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2章 忠孝仁義全

如此天地突變,世間萬物在霎時之間化為冰晶,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亦是平生從所未見。

儒子被那一股雄渾的力道推出肉林閣後,忽見大街上所有行人紛紛化為冰晶獸,若非先前刀君當麵道破並大展神威讓其遁出原形,當真無法相信活靈活現的人竟爾是凶神惡煞、麵目可憎的妖獸。

放眼處,一片銀裝素裹,千裏冰封,萬裏雪飄,萬物盡皆冰雕玉砌,倍覺不可思議。

天地化冰後,四麵八方的群獸嘶吼仍是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伴隨凜冽的寒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而眼前的冰晶獸聽得同伴呼喚,竟爾身形微動,怒目圓睜,似乎要掙脫寒冰的束縛,讓人一看之下,心中不寒而栗。

儒子不明,何以手指觸及那女子,天地萬物皆化為冰晶。他聽得獸嘶,唯恐魯釀等人有失,轉身返內,卻見一群猛獸從肉林閣大門洶湧而出,前三後五,中間四,共計十二頭妖獸。

群獸通體雪白,麵目猙獰。

儒子見群獸自內而出,焦慮萬分。殊料此念一起,群獸似有感應,二十四隻眼珠不約而同齊聚過來,如電似火,呲牙裂目,狂咆怒吼,勢將儒子分而噬之不可。他此時內力被凍,無法催動靈力,眼見群獸環視,因仙身已失,自知命不久矣,情勢縱是再凶險百倍,亦是絲毫不懼,但臨死前心有所牽,自覺未能再見羊劍容一麵,實有不甘。

心中此念又起,群獸更是變本加厲,不住的向前移動,骨節間發出陣陣冰晶相擊的清脆響聲。似乎,越是心有所念,妖獸越是凶猛,而儒子全副心思盡在那與羊劍容容貌一致的女子身上,念之憂之,完全沒注意到此中微妙所在。

那十二頭妖獸被儒子的心念激怒,立馬張牙舞爪,口吐烈焰,瘋狂進逼。儒子左支右絀,避得前,卻顧不得後,慌亂中整個身子被拋向半空,非摔成肉醬不可。

眼見身遭大禍,忽聽得一人縱聲高喊:“儒兄弟,收攝心神,可保無虞!”正是齊牧所發。

儒子身在半空,無所憑借,忽聽得齊牧之言,不暇多想,依言而為,寧神摒息,但覺身子有如羽毛,輕飄落地,安然無恙。

十二頭妖獸似乎一下子失去攻擊目標,雖然仍是咆哮不已,卻始終尋不著儒子所在。

救得儒子性命的非但是他平素善於苦中作樂,忘卻煩憂,全神貫注彈琴的那份定力修為;更是他對齊牧之能的深信不疑。若是換作旁人,陡聞齊牧之言,或多或少有所遲疑,因為僅憑收攝心神便可化險為夷,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儒子見魯釀和忠子等人從肉林閣中出來,毫發無損,心中大喜,卻不見那十二名流民水手,忙問安危。

齊牧向著十二頭冰晶妖獸一指,說道:“它們就是那十二名船夫。”

四周萬物變成冰雪,本已驚天出奇,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妖得道成仙有所聞,但這人化為冰晶妖獸卻是第一遭聽見。

齊牧又道:“群獸爭脫離陣法的束縛,此時正是為同類複仇而來。攻擊他們的,正是凡塵獸訛兔。凡塵獸訛兔能觸動人內心的七情六欲。我們都是凡塵俗世中的凡夫俗子,毫無道法修為,能逃此劫,隻因清心寡欲,氣定神寧;而他們心有所慮,又未能聽從我的囑咐,在危險關頭拋棄心中雜念,因此被凡塵獸訛兔有機可乘,中毒化為凡塵獸訛兔。真正迷惑他們,並讓他們化為獸身的不是凡塵獸訛兔本身,而是他們心中的魔。”

儒子一聽,呆立當地,心想:“怪不得我越是憂心劍容妹子,這凡塵獸訛兔攻擊得越是瘋狂。哎!紅塵萬丈,誰能無欲無求?”

原來,眾流民船夫自登島以來,先是見到酒從泉出,怪異無比;又見島上諸人既瞎且聾,後被刀君收服,現為妖獸原形;肉林閣中又以妖獸之血肉為飲食,後聽見群獸報複而來。凡此種種,詭異無比,實是生平僅見,唯恐性命丟在此島,忙不迭的逃命,螻蟻尚且偷生,流民如何能不惜命?

此時,儒子心神一陣癡迷,立馬引得眾獸狂呼。齊牧立馬催促他再度摒息,但那疑似羊劍容的女子未曾出得肉林閣來,儒子如何能放心得下?當即問道:“齊大哥,那彈琴的女子呢?”心念甫動,引得正在四下尋覓的群獸有所察覺,調轉過頭來。

齊牧臉上肌肉一繃,掠過一絲極為悲苦的神色,唯恐儒子有變,立馬收斂。儒子的目光何等敏銳,縱是轉瞬即逝的一絲一毫悲苦,也難逃他眼底,整顆心往下一沉,說道:“劍容妹子已遭不測?”不惜以身犯險,發足向肉林閣急撲而去。

此時,凡塵獸訛兔似有所覺,蜂擁而上,迅捷無倫的將儒子團團圍住,冰晶的眼珠中冷光大盛,寒意逼人。

儒子雙眼怒瞪,左手一揮,指著勢頭正猛的妖獸道:“妖獸,快來受死!”銀針激射而出,對著冰晶獸的眼珠子揚去。凡塵獸訛兔因塵世中的七情六欲而生,心念越是激烈,群獸的感應越是強烈,儒子此舉激**的心神正是犯了大忌,引得群獸瘋狂緊逼。

齊牧等人見儒子心中執念如此,苦於妖獸莫大的威力,無計可施;而忠孝仁義早已仙劍在手,飛身上前阻攔,但四子畢竟年幼,修為尚淺,兼之出身儒門,受儒門禮教熏染,仁愛之念既重,心知眼前十二隻凡塵獸訛兔乃流民所化,不忍傷其性命,一時之間又如何能攔得住?

眼見群獸將及儒子,而四子解救不得。忽聽得一聲雷鳴般的吼叫,一陣狂風掃過,十二頭凡塵獸訛兔如遭雷擊一般,或逃或倒,四下散去。

風起處,當中一神獸傲然而立,獨角高額,威風凜凜,似羊而非羊,似鹿而非鹿。

齊牧喊道:“獬豸!”

眼前神獸,正是獬豸,乃傳說中的上古神物。齊牧亦是久聞其名,卻從未得賭其貌。魯釀說道:“這家夥當真是獬豸?素聞神獸獬豸能辯是非曲直,又能識善惡忠奸。這些凡塵獸訛兔乃十二流民所在,並非奸邪之人,何以以角相觸?”

齊牧道:“老六所言極是,它之所以襲擊凡塵獸訛兔皆因流民水手臨危之際,隻顧倉皇逃命,他們答允替無為前輩得駕護航而來,臨陣退縮,未能忠人之事,是以受擊。”

魯釀“嘿!”一聲冷笑道:“此間神物,無奇不有。姓魯的隻是好酒,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輩,也不用懼它來著。”說完,大步而出。卻聽得“嗷!”的一聲巨響,魯釀被嚇得全身骨軟,連跌帶撞,急退三步,失聲痛罵:“齊牧,訛我!”

齊牧亦覺驚奇,何以獬豸竟會突襲魯釀,心中急念,苦思解困之策,卻見獬豸早已越過魯釀,直撲其身後的忠孝仁義四子。魯釀仍是不假思索,失聲叫道:“忠孝仁義四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忠孝仁義四子見魯釀有恃無恐,膽敢逼近獬豸,惹得它暴然而起,卻不知它的攻擊目標竟是自己。突變陡生,他們被攻得措手不及,慌亂之中無法布成乾坤四劍陣,隻是迷亂出劍,擊向那勢若飄風的獬豸。

獬豸當真不愧神獸之名,四蹄疾奮,又豈是忠孝仁義合力所能相抵?腦袋低垂,獨角直豎,猛然直追,逼出半裏之外。忠孝仁義四子身在半空,被獬豸雄渾無比的靈力逼得無法招架,眼見非喪命於獨角之下。便在此時,一翠綠身影閃電而至,落在獬豸頭上,硬生生的將獨角按落,正是儒子。

儒子見獬豸獨戰凡塵獸訛兔解圍,得此餘暇,立馬搶身入肉林閣,四下翻尋,除了一片狼藉之外,哪裏有“羊劍容”的身影?大失所望之下,雙腿發軟,一跤坐倒在地,雙眼無神,口中喃喃不住:“老天何故如此待我?”

心神黯然之際,忽聽得閣內傳來一陣呼叱酣戰之聲,飛身而出,隻見忠孝仁義四子已被獬豸逼得遮攔不住,急問齊牧解救之法。

齊牧將獬豸的脾性簡略說了。儒子聞言大怒,見四子迭險,凝神提氣,欲騰空而起,無奈內力被封,身子離地三尺便垂垂摔了下來。

“噠!”的一身,數顆泥丸從中掉了下來,儒子大喜,認得正是無為子所贈的丹藥。當日揚帆啟程,無為子贈丹藥之時,曾囑咐過儒子,說道:“你我道法雖非同源,但這丹藥可以助你激發內力,若非危急關頭,切勿服用,切記!切記!”儒子早將生死置於度外,撿起丹藥,盡數塞入口中。

無為子所贈,真不愧靈丹妙藥,經脈貫通,內力流轉,何消片刻之功?尚未完全恢複,儒子身形便追風逐電般上前,全身力道壓在獬豸頭上。隨著丹藥消融,儒子但覺靈力漸強,流盈四轉,沛不可當。

獬豸靈力修為原來遠在修真大仙之上,雖被冰晶所封,仍不失上仙之力,被儒子一按,更是激發與生俱來的浩然正氣,奮力相抗。

據東漢楊孚《異物誌》所載,戰國時,這獬豸曾被楚王所捕獲,然後楚王依照其形狀製成衣冠。秦一統六國,在滅楚之後,將此冠賜給禦史佩戴,遂稱為“獬豸冠”。獬豸冠,指古代禦史等執法官吏戴的帽子,爾後便成了禦史執法的代名詞。後世有人作詩曰:“官居侍禦立朝班,鐵麵丹心獬豸冠。”

這獬豸原是影州之物,竟能為中州人所捕獲,自然是因為當年強山結界初成時,影州異獸從罅隙散落到中州的緣故。

儒子見獬豸通體長毛濃密黝黑,雖包裹在寒冰之中,仍是清晰可見;又見它雙目如電,明亮有神。神物如斯,自有一股不可輕侮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儒子為它這副威勢所感,見它雖然以獨角觸撞忠孝仁義四子,卻無意取其性命,當即雙腳一輕,饒過獬豸不殺。

獬豸通靈,陡覺頂部力道撤去,已知儒子有心輕饒,昂首振聲,當空長嘯一聲,倏然而去。

齊牧等人見儒子以丹藥催發內力擊退神獸獬豸,殊無歡喜之意。因為他知道,這影州神獸獬豸乃天地正氣所化,與之相抵,實是逆天而行;且當日無為子當日囑咐不可擅用丹藥,儒子為救四子而不顧一切,自是後患無窮。

果然不出所料,獬豸遠逃後,儒子一把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倒在地上。四俊圍定儒子,急忙扶住,關懷備至。

偏在此時,冰天雪地中突起一陣罡風,隻聽得忠孝仁義四子同時一陣呼叫,隨風消失在蒼茫之中,正是獬豸去而複返,將四子叼走。

儒子不顧重傷,一躍而起,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魯釀叫罵道:“神靈之物都有架子,一擊不中後,不屑二次出手,飄然遠遁,卻沒想到這獬豸竟是如此不自重身份,厚著顏麵殺了個回馬槍!”

齊牧道:“獬豸乃……”突然整個身子被儒子左手提了起來。

眾人不解,還道儒子尋那彈琴女子不可得後,又力戰獬豸,以致心智一時失常,急喊:“住手!”。

魯釀叫道:“儒兄弟,他是齊牧!”

儒子大喝一聲,將齊牧高舉過頭,喝道:“我自然知道他是齊牧!哼!忠孝仁義四子乃儒門四子,千挑百選,靈根與忠孝仁義四股靈力相感應,才入選修仙之列,被八大長老授予忠孝仁義的法號。你胡說八道,到底有何居心?定是你受凡塵獸訛兔驚擾,心中著了魔!”

秦軒等人急欲相救而不可得。

齊牧仍是侃侃而談,神色自若的說道:“獬豸乃天地正氣所化,專觸奸惡之人。若是他們心中沒有魔,無論獬豸如何攻擊,也傷不到他們。”雖在危難之中,對自己的學識非但沒有絲毫的懷疑,更是有幾分自負,說得理直氣壯。

秦軒見齊牧命懸一線之際仍是不肯鬆口,對生死大事,渾然不覺,說道:“神獸長年累月被封在此,說不定本性受到壓製,一時誤識,也未嚐不可!”

儒子心想:“此言不錯,自己不亦是自登島以來,內力被凍嗎?”左手緩緩的將齊牧放了下來,說道:“齊大哥,儒子一時魯莽,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他平素極是溫文沉靜,但一旦聽得外人膽敢出言辱及儒門,出於捍衛儒門神聖的天性,立馬變得怒不可遏。在蓼兒窪時,他認定羊劍容便是致其入魔之人,亦曾這般勃然大怒,便是此故。此時,齊牧公然貶損忠孝仁義四子,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燒?

齊牧道:“儒兄弟心急儒門,何罪之有?依我看來,此間無處不透著詭異,想必不是什麽仙山福地,而是一個大牢獄。”

秦軒道:“多半如此!這妖獸擾亂六界,自是罪該萬死;可就神獸獬豸乃天地正氣所化,尚且被禁錮封印於此,未免不合情理!”

魯釀道:“似乎眾獸靈力奇強無比,雖被禁錮於此,卻並未被完全控製。他們能禁得,咱們自然能解得。”齊牧道:“不錯!要解救諸位船夫和這神獸,須得尋這煉化所在。”儒子道:“事不宜遲!咱們立馬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