重傷於他,可不想四人上去以後實力相差太大,不多時便傷大口鬼和羅刹女,龍王和熱死鬼也沒討了好處,都有些後悔,應該一開始就八人合力強攻的。
七鬼齊上,纏鬥張宇真,眾人聽聞笛聲想起,心頭皆是那種感覺,除了七鬼。因為聽聞笛聲想起,便知樂神已經出手,吹的便是定神,按照事先約定用鬥篷捂住了耳朵。
樂神雖拳腳功夫不及眾人,卻精於音律,師承大家雖沒有詳細問過,猜測多半也是出於江南幻音閣,江湖中能用音控人殺人的唯有幻音一派。據聞樂神得兩招,定神和亂魂,“定神曲終,人神俱靜。”和“亂魂一處,神佛不寧”。
定神可安撫人心神,進而可使人催眠入定,而亂魂卻可擾亂心神,令人發狂入魔,號稱神佛不寧,縱定力如神佛也為音律所亂。
在場眾人聽聞笛聲想起,如梵音般美妙,心中暴戾之氣頓減,除了馬三保個別高手定力稍強,影響較小,最不受影響的卻是石頭和花生二人,因為兩人本就心性純良,無暴戾殺伐之氣。尤其是張宇真感覺最為明顯,似乎其人能感知自己的情緒和心跳一般,每一個音節和自己氣血運行相合,初始時每當自己強行運氣,笛聲便跟著自己的運氣而加快旋律,每一個音節俱能擊中自己的心頭,加上還得化解七鬼的纏鬥,無法全神對抗,繼而隻能是自己的氣血運行卻是跟著旋律而走,行動慢了下來,慢慢地心跳暗合旋律而走,對此梵音卻無力抵抗了,隻能真氣遍布全身,謹防眾人突襲得手。
七鬼中熱死鬼最怕熱,今日出門披了一身黑色鬥篷,天氣卻熱,早就耐受不得,眼見張宇真變得行動遲緩。燥熱難耐,一手撕下鬥篷,手拿鬥篷向張宇真強攻了上去,鬥篷在他手裏卻變得如如利刃大刀一般,虎虎生風,看這幾招卻是關中天威鏢局的落日大旗的旗法,鏢局行走江湖,多打著旗號,以壯聲勢,唯有關中天威鏢局老局主獨創三十六路落日大旗旗法,旗子邊角用裝有極軟的薄刃,使出來大開大合,在江湖中自成一派也打出了一些威望,至此熱死鬼使出,雖無大旗之大氣,卻也極具威勢,配合其餘六人合攻,張宇真頓時顯得手忙腳亂。
眾人眼見快要得手,餓鬼兩記推山拳合擊,張宇真避讓不得,隻得硬接,餓鬼倒退數步,張宇真也被這大力的兩拳震的後退了一步。無影鬼快如鬼魅,見機極快,輕柔的手指直向張宇真胸口檀中穴點來,龍王的神龍探爪卻自左側腋下攻來,夜叉一記劈空掌卻擊向張宇真頭部,此時顯得有些狼狽。
張宇真也是見機極快,知大口和羅刹女受傷,無法發動致命一擊,此刻隻能接下龍王和夜叉這兩招,免得自己受辱,左手橫擋,右掌化指戳向龍王的一爪,兩下相交,夜叉被這七成功力的一掌震退三步,龍王雖用全力攻出了一爪,卻為張宇真指劍所傷,唯有中門大開,無影的一指恰好擊中了張宇真胸口的穴位,卻不料張宇真周身玄門真氣遍布,自己精於輕身功夫,內力修為不高,加上身為女子,氣力不足,這淩厲的一指直如戳到精剛之上,頓時覺得骨節疼痛鑽心,不待張宇真再攻,受傷之下立刻就退。
熱死鬼見大好良機不可失,恰眾有人又不在近前,落日旗法使得更勝先前。風卷殘雲,江河日下,大漠長沙一連三招殺招攻了出去,將落日旗法大開大合之威使得淋漓盡致。
張宇真堪堪躲過前兩招,加上大口鬼和羅刹女纏鬥,不想身子躲過了熱死鬼最後一招大漠長沙,卻為鬥篷衣角掃到發髻,發簪被打飛了出去,頓時怒火攻心,仰天長嘯,氣如龍虎,頭發披散下來,雙目怒瞪,掃過眾人,七鬼皆被這氣勢威嚴所驚。
除了七鬼,樂神也是叫苦不迭,本已用定神安撫了張宇真的心神,剛才眾人合擊得手,惹怒了張宇真,氣血加快,自己隻能催動內力,勉力加快笛聲音律,張宇真長嘯之時自己的音律為其嘯聲所擾,內力又不如他,此時已經是氣血翻湧。
好死不死,眼見眾人纏鬥之下,兩敗俱傷,馬三保卻如落井下石一般,拍著手掌說道:“天師鬥鬼,真是精彩,精彩。”似故意提高聲音,想讓張宇真聽到一般。
張宇真為人極其自負,為八鬼打落發簪,失了形象,本就動了真火,要下殺手,此刻又被馬三保奚落,怒氣更甚,仰天大怒道:“我要你們的命。”披頭散發,暴戾盈天,顯得極是猙獰。
其餘七鬼雖受了外傷,卻無甚大礙,此話一出,樂神卻在無力抵抗,真氣紊亂,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卻被張宇真的嘯聲反噬。原來幻音之術先察言觀色,看其人心緒,笑怒時多氣血運行過快,失落時多慢,先以音律暗合人氣血運行之節奏,再慢慢以高揚的聲音壓過心跳之速,待人氣血心神合音律而動之時,便可任意控製音律節奏,至慢則可催人入定或安眠,如音律悲傷則可令受惑之人回想傷心之事,音律更使得人悲傷之情加劇,如若心智不堅之人或在此極度悲痛之下自裁;若其人暴戾,可用殺伐暴戾之音律誘使其人戾氣大盛,如失控則可心智失常,墮入魔道,所謂亂魂,看似一門高雅之技藝,也成了一門可操縱激發人七情六欲的殺人之術,唯有石頭,花生二人心如璞玉,天真未鑿,影響卻小。
正所謂兵術無正邪善惡,唯存一心。
此術卻也有個危險之處,遇見心智堅強或內力高深之人不可貪戀,不然卻如剛才樂神一般,不受控製為對方心神反噬,雖不會為對方所製,卻會受了內傷。如剛才樂神不在堅持,不跟隨張宇真氣血運行,強行控製,收了心神自不會受傷,可是此時卻木已成舟,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