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章 鬼魅竹影弄

木青牙心中暗道:“那老婆子回來了!此四人行跡可疑,留著終究是個禍胎。”當即喝道:“風花雪月,你們四人辦事不力,受陰陽令一擊!”尚未說完,長袖一揮,向四人頭頂打去。

此時,一長竹竿來回點動,有如神龍,來去自如,靈動無比。

木青牙雙掌始終逃不出那根竹竿,銳氣一折,隻得身子退後,身形甫立,驚魂未定,慌失的說道:“儒門前輩果然高明!”

儒子見那老婆子返回,心中大喜,卻不見羊劍容的身影,忍不住四下張望,仍是不見,心道:“難道劍容妹子不是被燕大哥他們劫去?以老前輩之能,豈能有奪不回之理?”心中又是一片焦急,此時,聽得木青牙喊出“儒門前輩”四字,心中一震。

因為他曾聽庸公提及,儒道兩門曾有一對男女相愛,可因不滿兩家族世代相爭,又與仇人之女相戀,遂脫離桃源,發誓不與桃源之人來往。後來雙方親屬均被各自族人殺害。那女子便是儒門的孟家灣後人,而那男子便是當年道門諸子中人,法號“無為子”。

木青牙逃離那老婆子的毒手,慌亂中讚了一句後,此時略一定神,見那老婆子老態龍鍾,風吹便倒的模樣,毫不起眼。

如此行跡,他心中忍不住生起輕蔑之意,隻道是被其攻個措手不及而已,玄術上未必及得上自己,當即“唰!”的一聲,長袖齊出,催動袖內千百條枝椏,枝椏成木,向那老婆子逼去。

黑白陽陽兩冥王此番攻打桃源,僅僅派出木青牙一人作為總領,足見木青牙並非泛泛之輩。此時,他長袖底下的綠枝既出,每一枝所指,均是對著那老婆子全身上下要害之處,霎時間將其籠罩在陣勢之內,令其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那老婆子冷笑一聲,見枝椏直逼而來,也不趨避。她上下打量一番,突然肩上長竹竿倏然而出,東一挑,西一劈,打得那柔韌的綠枝應聲而斷。她一招便得手,喝道:“邪魔歪道,就這麽一點狗屁不通的粗淺道行嗎?”

儒子見那老婆子大意,正欲出言提醒,忽聽得又是“唰!”的一聲,枝椏遮天蔽日而出,立馬將那老婆子裹得像個粽子似得,嚴嚴實實,水潑不進。

木青牙見那老婆子受製,心中大喜,冷笑道:“什麽儒門前輩,不過爾爾!”急催靈力,將那集結成球的枝椏團團轉動。

儒子心中著急,喊道:“木青牙,你住手!”隻聽得“轟!”的一聲響,那老婆子全身上下的枝椏從中炸了開來,寒影一閃,長竹竿直透而前,逼向木青牙。

木青牙再度急催靈力,但令儒子倍覺驚奇的是,木青牙袖中的綠枝折斷後本可立馬重生,此時不知為何,隨著“劈啪!”聲響,綠枝非但不見長出,木青牙更是被長竹竿逼得連連倒退。他身法雖然奇快無比,但那長竹竿的去得更快,閃動之間,已點住了他的肋下。他本就枯槁的形容此時變得更是古怪,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

原來,那老婆子自從綠枝破繭而出後,運動真氣,真氣順著綠枝遊走,將木青牙催動綠枝的內力盡數封住。木青牙自行走江湖以來,憑著這神出鬼沒的綠枝縱橫江湖,所向披靡,被敵手封住催發綠枝的內力,還是頭一遭。此時平生第一遭,如何能不驚慌失措?

那老婆子喝道:“你是哪裏鑽出來的狗東西,居然打老婆子那些惡禽內丹的主意!”

木青牙被那老婆子威勢逼人的靈力壓得無法催動綠竹,早已暗自心驚,此時又被她點住肋下,立時動彈不得,口中想說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那老婆子見木青牙嘴唇一張一翕,半天蹦不出半個字來,怒道:“老婆子的問話,你這老樹怪膽敢不答?”

她隻怪木青牙木然不語,卻不知自己仍在催加靈力,逼得木青牙無法說話,仍是一味的責罵道:“你們玄冥教要將儒門一網打盡,老婆子心中稱快不已,求之不得。可是想打老婆子的主意,隻派遣區區一個閻王前來,未免將老婆子看低了吧?你自知道行不夠,竟然膽大包天,打我那些惡禽的主意。修真之人,不老老實實的修仙,而是強取內丹提升靈力,此乃邪魔外道的行徑。老婆子今日饒你不得!”說著,長竹竿一抖。

便在此時,一陣細小粉末從半空中飄了下來。

儒子急道:“前輩,小心毒粉!”

那老婆子瞪了一眼儒子,略覺不妥,眼見毒粉飄灑而落,喝道:“好啊!太小覷老婆子啦!”身形一晃,已連退數丈,手中的長竹竿似乎無風自長一般,霎時間變長,早已抵住木青牙胸口。隻見她一舉將木青牙挑了起來,然後隨手急舞,如擺紙鷂一般將其在粉末中來回擺動。

那長竹竿本是長軟之物,被那老婆子內力一灌,揮動起來竟是堅硬無比,如同使牙簽一般輕鬆自如。

此時,黑白陰陽散如同一陣煙霧,四下彌漫,而木青牙身在半空,無處可避,頓時全臉發黑。他以此毒威逼治子時,治子痛楚萬狀,儒子見他自食惡果,心中卻無任何快慰。他從未想過世間竟有這些折磨人的邪毒,對這些害人之物,有著說不出的厭惡之感。

那老婆子一邊揮動長竹竿,一邊說道:“你不是很想見識老婆子的絕學麽?看好啦!這一招便是‘長棍耍猴’,資質平庸,靈根駑鈍之人是學不會的。”

木青牙乃玄冥教十大閻王之一,修為自然不低,此時竟被一個幹瘦枯槁的老婆子貓戲老鼠一般玩弄,命懸一線,心中大是不忿,卻是無可奈何。他身受那老婆子靈力壓逼和黑白陰陽散毒藥雙重痛苦,哪裏還能說得出話來?

那老婆子急舞一陣,然後又道:“學會了麽?看你半聲不響的樣子,多半是未得要領!這也難怪,修真求道之人,貴乎心術端正,你犯了七大忌,你可知道嗎?一忌暗箭傷人,二忌行事卑鄙,三忌不擇手段,四忌背信棄義,五忌持強淩弱,六忌橫行無忌,七忌……亂七八糟,老婆子一時沒想到。”

其實,這些所謂的七大忌並非什麽金科玉律,所指的全是木青牙的汙行而已。

儒子見那老婆子揮灑自如,手法似乎與儒門同出一轍,但較之儒門手法似乎又高明十倍。她沉穩中不失靈動,剛猛中不失變幻,渾圓自如,自是爐火純青的超一流境界。

那老婆子又道:“你以為讓初一十五故布迷陣,就想支開老婆子嗎?你想打老婆子心法的主意,也不問問這根長竹竿答不答應!老婆子行事雖然是有那麽一點粗心大意,卻沒那麽容易被你這些鼠輩欺負得了。你們玄冥教為何要幹這鬼鬼祟祟的勾當?快說!快說!”

木青牙被擺弄得血氣翻湧,死去活來,好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那老婆子一看,才知是自己靈力未曾稍減之故,說道:“嗬嗬嗬……老婆子的老毛病又犯啦!你大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老婆子居然還責怪於你,抱歉!抱歉!”說著,內力一收,長竹竿在其身上輕輕的點了幾下,仍是將其撐在半空。

緊接著又是“唰!”的一聲,木青牙衣袖內的綠枝洶湧而出,卻是軟綿無力,死死的垂在一旁,好半晌才道:“老……老前輩明鑒……玄冥教有何勾當?”竭盡全力,才勉強的將這句話說完。

那老婆子伸手指向阿風等人,說道:“你安排風花雪月在此,有何目的?”木青牙完全受製於人,仍是口硬,說道:“這四人與我何幹?”

那老婆子道:“就憑你們這點伎倆也想瞞得過老婆子嗎?你們玄冥教故意偷盜人家閨女,狠心將其弄傷,又故意引老婆子將她們收養,並在她們身子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勾魂邪術,想在老婆子身邊安插眼線,偷學老婆子的本事。老婆子豈會不知?”

木青牙身子雖在半空,整顆心卻沉到了穀底。他本以為一切盡在計算當中,殊料那老婆子早已一清二楚,但既已抵賴,索性抵賴到底,說道:“莫名其妙,威震天下的玄冥教,豈會做這些見不得光之事?”

那老婆子又道:“你想打儒門心法的主意,好!老婆子就成全你,接下來這一招你可要看清楚啦!叫做‘深淵拋鼠’!”突然雙手回撤,長竹竿在木青牙衣衫上一劃,隻聽得“吱!”的一聲,木青牙從中掉了下來,整個身子往石橋下的深澗墮落。

儒子回想木青牙鬥龍王時的那股神威,此時卻被這老婆子折磨得苦不堪言,當真是一物降一物。本以為木青牙就此殞命,卻未等他墮下,那老婆子長竹竿又往他腰間挑去,將其挑在兩崖之間,喝道:“學會了麽?這招可太難為你啦!”

木青牙嚇得滿身冷汗,強行定了定神道:“放手好啦!木某人辦事不力,死有餘辜,玄冥教中人絕無貪生怕死之人!”那老婆子道:“倒有點硬朗的骨氣!可老婆子不受這一套。既然你不想活了,那老婆子也不勉強你!”

儒子聽得她說什麽“你想打儒門心法的主意”雲雲,又聽得木青牙稱她為“儒門前輩”,心想:“老前輩必定就是孟君……孟君前輩!”此時見她如此戲弄木青牙,心有不忍,急叫道:“孟前輩,手下留情!”

那老婆子聽得儒子叫了一聲“孟前輩”,心中一怔,長竹竿凝住不動。她回過頭來,但見儒子身穿阿雪的衣衫,似女子而非女子,似男子卻又身穿女子衣衫,當真是不倫不類至極,喝道:“你是何人?”

儒子道:“在下儒子!”

那老婆子突然滿臉怒色,憤然說道:“你是儒子?為何要假扮女子?”細細的打量了儒子一番,確實是儒子的樣貌,但心裏始終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又問道:“你為何要改扮成如此模樣?”

儒子敬其可能是本門中人,於是將阿風等人有所求之事如實說了。

那老婆子聽完,喝道:“混賬!身為儒門中人,且得‘儒子’大名,膽敢如此侮辱聖人之道,成何體統!”隨即哈哈大笑。

那老婆子此舉大出儒子意料之外,儒子心想:“若果她就是儒門的孟君,與儒門仇深似海,又豈會如此捍衛儒門聖人之道?如果不是儒門的孟君,普天之下哪裏還能找出第二個這樣的老前輩?”

正欲直言相詢,忽然又想:“這些蠱惑人心的江湖伎倆多有所在,說不定這是木青牙和這位老前輩一起布的局,用苦肉計來騙我!但這位老婆子一言一行,似乎又必是儒門中人……”想到最後,竟然不知不覺的說了出來。

孟君婆婆心中一喜,隨即收住笑聲,說道:“儒門中人總算還有人記得老婆子,哈哈……”

儒子問道:“前輩真的是儒門中人?”那老婆子突然雙目怒瞪,反問道:“你不是說‘必是儒門中人’嗎?為何還要質問老婆子是不是儒門中人?”

那老婆子雖不直承身份,但如此一答,自儒子聽來,自是孟君無疑。儒子上前,說道:“儒門晚輩儒子,拜見前輩孟君……”

原來那老婆子聽到儒子最後那一句,心頭狂喜掩飾不住,認定儒子早已認出自己的身份,立馬哈哈大笑。但儒子那是自言自語,並不敢肯定她的身份。

那老婆子又犯了粗心大意的老毛病,卻怪責儒子,滿臉不悅的說道:“此刻怎麽又敢肯定老婆子的身份了?”儒子見她是直腸直肚的人,心中更覺羞愧,誠惶誠恐的說道:“晚輩無知,衝撞儒門孟前輩……”

那老婆子接聲道:“還說什麽儒門前輩?老婆子早已不再是儒門中人。不過,我救了你一條性命,你叫一聲婆婆也不枉了你!”

儒子更加肯定她就是庸公曾提及的儒門前輩,立馬喜不自勝,躬身說道:“晚輩儒子,拜見孟君婆婆!”然後恭恭敬敬的向其行了大禮。

孟君婆婆卻視而不見,說道:“老婆子早已不是儒門中人,你這大禮恐怕受不起。你叫我手下留情,還待怎地?”

儒子一時頗為踟躕,但見她雖叛出儒門後仍是譴責自己裝扮女子之舉,當即說道:“孟君婆婆明鑒,木青牙以黑白陰陽散毒害我兄長,令他死於非命。此仇不報,儒子枉為男兒!”

孟君婆婆又是哈哈大笑,聲勢逼人,震耳欲聾。

石橋前後桃枝如浪一般翻滾,桃瓣如大雨般潑灑而落。三女功力淺薄,抵受不住她的笑聲,早已暈倒在地。儒子一時不知所以,亦是聽得頭昏欲裂,心震目眩。

一陣狂笑後,孟君婆婆道:“你要報仇!你要報仇!”雙眼直瞪儒子,如欲噴火一般,說道:“那老婆子滅族之仇又向誰報?向你儒子報?向庸公報?向八大長老報?”她如此連問,顯然這仇恨事隔多年,仍是無法開懷。

話音未落,孟君婆婆雙手一抖,隻聽得“呼!”的一聲,甩得木青牙整個身子飛了起來,摔出石橋數丈之外。

木青牙死裏逃生,哪裏還敢停留?欲禦風而去,但不知為何,自被孟君婆婆一番戲弄後,內力全然不由自主,雙腳一輕,整個身子飛起一丈有餘後,突然摔了下來;但此時急於逃命,仍是連爬帶滾,狼狽萬狀,如喪家之犬急急而去。

儒子急喊道:“風花雪月三女中毒,留下解藥!”此時“風花雪月”中的阿雪已身亡,而儒子情急之下,難以喊出“風花月”。

木青牙原本不從,但恐孟君婆婆為了解藥再度找自己的麻煩,當即伸出右手小指,那小指半戳用白銀裹住,藥沫正從銀圈內吐出來。原來木青牙半戳手指已斷,便裝上這半戳白銀圓筒。但此時急於逃命,唯恐孟君婆婆改變主意,也等不及藥沫從中慢慢吐出,竟是將整根銀圓筒折了下來,扔在地上,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