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熱鬧”的周末

那天晚上,安頓好季宇後,安若失神又失落地站在陽台上許久。

夜空很奇妙,明明漆黑一片,卻擁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星光。

她喃喃道:“你一定很難受吧,在意的人喜怒哀樂沒有一絲一毫為你……”

如同她當年喜歡陳封,心會很痛,會窒息。

可那又怎樣?

反正他的世界裏沒有你,窮極一生也不會改變。

第二天中午,季宇醒過來的時候,急得滿頭大汗,襪子襯衣橫飛。

完了完了,今天還沒有給安若熬中藥。

在他的世界裏,那個女孩兒的事情永遠是重中之重。

中午的陽光很好,暖暖地落在大廳的地板上,泛著耀眼的光,季宇衝出房門時,安若正坐在大廳,捧著碗,安靜地喝著中藥,像極了許多年前的相遇。

她的聲音輕輕的,一塵不染,“早飯擺在桌上,洗漱完了再吃。”

季宇有些愣神,“今天不用上班嗎?”

安若一臉無奈地看向他,“難道你不是因為知道今天是周末,才敢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嗎?”

“呃……”

好吧,他一時說不上話來,今天的真的是周末嗎?

他貌似昨晚約了沈默聞喝酒。

慢著,他喝醉了?真的假的?

那……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

季宇撓著睡到飛起來的發型,有些心虛,“我昨天喝斷片了,沒說什麽吧?”

轉眼,安若喝完藥,捧了一本書,坐在沙發上,悠閑地翻動著書頁,“嗯,說了不少。”

“……我說了什麽?”

上帝啊,千萬別說什麽不可挽回的話啊!

陽光灑在安若身上,連話也變的如陽光般溫和恬淡,“等忙完這一陣子,我們回趟法國。”

這和他昨天晚上說的有什麽關係嗎?

“回法國幹嘛?”

“訂婚,你的親朋好友不都是在法國嗎?”

季宇呆住了,等一下,給他一個緩衝的時間。

安若是在說要和他訂婚嗎?她答應嫁給他了?難道他昨天晚上求婚了?可他連戒指都沒買呢,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我……你……”

安若眉頭一皺,“你不願意?那當我沒說。”

“不不不,願意願意。”

季宇轉念一想,急忙邊往外跑,邊興奮道:“我出去一下,你等我,不許反悔,啊……”

嘖嘖嘖,撞門上了,但是依舊阻擋不了他穿著拖鞋往外狂奔的步伐。

說好的形象呢?

安若看著他的傻樣,忍不住地笑了。

季宇,謝謝你這麽喜歡我,謝謝你花整個青春默默陪伴我。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季宇時,那個混血男孩兒俊逸的麵孔讓人眼前一亮,真誠的眼神,如太陽燦爛的笑容,給人很溫暖的感覺,隻是因為他普通話不標準,總是羞澀開口。

陳封、沈默聞、許吟、夏蘭都在大二的炎夏走散,隻有那個男孩兒陪她走過春夏秋冬,教她如何勇敢生活、樂觀去愛。

安若愣神的片刻,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和陳封這麽安靜地坐在咖啡館,下午泛黃的日光,臨近窗戶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街角騎單車的男孩兒,偶爾會有孩子路過朝他們做鬼臉。

在路過的行人眼裏,他們像多年的摯友,更像恩愛的戀人。

安若:“有什麽事嗎?”

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增添的是時光的味道。

陳封:“想和你喝杯咖啡,畢竟從沒請你喝過。”

大學時代的陳封有很多女朋友,各種約會是常態,咖啡館、高級西餐廳更是常駐地,卻沒有一次請他心愛的女孩兒去過。

原來和她坐在一家咖啡館,心會很安靜,不會想著下一個約會地點去哪裏,不會計劃著那些毫無意義的浪漫。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坐在這裏,就那麽靜謐,就那麽無聲,因為陽光剛剛好,她也在這裏。

安若:“我打算走了。”

陳封:“去哪兒?”

安若:“回法國。”

陳封:“嗯。”

安若:“不想知道原因嗎?”

陳封:“可以不說嗎?”

安若:“好。”

歲月劃過,他們隻剩下隻言片語的對白和淺淺的默契。

他猜到了嗎?

能讓她回法國的原因,以他對她的了解,猜得到。

可他不想聽,怕話出口,記憶裏盛夏大學的炎熱就要落幕了。

而她選擇為他推延答案到來的時刻,也為自己保留一段眷戀過去的時間。

也許,這樣就夠了,至少他們還能帶著平淡的心去成全對方最後一絲的感情。

時間沒有聲音,可是時鍾的指針有,滴滴答答的,有些吵鬧,可是為什麽人們沒聽到?直到時間走了,才感受到。

兩個人在那個下午的陽光裏,安安靜靜地坐了很久,咖啡館裏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

夜幕開始降臨了,窗外的彩霞比編織的紗還絢爛,宛如一幅潑墨畫。

大學的時候,他們從沒見過這麽沒的晚霞,又或許是他們當時忙著等待浪漫的夜空,所以忽視了。

安若望著晚霞,笑如煙火,淡淡道:“我該走了。”

陳封微微抬眉,質疑與不解深藏,平緩的聲音問道:“為什麽是季宇?”

他有想過會是沈默聞,會是自己,但為什麽會是季宇?

那個在所有的故事裏身影都極淺的男生,就像一個配角,卻可以帶走安若。

安若:“你喜歡下雨的夜嗎?”

陳封:“不喜歡。”

安若:“我也不喜歡,很涼,很冷,就像絕望一樣。”

五年前的那個下雨的晚上,安若一個人躺在雨地裏,被喜歡的人拋棄,被父親拋棄,被由心而生的恐懼與絕望包圍著。

陳封:“所以……”

安若:“所以,不管何時何地,隻要是下雨,季宇都會不顧一切地給我送傘。”

陳封苦笑了一下,心裏有些難受,“對不起。”

他本來不想說的,因為那是最無用和最懦弱的一句話,可如今他唯一能說的和想說的隻有這一句,那麽可悲。

安若:“不用對不起,因為我忘不了被雨一點點剝奪體溫的冰涼,也忘了不雨地裏苦苦求生的絕望,我永遠記得那個時候有一個人發了瘋一樣地找我,卻不是我當時最在意的你。”

為什麽不是你?

我多想是你。

可是一個錯誤犯一遍情有可原,犯兩遍是傻,鑽心的記憶會時刻讓人畏懼退縮,餘生可以不是你。

陳封:“我懂了。”

你無法原諒,我無法言說。

相愛是一回事,相守又是另一回事,陪你到白頭的人可以不是我。

天要黑了,安若起身離開。

那一次,像很多年前的無能為力,他再一次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男孩兒和女孩兒又一次走遠了,也許女孩兒這一次做了最好的選擇,以後會有一個愛她的人陪她煮飯溫粥。

……

短短的周末發生了很多事情,陳氏被迫公然承認輸給泉吟公司,顧泉和許吟光速訂婚了,沈默聞獲得了最佳男演員獎。

季宇本來說出去一下,卻消失了一天一夜。

大家再見麵時,是在顧泉和許吟周末晚上的訂婚宴上,夏蘭、陳封、沈默聞、安若和消失良久的季宇都出席了。

很難得在五年前那次離別後,大家能在聚齊。

男孩兒的白襯衫換成了帥氣的西裝,女孩兒的牛仔褲換成了優雅的公主裙,唯一不變還是許吟完美到爆的傻笑。

那年盛夏似乎已經遠遠地逃離了大家的生活,或者說是被故意弄丟,畢竟有太多的不美好,但開心的記憶還是會不時拿來打趣。

後台,化妝間,精致的妝容都掩蓋不了許吟衝天的傻氣。

安若:“咳咳,小吟,眼睫毛沾歪了。”

夏蘭:“唉,瞧你那傻樣。”

許吟:“我怎麽傻了?我這是幸福。”

夏蘭:“真不明白,喜歡一個人費力又不討好,人為什麽要結婚呢?一個人不能過一輩子嗎?”

許吟:“你那是不懂愛情,喜歡是相互的,是快樂的。”

夏蘭:“嗯,沒錯。傷心也是兩個人,痛苦乘以二。”

許吟:“夏蘭你太悲觀了,你要相信你總會遇見那個對的人。”

夏蘭:“就是因為世界上每個人都相信自己遇見了對的人,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離婚。”

安若:“冷靜,冷靜。”

許吟:“夏蘭,你知不知道你在一個準備訂婚的人麵前說這些,會被打的?”

夏蘭:“好吧,不過看顧泉的樣子,你可能找到了真愛。”

許吟:“不是可能,是肯定,安若你看看她……”

安若一笑,夏蘭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但是看得她對顧泉和許吟的感情是祝福的。

訂婚儀式順利進行,顧泉和許吟恩愛的樣子著實膩人。

安若還記得大一,許吟生日那天,一直心心念念著顧泉能來陪她過生日,可直到深夜顧泉都沒來,畢竟前一天剛吵了一架。

許吟一生氣,就拉著安若去食堂吃夜宵,打算胖死自己,對此安若深感無奈。

為什麽一定要拉上她?

她也怕胖啊!

陳封白天還嘲笑她,雖然是單身,但已經胖若兩人了。

誰知道一出食堂,感人又虐狗的一幕就上演了。

顧泉滿頭大汗地出現在許吟麵前,上衣也被汗濕透了。

他看了看手表,鬆了一口氣,“還好沒過十二點,對不起,火車晚點了,我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的。”

許吟眼睛紅紅的,看樣子眼淚還有三秒即將抵達戰場。

她張開雙臂,哀求道:“抱抱。”

顧泉皺眉看了看自己,“我身上都是汗,你介意嗎?”

許吟淚水滴落,“我身上都是食堂味,你介意嗎?”

兩人相視一笑,緊緊相擁。

真好,從前是你,餘生也是你。

時光過得真快,明明昨天還好像在操場上嬉笑打鬧,今天就已經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原來,一個青春的長度這麽短,短得讓人舍不得。

季宇穿過人群,來到安若身旁,抓住她的手,將一個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整個過程很快,也很慢,因為季宇別別扭扭、猶猶豫豫的,似乎很緊張、很糾結,戒指戴在安若手上後,他深深吐了一口氣,然後傻笑著握緊安若的手,十指相扣。

安若表情淡淡的,目光稍有驚訝。

呃,他在幹嘛?

顧泉目睹的全過程,也是心碎了,絕望地吼道:“大哥你準備了一天一夜,居然選了一個最……最‘直接’的方案。”

說好的浪漫呢?說好的別出心裁呢?說好的終身難忘呢?

顧泉這一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安若的無名指上多了一顆“鴿子蛋”,那可是女人最閃亮、最價值連城的夢想。

季宇注視著安若,深吸一口氣,臉瞬間憋紅,擋著所有人的麵單膝而跪,十指依舊緊緊相扣。

“安若對不起,我想了所有最浪漫、最奢侈的求婚,可都覺得不夠好。我想給你最好的,但但……但那些真的都不夠好,我沒有辦法了,隻能用最簡單直接的辦法牽起你的手,我知道這樣顯得很蠢……”

他不是沒有創意,沒有身家,隻是畢生所學無法完美詮釋一句“嫁給我”。

安若淡淡凝視著季宇,聲音很好聽,認真正經,“我知道了,你真的很笨,所以……”

她故意停頓,季宇抬頭看她,眸子裏是流光溢彩的期待。

緩緩一笑,“所以餘生的碗歸你刷。”

餘生?

她答應了。

她答應把餘生交給他了。

季宇激動地站起來,瞬間抱住安若,在原地不停地轉圈,肆無忌憚地傻笑著,歡呼著,幸福得溢於言表,“她答應了,她答應了,安若答應嫁給季宇了……”

在場響起了排山倒海的鼓掌聲和歡呼聲,大家紛紛表示祝福。

安若被轉得有些頭暈,笑容之餘,心有些微痛。

她控製著自己的目光不去尋找他的身影,不去在乎他此刻的表情,不去回想有他的點點滴滴。

季宇,對不起,原諒我心裏某個角落還在在為一個人痛著,但我會努力改掉。

那個男孩兒,再見。

沈默聞站在人群的外圍,默默看著,終究無言無話。

而陳封早已揚長而去,他沒有興趣偽裝著自己的心,裝出大度的模樣慷慨祝福,更沒有力氣看她成為別人的未婚妻,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