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9章 陰風驚魂魅

如此搖晃,儒子起初也不以為意,想必是修煉聚元歸魂應有之劫,殊料此象接二連三而來,不由得疑心大起:“難道龍王故以此訣害我?”自桃源大變後,他屢遭人設計陷害,因是率性直情,輕易便墜入別人的圈套之中。曆經磨難多了,倍覺疲憊,亦複多疑,心想自己所練的明明是聚元歸魂之法,何以心魂震撼?

儒子睜開眼來,卻見魯釀等抱頭屈膝,跪倒在地,神情苦楚,問道:“眾位大哥,所遇何事?”站起身來,欲上前一探究竟。忽又覺全身一震,腳下祥雲顫動,才知變卦來自腳下,禁不住自問:“莫非祥雲有詐?”

此念一動,但覺祥雲激烈搖動,如遭雷擊一般,“轟!”的一聲煙消雲散,五人竟爾從半空中急墜而落。

儒子自修煉了聚元歸魂訣後,仙身稍複,雖身在半空,憑著原有的禦劍之能,可保無虞。但魯釀等人卻是肉體凡胎,無所憑依,如此急墜,勢必摔成肉醬不可。

眼見四人急勢而下,情急之下,儒子無暇多想,飛身而下。他雙腳一勾,左手一搭,身子急沉,卻已牢牢穩住齊牧、秦軒和楚鍾。此時,他若是四肢健全,自可將魯釀一並拿下;但右臂已失,無法滕出手腳來挽魯釀,急催妖藤而又不可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魯釀如流星般向下落去。

四人身在半空,一陣驚呼,被儒子左手勾住的楚鍾急道:“儒兄弟,老六與你同是酒國知己,舍我而救老六吧!”儒子道:“不許動!你們都是我的知己,都是好兄弟,無分彼此。”牢牢勾住三人,激催靈力,向魯釀追去,竭力將他攝住。

但自古有言:背負凡人,重若丘山。凡人馭靈物,對靈物而言,非但重,且損靈。道門的神鵬靈鳥之所以不願受李可道操控駕馭,自是因為李可道乃一介凡人。

此時,儒子寧願自損,也不願秦軒等人死於非命,無奈他空有“愚公移山”之能,因無所憑借而無法施展。更何況此時隻是仙身初複,靈力有限,身負三人已若三座巨山壓頂,即便追上魯釀,亦是無能為力。

魯釀身在半空,眼見儒子舍命急追而不可得,喊道:“儒兄弟,今生有你,足矣!啊!不!還得有這離魂醉三生。”雖處危難之中,依照常人本性,自可驚恐萬狀,唯求保命。但魯釀自知無生還之望,心中反而一片平靜。他覺得此生能喝上仙山福島上的美酒,再無所憾。想到這裏,在儒子靈力的牽涉之下,摸出腰間的酒葫蘆,大口灌了下去。

齊牧、秦軒與楚鍾眼見魯釀轉眼之間便要摔成肉泥,骨肉情深,不忍直視。而儒子早已功至極限,仍是追不上魯釀,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魯釀墜下,腳下雖是人間,對魯釀而言,卻是地獄。

便在此時,儒子又覺全身一震,與先前身在祥雲之上所受的驚動毫無二致。隻是此時無祥雲相阻,震撼之力更為激烈而已。如此震**,倍覺熟悉,似是魂欲飛、魄欲散一般。此念一起,猛然想到追魂劍。

追魂劍乃道門法寶,被李可道因權勢而據為己有。儒子曾被他持此劍劈殺,所謂“追魂”,追奪的正是仙家的元神。儒子此時感同身受,立馬感知那震撼之力必是追魂劍所發,頓時心頭狂喜。恰在此時,又是一陣激**襲來,立馬運起龍王所授的聚元歸魂訣,將追魂劍的靈力吸了過來。

這隻是儒子無奈之舉,萬一之念。

不料,追魂劍的靈力正合聚元歸魂之道,同屬奪魂的靈力。龍王之法,自是“聚之”“歸之”之法,自可化“追魂”的靈力為己所用;兼之儒子正好練完一遍,勢頭正盛,一舉奪得其靈力,搶在魯釀身下,以背脊相托。

此時,腳下的追魂劍的靈力一波又一波的傳來,儒子身負四人,借此靈力落在地麵。但終因是初學乍用,未能將反其道而行的聚元歸魂訣運用自如。

眼見又是一波追魂劍的靈力激射而來,儒子前一波尚未歸聚,無法再化,立馬被其推撞在身,橫飛數裏之外。魯釀等四人是凡人,觸地之際,仍是被摔得冬瓜豆腐一鍋熟。

五人跌在林間,摔成一團。儒子身在四人之中,所受的撞擊略微,尚未暈去,一推額頭上的一條大腿,一隻奇臭無比的草鞋正好橫在鼻梁上,熏得嘔吐不已。

一陣翻江倒海後,儒子急捏鼻子,暗罵道:“倒黴!倒黴……晦氣!晦氣……”好不容易才從人堆中鑽了出來,卻瞥見一道陰風滾滾而過。

儒子心中驚異,見陰風去勢如電,當即一躍而起,也顧不得魯釀等尚在昏闕當中,騰身直追而去。自他修煉聚元歸魂訣後,仙身尚未完全恢複,此時禦空而飛,自是未能操控自如;但那股陰風似乎並未急著逃竄,而是故意相候,似乎要將儒子引向某處。

數月來,儒子多曆磨難,方知世道之艱難險惡,此時察覺到那股陰風有異,立馬變得機警起來。他身出儒門,眼見儒門聖地竟有一股從所未見的陰風突然躥出,自是放心不下,明知有詐,仍是不顧凶險,一往無前。

幾經追逐兜轉,所去之處,正是儒門曆代修仙諸子的墓園,心中暗自奇怪,沉吟道:“為何這陰風要將我引來本門曆代先賢埋骨之地?”

正自不解,忽覺四周陣陣寒意襲人。他身在半空之時,萬裏無雲,碧空如洗;此時一入墓園,卻覺四下陰沉,濃雲陣陣。如此突變,自是那股陰風作祟之故。

四下張望,忽地“咦!”的一聲,隻見地上斜斜的插著一柄仙劍,正是八大長老中天道長老的仙劍。

儒子心中忍不住想道:“仙劍派中的修仙之人,人修仙劍靈,仙劍顯人威;人在即仙劍在,人亡即仙劍亡。如今天道長老的佩劍在此,人卻不知……”一時竟是不敢往下想,因為他心中始終堅信,龍王恣睢答允會饒恕他們就一定會饒恕。

便在此時,忽覺身後一陣寒氣逼人,正是儒門上下諸人。儒子大喜道:“原來各位父老在此,儒子見過諸位。”正欲躬身行禮,卻聽得諸人一陣陰森嘿笑,如同鬼靈陰魂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儒子眼見諸人與昔日大是不同,盡是敵意,卻仍是恭謹有禮,說道:“諸位鄉親父老,儒子原是罪該萬死!”他因屢犯儒門門規,自覺無顏麵對儒門上下,心中打定主意,即便受盡刁難淩辱,亦是決不還手。

然而,此時的眾人竟是著魔一般,圍著他索命似的,恨不得將其咬噬生吞一般。

儒子越來越覺不對路,眼見眾人張牙舞爪的急撲而來,隻得轉身倒退,冷不防一陣寒意從後腦勺直逼而來,正是先前那股詭異的陰風。

他回過身來,隻見陰風中暗藏著四人。那四人不是旁人,正是近憂、天道、慎獨和寬厚四大長老。他心中雖早已認定龍王恣睢是言出必踐的之人,但一直未曾見到八大長老,心中始終忐忑不安。此時見四大長老無恙,心頭懸著的大石方始放下,當即躬身道:“儒子見過四大長老!”

話未落音,卻見陰風中迸出四道盡是邪氣的寒光,正是四大長老的仙劍所發。四大長老所修的原是儒門正宗的玄術,仙劍所發的光芒絕不會如此妖邪。

隻見四道寒氣,凜冽如刀,直撲儒門諸身要害而來。儒子不由得一驚,不敢大意,立馬騰身而起,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四道寒光逼落,在他身上劃出了四道長長的口子,頓時鮮血淋漓。

以儒子此時的修行,原是可以避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但他明知四大長老有異,仍是不敢失了禮數上前行禮,才被四道寒光劈中。

四大長老一招得手,更不打話,連連催發詭異的寒光。儒子中了四大長老的暗算後,不敢大意,為求保命,隻得運起昔日那些自創的不雅招數。一番狼狽不堪後,總算躲過四大長老連綿不絕的殺著,但四大長老仍是飄然而至,看似不緊不慢,實則迅捷無比。

儒子說道:“諸位長老在上,儒子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而四大長老似乎並未聽見,仍是一味的上前急攻猛擊。他心中認定,龍王恣睢如此折辱他們,他們必定記恨自己,不屑和自己說上半句。

此時,儒子四麵受敵,雖身受創傷後,又見四大長老近乎魔道一樣的妖邪,卻始終不忍痛下殺手。因為他與綠竹翁等痛飲時,幻中曾入道門之境,在桃川宮前的石陣中見碧血燈籠作亂便大打出手。本以為所殺的是碧血燈籠,事後才知所殺的是道門少主和諸多長老,如今思之,仍是心有餘悸。

為了修煉聚元歸魂訣而飲離魂醉三生,一時不敢肯定眼前所見得是否屬幻象,因此不敢輕舉妄動。須知凡飲此酒者,輕則神魂錯亂,時光幻轉;重則三生魂魄離體,受控於人。儒子既飲此酒,自知功力尚未精純;又曾有過一番錯殺的經曆,一時分不清眼前一切到底是真是幻,是實是虛。

因此,四大長老上前急攻,儒子隻思避敵。

但此時四大長老夾雜在陰風之中,似乎非要將儒子置之於死地不可,直令儒子退無可退,避無可避。若是一味的忍讓下去,儒子必定慘死在四大長老的長劍之下,但要他反擊,依照本性,那是絕無此理之舉。

儒子急道:“諸位長老,儒子自知罪該萬死,但懇請諸位長老待我見過庸公一麵後,再做了斷,如何?”

四大長老置若罔聞,劍發如雨,密密麻麻的釘向儒子。當此情勢,儒子為求自保,隻得運起聚元歸魂訣來阻攔四大長老的攻勢。

修習此法之人,世間萬物,但凡具有靈力著,無論正邪,皆可將其化為自身修真之靈。這陰風自身靈力不凡,亦可化為己用。儒子之所以遲遲未用,一來是所吸的是邪異的陰風,稍有不慎,必定危急自身;二來即便四大長老要製他死命,他仍是不忍對其不敬。

此時聚元歸魂訣一起,實是情非得已;但出乎儒子意料之外的是,陰風中的四大長老竟是絲毫不見靈力。

儒子自然知曉,無靈力卻能幻變行玄者乃魔之道術,心道:“難道神魔兩界並未完全滅絕,此時,魔界也闖到桃源來,控製了儒門上下?”

抬頭再看四大長老時,隻見他們神情僵直,麵目猙獰,有如活死人一般;而他們的一舉一動,又如提線的木偶一般,完全受控於外力。再看儒門諸位鄉親父老時,其情狀亦是如四大長老一樣。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心頭一顫:“四大長老和諸位鄉親父老定是受控於邪魔之力了!”他早已察覺到眾人身上的怪異,卻一直不敢多想。此時感知眾人是受控於邪魔之力,無論如何也要奮力助他們擺脫魔爪。

眼見聚元歸魂訣仍是奈何不了這魔道的邪力,隻得四下遊走,尋隙進擊。

四大長老在上,儒門諸位鄉親父老在下,張牙舞爪,如同陰靈一般,團團的圍困儒子,不時的發出陣陣凶唳怪叫。

突然,儒子失聲叫道:“陰靈驅!”所謂的“陰靈驅”乃驅陰靈之術,驅的自然是死者的陰靈,那麽四大長老和眼前的儒門中人並非血肉之軀,而是受魔道驅使的陰靈。

這驅役陰靈之術是失傳已久的魔界異術,極為陰損,隨神魔兩界雙方大戰消亡而消亡。儒子原是不識此法,但在東海與龍王恣睢相見後,曾聽他提及一些影州舊事,也就識得其中一些端倪罷了。此時眼見四大長老的陰靈凶狠暴唳而動,不由得想到這異術。

他曾見識過南宮劍郎的冤魂血劍陣,但那也隻是凡人修煉的邪術,雖妖異詭怪,但威力也隻是由自身道行高低決定;而這魔道能攝人心魂,擾人心智,爆發式的激發被受控陰魂平生煉化的玄術靈力;且死者生前心魔越重,陰魂的攻擊之力也就越強。

四大長老生前素來不喜儒子行事立身,多有怨懟,因此著魔後被激發的魔力越發強勁。先前無論儒子如何騰挪趨避,每每於間不容發之際也隻能勉強自保。

這一番陰風中的心驚肉跳,較之長空下墜的驚魂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運起聚元歸魂訣後無靈力可吸,卻將眾陰靈強行吸了近身,此舉無異於引刀自斫。危難之際,心電急念,腦海中忽地閃過昔日力鬥碧血燈籠之法。

那時千百萬條碧血燈籠強逼儒子,儒子強運靈力組成光幕,苦苦支撐,後突運一招“開天辟地”後脫身,讓雪球般包裹而來的碧血燈籠轟然相互撞擊。

此時他置身於由四大長老和儒門鄉親父老陰靈組成的陰風之中,正如昔日受困於碧血燈籠的情景。對付碧血燈籠而用此法,他自是無所顧忌,但此時要他用此法來對付四大長老和儒門的鄉親父老,心中卻覺不妥。即便要對付的隻是他們的陰靈,他心中亦是覺得此舉對他們實在是大大的不敬。

正自猶豫之際,四周的陰靈早已逼近儒子。儒子無奈,叫道:“諸位,儒子不肖,多有得罪!”刹那靈光之間,心中盤算好應敵之策後急運法訣,加速四周陰靈激聚。

但這一番急聚,完全出乎儒子所料,向著儒子急聚而來隻是陰靈,卻絲毫不見魔力。原來,儒子急催法訣,猝不及防,無法抵受得住這股吸力,隻得舍棄陰靈。此時無所它們憑借,隻得四下遊**。

四大長老的陰靈擺脫魔力,立馬在半空中跪倒。此時諸位鄉親父老的陰靈亦是退在一旁。儒子見四大長老竟爾向自己下跪,心中驚惶不已,連忙跪倒在地,顫聲說道:“諸位長老,此舉折煞儒子啦!”

天道長老道:“儒子,我等慘死,你要替我等報仇雪恨!”

儒子雖然早已知曉四大長老和諸位鄉親父老確實是已然罹難,此時聽得天道長老陰靈說了出來,心中仍覺重重的一沉,問道:“道門不義,儒子必定竭盡所能,手刃仇人,以慰諸位長老在天之靈絕!”

四大長老搖了搖頭。儒子心道:“諸位長老表麵上一派以和為貴的和氣,內心對道門卻是嫉恨不已。我隻是手刃仇敵,他們自然不滿。難道我要當麵許下將他們挫骨揚灰之諾麽?”

隻聽得天道長老道:“仇人不是道門,而是……而是……”

此時,四麵八方失去憑借的魔力似狂風般怒號,化成千百條狂龍之狀,四下竄動。

儒子恍然大悟,驚叫道:“是……是龍王?”說到“龍王”二字時,聲若蚊鳴,但隨即也覺不對,心想:“若是龍王恣睢當真要殺四大長老,在東海蓬萊時便可正大光明的痛下殺手。他誌在滅八大長老的威風,並無殺他們之心。他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言出如山,說過不會殺他們就絕不會殺。”

天道長老的陰魂又道:“儒子,我等元氣已盡,報仇雪恨之事便寄望在你的頭上。還望儒子不計前嫌,替我等伸冤!”

儒子心中一片慌亂,仍是不住的替龍王開脫,又想:“四大長老一定不是龍王殺的。若是他當真要殺,又為何隻殺四大長老?另外的四大長老呢?就算四大長老是他所殺,他也不是濫殺無辜之輩,犯不著連同儒門的鄉親父老也一同殺了。”他心中敬慕龍王恣睢是世間難得的豪傑之士,自然不願將這等濫殺無辜之事攤到他頭上。

但見四周魔力狂龍般亂舞,且龍王恣睢又曾對他提及魔界法力之事,眼前四大長老更是一口咬定凶手便是龍王,這如何還會有假?以四大長老的修為,絕不會有錯。

儒子不得不相信事實,心道:“說不定是龍王被玄冥教拘禁已久,心智失常,早已墮入魔道,誤殺了儒門四大長老。但誤殺同樣是殺,這等滔天的惡行總算是犯下的了。”

天道長老又道:“龍王本就獸類,毫無教化,出爾反爾,毫不稀奇!還望儒子不可著了……著了……”一句話尚未說完,已隨其他三大長老消失於半空中,其餘的陰靈亦是一同灰飛煙滅。

儒子對著半空磕了三個響頭,心中卻是越想越是糊塗,卻強行抑製自己的怒氣,心道:“決不可動怒,為了儒門,我一定要克製心中的憤怒和怨氣,否則墮入魔道。”

他因咬了孤燈大師的碧血燈籠,險些墮魔,殺了道門長老而不自知。此時,心中不住的告誡自己,決不可再由心魔控製,否則當真是萬劫不複了。但他心係儒門,兼之本就心軟,聽得天道長老如此哀求,哪裏還有絲毫懷疑?胸中的苦悶惡氣再也按耐不住,大吼一聲後左掌陡然劈出,頓時身前的石碑被打得碎末紛飛。

石屑紛紛打落在儒子的臉上、身上,儒子卻渾不覺痛,突然仰天叫道:“龍王啊龍王!你為何出爾反爾,竟爾殺了本門四大長老。我與你誓不兩立!”

便在此時,魔力雲集,向墓園外飄去。

儒子強壓心中的悲苦和怒氣,騰身而起,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