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左轉

從王家村到七山鎮,騎摩托車最多十分鍾,步行一個小時也能到,但碰上雨天,卻是使人筋疲力盡的步行兩個小時,中秋節後,雨一直沒停,這樣的反常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很沒道理!

離開故鄉,去深圳找一份工作,這個想法在王四海的心裏紮根了很久,他才十八歲,故鄉的生活是機械且單調的,插秧,除草,割稻;去鎮上玩一次桌球一半的時間浪費在來回的路上!受夠了!

王四海最終還是決定離開,盡管這該死的雨讓他的腳步一拖再拖,五天前,他去鎮上給家住縣城的親戚打了電話,托對方為他買一張最近去深圳的火車票,三天前去鎮上辦事回來的王在山給他帶了口信,火車票已經買好,四天後的上午九點,記得提前準備!

七山鎮去縣城的汽車最早是七點,七點四十到縣城,去親戚家取票,然後去火車站,時間來得及!王四海一直拖到下午才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從父親手裏接過零散的兩百塊錢,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雨天,路太難走,所以他打算先到鎮子上朋友家借住一晚,明早乘汽車去縣城!第一次離開家鄉,對未知的遠方惶恐不安,比他大幾歲並出過遠門的王在山說:“在外麵不要想家,想家的男人沒出息!”

又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你小子別沒過幾個月又哭著跑回來了!”

王四海沒理會他地調侃,出村時,不安感才逐漸變淡,隨即而來的是解脫感!母親不停叮囑他:“到了那邊記得寫信,或者打電話,打鎮上你李叔的電話,讓他傳口信!”

王四海點著頭說:“好!放心吧!”便頭也不回的出了村。

下坡路走得很快,轉過幾個彎,便看見遠處的三岔路口,右轉是去鎮上,左轉是去汪家村,半年前,就是在這個路口,他遇見過一個女生,女生和一位中年男人邊說邊笑,看樣子中年人該是她的父親。她不同於他常見的其他七山鎮的女生,她沒有在農田裏曬慣了的黝黑皮膚,她微笑的樣子也區別於他記憶中別人的笑,似乎他過往生活的貧乏隻為了營造出這一次相遇的不同,從此出現在他夢裏的女人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了讓整個七山鎮黯然失色的笑臉。後來他知道了那個女生名叫汪莉莉,為了再見到她,他曾很多次在這個路口徘徊,也曾悄悄尾隨隻為了知道汪莉莉住哪,卻始終沒有勇氣搭訕。今天,在他即將離開的這一天,王四海很希望能在這個路口再見到汪莉莉,但出現在三岔路口的隻有兩個蹲在路邊的男人,這使他感到失望。

這兩個人是忘了路的王輝和李浩,李浩的語氣很不友好,問他:“知道汪家村怎麽走嗎?”

王四海並不想回答,天知道他們是不是去找汪莉莉,他想,畢竟她那麽美,肯定有很多人喜歡。

王輝說話還算客氣,說他們找的是汪家村的王曾瑞!

王曾瑞這個人王四海當然認識,但他不是汪家村的,而是王家村的,於是為他們指了路,看著兩人離去,王四海突然決定再去見一次汪莉莉,如果今天不去見她,下次見麵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上一眼就好!他如此想。

他看了看右轉去鎮上的路,泥濘且漫長的看不到盡頭,但他想,隻要明天早上七點之前能到汽車站,趕上第一班去縣城的汽車就行。

然後,王四海左轉去了汪莉莉家,路濘難行,天色逐漸漆黑,在她家大門外的幾顆樟樹下,他停住了腳步,倚著樹幹盯著汪莉莉家的大門陷入沉思;他想不到一個敲門的理由,於是就那樣遠遠的看著,天已經黑了,想見到汪莉莉怕是不太可能,雖然心有不甘,下次見麵不知要何時,但也隻能帶著遺憾離開!

王四海剛想轉身離開,汪莉莉家的門卻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他抬起頭看過去,一個瘦弱的身體提著煤油燈籠走了出來,王四海急忙往樹幹後躲了躲,雖然視線昏暗看不清楚,但他確定突然出現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汪莉莉。他探出頭看見汪莉莉轉過身把門上了鎖,然後提著燈籠穿過門外的幾棵樹,向她家正前方的一座新建的房子走去,王四海知道汪莉莉家庭貧困,而電視機在農村還屬於貴重物品,這麽晚還出門,想必是去看電視,而她出門時鎖了院子的門,猜測汪莉莉今晚就一個人在家。想到這些他膽子又大了些,便悄悄的尾隨過去,剛跟的近些,汪莉莉已經敲起了鄰居的家的門,他隻好又躲進了黑暗中。

王四海決定等在汪莉莉回家時必經的路上,似乎所有過往丟失的勇氣都在這個深沉漆黑的夜裏被找回,他想今晚親口告訴她,他喜歡她,並讓她等他回來,等他賺了錢從深圳回來,他就來她家提親。

汪莉莉隔壁家的院牆邊有一個廢棄的牛棚,棚裏堆著些幹草,地麵已被雨水打濕,王四海抓了些幹草鋪在地上,然後坐在幹草上等汪莉莉,等待的時間比想象中難熬,開始他不停的在心中思量該如何對汪莉莉表達心意,並想象汪莉莉會如何回應,後來王四海感到困倦,便枕著自己的背包睡了過去。

王四海被一陣清脆的笑聲吵醒,他從牛棚的幹草地上坐起身,看見汪莉莉家大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個煤油燈籠,汪莉莉正和一個男生麵對麵站著,輕聲交談著,離得較遠,聽不清他們在聊些什麽,隻能偶爾聽見汪莉莉的笑聲,笑聲戛然而止,兩個人突然抱在了一起,這一舉動使王四海錯愕當場!那個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不可褻瀆不可侵犯的身影,那個讓他不能自拔的高貴清純甜美的女生形象,像他小時候用麻將壘成的城堡,因為壘的太高而突然崩塌,他仿佛聽見內心有個聲音在罵:“賤人!婊子!”

那個擁抱隻有短暫的兩分鍾,卻比他曾經的十八年加一起都要長,王四海抓起身後的背包,他想“再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我隻有走了!”剛剛還沉浸在告白可能被接受的喜悅中,一覺睡醒都成了夢!他甚至覺得,此時此刻自己並沒有從夢中醒來,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剛站起身,一個邪惡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這個想法使他熱血上湧,失去理智!他想“反正我明天就走了,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有什麽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