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9章 孽龍飛升雨
四人踉蹌而行,穿過桃林亂石,來到崖邊上。
儒子放眼望過去,隻見兩峽穀之間長石橫空,正是一座石橋。石橋臨淵而臥,勢若長虹,鬼斧神工亦無此之妙。
儒子心想:“真沒想到此幽穀竟有這般超凡脫俗之境,亦難怪乎這些老前輩修為如此了得。此處靈氣極盛,充盈四野,若在此吐納吸靈,修真之效必事半功倍,倘若一輩子不來此地,豈不錯過?”
阿風等三人在此時日已久,對此間奇境習以為常,兼之阿雪被戕,此行凶吉未定,更是無心賞玩景色。
眾人站在石橋上,四下張望,卻不見有人,心中正自揣揣,忽覺石橋一震,一股濃煙白霧從橋底下冒了出來。霎時間直似蛟龍出深澗一般,水汽騰騰,罡風陣陣。此番聲勢與木青牙沾不上半點關係。
儒子心想:“難道她們口中的泰山王不是木青牙?”
隻見三女忍不住往後倒退,她們並非修真之人,從未見過這等橋底突然風起雲湧的異象,難免心中驚懼。煙霧過後,橋中現出一人,青麵獠牙,頭生鹿角,果真非儒子所曾見過的木青牙。
三女同時一聲驚叫,站到儒子身後。儒子見此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怪物陡然現身,心想若是貿然退卻,反恐不妙,當即微微躬身道:“閣下何方高人?現身此間,所為何事?”
那獸麵怪人道:“你們便是玄冥教安插在桃源的風花雪月?心法呢?快快交出來!”左手一伸,向著儒子索要,聲音粗重渾濁,完全不是先前急催風花雪月的尖銳之聲。
儒子一看,見那獸麵怪人伸出的並非人手,而是一隻毛茸茸的大爪子,爪指上長甲如尖刀,日光下泛著青幽幽的寒光,令人不寒而粟,心想:“此獸麵怪人不是人,而是得道成人形的野獸!”想到這一節,心中反生好感。因為他曾與綠竹翁、幽蘭君等人傾心相交,並結義金蘭,對這些修真得道的精怪並不陌生。更何況綠竹翁等更是甘願舍卻性命,力護自己?
正欲出言請教其法號,卻聽得一人喝道:“孽龍飛升,又在此為非作歹!”尖聲尖氣,與先前號令風花雪月出來相候的聲音如出一轍。
阿風尖聲叫道:“泰山王!”隻見石橋另一端,一團青綠煙霧滾滾而來,陰風陣陣,正是木青牙。
那獸麵怪人聽得風聲,見儒子等人遲遲未呈上所索之物,腰身竟爾突然伸長,頭顱前傾,雙爪急舞,向儒子懷中疾探而落,同時雷霆一般的喝斥道:“拿出來!”
儒子暗暗心驚,欲揮手相隔,忽然聽得阿風三人又是一陣驚叫,自是被這獸麵怪人突然襲擊驚嚇而發。但儒子行事頗為機警,欲出手而未出手之際,立馬想起此時的身份是風花雪月中的阿雪,四人並無任何奇特修為,若是貿然出手,必定暴露身份,隻得向後急退。
那雙爪來勢如電,閃爍不定,非仙身被誅的儒子可趨避。隻聽得“嘶!”的一聲,爪上鋒銳難當的指甲已劃破儒子胸前的衣衫,將及胸口肌肉。儒子無暇多想,正欲出手相隔,卻突然“唰!”的一聲,數十條綠枝,四下齊出,硬生生的栓住那獸麵怪人,正是木青牙催發袖底間的枝條。
儒子得此餘暇,連退三步,眼見胸部衣衫被撕,所幸用以塞入衣內冒充女子之物尚未跌落,趁勢將衣衫一扯,將其遮住,暗叫道:“還好!還好!否則身份必定敗露!”
那獸麵怪人見木青牙要封住自己全身要穴,趁將點而未點之際,猛地裏,腰身更是一長,“呼!”的一聲,化作長蛇掙脫束縛,騰空而起,正是一條長長的青龍。那青龍張牙舞爪,口吐獠牙的撲向木青牙。
儒子心想:“怪不得木青牙斥之為‘孽龍’,原來果真是一條神龍!”隻聽得木青牙道:“孽龍飛升,你們影州獸族已臣服玄冥教,歸入十大閻王座下。如今你膽大妄為,難不成要作反麽?”
那青龍在石橋上空盤旋不定,吼叫道:“玄冥教多行不義,必遭天譴!”突然血盆大口一張,龍涎如注,箭浪一般射向木青牙。木青牙長袖一揮,綠枝排列成行,由行而陣,轉眼間布成一道木牆。龍涎來勢奇大無比,然而衝撞在木牆之上,竟似是遇上銅牆鐵壁般,盡數被擋在石橋之外,向橋下深澗落下,如銀河落九天一般直下三千尺。
青龍見奈何不了木青牙,轉身而去,欲隱身雲霄之間。
木青牙沉聲道:“孽龍飛升,壞我大事!”雙袖催動,身前木牆淩空而動,一根根碗口般粗大的木條迎風而起,後發而先至,在半空中組成一道木牆,將青龍攔截。
原來,青龍法號叫飛升。飛升眼見向上無路,長身如弓,向側逃竄,而那木牆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無論飛升向何處躥躍,始終逃不出木青牙所布的木牆。
飛升見無處可逃,立馬神威大展,頃刻間風起雲湧,竟是興雲布雨。
儒子心道:“這條青龍會不會是傳說中行雲布雨的神龍,為天下百姓下雨?”阿風三女平生見過下雨無數,卻未曾見過這雲到底是如何一個下法,此時得見飛龍下雨,心中暗暗稱興;但此時的雨非平日所見的尋常雨水,而是盡數聚合在一處,向著木青牙而去狂瀑如潑般的大暴雨。
木青牙心中暗暗叫苦,如此晴空陡然降大雨,必定驚擾那老前輩,大事不妙!”急催木牆,向著飛升圍攏而來。長木看似輕飄飄,聲勢遠遠不及飛升,但一旦遇上急瀉而下的狂浪大水,卻是如穿花拂柳一般輕巧。
儒子歎道:“木青牙如此修為,爐火純青,當真不容小覷!”
長木如山,四下遊走,一根根拍打在青龍的長身之上,讓其全無招架之功。青龍無法抵受四麵八方而來的力道,所吐的暴雨已然轉紅,自然是五髒六腑受震而傷之後吐血。
一陣**猛打後,木青牙喝道:“孽龍,還不收雨?”青龍無奈,呻吟一聲,驟然而歇。長木又排行成牆,四下合圍,似鳥籠一般,將飛升困在其中後向石橋上飄然而落。木青牙淩空虛點,一道道青光點落在飛升身上,飛升現出人形,而木青牙亦收起木牆,喝道:“孽龍飛升,交出龍珠,饒你不死!”
飛升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哼!”的一聲,並不作答。
木青牙又道:“影州妖王逃下仇池山,進入桃源。此事隻是江湖傳聞,未必真有其事,你們閑魔龍族卻甘作附逆,興風作浪,欲擾亂天下。當真是罪不容誅!”
儒子聞言,暗暗心驚:“非但玄冥教潛入桃源,就連這妖界之王也潛入了桃源,我身為桃源修仙之人,對如此重大之事卻是一無所知,當真是無能至極。”他隻是自責,卻不敢對八大長老有半點怨言。
飛龍道:“玄冥教倒行逆施,背叛昔日中影兩州盟約,將我龍族拘禁,為你們日益膨脹的野心和私欲所用,那才是傷天害理!罪不容誅!”
儒子曾聽羊劍容提及桃源外的玄冥教橫行不法,卻萬萬沒想到竟會背叛什麽中影兩州盟約,蠻橫至斯,當即怒氣橫生。
木青牙道:“傷天害理!罪不容誅!如今六界八荒,無不是黑白陰陽兩冥王的天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回想起上一任掌教慕容屠欲魂的仁義,心中略覺悔恨追隨黑白陰陽王,但此念隻是刹那間之事,轉瞬即逝,又道:“飛升,你交出龍珠,木某人可免你一死。你們影州獸王龍馬一族已被禁製在東海,靈力被封,隻是一條尋常的魚,為時已久。
“此時即使你將龍珠送去,也未必能讓其恢複龍體。就算讓你們的龍王恢複龍體,他也救不了他的結義兄弟妖王。因為妖王玄武的元神被禁在天牢血池中,區區一個妖後,便妄想大鬧仇池山,真是不知死活。
“因此妖王玄武的元神根本就無法逃下仇池山。如今念在你曾替玄冥教多年賣力的情分上,交出龍珠,可饒你性命!”
飛升突然口吐白霧,一陣呼嘯,似是在發笑,譏嘲木青牙,聲嘯過後,隻聽得他說道:“木青牙,你桃源此行,出師不利,隻怕是驚恐過度,心智失常了吧?這龍珠自被你們玄冥教掏出後,失落多年,卻上哪裏去找?自始至終,我未曾提及半句妖王焚空之事,倒是你不厭其煩,這便是欲蓋彌彰?如今你辦事不力,自身難保,你還是替自己操心吧!咱們龍族之事就不敢勞煩你泰山王木青牙了!”
木青牙本就木然的臉色霎時為之一變,轉而又道:“我早已安排風花雪月在此,何來自身難保?你這孽龍想捷足先登,壞我大事,若我來遲半步,隻怕被你得逞。”靈力一催,將青龍釘在石橋上,轉而對著阿風四人喝道:“風花雪月,何故來遲?”
三女拉著儒子一起拜倒在地,齊聲說道:“風花雪月恭迎尊使。”
儒子本是不願向木青牙下跪,因全副心思盡在遐想當中,被三女合力一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他一時未明所以,也不立馬站立起來,心中又道:“這三女子當真是那玄冥教中人?”
阿風道:“回泰山王尊者,賤婢行動不便,是以來遲!”木青牙見眾人手足不全,與多年前無異,說道:“這些年來,你們風花雪月可長高了不少,尤其是這一位。”向著儒子一指。
儒子心中禁不住打了個突兀:“難道被木青牙認出來了……”此念未落,卻突見一陣狂風直卷而向起。緊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響徹雲霄的嘶吼,天地在刹那之間變得昏暗無光。
儒子未明所以,心中禁不住打了個突兀:“難道被木青牙認出來了?”但這一切卻是青龍所發。
原來木青牙將飛升封住諸身要穴後,其靈力被製;全身上下盡是木釘,無法動彈。飛升隻得趁木青牙逼令四人之際,強行衝**上的禁製,突然發難。
這龍身穴道畢竟與人不同,木青牙亦未及細想,一舉將其製住後即撤去木牆,便讓飛升有可乘之機。飛升本欲置木青牙於死地,貿然攻擊木青牙卻是靈力不足,唯有將風花雪月咬死,讓木青牙圖謀落空,便可讓木青牙無法向黑白陰陽王複命。黑白陰陽王追究起來,便可將他死無葬身之地。
禁製一破,飛升立馬化身為龍,撲向儒子四人,張開血盆大口,大聲一吼後,便往儒子身上咬落。
木青牙怒斥道:“孽龍,想斷絕我後路嗎?”
但說來也奇,飛升血盆大口張開後,一碰到儒子,似乎從其身上嗅到某種為旁人無法察覺到的氣息,立馬一陣遲疑,張開的血盆大口不曾合上。
儒子本擬定拚著身份被揭的厄難,將暗藏在手中的銀針刺向其眼珠子,以保性命,卻沒想到這條飛升似乎與自己是老相識一般。隻見它眼珠子向著他輕微的轉了轉,由凶猛變得極為溫順,以示友好。
便在飛升眼珠子轉動之間,木青牙袖底下的綠枝早已插入飛升體內,將其舉了起來。綠枝入體,鮮血迸流,龍體既長,有如施雲布雨一般。但此時下的雨並非一般的清水雨,而是血雨,點點滴滴,透著陣陣驚心動魄的詭異,令人不敢正視。
木青牙道:“孽龍,我再問你一次,龍馬的龍珠何在!”
飛升身在半空,宛似一道長城般的身體,被木青牙千百萬條綠枝支撐著,搖搖欲墜,卻始終不見墜下。他通體徹痛,全身不住的抽搐,卻始終不發一言。
木青牙無奈,又道:“既然如此,你欲作通天神獸,造福天下蒼生,這就送你去替他們消災彌難去吧!”說完,綠枝急撤,飛升的身軀轟然向橋下深澗落下,良久不見回音。
儒子急欲阻止,但為時已晚,心中又覺淒然:“飛升若不是忍口不咬,定能逃脫木青牙的毒手,它為何不忍傷害我?”本欲奔向石橋邊,卻不知為何,雙腳如杵在地上,無法動彈。
不知為何,自飛升被木青牙刺死並扔下深澗後,儒子心中倍覺惋惜,雖未曾與之謀麵,卻倍覺親切。或許正是受他那種堅守信義而絲毫不屈服的精氣神感染,又或許是因為自己與綠竹翁等那番情誼而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