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四象困龍陣

馬三保笑道:“可敬可敬,那在下一幹人就得罪了,聽聞先生一身武功得青田祖師點化,出神入化,今日小生手下有四人欲領教先生神威。”說罷向花生四人看去,隻見花生、餘去病、背帶雙刀的殺神還有吸著煙袋鍋子的老頭子分四個方向向徐無際圍去,步法詭異,徐無際頓覺得不止東、西、南、北乃至天上地下都被此四人占了。

徐無際看著四人所站的方位和布下的陣法,臉上神色大變,失驚之下說道:“殺生刀和四象誅龍陣。”臉上全是驚愕之情,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徐無際心知四象誅龍陣為青田祖師首創,祖師學究天人,雖悟道多年,亦涉獵佛教,有感佛祖降生之時,步行周天,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之典故,感生老病死四大苦及人世無常之執念而創此陣法,原為破漢王陳友諒門下高手戒生和尚進而誅殺漢王陳友諒所創,誅殺漢王取義四象誅龍。後鄱陽湖一戰,漢王身死,並無用到,當年布陣的四人多半身死,隻留下了自己,不想今日在此地竟見到了此陣,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種不祥的念頭,想起了一個人,卻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念頭。

餘去病剛才為徐無際在轎子裏射出的暗器所傷,此人性情乖戾,有仇必報,此時笑著說道:“先生好眼力,這是家師為你準備的一份薄禮,請笑納。”臉上卻是得意之色。

徐無際眼見此對著背雙刀的人問道:“閣下背上可是當年漢王帳下戒生和尚趙普勝所用的殺生雙刀?”

冷峻的漢子沒有多餘的言語,冷冷地回道:“正是。”說話之間,四人已慢慢圍了過來。

徐無際詫異之情不減,不禁問道:“久聞燕王督師道衍大師身懷神鬼不測之功,生、老、病、死四大高足亦是當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不知道衍大師俗家可是姓姚?”口中說話,知四象誅龍陣之威,心神卻不敢稍有大意,環顧四人,凝神戒備。

生老病死四人中,屬餘去病最有心機和城府,四人多以餘去病為首,餘去病回道:“家師名諱,我等不敢妄言。”

徐無際失笑道:“想不到故人未死,卻有故人門人在此地出現。當日小蠻劍能傷到他,也許我早就該想到了。”說罷似是自嘲一般,哈哈冷笑。戰亂多日,自己從未像此刻感到絕望,隻因此刻想到那個已經死了四十來年的人。

書生等人眼見四人圍攻先生,意欲施以援手,徐無際說道:“顧好轎子。”左手的四個手指伸了出來,這是青衣用的一套暗語,四指喻死為退之意,三指則為安全可進之意。

書生更知轎子幹係重大,便示意眾人緊緊地護住了轎子,雖看出來徐無際身處險地,卻不為所動,雖為熱血男兒,遇事也是極為冷靜。

馬三保卻不慌不亂,抬手示意手下眾人四散開來,轉眼間便將眾人圍在了中間,靜靜地看著場中的眾人,似看著圍著的獵物一般。

這邊吳高等人眼見徐無際等被困,直欲出手相助,怒頭陀眼見生、老、病、死四人,想起當日房山一戰自家兄弟慘死,埋骨他鄉更是憤怒難當,怒吼道:“兀那幾個鳥人,今日灑家就跟你們算算舊賬。”掄起禪杖直奔老頭子而去,當日老頭子獨鬥怒頭陀和小金剛,後小金剛為救怒頭陀,被其煙杆直穿胸膛而死,怒頭陀素日與小金剛要好,何況為救自己而死,最後更是連其屍首未能保全,自那以後此仇之事,一日未忘。

老頭子此時煙袋鍋子已經滅了火,四人站定方位,四象誅龍陣已成,卻不管怒頭陀叫嚷。

張宇真眼見於此,對著吳高冷笑道:“吳高,先前咱們可是有言在先,你不會讓我為難吧?”語氣之中陰冷至極。

吳高卻不作答,小花刀眼見怒頭陀直奔而去,上次一役素知此四人厲害,連忙趕上去。吳高也不阻攔隻是緊緊盯著張宇真,生怕此人出手,或許一行人隻有自己勉強可以擋得住。

張宇真眼見吳高一行人已經出手,並不想落馬三保的口舌,況且之前大和尚傷了弟子,折了他的麵子,雖心中不忿,卻礙於約定不好出手,此刻有了機會,說了一聲好,便已出手。

龍虎山向來以天師伏魔劍和龍虎玄功為世人稱道,張宇真出手自非陳六丁、齊六甲可比,信手而發,掌法輕靈飄逸,倏忽間手掌反轉卻是劍意,吳高擔心眾人安危應身而上,單拳直衝,反轉之間卻是一記柔掌迎了上去,掌風綿柔後勁極足。

張宇真見狀笑道:“柔拳變柔掌,你能突破此變,自能入當今十大高手之列。”言語間似是嘉許,出手卻不弱,連出八掌,四掌卻取劍勢,橫刺腰、豎劈頭、斜砍肩、上挑喉攻向吳高四處要害。吳高柔掌後發後至以不變應萬變,高拆抵擋接下了這四劍,卻是叫苦不迭,這四記掌劍以正宗玄功力注掌身,卻勝於常人的剛劍,劍掌相接直覺砍得生疼,若非自己,尋常江湖中人,手掌恐怕早就被砍斷了。

張宇真與吳高交手四招,心想吳家鎮守遼東,吳高更是號稱白山黑水第一高手,交手之下,實在是實至名歸。而且當年為道衍所傷,一身功夫也打了折扣,輕描淡寫接下了自己四記五成功力的掌劍,而且其人內力,陰柔綿長,源源不絕,即使到了今日,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自己這些年很少遇見實力相當的高手,心情也好了起來,掌上發力,使出七成功力,單掌搶攻吳高胸前,吳高眼見掌風灼灼,以掌劃拳,柔拳橫擊。柔拳本為內家拳,最重防守,此時護住胸前要害。可是張宇真出掌極快,已到胸前,吳高無奈撤身一步,日字拳橫衝迎向攻來的掌。拳掌相交,張宇真這一掌聚七成功力,威力可知,吳高用了柔拳重疊三拍浪之力,巧使三重柔勁,邊接邊退,才將這一掌之力化解,也退了三步。張宇真笑道:“妙哉,再接我一掌。”掌不回身,再度拍向吳高胸前,吳高無奈再度聚力以掌對掌,迎接張宇真這一掌,感覺勁力比剛才那掌更強,但是內勁自掌心傳來卻是清涼無比,自己雖被震的氣血翻湧,卻沒有之前自己用勁之後為五雷轟心掌所傷之後的灼燒感,張宇真內力充沛,如奔騰的江流衝入自己體內,自己布下柔力數層無不被一一衝破,受張宇真內力一擊之下,踉蹌一下跌坐在地。

張宇真似再無攻擊之意,對著他冷冷地道:“你先前為道衍那妖僧所傷,我勝也不武,如今送你一掌。你若不是身受內傷,亦可與我鬥到百招以外。養好傷,日後我自當來白山黑水與你一戰,到時候準備好後事在家等我。”言語之中卻是傲慢無比。

吳高心知張宇真雖為人傲慢,剛才卻也是實心相助自己療傷,盤膝而坐,導氣歸元,頓覺張宇真這股真氣,如春風般清涼,沁入骨血,瞬間便將纏繞身體的惡火壓製,此時方知最後一掌張宇真出手為自己療傷。

龍虎山得天地之靈,曆代天師也是心懷蒼生,所習武功自非霸道惡毒,張宇真以純正玄門內功施為,勝於自己這些年用盡天下良藥。多年來由於三昧真火之力極其霸道,自己多用至寒之藥壓製,至寒至熱相交,亦傷了身子。

此時四象誅龍陣已成,生、老、病、死四人已成合擊之態,徐無際靜守中天之地,守無為之法,以靜製動。怒頭陀眼見仇人在眼前,揮杖橫掃千軍,掃向老頭子腰間,魏小六握刀在手,揉身欺進,小花刀葉裏藏刀式刺向老頭子背後。

兩人聽聞此四人在布一個極其厲害的陣法,所以知他們無法相顧,外加老頭子當日殺了小金剛便隻攻老頭子一人。老頭子對二人的攻擊卻不管不顧。眼見二人快要得手之際,一股很強的劍氣卻自背後襲來,兩人自非尋常之輩,但是這股氣來得很快很急,其勢之強之快,匪夷所思,襲擊老頭子未必成功,但肯定為這一劍所傷,不得已撤招自保,魏小六騰挪之間反手刀向後砍出,僅憑直覺迎向那一劍,怒頭陀猜想小六一刀必緩敵人攻勢,轉身日月鏟使大砍大劈之法,向下怒劈其人,卻隻見到張宇真的一掌,張宇真是練武奇才,近些年劍法已經達到無劍之境,隨手使來是掌亦是劍。兩人夾擊,張宇真不懼反喜,迎身而上,右手掌劍對小花刀,左手劍掌硬接日月鏟,無招無形,渾然天成。右手二指恰恰夾住了小花刀的刀,小花刀再也砍不進去半分,掌鏟相交,變掌為爪,劈手橫奪日月鏟,怒頭陀手上用力,卻動不了分毫,張宇真用力,怒頭陀手心火辣,用力相較之下,似乎握鏟的整條手臂都快被扯斷了,無奈放手,以怒頭陀的功力本可僵持,但是和陳六丁相鬥,雖贏了半招,卻也被其劍傷了手掌,功力卻是打了折扣。六十餘斤的鐵鏟在張宇真手上卻是輕如無物,隨手一扔卻是如棄草芥,日月鏟挾風聲向後飛去,隻聽轟地一聲,有人哼地一聲,為日月鏟所傷,卻是小魚兒等人眼見張宇真下殺手,急來護救,張宇真聽聲辯位,奪得日月鏟,鏟勢凶狠,勢大力沉,隨手扔出,傷了小魚兒等人。張宇真十數招之間連敗數人,也不趕盡殺絕,負手而立,看著生、老、病、死四人用四象誅龍陣獨鬥徐無際。

陣法展開,生老病死各盡其力,兩柄殺生刀上下翻飛,左手使大開天刀法,右手則是小辟地刀法,此刀為漢王陳友諒帳下戒生和尚所使,百萬軍中,殺敵無數,殺敵飲血愈多則殺意戾氣越盛,及至後來戒生和尚亦為其戾氣感染,未恐為其所染,刀不入鞘,意在泄刀的殺氣。但是每逢戰陣,飲血之後便殺意大盛,殺人無數,被評為當世魔刀,尋常人等駕馭不了。後鄱陽湖一戰,青衣姚廣孝憑一己之力,怒殺戒生和尚,但是亦為雙刀破體,刀和人俱落入鄱陽湖底,這兩把刀便從江湖上消失了。此刻刀自鞘中而出,殺氣凝聚,人借刀勢殺意更濃,刀風過處,寒風習習,直有開天辟地之能。老頭子煙杆忽而如槍如筆疾刺徐無際周身要穴,間或使齊眉棍法,棍棍橫掃徐無際手臂腿骨等地,招招致命;花生正宗少林羅漢拳打將出來,拳拳如虎,虎虎生風,有風雨不透之勢;餘去病一套大慈大悲掌使來,法漫天,掌掌不離徐無際身體,掌風之中隱隱有藥味,此人出手雖慢,徐無際卻最是忌諱,聽聞此人好毒,施毒於無形,所以提防之心更甚。

四象誅龍陣本為青田祖師首創,意欲誅殺漢王陳友諒及手下四大天王,後逢變故,魚姬失手被擒,為戒生和尚所辱,含恨而死。姚廣孝本就鍾情魚姬,魚姬遇難之後,悲慟之下獨闖漢營,殺了戒生和尚,自己也為殺生雙刀所傷,人刀跌落鄱陽湖底,此陣亦便成了殘陣。後青田祖師將死之時,將破陣之法告訴了自己。初始自己也覺得奇怪,自魚姬和姚廣孝死後,天下之人再無人可布此陣,自己要這破陣之法何用,青田祖師終究也沒有告訴自己答案。

此時徐無際卻是憑借青田祖師所授破陣之法,抱元守一,漸入空空之境,勉力強撐了數十招。陣法一經展開,四人占天上、地下、過往、未來四個方位,取地、水、火、風四元,至此,天地四方,過去未來俱是攻勢,陣法卻是比自己先前所知更甚一籌,當年姚廣孝本就是不世奇才,自青田祖師之下,一人獨秀,想來多半是將此陣奧義發揮的更進一步了。

道家法藏無盡之中隱含佛門生、老、病、死四大執念之苦,無形中陣法念力之苦感染心神。讓徐無際想起自己童年即逢戰亂,衣不蔽體、食不終日,投軍殺敵之後,每逢交戰,死傷無數,更有戰友一一戰死等苦楚湧上心來,無數鏡像在心中生出,更想起死於戰亂的妻子,還有親生的女兒至今下落不明,頓覺人生悲涼無望,戰意便開始消退。所以當年祖師斷言,世人皆難逃生老病死之苦,所以此陣之威,隻有入得空空之境,心神才不為念力之苦所侵擾,方有力一戰,如若身手高出布陣之人許多,則可破陣,否則亦是無可奈何,徐無際自忖單打獨鬥,自己絕不在任何人之下,但是合這四人之力,縱是不布此陣,空自己也是有心無力,何況自己為凡塵之事,所擾多年,心結難舒,更是勝之無望。

眼見徐無際戰意不盛,這四人攻勢卻變得更加淩厲,老頭子一招後羿射日,煙杆一挺便刺中了徐無際肩頭,雖非要穴,但是鮮血直流。徐無際吃痛之下猛然驚醒,心神亦回複許多,眼見雙刀當頭劈至,背後聚力硬接花生兩拳,冒雙肩被砍之險後發先至,借花生雙拳之力,前發雙掌直拍使刀之人胸腹兩側,使刀之人急忙後退,但也為徐無際雙掌傷了肋骨,氣血翻湧,雙刀殺意未盡,刀雖已撤,但是刀意卻砍入徐無際雙肩寸許,鮮血直流。

餘去病看徐無際再無還手之力趁勢搶攻,毒掌直拍徐無際腋下,書生、雲開見狀,俱都出手,書生右手輕揚,兩枚銀針激射餘去病手腕,餘去病偷襲徐無際之時,疏於防範,發覺時銀針已到,反掌拍落了一枚,另一枚卻刺進了手臂之上,隱約覺得手臂微微麻木。心中暗想不好,自己浸**用毒多年,卻陰溝裏翻了船,中了別人之毒。況且素聞書生得青田祖師醫藥真傳,卻不知此毒可否厲害,眼見四人重傷徐無際也不再貪功,疾退之時,連忙自封要穴,阻止血氣流回心房,運氣之時卻覺無甚阻礙,此毒毒性暫卻不知。

書生一擊奏效,天機扇使鳳凰雙點頭,疾點花生打來的雙拳,花生拳意大開,不躲不避迎了上來,扇圈相交,書生手掌和虎口為花生大金剛拳力所震,隱隱發麻,花生開山裂石的拳為天機扇剛玉扇骨所擊,如火灼一般的疼,兩人心中俱是震驚不已。剛玉非尋常之物,縱是削鐵如泥的寶劍亦不能傷它分毫,剛才自己雙點頭,要是尋常石頭等物難免會被擊碎,可是此人僅憑雙拳就接了下來,還險些用力傷了自己。花生自知自己的雙拳力能開碑碎石,一柄扇子卻讓自己覺得如此吃痛,卻是有些想不通,自不知此扇的玄妙之處。

雲開小蠻劍後刺老頭子背部,老頭子一招得手,煙杆反手一招貴妃回眸回刺雲開,雲開用巧勁,劍尖靈巧如毒蛇吐信打了一個螺旋繞著煙杆刺向老頭子的手腕,老頭子手臂回撤,雙腳連環踢出以阻雲開攻勢,眼見四象誅龍陣殺傷徐無際已然得手,也不戀戰,退向了旁邊。

書生接下來花生攻向徐無際的雙拳,和雲開二人扶住了徐無際,退了回來,徐無際臉色煞白,雙肩為雙刀和煙杆所傷,背後又中了花生雙拳。鮮血自肩頭流露,雙拳之力受傷雖輕,卻也震動髒腑,口角有鮮血流出,眼神之中兀自望著四人,心中甚是不解,為何姚廣孝卻反目助燕王造反。

雖不敢相信道衍就是姚廣孝,但是時至今日不得不信。戒生和尚雖為姚廣孝所殺,但是殺生雙刀當日刺穿了姚廣孝的身體,姚廣孝身中雙刀落入鄱陽湖中,乃自己親眼所見,雙刀應該永沉湖底。況且除了青田祖師之外,當時再無人可布此陣,如若天下可尋得此一人,也便隻有姚廣孝了,以姚廣孝天縱之才方能參悟陣法奧義,重結此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