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萬象閣窺一

武當,地處山南道。因武當派創始者是一高道,且與中州祖皇帝曾是肝膽之交。兩人一道在武當開宗立派,流傳千年,正氣浩然,能人輩出,代代掌門皆被稱為“道尊”。

武當派,是中州道教的發源地,門人多是精通符咒道法之輩。相傳武當派功力最高的幾名前輩名宿從不涉足江湖,而是一直守護著強山內一處禁地——“刹”,“刹”與中州國泰民安息息相關。

萬象閣,位於武當至高地金頂之上,為武當的三大禁地之一,平日由十二道童分別守護於十二方位之上,隻有曆代道尊方可入內。傳說萬象閣內窺萬象,現實雖無傳說那般神乎其神,但萬象閣中的乾坤鏡確實可窺見強山之內封印之眼“刹”的情況。

武當有三大禁地,分別為萬象閣、九天閣、玄夜閣。三閣呈三足鼎立之勢,萬象閣最高,左側是九天閣,右側是玄夜閣。萬象閣內有乾坤鏡,九天閣中有五行令,而玄夜閣則封藏了十二異獸之牛之卵。三閣皆有武當弟子嚴密守護,除曆代道尊和道尊允許之人外,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入內者,殺無赦。

三閣的中心是玉虛宮,與玉虛宮遙遙相對的是紫霄殿。玉虛宮是武當道尊居所,紫霄殿則多用於舉行儀式或議事。紫霄殿兩側林立的樓宇是武當弟子居所。玉虛宮的東側有一棵千年扶桑樹,扶桑樹之下有一方空地,曰扶桑台,碩大的樹冠,繁茂的枝葉,覆蓋了近半個扶桑台,此乃武當弟子日常修煉之所。

自古武當三大門,分別是山腳的摩崖石刻“武當山”,半山的“玄嶽門”和紫霄殿前的“南天門”。南天門又分為三大門,分別是東側的東門,中間的神門和西側的西門。東門為武當弟子日常出入之門,中門為神門,常年關閉,隻有皇帝才可以出入。西門又名鬼門,從正麵看有門,實則是封閉的,從此門進入便是武當強山。

強山之內有一神秘絕境,此絕境可以通往一個與中州完全不同的蠻荒世界,其間充斥著各種山精野怪,均力量強大,凶殘無比。中州人稱那個世界為“影州”,意即“暗影之州”。

如今,通往蠻荒世界的通道被武當派開山道尊與中州祖皇帝一同封印在五行法陣之中,留下的封印之眼為“刹”,由武當的前輩名宿世世代代守護著,且每百年通過五行令加固五行法陣的封印之力,阻止妄圖通過封印之眼“刹”進入中州大陸的影州勢力。

武當現任道尊姓舒,在眾師兄弟中排行十一,故名舒十一。他的十個師兄皆因天賦異稟,精通符咒道法,故到弱冠之年都相繼去了強山守護封印之眼——“刹”。近千年來,武當已有無數的前輩名宿進入了強山,守護封印之眼。

秋去春來秋複秋,輾轉人間數十秋,現任武當道尊舒十一,如今已是耄耋之年,須眉皆白,卻老當益壯,精神矍鑠。此時的他正走在去往萬象閣的途中,遇到路過的弟子,紛紛向他點頭問好。

“道尊。”

“道尊。”

舒十一皆一一點頭回應,繼續向著武當之巔的萬象閣走去,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穩當慎重,仿若攀援於萬丈懸崖的峭壁之上,腳下稍一不慎,就墜入萬丈深淵,屍骨無存。他肩上的重擔比他腳下的步履更加沉重,中州大陸千年文明是否可以為繼,猶未可知。它就像頭頂懸著的利刃,每時每刻不在緊繃著他的心弦,稍有差池,劍落人亡,千秋大業,毀於一旦。

前方雲霧繚繞中忽隱忽現之處,便是武當的金頂,金頂之上便是萬象閣。

萬象閣中,舒十一右手執一拂塵,左手拂過一個花紋繁複的古銅鏡麵,空無一物的鏡麵,瞬間現出一片白茫茫之色,待白霧散盡,隱約現出一個五行八卦圖:一個巨大無邊際的圓,中間是一個小圓,一條“S”形的曲線將其一分為二為黑白兩部分,呈太極之形態。

太極之外是一圈圈雕刻繁複的圖騰,如樹的年輪一般,瞧不真切其具體模樣,每道年輪有一個蓮花狀的凸起,相間排列,錯落有致。蓮花有不同的顏色,從裏到外分別是:金色、銀色、綠色、青色、藍色、灰色、紅色、紫色、黃色、茶色,分別對應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

舒十一,看著乾坤鏡中不斷變化的景象,低聲呢喃道:“一世百年,原來已近百世。一千年了,就快一千年了。不知這封印之眼還能抵擋幾個春秋,保中州大陸幾世太平。”波瀾不驚的麵容之下,透出的是滿滿的憂愁之色。

舒十一從萬象閣中出來已是翌日午時,沒有回玉虛宮,接著又去了武當三大禁地中的九天閣。九天閣是存放五行令之所。九天閣分為五層,每一層分別存有一個五行令。

是夜,舒十一召集座下八名最得意的弟子入內,取了五行令中的金木水土四個令牌,命二弟子格智和三弟子格竹將五行令之金令送往皇城,命四弟子格易和六弟子格羨將五行令之木令送往峨眉,命七弟子格飛和八弟子格瑞將五行令之水令送往少林。

摩挲著五行令之土令,那堅硬冰冷的金屬質感似乎有實質一般,瞬間冰凍住舒十一的心,自百年前昆侖全族一夕之間覆滅,此後,土令牌便不知道該發往何處了。

九天閣內隻餘三人,舒十一、九弟子格久和十弟子格海。許久的靜默之後,舒十一似下了重大決定般,將五行令之土令給了格久和格海,並語重心長道:“送往廬州江湖盟盟主祁君逸處,再讓祁盟主將它交與閑雲閣雲閑閣主。”

“是,師傅。”回答的是兩道整齊洪亮的聲音,看著他們一臉鄭重的模樣,舒十一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你們下去準備吧,此去廬州,山重水迢,一路多加小心。”舒十一又說了許多,才放格久格海離去。

格久格海離去,舒十一還能依稀聽到他們低語。

“小九九,今日的師傅好生奇怪呀,我們為什麽要將這五行令送往江湖盟,還要給那個閑雲野鶴般的雲閑閣主,他該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吧。”格海小聲抱怨道。

“不要叫我小九九,說了多少次了,要喊九師兄,九師兄,知道不。”與格海在一起,格久永遠注意的不是對方說了什麽內容,而是格海的稱呼。平日裏,幾位師兄喊他小九九,讓他感受到的是師兄弟之間的關愛之情,唯獨從十師弟格海那裏,他感覺到的永遠都是滿滿戲謔的味道。

格久用了一些嚴肅的語氣,卻完全沒有起到威懾作用,格海甚至更得寸進尺地攀上格久的右肩,將半個身子掛在他身上,語氣半幽怨半無奈道:“可是,人家就喜歡叫你小九九嘛。”

“你起開,好好走路,快點準備出發,仔細著,別誤了師傅的大事。”

“好,好,好,小九九說什麽都對。”疊聲三好之後,格海又恢複一本正經的模樣。格海入門最晚,眾師兄師姐都待他極好,尤其是平日裏親手授予他道法符咒的九師兄格久。

格久就像待親弟弟一樣待格海,格海感念這份恩情,平日裏修煉之時愈加賣力,加之天資聰穎,道法符咒與格久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地方比格久略強。

身影漸行漸遠,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聽不見。舒十一一個人在九天閣內呆了很久很久,再次走出九天閣已是次日午時了。

“小久,小海,你們這是要上哪裏去呀?”迎麵走來的是武當山唯一的女弟子——格靈,格久和格海立馬站正,鞠了一個不慎標準的躬,齊齊喊道:“五師姐好!”

格靈看著他們耍寶的行為,不禁被逗得咯咯直笑,銀鈴般的笑聲如春風過境,晃人心神,暖人心窩。

“我們此去江湖盟,為師傅送東西。五師姐你呢?”

“既然是為師傅送東西,那便快去快回吧,免得誤了師傅他老人家的大事。”

“是,五師姐教訓得是,我們這就即刻出發。”格海立刻應道。

“路上千萬小心,快去快回。”格靈囑咐著,二人卻已經走出了好遠。“真是的,多大的認了,還是這般毛毛躁躁,師傅怎麽能把那般重要的事情交與他們呢。”格靈一邊走一邊嘀咕著。

芥子幫地牢位於芥子幫深處,靠近芥子山山腳,兩側有幫眾守衛,三步一崗,十步一哨,似天羅地網,插翅難逃。地牢傾斜向下,一共三層,曲曲折折一直延伸至未知的黑暗。丈把一盞的壁燈將長長的甬道照得透亮,昏暗的地牢印出模糊的光影,明明滅滅。跌跌撞撞行去幾十米,才終於到了顧輕塵和卵色錦衣少年被關押之處。

兩人被推搡著進入地牢,為首的胖子一聲令下,一行人又浩浩****離去,隻留下幽幽發著微光的地牢和被關在地牢裏的二人,期間,連一個詢問的機會都沒有留給顧輕塵他們。

顧輕塵環顧四周,終於在角落的木板上,找到一塊比較幹淨的地兒坐下,雙眼隨著卵色錦衣少年移動。卵色錦衣少年亦環顧四壁,最後站到一處鐵欄邊,身倚鐵欄,雙臂抱胸,雙腿交叉,低頭望向坐於木板之上的顧輕塵。

一站一坐,對視少許,卵色錦衣少年率先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麽?”

“你想對我說些什麽?”顧輕塵不答反問。

“看你問什麽了。”彼此都沒有正麵回答彼此的問題,如此下去不過徒勞無益,顧輕塵首先提出自己的疑問:“那好,我問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你的名字?你我相逢一場,你又助我脫困盡歡樓,我繼而隨你在芥子幫入獄,算不得生死之交,患難與共總是有的。,以我們現在的交情,我總不能一直喊你喂喂喂,或你你你吧。”

“哈哈,你還蠻有趣的嘛。都已身陷囹圄,關心的卻是我的名字,這等芝麻綠豆的小事。”卵色錦衣少年燦笑著,眸中滿溢愉悅之色,帶著歡快的聲音傳來:“我,在家排行第七,你便喚我小七吧。”

“第,七?”揚起的語調抑製不住顧輕塵的訝異之色,繼而喃喃道:“你家兄弟姐妹挺多的呀!”更多的是些許羨慕之意。

小七卻未聽出顧輕塵話裏行間的欣羨之情,隻是在思索如何圓這七個孩子的謊言。顧輕塵卻隻細細咀嚼著他的名字:“小七?小七。”片刻後,淡淡道:“好名字。”

“那你呢?”待小七回神,已鬼使神差般的問出口,他從來沒有問過別人姓甚名誰,江湖中都是自報家門者,現下莫名想知道這個被自己連累至入獄卻不曾埋怨他的少年的名字。

“什麽?”好似在專心想著小七的名字,抬起的臉龐一片茫然。如此呆萌的模樣莫名戳中了小七的笑點,從抿嘴忍笑到最後放肆的大笑起來。

“呆瓜。我在問你,你叫什麽?”小七心情甚好的又重複了一遍。

“顧輕塵。”

“一顧傾城?這不是女子的名字麽。”

“此輕塵非彼傾城。渭城朝雨浥輕塵之輕塵也。”

“原來如此。”小七接道。之後陷入了久久的寂靜,直到顧輕塵繼續道:“第二個問題:我們現下的處境。”

小七亦不得其解,隻是感覺中間某個環節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哪裏出了錯。自進入芥子幫後,就感覺如芒在背,到大廳的遇襲,最後的地牢,仿佛這一切都有一雙眼睛在監視,一雙手在操縱,隻是一切的一切都掩藏在暗處,讓人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挫敗感。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人船。且等著吧,我小七不是這麽容易被打敗的。”小七緩緩說道。

一人不想說,另一人便不問,不知不覺間,兩人之間就達成了默契。小七用目光逡巡著整個地牢,手腕粗細的鐵籠,巨大的鐵鎖,沒有鑰匙,斷然是無法出去的。

芥子幫此時迎來了新的不速之客,盡歡樓的掌櫃燃燈酒,還是那萬年不變的一身中等打扮,不顯寒磣,亦不覺大富。兩手各拎著兩個壇子悠悠走來,醉人的酒香四溢,飄散在芥子幫的上空,似乎空氣中彌漫的也全是酒香。

胖子見了,連忙吆喝起來:“酒弟,今次又是帶的什麽好酒。”說話之人便是飛貓君,亦是押解顧輕塵二人入獄的領頭人。因此人身寬體胖,故江湖上有肥貓君之稱。

“飛貓兄呀,這次是春酒。”說著便大步跨入大廳,將酒壇置於廳中一側的案幾之上。

“什麽春?什麽酒?”一群人齊齊聚到燃燈酒跟前,七嘴八舌道。

“莫不是……”肥貓君嘴角帶著些許色氣,繼續說道:“這春酒有那麽什麽功效沒。”

燃燈酒終於聽出那弦外之音,忙斥道:“去去去,什麽亂七八糟的春酒,飛貓兄說的那是**吧。兄弟咱這可是盡歡樓裏的鎮樓之寶,與那些個庸脂俗粉,怎是一路貨色呢。”

“那是什麽?”

“此乃四春也。”

“思春?還說不是那什麽什麽?痛快的給哥哥我一次說全乎嘍。”言語之間滿是江湖莽夫之豪氣。

“四春即為:羅浮春、葡萄春、芳春酒、春酒。”燃燈酒滿意的看到眾人滿是求知的眼神,故作鎮定的捋了捋便並不存在的胡須,繼而搖頭換腦道:“一杯羅浮春,遠餉采薇客。九釀葡萄春,朱門金叵羅。月照芳春酒,無忘酒共持。一尊春酒甘若飴,丈人此樂無人知。”吟完還看了看眾人,隻見皆是一副如狼似虎的模樣,眼睛死死盯住桌上的酒壇,恨不能立刻將其洞穿,嚐其美味。

“你說那麽多,我們都饞了,兄弟們,快上碗。”飛貓君說完,就有小弟遞上大碗。飛貓君三下五除二,就拍開了四壇酒的泥封,向案幾之上的大碗倒酒,最後端起大碗將酒水倒入口中。邊喝邊讚歎道:“真是好酒,真是好春!”

眾人都大快朵頤地喝了起來,不多時,四壇春酒盡數被消滅幹淨,喝酒的眾人也橫七豎八的倒在大廳之中。燃燈酒找了一個就近的小個子,便問道:“你們前幾日關押的人在哪裏?”

被問之人已是爛醉如泥,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在地牢的最深處。”

燃燈酒再接再厲道:“鑰匙呢。”

“老大身上。”說完這幾個字,徹底昏死了過去。

燃燈酒在橫七豎八醉倒的人群中,終於找到了魁梧的肥貓君,視線掠過其腰間,果然有一串鑰匙。輕手輕腳過去,快速解下那串鑰匙,分不清哪一把才是地牢鑰匙,索性將所有鑰匙一並帶走。

燃燈酒憑借著其出入芥子幫的令牌,很快的走到了靠近地牢的地方,隻是那三步一崗,十步一哨,猶如天羅地網,插翅難逃的地牢,仍是讓人望而卻步。

燃燈酒從懷中取出巾帕捂住口鼻,又拿出一節香和火折子,用火折子小心的將香點燃,隨著香煙繚繞在空氣中,站崗的守衛皆緩緩倒下。燃燈酒憑借一節迷香,出入布有天羅地網的地牢,猶如入無人之境,來去自如。

行過曲曲折折的甬道,最後停在最裏麵的牢房前。

“小心,有迷香。”小七剛出聲,燃燈酒就已經出現在二人的視線中。

“怎麽是你?”二人訝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