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5章 人心隔肚皮

南宮劍郎大喜,說道:“還不將《強山圖形》拋過來?”羊劍容道:“你走到我三步之內,我親手交給你,豈不是更好?”南宮劍郎叫道:“又耍詭計,我才不吃你這一套!”舉步欲行,卻始終不敢近身。

此舉正是羊劍容所求。其實她功力全失,南宮劍郎隻消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將其輕輕一推,便真相大白,嗚呼哀哉。羊劍容卻兵行險著,故意叫他上前來取,以此僵住他,令他不敢靠近自己。

南宮劍郎道行不低,但畢竟是富家子弟,終日走狗鬥雞,江湖應變經驗不足,這三步之地,無論如何也不敢向前半分。

羊劍容以進為退,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貴為南宮塢堡的少主,又自稱得南宮一劍真傳,竟被這區區三步嚇唬得做了縮頭烏龜。你隻消上前便可將《強山圖形》收為己有,但三步尚且不敢行踏,何以行走天下、踏足江湖?”

羊劍容越是出言相激,南宮劍郎越是謹慎。如此僵持了半盞茶的功夫,南宮劍郎心浮氣躁,最終沉不住氣,叫道:“姓羊的!你們玉女門將《強山圖形》據為己有,也無非是想在江湖上賣個好價錢。我給你二百兩,你將《強山圖形》交給我,然後各不相欠,自此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過我的獨木小橋,如何?”

此言當真讓羊劍容哭笑不得,但有心與之拖延,便故意討價還價,說道:“區區二百兩,難道想打發流民乞丐嗎?南宮塢堡世代掠劫為生,富甲一方,家財千萬貫,世所周知。二百兩便想買下這普天之人欲求而不可得的《強山圖形》,未免太過不將玉女門放在眼裏了吧?

“玉女門雖是行俠仗義的名門正派,於錢財這身外之物倒不是如何放在心裏;但人數畢竟眾多,又多半是寒苦出身,總不能像無家可歸的流民一樣,四處乞食吧?看在你爺爺南宮天王與我師尊有幾分故人香火的情份上,我擅作主張,給你打個折扣,收你八百兩!如何?”

羊劍容所言不錯,南宮塢堡確實富甲一方,這與當年的石崇分不開。石崇在荊州當刺史時,曾與黃巾幫、南宮塢堡相互勾結,在江河上掠劫。

南宮劍郎立馬暗叫道:“獅子大開口,你這分明是搶。”卻怕她再度漫天要價,斷然道:“好!八百兩就八百兩!”羊劍容道:“我指的不是白銀,而是黃金。”如此耍賴胡扯,絕非她的本性,亦非其所願,隻是逼於無奈,盡量遷延而已,卻聽得南宮劍郎暴跳如雷地喝道:“臭小娘,你這是得寸進尺,坐地起價!”

羊劍容道:“區區八百兩黃金,對富可敵國的南宮塢堡來說,隻是九牛一毛,太倉一粟,微不足道。你若是能在別處換到另一張貨真價實的《強山圖形》,我玉女門倒貼你一千兩。”

南宮劍郎氣惱不過,無以複加,說道:“好!成交!”羊劍容道:“拿來!”南宮劍郎道:“什麽?”

羊劍容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南宮劍郎叫道:“八百兩黃金,豈能隨身攜帶?當真奇哉怪也!你先拿出來讓我瞧瞧,然後再隨我去拿黃金。”

羊劍容當真被她此舉嚇了一跳,她隻不過是信口開河,隨便捏造一個“八百兩黃金”的數目,卻沒想到南宮劍郎當真滿口應承,笑道:“你這少主奇哉怪也才是真!你八百兩黃金不能隨身攜帶,我這價值一千兩黃金的《強山圖形》,又豈能隨身攜帶?”

南宮劍郎氣得半死,說道:“原來說了半天,你是在消遣本少爺來著,你身上壓根兒就沒有什麽《強山圖形》,看我如何將你碎屍萬段,報滅門之仇!”

他見羊劍容始終彈不出擾人心魄的琴音,而靈火鳳凰又是遲遲未來,料想她必是故意拖延無疑。當即黑鐵令牌一動,卻聽得“當啷!”一聲,黑鐵令牌摔落在地,圍住禮恕二子的數柄黑血劍亦被盡數削斷。

變起俄爾,羊劍容隻覺眼前寒光閃動,眼花繚亂,知是來了道術修行極為了得的援手,大喜之下,“儒郎!”二字衝口而出。

寒光過處,卻是四條身影乍現。

四條身影不是羊劍容口中的“儒郎”,而是儒門四大長老。

南宮劍郎尚未催動黑血劍,已被攻個措手不及,眼見黑鐵令牌跌落在地,伸手欲撿,卻聽得天命長老一聲喝叱道:“住手!”他出劍如風,刺向南宮劍郎後胸。南宮劍郎無法遮攔,隨手撿起被削斷在地的黑血劍還了一招。

天命長老身居儒門四大長老首座之位,確有過人之處,玄術之精,靈力之強,實在是不容小覷。當日曾大敗於南宮劍郎的冤魂血劍陣,隻因未曾見過這等詭異的法陣,又被攻個措手不及,更因畏忌中了黑血劍便會墮仙成魔,才被初出茅廬的南宮劍郎有機可乘。此時他一舉占得上風後,劍招連連,殺氣騰騰,一副將南宮劍郎削皮剔骨的態勢。然而,他招架狠辣,卻隻傷南宮劍郎的皮肉,未有一劍刺中其要害,劍術之精,令人敬佩。

南宮劍郎自知天命長老此舉是存心折辱自己,不容自己輕易就死,以報當日誅仙台上被辱的大仇,一時也不擔心性命,一麵趨退,一麵撿起滿地的斷劍向天命長老投擲。其餘三大長老見天命長老如此折辱南宮劍郎,心中甚覺暢快,心想:“誅仙台的一口惡氣,總算是出了。”

羊劍容對此極是不屑,心想:“儒門四大長老徒有名門正派的虛名,卻冤冤相報,折辱後生小子,如此行徑,與小人又有何區別?”四子在四大長老跟前,一直呆立在旁,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喘,心中更是不敢對天命長老此舉有半句怨言。

三大長老正自得意,臉露笑意,忽聽得天命長老“啊!”的一聲慘叫,左胸多了一柄黑血劍。他們目光敏銳無比,雖未明所以,卻立馬祭劍相救。不料黑氣撲麵,陰風陣陣,正是如蝗似雨般的黑血劍激射而來,伴隨著淒厲的哭聲,似幽靈出動,惡鬼索命一般。

原來,南宮劍郎眼見天命長老存心戲弄,性命一時無虞,當即以不斷擲劍來吸引眾人的視線,暗地裏卻覷準黑鐵令牌所在,一麵擲斷劍,一麵退向黑鐵令牌。

此舉細微變動,原來亦是無法逃過天命長老淩厲的眼光。隻是他身居八大長老首座之位,得此良機,便有意在其餘三大長老麵前故炫神技,一展雄姿。殊料這番賣弄首座風采卻招來殺身之禍。巨變陡生,當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羊劍容雖然不屑四大長老的行徑,卻不願他們遇難,正欲拔劍相助,身旁的四子早已催動各自手中的仙劍,三劍劈向黑血劍,一劍劈向南宮劍郎。

四子的修為遠在南宮劍郎之下,三劍合力,正麵與爆炸式暴增的黑血劍為敵,無法討得半點便宜。幸得悌子別出心裁,不顧儒門仙劍法中端莊方正的謙謙君子之風,而是劍走偏鋒,圍魏救趙,直接驅劍攻擊南宮劍郎的下陰。南宮劍郎一手持鐵劍,一手執黑鐵令牌,哪裏還有第三隻手?無奈緊要部位被攻,不得不謀求自保,是以棄劍趨避,雙手緊捂。

如此一來,黑血劍自然被擾。四大長老才得此餘暇,早已布成乾坤四劍陣。

當日儒子在桃林間指點後輩諸子練劍時,悌子與禮子對練,不敵之際,曾折桃枝從旁側攻,反敗為勝。此舉甚合儒子心意,並大加讚揚。此時悌子亦是仿效舊法,才一舉替四大長老扭轉乾坤。

四大長老陣法既成,威力非同小可,罡風凜冽,逼得鋪天蓋地的黑血劍節節敗退。即便此時的南宮劍郎將冤魂血劍陣發揮到極致,但因修為尚淺,且又邪難勝正,終究不敵四大長老。

漫天遍地的黑血劍越戰越少,南宮劍郎已作逃匿之勢。天命長老大喝一聲:“著!”飛身上前,挺劍刺向南宮劍郎。殊料另一道劍光橫出,將天命長老的長劍推偏在旁,正是德修長老。

天命長老說道:“德修,又有何高見?”德修長老道:“不敢!首座一劍取了他的性命,豈不是便宜了這鄉下佬?你玩弄了他一番,咱們尚未開玩呢!人道,接住啦!”劍挑南宮劍郎背脊,提了起來拋向人道長老。

人道長老這一次卻是心領神會,嘿聲冷笑,揮劍來挑南宮劍郎的左肩。南宮劍郎身在半空,無處憑借,隻得任由宰割,落向人道長老的劍鋒。如此被戲弄,南宮劍郎自是既怒又驚,卻無可奈何。

羊劍容叫道:“四大長老,士可殺,不可辱!”

她出言替南宮劍郎求饒,令四大長老頗感意外。

人道長老道:“當日誅仙台上被辱,今日若不是找回這場子,儒門四大長老顏麵何存?”羊劍容道:“以大欺小,倚眾敵寡,持強淩弱才顏麵無存。”四大長老充耳不聞,仍是戲弄不停。羊劍容又道:“以德報怨,才是君子之道。你們身為儒門四大長老,堂堂正正,如此欺辱一個身受重傷的後輩小子,難道當真不怕天下英雄笑話?”

天命長老剛好接過南宮劍郎,聽得此言,心中一凜,正欲出言反駁,卻覺左耳一痛,正是南宮劍郎張口一咬。

天命長老暴喝一聲:“本座有心饒你,你卻不知好歹,這就送你一程吧!”伸手鎖住南宮劍郎的咽喉,令其鬆口,然後隨手一揚,將南宮劍郎拋出。一拋之下,突覺臉麵一熱,伸手一摸,著手處盡是鮮血,此時才知整隻左耳被齊根咬斷。

天命長老暴怒之餘,恐怕是失了分寸,竟爾將南宮劍郎投向悌子所在。南宮劍郎被辱,怒在心頭,認定這一切的禍根源自悌子,尚未站定便突然暴起,撲向悌子。

羊劍容欲揮琴相隔而不可得。德修長老早已大喝一聲:“護佑四子!”即有三道豪光迸閃,飛身上前,趁機封住四子穴道。南宮劍郎見討不到好處,狼狽而去;三大長老並未追趕,持劍轉身向著羊劍容而來。

羊劍容暗叫不妙:“三大長老名義上護佑四子,實際上是封閉他們的神識,此舉意欲何為?”

天命長老因左耳被咬,方寸大亂。須知儒門中人,這外在儀表至關重要,庸公鐵定心意讓儒子接任掌教之位,但因儒子右臂已失,怕眾長老詬病,這才苦思續臂之法,讓儒子四肢健全。此時,身為四大長老之首的天命長老左耳被咬,必將受人非議。他一時間無法接受,仍在哭天喊地,眼見其餘三位長老圍向羊劍容,立馬點了耳根穴道,越眾而來,喝道:“臭娘們!還我左耳!”挺劍削向羊劍容的左耳。

羊劍容出言勸阻四大長老戲弄南宮劍郎,天命長老因心有所感,才被南宮劍郎有機可乘,此時他自然將罪愆推到羊劍容的頭上來。

德修長老卻道:“且慢!咱們奉儒公之命來奪劍,並非與她為難。妖女!先交出恭子慧劍!”

羊劍容雖與儒子相處時日雖短,卻因曲韻相知,心靈相通,知儒子並非反複之人,既已當眾將恭子慧劍相賜,決無再奪回之理。回想起四大長老勸儒子賜劍時的那一番情景,當即恍然大悟:“四大長老果真奸詐無比,他們預先懇請儒郎將恭子慧劍傳給我,其實是早已安排如此後著,將大夥蒙在鼓裏。他們怕四子得悉他們那些見不得天日的醜惡嘴臉,借口護佑四子,將他們五識神智封結,此時假傳號令奪劍。”

此時苦於功力盡失,又是孤身一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得見步行步,說道:“回德修長老,恭子慧劍與我腹中孩兒有緣,又蒙眾長老破除成見,格外垂青,儒公才賜予小女子代為保管。這恭子慧劍乃儒門後輩諸子恭子之物,請恕小女子不敢違背儒門上下的懿旨。”

人道長老喝道:“但凡修仙之人,講求靈台清明,心無雜欲。儒子乃庸公欽定的掌教接任之人,自是心靜如水,別無他念,決不會與你有苟且之事。你桃源外之人,又是妖女,不知從哪裏惹下這野種,野種又豈能配得上這靈力超凡的恭子慧劍?”

羊劍容苦思良策,但覺那些弄虛作假、故布疑陣的法子,瞞得了涉世未深的南宮劍郎,決計瞞不過老而彌辣的四大長老。如今無路可退,隻得盡量拖延,期望奇跡突現,但聽到人道長老直斥自己所懷的是野種,忍不住憤怒滿腔。她尚未入桃源前,冰清玉潔,自與儒子舟中相處後才有那一番月色融融,此時如何能容忍人道長老如此羞辱?說道:“儒公與我曲韻相通,天地皆知,小女子敬重你是儒門德高望重、修為有道的高人,也不惡語相向。”

人道長老突然臉色慘變,他那一番‘野種’的惡言,意在試探羊劍容與儒子是否真有實情,想不到羊劍容竟當眾承認,不由得妒恨羨慕儒子豔福不淺。一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到頭來隻能跟鄰莊的刑寡婦有那麽一點**,且是偷偷摸摸,忍不住喝道:“妖女!你到底是交還是不交?”就連這句也乘機討口頭上的便宜,就算是望梅止渴式的,亦覺心滿意足、聊勝於無。

羊劍容自然不曾想過,身為八大長老中的人道長老,說話之中竟然暗含這等猥瑣,一時也沒留意,說道:“恭子慧劍既得有緣人,又是四大長老極力撮合促成,四大長老豈可再出爾反爾?”

德修長老輕捋頜下長須,說道:“人道兄,事已至此,你亦不必多言,咱們是奉儒公之命而來,這妖女乖乖交出慧劍,儒公寬大為懷,尚可放她一馬;若是不知好歹,咱們也犯不著與她客氣!”

羊劍容道:“既是奉儒公之命而來,如此甚好,敢煩四大長老護四小子一同前往覲見儒公,小女子自當親手奉還恭子慧劍。”

德修長老見把戲被揭穿,老大不客氣的問道:“妖女,你到底是交還是不交!”殊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人道長老厲聲喝道:“德修!你……”這點便宜他亦不容旁人染指,狠狠的道:“她不肯從命,難道咱們不會搜身嗎?”此言一出,心底中那點齷齪暴露無遺。

天命長老見人道長老與德修長老相互影射,再也看不過眼,長劍一抖,喝道:“妖女!納命來!”

若在平日,首座既已出言,餘人自會應聲而動;但此時他左耳被咬後,威儀有損,德修等長老自可合力非議。如此一來,天命首座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時發話,毫無威嚴可言。

羊劍容連退三步,仍是鎮定自若的說道:“儒門中的長老德高望重,卻合力欺侮一孤身女子,未免……”

天命長老道:“你是妖女,咱們除魔衛道,正是修道中人應有之義!江湖傳聞,玄冥教大舉進犯桃源,為的就是追殺影州妖王而來。恭子慧劍靈力通神,雖在封印之中卻攻擊你;而你又是桃源外來之人,說不定你就那妖王!儒門大亂,就是拜你這妖女所賜!”義正言辭,頭頭是道,令羊劍容百口莫辯。

德修長老有心折損貶低失卻左耳後的天命長老,趁機說道:“咱們四大長老專門以大欺小、倚多敵少、持強淩弱,尤其擅長欺負婦孺,若是欺負傷弱病殘的婦孺,更是得心應手。咱們先是合力欺侮少年小子,如今又輪到合力欺侮你這一孤身弱女。”說話之際,麵不紅,心不跳,果真“得道”。

天命長老卻白了德修長老一眼。

德修長老自知道行不及天命長老,若是未得其餘長老附應,怕天命長老暴起發難,無法抵擋,當即轉口道:“誅仙台上,羊女俠神曲真是當世一絕,餘音繞梁,何止三月未絕?咱們想再次恭聆羊大女俠的琴音。還望羊女俠不吝賜教!”

此言一出,立馬勾起眾長老同仇敵愾之心。羊劍容為了救儒子,引得八大長老手舞足蹈,群魔亂舞,平素的端莊方正,穩重持成在那一刻**然無存,而這一切偏又被儒門中人看在眼裏,顏麵盡失。此時正是報仇的好良機,哪裏豈能輕饒羊劍容?”

天命長老縱聲長嘯,眾人腳踏七星,行走八卦方位,將羊劍容圍在當中。德修長老道:“羊女俠,請彈一曲!我等洗耳恭聽。”

羊劍容忽地想起,四大長老曾力敵恭子慧劍卻敗得狼狽不堪的情狀,立馬從懷中摸出恭子慧劍來,說道:“此慧劍隻與‘恭子’有緣,未必與諸位有緣,‘恭子’領教四大長老的神妙陣法。”

天命長老說道:“少廢話!”自知恭子慧劍再度被強行封印,便有恃無恐。

人道長老麵目猙獰的叫道:“今日正好宰了你,剖開你的肚腹看看,這到底是不是野種!”當即四劍齊出,精光閃閃,刺向羊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