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3章 不虞之裂隙
孟君婆婆說完,又是一聲清嘯,靈火鳳凰應聲而起,在她頭頂上空雲集,隻聽得她說了一聲:“去吧!”語中盡是無奈之意,身影一晃,腳下疾光迸起,消失在桃林上空。
靈火鳳凰雖是緊隨而去,但多半成雙結對,交頭接耳,似乎有說不盡的甜言蜜語。
儒子見這些靈火鳳凰若此,心想:“這些鳳凰隻顧談情說愛,無法爭鬥,焉能不敗?難怪老前輩憂心忡忡,要將劍容妹子請來。是了,她請劍容妹子來是讓她彈曲驅役靈火鳳凰,我與劍容妹子曲韻相通,或許亦能精擅此道。若是我能助老前輩取勝,盼她能念在敬奉本門聖人的情份上,相助儒門,度過此難,豈非大大的美事?更何況劍容妹子去向未明,還須向她相詢。”想到這裏,當即發足去追。
原來,她當日聽得黃巾幫稱自己為“老施主”便痛下殺手,就是因為這個心病。“老施主”在她聽來,就是“老輸主”。
孟君婆婆騰雲駕霧而去,儒子隻能苦苦徒步而行,雖有隱隱可聞的鳳凰嘯聲作引,但在一望無垠的桃林追得十餘裏後,七高八低,漸漸不辯東南西北。
佇立林中,但見桃穀幽靜,而伊人莫知所蹤,心有所急,雙腿卻不知所往,不由得又是一片茫然。若在往日,自可運起觀天水鏡,四下神識一番,此時卻是空有心而力不足。
正自苦悶,忽聽得身後一人道:“臭婆娘!哪裏逃!”
儒子回過頭來,隻見一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箱激飛而來,定睛細看,認得正是秦軒的神行戰車。正欲揮手相招,卻聽得車內之人喊道:“臭婆娘在此!”竟是向著儒子直逼而來。
儒子聽得車內之人大罵“臭婆娘”,而四周除自己以外,別無他人,更不用說什麽“臭婆娘”。但見戰車來勢凶猛,電石火光之際,儒子身子向後,仰麵朝天的跌倒在地,雖是狼狽不堪,卻避開了這快如流星的神行戰車。
這戰車乃八俊中人秦軒的心血之作。
《考工記》中有雲:“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如此因勢利導,便於行走。秦軒祖輩以百工為務,精擅各種工藝,尤善造車,《考工記》便是秦軒遠祖所著。後因鬥法敗給儒門,《考工記》沒入《周禮》中,而作著者不得署名,至今無從考究《考工記》的作者便緣自於此。後蜀國丞相諸葛亮造木馬流車亦受此影響,才替蜀國解決運餉之困。
秦軒秉承祖業,對造車別有一番心得,集先輩神技,推陳出新,精心打造各種神器,其中以神行戰車和迷幻弩最為八俊中人津津樂道。
此時,儒子得見神行戰車自是喜出望外,雖被車內之人誤以為婦人,仍是興奮的喊道:“秦大哥!我是儒子。”
神行戰車本擬將儒子鏟倒在地,卻被儒子仰倒避過,立馬回旋過來。車內另一人喊道:“臭婆娘,別裝神弄鬼啦!”
儒子聽得此人聲音,心中大喜,又喊道:“秦大哥!儒子在此!”但車內之人絲毫不理會,突然“嗖!”的一聲,數十枝黑箭從中激射而出。那十來枝黑箭分從九個方位向儒子射去,箭法之快,方位之準,令車前之人無可躲避。這些黑箭正是迷幻弩所發,齊牧在密林中救應儒子時,曾以此弩打落道門眾人手中的兵器。
這迷幻弩有別於常規弓弩,內置磁石等物,羽箭所出的方向,依照九宮八卦而設,卻又不拘泥於此,端的是迷中有幻,幻中有迷,變幻莫測,令人無所適從。眼見羽箭從左激射而來,被擊的目標自當向右趨避,而右首偏偏是羽箭所往。
儒子精通九宮八卦之術,對秦軒的迷幻弩亦有所了解,自從他受綠竹翁等人慫恿而自創招式後,於這些虛實變幻之道頗有心得。此時所處的方位正是迷幻弩的“離宮”,眼見“坎宮”之上羽箭橫飛,卻急撲而前,避開了致命的一擊。但因仙身被誅,靈力漸消,身形靈動不足,左小腿仍是中了一箭,撲倒在地。
迷幻弩並不因此而歇,因受磁石操控,竟爾回旋,八卦方向大變。雖不似南宮劍郎的血魂十三劍受靈力驅使,詭異莫測,但變化多端絲毫不遜。
儒子眼見無法避過,隻得向神行戰車細孔上撲去。此舉亦是情急之下,判死一賭,因為他猜想,這迷幻弩縱然神妙,也決不會攻擊自身。果然不出所料,羽箭來回飛動,卻始終不曾射到儒子。儒子大喜,欲再出言,忽覺後胸一痛,一支長矛從神行戰車中透出,直刺而來。此法正是彌補迷幻弩的不足,長矛的去勢不亞於羽箭。
眼見力道繼續向前推進,勢必將儒子捅一個透明窟窿。儒子不敢前趨相避,隻得以手抓住矛頭,用力一拉,矛頭稍偏,力道卻不衰,斜刺而下,正中儒子左肋,勢道其雄無比,竟將他釘在地上。
儒子連忙喊道:“秦大哥!齊大哥!我是儒子!”
一人在車內狠狠的道:“你假冒柳三妹,又冒充庸公,此時還想冒充儒子兄弟,就連這右臂也藏得好好的,當真似模似樣。”一麵說,一麵躍出車來,隻聽得“轟!”的一聲,一口大鍾照著儒子門麵劈了下去。
儒子被長矛釘得趴倒在地,身穿阿雪的衣衫,無法與之照麵,情急之下又喊了一聲:“楚大哥!”那使鍾之人自是楚鍾了。此時大鍾去勢奇猛,眼見便將儒子砸成一堆肉泥,斜地裏一支長矛刺出,“鐺!”的一聲擊在大鍾身之上,鍾穿矛斷,落在一旁。
揮矛者正是當日騎追風獸,在密林從道門手中救下儒子的齊牧。當日密林中,他用以打落道門諸人手中凶器的亦是這迷幻弩,隻是手法不如秦軒神妙而已。
楚鍾不解此舉為何,問道:“齊大哥,這是為何?”
此時,秦軒早已收住迷幻弩,亦從車中出來,說道:“那慕容妖女武功怪異,卻不識迷幻弩缺陷所在。”
儒子本以為腦袋開花,已到鬼門關前,卻見一人從中相隔,扭過頭來,正是秦軒,說道:“秦大哥!我是儒子!”
三人愣了一下,打量了一番儒子。楚鍾摸著胡子說道:“冒充得還挺像,可這花姑娘的衣衫就不太相襯。”
儒子此時才醒悟:“原來我此時身穿女子衣衫,假扮阿雪,他們口中的臭婆娘就是我,我就是臭婆娘。”忍痛將發髻拉開,披肩散發,說道:“齊大哥!秦大哥!儒子在此!”
秦軒驚叫一聲,急問道:“你當真是儒子兄弟?”儒子隻得苦笑,說道:“我當真是儒子啊!”秦軒細細打量著儒子,說道:“好!你說你是儒子兄弟。那我來問你,三個月前,咱們在哪裏一起喝酒,有多少人?”
儒子覺得奇怪,這當口還問這些毫不相幹之事,隻得說道:“三個月前咱們根本就沒在一起喝酒。最近的一起偷偷喝酒,是在半年前,除楚大哥和齊大哥外,咱們七人喝光了魯大哥酒船上的酒。”
秦軒驚叫道:“原來真的是儒子兄弟!”立馬拉著齊牧和楚鍾下跪,說道:“我等魯莽,誤撞儒子兄弟,罪該萬死!”儒子道:“不知者不罪!快快請起!”
齊牧更是雙手錘胸,痛哭道:“齊奴該死!”撿起地上矛頭便往胸口插去。因為他當日所救的庸公,是慕容寒假扮,心中對慕容寒極為憤怒。這時他認定儒子是慕容寒假扮,揮動長矛之間更是毫不留情;但一旦得知所傷的確實時儒子,又極為自責。
秦軒一把拉住齊牧,厲聲道:“齊兄弟,救儒子兄弟要緊!”齊牧道:“不錯!”奔回車中,取來包裹,從中抽出一刀精光閃閃的鋼刀,將長矛砍斷,又從包裹中取出藥物。這一切舉動竟是頭頭是道,不見慌亂。
經三人一番料理後,儒子已無大礙,說道:“多謝三位大哥!”齊牧道:“儒子兄弟,齊奴一時魯莽,差點害了儒子兄弟的性命,這……”突然一刀往左肩插去。
儒子欲加阻攔,已然不及。
楚鍾也撿起矛頭,儒子一手執著楚鍾的手道:“楚大哥!萬萬不可。”秦軒卻道:“誤傷儒子兄弟!我等如何心安?”亦是撿起迷幻弩所發的羽箭。
三人因誤傷儒子,心中愧疚,同時自刺,儒子於心不忍,隻得急催靈力,將三人的雙手牢牢攝住。但因左胸中了一矛,此時驟發靈力,頓時血如泉湧,三人見狀,心中大急,隻得作罷……
又是一番包紮後,秦軒道:“儒子兄弟,我等罪該萬死,不值得你如此相待!”同時拜了下去。
儒子立馬扶住,說道:“秦大哥你們盡心盡力剿殺那慕容妖女,盡忠儒門,本是一番好意,又何罪之有?倘若再殘害自己,儒子的罪孽就更重啦!”
見齊牧這一刀自刺,已然傷及筋骨,說道:“三位大哥不必拘禮啦!齊大哥,我替你包紮!”齊牧道:“齊奴愚蠢至極,像豬一樣被屠了也不打緊,這點傷不紮也罷。”秦軒道:“齊大哥,還是讓我來替你包紮一下吧。”
齊牧不敢違拗,移近讓秦軒包紮。
此時,四人身上雖有負傷,彼此之間的情誼卻是更深了一層。
儒子問起三人何以同來,又為何如此仇恨慕容寒。秦軒即將經過說與儒子知曉。
當日齊牧騎追風獸趕往密林救得儒子後,受辱於李可道等眾。爾後,楚鍾以古拙蒼勁的鍾聲擾亂眾人心神,將齊牧救出敵手。無奈寡不敵眾,同陷敵陣之中,幸得秦軒及時來援,驅神行戰車,神出鬼沒將二人救走。
三人同歸儒門時,恰逢儒門八大長老應道門長老之邀,前往應約。後向旁人打聽,才知慕容寒假冒庸公,而儒子卻被劫走,三人立馬四下尋訪儒子的蹤跡。儒子因被羊劍容救走,藏身於魯釀的酒船之中,為防止南宮劍郎等人追蹤,向著漫無邊際的蓼兒窪而去,三人自是無法尋得著。
後來,秦軒接到晉卦的傳書,說是獲知與儒子曲韻相通的女子所在,命秦軒來接應。殊料途中卻遇上“儒子”,這個“儒子”自非真正的儒子,而是慕容寒所扮。
原來,治子被木青牙摔落萬丈深淵後,慕容寒眼眉也不稍動,而是力求儒子攜同自己母子三人,“一家四口”一同遠離桃源。此舉卻遭儒子反感,寧死不從。慕容寒亦早已料到如此的結果,心中憤恨難泄,欲與長箭射殺儒子,幸得孟君婆婆相救,才幸免於難。
慕容寒從儒子與孟君婆婆的對話中,聽出了些端倪,得知羊劍容所在,但見孟君婆婆行事粗疏大意,也不完全信以為真,卻也不願就此錯過,便緊隨其後。然而,孟君婆婆玄術靈力俱臻化境,慕容寒唯恐行藏暴露,也不敢過分逼近。直至聽到羊劍容被八俊中人的燕屠、晉卦和吳皰劫去之後,趕在孟君婆婆追擊前攔截四人。
她平生的苦怨,多半源自其父親慕容屠欲魂放棄玄冥教權位,因此將屠欲魂的紅顏知己胡玉視作罪魁。偏生流落桃源後,自己一直愛慕而得不到的儒子又與胡玉的愛徒羊劍容情比金堅,因此對羊劍容的恨遠勝對胡玉的恨。
因此,她決不容羊劍容輕易就死,而是要將她狠狠的折辱一番,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解去心頭之恨,因此化身儒子的模樣,欲接走羊劍容。
不久爾後,孟君婆婆即飛身而來,方圓五百裏內,以神識四下搜索。慕容寒即以玄術避開孟君婆婆的神識,而孟君婆婆知曉燕屠等人從未修真習道,兼之行事粗心,即便察覺有異,也不會認為就是燕屠等人,因此燕屠等人竟能躲開孟君婆婆的追捕。
此事儒子早已心中生疑,此時得知其中原委,才心頭釋然。
秦軒、齊牧與楚鍾三人因在神行戰車中,行蹤不定,未被孟君婆婆發現。他們與燕屠等人會合後,因見“儒子”對羊劍容行為極為古怪,即以“三個月前在何處喝酒”相詢。假扮儒子的慕容寒自是不知,立馬被秦軒等識破,當即跳入神行戰車中,與慕容寒一番鬥智鬥勇,苦苦纏住她,讓燕屠等人帶羊劍容逃避。
慕容寒素知秦軒神行戰車的大名,卻未曾見識過其威力,被迷幻弩攻得狼狽不堪。秦軒等人亦因此得以逃脫毒手,卻無意中又遇上儒子。因為儒子此時身上所穿的是阿雪的衣衫,且頗不合體,秦軒等人一見到儒子,便認定他是慕容寒,才有先前的一番誤會。
此時,儒子得知羊劍容仍在燕屠等人的手中,心中大喜,欲運起觀天水鏡察看,卻因左胸中了一矛,不敢催動內力。幸得秦軒早知晉卦約定相聚所在,正是桃林外的鬆林,四人即向鬆林方向而去。
行出數裏,神行戰車上的磁鐵忽地從不遠處的草叢攝起一物,撞在車上。四人心覺有異,下車一看,認得正是燕屠的所使的殺豬刀,刀上隱隱有血跡,寒光閃閃。
眾人得見此刀,卻不知燕屠下落,又是憂心不已。
正自憂心,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短促的喘氣聲息。這聲息雖然微弱,自儒子等人聽來,卻是洪亮無比,心中無不大喜而叫道:“燕兄弟!”
快步上前,果然見得一人倒在草叢裏,大喜過望。上前一看,卻見那人獸麵人身,全身上下盡千瘡百孔,正不住的滲著血,正是在石橋上被木青牙摔下深澗的青龍飛升。
儒子將其扶了起來,問道:“飛龍大哥!”飛龍鼻子微微一動,仿佛又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嘴唇微動,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玄武帝尊……玄武帝尊……”雙眼欲張開看一眼眼前之人,卻始終沒法張開。
儒子說道:“飛龍大哥,我不是什麽玄武帝尊,我是儒門的儒子!”飛龍道:“儒門!儒子?是被孤燈……孤燈……好……好……那……那玄武帝尊……可曾……可曾……附在你身上?”儒子實在是聽不明白,但知此事必是與這“玄武帝尊”相關,又道:“我助你恢複元力!”
齊牧等人聞言大急,卻見飛龍緩緩的搖了一下頭,顫聲道:“來不及啦!快取出來……”爪子欲往懷中抓去,卻力道不足,尚未伸出,已軟軟的垂了下來。
儒子說道:“得罪啦!”探手入他懷中,著手處卻覺圓潤堅硬,拿出來一看,正是一顆閃閃發光的白石,如同珍珠一般。隻聽得飛升道:“你是儒門儒子……講信義……此物……送……送到東海!”此時,垂軟的爪子緊緊鉗住儒子的手腕,顯然是自知垂危,苦求儒子將此珠到東海。
儒子雖不知此為何物,卻知事關重大,也立馬想到這就是木青牙逼他交出之物,眼見飛龍垂危,卻頗覺為難,因為儒子知道東海相去何止萬裏?更何況自己的仙身不保,也不知道能否有命走到東海,但見飛龍不甘心受控於玄冥教,實在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且得知自己是儒門儒子後,顯得十分信任,心頭一熱,便點頭答應。
便在這一刻,飛龍的爪子鬆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