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萬法自然
馬三保眼見徐無際獨鬥花生,老頭子,餘去病,殺神四人,雖在四象誅龍陣中身受重傷,也算是生離此陣。自己本就深知此四人的功力深淺,加上道衍的無上殺陣,竟能脫逃,對此人敬佩之情更勝先前。對著受傷的徐無際說道:“今日大勢已去,先生何必苦苦支撐,複又連累門人弟子受此災妄,隻要諸位跟我回京,我擔保各位周全。”
徐無際受傷頗重,內息紊亂,已然說不出話來,書生生硬地回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試問今日之情勢又何來周全?”
馬三保用手指著紀剛,對著眾人冷笑道:“時至今日,你們無非是想保全二皇子,但是人已經在我手上了,你們再堅持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何況已成敗局之勢。怎麽和我鬥?”
書生再看時,紀剛手裏抱著一個孩子,孩子周歲有餘,著淡黃色的綢緞衫子,衣服上扣子全是玉塊,一看就是出自皇家。眼神清澈,打量著這個世界,不哭也不鬧,完全沒有感覺到危險的存在,紀剛眼神卻是似笑非笑。
原來紀剛趁書生和雲開援手徐無際,眾人無暇顧及之際,偷偷自轎子裏將那個孩子抱了出來。護轎的四人為紀剛和餘去病所殺,鐵血十三衛也死傷殆盡,自沒有人顧著轎子。書生、雲開對陣餘去病等人,高手之間無暇他顧而被紀剛所趁,眾人此時懊惱不及,卻也無法,眼看紀綱一臉得意之色。
紀剛手指摸在那個孩子脖子上麵,眼神之中滿是邪惡的笑容,不屑的看著書生等人,對著他們說道:“想不到辛辛苦苦這幾日,卻是白忙了。”看著書生等人不解的眼神,接著說道:“老三,人言你智計無雙,不知你可聽過聽過宋朝時候的一出戲嗎?”
書生心中暗道不妙,神情之中卻不顯露,裝作不解道:“什麽戲?”
紀剛笑著說:“狸貓換太子。”
書生心中一驚,道:“難道是你?”心中所擔憂之事就在眼前,皇子本就由負責皇宮護衛的紀綱自宮中帶出交予徐無際,他則完全有機會調包。
紀剛猙獰地笑道:“哈哈哈哈,不錯,就是我,你們辛辛苦苦保護的這個孩子是被我換過的假皇子。從一出宮的時候我就將他換了。可是到了後來我也不知道轎子裏麵的孩子是不是他,為了放長線釣大魚,才將你們放出幾百裏以外,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王家店的時候就收了網。”
原來當今建文皇帝隻有二子,城破之日,眾人商議一定,父子三人分別逃走,不論誰逃得出去,複國之日俱可號召天下,父死子繼,兄死弟繼,都是大明正統。鑒於此故,所以燕王下令,一定要得此三人。由徐無際帶領青衣眾人護送二皇子出逃,也有誘敵之意,至於太子則由他人護送,建文帝本人如何出逃則是誰都不知。
紀剛本有護衛皇宮之職,當日事情緊急,便令紀剛護送二皇子到徐無際府上,但是一開始紀剛想到此處要害,為向燕王爭功便來了一出狸貓換皇子。送到府上三日之後城破,所以到最後出逃之時,紀剛也不知道到底轎子裏麵是誰,皇帝本人還是太子抑或是二皇子,即使一路上伏兵不斷但是並沒有趕盡殺絕,所以大家隻能一直在等,沿途紀剛多次試探想要掀開轎子卻為書生阻止,也苦於不能過分明顯以免被書生所識破自己已然投靠了燕王。
徐無際聽聞紀剛此言,心頭猶如被重擊,一口血吐了出來,書生出手如風,信手一錯,天機扇一開,自裏麵扇骨處抽出幾枚金針,以金針度穴之功,封了了他幾處穴道,壓住了他的傷勢。
餘去病看到這一幕,直然咂舌,垂涎之情溢於言表,說道:“真是個絕妙的寶貝,還有此妙用。”眼饞之意再明顯不過。他本人好毒甚於醫,所以對於藥理自是精通。久聞青田祖師醫卜星象無所不精,甚為仰慕,自知其才,遺恨不能拜於門下,天機扇為青田祖師之物,本就垂涎已久,之前為扇中絕妙機關發射的飛針所傷,今又見扇中中可藏金針渡穴,恨不得此刻就出手搶來。
再看紀剛卻是狀若癲狂,手指掐著孩子的脖子,孩子被掐的哇哇大哭,紀剛卻對這哭聲置若罔聞,麵目猙獰,對著眾人說道:“這世上多他一個不多,要他何用,不如就此了結了他,免得拖累我們大家。”馬三保對此不以為意,算是默許,在這場博弈之中,自始至終他完全是個多餘的人,無足輕重。
書生等人經此之變,信心備受打擊,還沒有說話,紀剛手上用力,孩子哭的聲音更大了幾分,以紀剛的功夫本可抬手之間就要了孩子的性命,不知怎的,他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慢慢地用力,似乎是在戳向書生等人的心上。及至後來紀剛用力之下孩子氣都上不來了,孩子的哭聲都慢了小了,紀剛還在喋喋怪笑著。
眾人心中雖憤怒異常也是施救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死於紀剛之手。忽然卻見孩子自紀剛手中跌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原來紀剛正欲加力之際,兩物自空中射來,一中他的左手背,另一個打中他的右臂,疼痛之下孩子自手中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氣道順暢之後便放聲哭了起來。
紀剛用力之時本就看著場中眾人,有所防備,卻不見有人出手,自己卻中了暗器,心中驚訝不已,卻見地上掉落著兩個小石子,手背被石子擊中,灼痛異常。
場中忽生變故,馬三保和張宇真這些高手一看,就知是極高明的暗器手法,心中驚訝此人身手之高,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傷了紀剛。尋著暗器擊來的地方看去,卻是在一棵碗口粗細的樹枝上,躺著一個人,自始至終卻未被任何人發覺,其人似乎和那棵樹本為一體,呼吸之聲說是為樹葉吹動而掩還不如說是和樹的吐納氣息所合。
當然最震驚的還是張宇真,其人自忖在場諸人,武功皆不及他,場中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眼裏,卻被此人在此瞞天過海待了半日而不自知,心中卻是又詫又氣,詫異竟有高手藏匿此間,而自己卻未發現。心中置氣不過,轉身自旁邊官軍處劈手奪來一劍,龍虎玄功貫注劍身,劍若流星射向那人。
張宇真出手勁力之恨,又快又準,直如流星一般射去,其人身在樹枝之上自是避無可避,眼見那人身子中劍自樹上跌落下來,其餘人覺得張宇真得手,心裏暗喜。隻有張宇真和馬三保少數幾個人才知道,其人跌落的時候身如落葉,似隨風而飄,絲毫不是受傷之狀,所用功夫又比千斤墜之流高明許多,似有淩虛禦風之妙。
紀剛此時方始發覺此人,呆立之下,隻見其人快要落地之時身子突然翻轉,足尖微一踩地,一招蜻蜓點水,人如飛蝗射向自己,及至近前時信手而來,數劍刺向他的肩頭。手中所使之劍正是張宇真射向他的那把剛劍。
紀剛先前為徐無際金蛇纏獅手所傷,本就無力招架,何況其人劍招不同任何門派,無招無式,但是每一劍刺來又極盡自然之態,如仙鶴啄魚,又似蜻蜓點水,似怪非怪。自己卻避無可避,來勢之快令自己也後退不及,瞬間肩上也中了兩劍,似又不是痛下殺手,雖負傷掛彩卻無大礙。
此人似乎無心傷人,紀剛後退之際,卻不追殺殆盡。更是從容地在地上將那個孩子抱在手中,輕輕撫他的後背,幫其順氣,慢慢的孩子呼吸也如常了,他便開始做鬼臉逗孩子,似乎全沒將場上眾人放在心上。片刻孩子臉色紅轉,也被他逗得有了笑容。他便回過頭來,對著紀剛說道:“你這個人甚是狠毒,背師棄友且不說,連個小娃都不放過,真是可恨,小爺真該打你一頓板子。”說完之後,似乎意猶未盡,接著說道:“應該吃我兩頓板子,不然出不了小爺心中這口氣。”
花生待看清他的正臉後說道:“原來是你,石頭施主。”
石頭對著花生,故意板著臉說道:“小和尚原來你打人也挺狠的,早知道上次我也應該好好打你的屁股。”渾然不將生、老、病、死四大高手和其餘眾人放在心上,一門心思隻有孩子。
馬三保和張宇真此時也看清此人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張宇真心中詫異,此等年紀便有此修為,自己剛才一劍,用了六成功力,自許勝飛羽營之箭數倍,而且樹枝之上無法閃避,此人不但妙手接住了自己一劍而且從容飄落,後又出手傷了紀剛奪走了孩子。而且劍招卻完全認不出來師承門派,但是隨手使出的數劍卻是劍劍精妙,毫無拘泥之態,似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又渾然天成。放眼江湖,卻想不到有這一號人物,師無道之弟師無用絕不會是這種年紀,心中費解,問道:“敢問小兄弟,師承何處?”
石頭認真地道:“我也不知道誰算作我的師傅,這地上的樹也是,天上飛的鳥也是,水裏遊的魚也是,虎豹熊都是,你也是他也是,見到什麽學什麽了。”
張宇真本就自傲,聽石頭所言,心中大怒,罵道:“黃口小兒,如此無禮。”便要發作。
石頭還在逗弄那個小孩,語氣尋常,接著說道:“道長無需動怒,我說的本就是實話,我學這大樹站樁,跟鳥學飛翔,跟魚兒學遊水,跟老虎豹子學過奔跑,他們本就是我的師傅,至於你那招射劍的手法是我見過最高明的,可是我卻不會,小和尚的少林功夫也很好,比他那個病怏怏的師兄強多了。”
張宇真強壓怒火,聽著似有道理,但是自己從道數十年尚不能達到此境,故決不信如此小兒竟能參悟造化之功,師法自然而自成一派,心想多半是得了天大的機緣,遇得前輩高人點化,可江湖中能有此造化之人也隻有二三人,自己的父親絕無可能,而那個人卻又雲遊多年,至此也是百歲有餘,江湖傳言多半是已經坐化仙山了,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
馬三保看來人有趣,對著石頭笑道:“有趣有趣,不想青衣還請了高人在此。”
石頭聽了馬三保之言,回道:“我和他們也不認識,隻是湊巧路過此地,你們誰做皇帝誰要殺誰我多半也管不著,但是這個小娃兒最是無辜可憐,被那個壞蛋自父母手中搶來,差點還被他殺了,我卻不答應。”似乎這場天下之爭的殺戮在他看來卻是輕描淡寫,無足輕重一般。
馬三保愈發覺得來人有趣,也一時看不出他是天真未鑿還是狂妄,冷笑道:“我若是非要殺了他,你便怎麽辦?”
石頭想想,認真回道:“你要殺他,我便和你打,你們人多,而且功夫都好,我打不過,我便跑,也隻能這樣了。”言語之中似乎多有無奈,對此看得極為自然,全然不似江湖中人,將勝負看得極重,打不過就跑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在石頭心裏,似乎全然沒有麵子這回事。
場中眾人對石頭這番言論頗感詫異,馬三保接著道:“那你便打著看看啊。”話剛說完,先前一眾假冒的滇南人便已出手,揮刀而上,雖不是一流高手,但是刀教中原不同,刀法也是怪異,俱是砍樹一般的招法,分砍肩、胸、手、腿等地,更有甚者砍向石頭懷中的孩子,隻見石頭手忙腳亂,或用手輕輕一撥,或用腿稍微一踢,手推腳擋七八招後,眾人的刀便亂了,你的刀砍向了我的刀,你的腳踢到了我的身上,變成了七八人互相砍殺,砍向孩子的那人最慘,有三刀四拳五腳攻向了他,躲過了兩刀,但是還是有一刀砍在了手臂上,最後還被石頭三拳兩腳踢出了兩丈開外。
馬三保和張宇真本欲借機看他的師門招數,沒想到石頭數招之間便化解了這幾人的進攻,看是手忙腳亂,卻是高明至極,舉手投足之間借力打力,推、搡、引、送不但化解了眾人的攻勢,更是令眾人自相殘殺,是一套極高明的內家拳法,但在江湖中卻未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