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鐵甲銅屍
所有的毒蟲毒物都不見了,他身上的鎧甲縫裏隻剩一堆蠕動的腐肉。忽然,骨骼響動,節節爆裂,那具屍體竟然坐起,張嘴怒吼,一股刺鼻腥風迎麵撲來。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馬嘶,隨即一個清朗的聲音大聲響起:“店家!先給我來一捆上好的馬草!”
這如同朗月般的聲音傳來,竟然引起了店內許多人的注意,包括蘭若淩。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一名年輕人朝著眾人大步走來。
破雲城。
龍城郡主座下“天風十四殺手”本是她的得力助手,卻由於攻城一役,追殺大胤王秋夢鶴的女兒“安康公主”未果,從此再無音訊。如今一月期限已至,眼下端木凰仍無動靜,於是她決定動手了。
“紅塵城雖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本來也犯不著一定得去動它,但在我治下,他端木凰對我的警告居然置若罔聞。那麽,我和他當時的約定也就作廢!”
龍城郡主話音剛落,作為心腹的飛將軍已將瑤山紅塵城的信使一刀斃命。殷紅的鮮血流淌在大殿上,蜿蜒成一條小小的血河。
龍城郡主退開幾步,眉頭緊鎖:“飛將軍你魯莽之極,還弄髒了我的行宮。”
飛將軍不以為意,反而上前,望著龍城郡主溫柔一笑:“能為郡主效命是我的榮幸!末將一定會陪伴郡主,直到郡主得了萬裏河山、坐擁天下之時!”
龍城郡主聞言,麵紗掩映下的絕美容顏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既然如此,飛將軍,你可願意為我付出?”
“自然是願意的!能為郡主效力是我的榮幸,末將百死莫辭!”
“那就好。”龍城郡主薄薄的麵紗下,嘴角微微上揚,同時把手一拍:“出來吧!”
掌聲剛落,偏殿後繞出一個墨綠色衣服的女人,已不再年輕,卻還保持著少女的身材,身上琳琅滿目的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物件,臂上的手串多得數也數不過來。
飛將軍偷偷瞥了一眼,卻被她墨綠色的眸子給震住了——那張不算蒼老的臉上,自嘴角至耳根處,已經被各種各樣的花紋密密麻麻爬滿了她的臉,似是禁咒,十分駭人。飛將軍不禁倉促低下頭顱,再不敢瞧她。
聞說苗疆有巫蠱之術,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種種傳說不盡使人毛骨悚然。這個出現在這裏的另類,郡主此時請她來,莫不是為了對付瑤山紅塵城的那些人?
而此時的龍城郡主,卻對著那抹綠色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師父”,使得飛將軍更加驚訝。
墨綠色衣服的女人如風般飄到大殿,立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有生之年,我藍婆居然還能如此輕易地走到這紫雲殿上,我老婆子也不算見識太少!哈哈哈哈!”
一陣駭人的狂笑過後,她揚起頭來:“我藍婆這一生,定要再次回到紅塵城!”
她貓眼般妖綠的眸子移向大殿之中唯一的男人:“飛將軍,你剛才說,要為郡主赴湯蹈火?我沒聽錯吧?那麽現在,到你表現的時候了!”
飛將軍不敢看她,隻覺得自己苦膽水都快要吐出來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氣息襲來,比他在戰場上殺了百十個人還要腥。飛將軍忍不住閉住呼吸,可還是斬釘截鐵道:“我可以為郡主做任何事,但憑郡主一句話,我可以馬上去死!”
“真的嗎?”
飛將軍苦笑,看向龍城郡主:“無論是昔年還是現在,郡主若要我死,一句話就夠了。”
“那真是太好了!”
藍婆圍著飛將軍慢慢走了一圈,飛將軍鼻中聞到的除了令人暈眩的花香,還有各種各樣的刺鼻腥臭,兩種類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他忍不住捂住口鼻慢慢向門口退卻,脊背上泛起劇烈的疼痛,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今日郡主特意召他來大殿,早早就屏退左右,別無他人。無論作出何種安排,應該是早有預謀!
“師傅,孤的飛將軍在此,乃破雲城第一猛將!你可不能讓孤失望。”
“當然。等我的‘鐵甲銅屍’秘密武器製成,不僅可以為你抓來藥引子,還能不動幹戈便血洗紅塵城!那時候,這中原武林的一切,還不是都在你我掌控之中了!哈哈哈哈哈!”
“鐵甲銅屍!”飛將軍一聽,不禁毛骨悚然。年輕時,自己在那伊打仗時聽人說,軍隊在大漠之中遭遇過這種怪物,以至於千人小隊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原來這種類似幹屍的怪物不是天生,而是人為!怪不得請來這老妖婆!她們還想拿自己做幹屍?!
事到如今,他心知無法幸免,且不說龍城郡主武功駭人,還精心布了這個局,自己是沒有機會逃掉的,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這麽個令人作嘔的妖婆子!飛將軍紅了眼,見老妖婆向他步步緊逼過來,她走一步,飛將軍後退一步。
一連退了三步,他自知今日之事,禍福難躲,轉頭向龍城郡主道:“郡主,無論你做任何決定,我都不會反悔!可是現在,我想最後看看你的臉,好嗎?”
他癡戀自己已久,是以行軍打仗總是威猛凶悍,屢立頭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常伴君身,這些,龍城郡主都懂。
那個高貴神秘的郡主稍作猶豫,終於答應:“好。”
芊芊玉手輕輕抬起,麵紗除下,出現一張絕世容顏。雖然清瘦的臉上缺少血色,尤其是嘴唇,竟有些烏黑,但絲毫不影響龍城郡主的美貌。新月彎眉之下,明亮的眼似一泓秋水,眼瞼下一顆朱砂痣,美得異常魅惑。
飛將軍看呆了。他無數次的想象過龍城郡主有多美,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以前所接觸的女子,跟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尤物比起來,簡直如同雞肋。
“看到了吧。”
呆了半晌,袖風起落,龍城郡主已經將麵紗重新戴上。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極美的!”飛將軍仰天感慨:“我一直以來的決定,都是值得的。為你去死,又有何難!”
一抬手,就要橫劍自刎。
藍婆眼睛都不抬就知道他想要幹什麽了,手上拴著的鈴鐺串一搖,驟然變長靈活自如,蛇一般纏住了飛將軍的手,並且抬手之間指一彈,一粒藥丸已落入飛將軍的嘴裏,以防他自盡。
咽喉裏似乎被塞入了什麽異物,“咕嚕嚕”順著食道滑了下去。
“老妖婆!你給我吃了什麽?!啊啊啊啊!”片刻之間,飛將軍的皮膚已寸寸炸裂,他驚恐的瞳漸漸消失不見。
等飛將軍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龍城郡主驟然搖晃著身子撞向座椅,唇齒開合間,呼吸變得極為困難。幾乎半邊身子都不能動彈了。
藍婆速速轉身走向她,一把扯下她臉上的麵紗,龍城郡主煞白的臉上,本該是兩片紅潤的嘴唇,此時竟是黝黑!藍婆將一枚丹藥納入她的口中:“你的心髒,最多隻能繼續支持你兩個月了!若再不換掉,以後無論是何方神聖便再也回天無力!麵紗何須再戴?堂堂龍城郡主,應讓天下人臣服於你!和那個人容貌一模一樣又怎樣,反正大龑已滅,讖語不足懼'!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你的胞姐,挖她的心,為你續命。”
龍城郡主喘著氣:“師傅昔年救命之恩,永世不忘。在我心裏,父母早在十年前的雪夜死去。我當日到皇宮所殺死的,隻不過是阻礙我完成霸業的兩個障礙而已!我今為刀俎,絕不心軟。接下來的事還要靠您。”
“早該如此。你和紅塵城的那些人扯什麽耐心,你有命等麽!”她的綠眸望向地下的飛將軍:“這人武功雖不是絕頂,但久經沙場體質絕好,正是煉製‘鐵甲銅屍’的上好材料!哼,邪術,我倒是要那個老頭子看看,是他的劍術厲害,還是我的邪術高明!”
站在化生池邊上,就連久經此物的藍婆也不禁煩躁。五毒在池子裏爬來爬去,互相撕咬,一陣啃噬之後,留下的都是體質強健的劇毒之物,混合著各種各樣的刺鼻腥臭,忽明忽暗的蛇鼠目光閃爍,似乎在等待著有人投食。
良久,飛將軍醒了,他卻寧願此刻自己已經死了!
他被鎖在五毒池邊,皮膚已經潰爛。池下的毒物等待著血肉之軀的投喂,早已按捺不住。妖魔迎麵走來,藍婆等待著這一刻,她微笑著一刀劃破了飛將軍的胸腹,一條柔軟的蠱蟲順著血脈遊走在他的身體裏,人與生俱來的恐懼感襲來,飛將軍已忘卻了疼痛,大聲尖叫:“放了我!放了我!妖婆你不得好死!”
藍婆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放下了鐵鏈,一把將他推了下去:“我怎麽死,你就不用管了,現在你就好好享受我為你準備的百毒盛宴吧!哼!”
此時此刻,飛將軍此生最悔恨的事情,就是來到這世上。
傍晚時分,沙沙的聲響漸停,藍婆走近化生池,比之前百倍的腥臭遠遠傳來。一具腐爛發臭的屍身,正躺在那裏。所有的毒蟲毒物都不見了,他身上的鎧甲縫裏隻剩一堆蠕動的腐肉。忽然,骨骼響動,節節爆裂,那具屍體竟然坐起,張嘴怒吼,一股刺鼻腥風迎麵撲來。
藍婆見狀,趕緊念起咒語,為他超度和指引他為之所用。現在這具屍體已久成形,她要趕快取得對它的命令權。
“伽洳伽洛,形容如是!”
鐵甲銅屍受到咒語的刺激,驀然跳起,輕鬆躍出化生池。他徑直奔向藍婆,帶著狠戾之氣。五、四、三、二、一……
“住!”
藍婆的一聲爆喝,在那鐵甲銅屍距離她還有咫尺之遙的時候,終於使他停住了。那張腐爛不堪的臉呈現在她眼前,兩條彎曲的金絲蛇盤在突兀的眼球上,由於肉都已被啃噬,森森白骨外露,前麵兩顆牙似乎長了一倍,看起來更加恐怖。
藍婆悠悠喘出一口氣:“這銅屍的怨念真大呀!不過正好為我所用!”
她對著鐵甲銅屍說了一句指令,同時拿出一幅畫像,鐵甲銅屍僵直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了一下,忽然邁開雙腳一溜影兒早已不見。
龍城郡主慢慢走出,站在藍婆背後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卻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下。
藍婆頭也不回:“我的好孩兒,這次一定為你取來那顆心,替你換掉,令你長生。”
蘭若淩思前想後都不明白,為什麽端木凰要收留失去記憶而又毫無用處的自己,不僅如此,還教自己禦琴用劍之術,現在剛過了一個月,她才把瑤山紅塵城當作自己的“家”,卻又被端木凰莫名其妙的趕了出來。
更可惡的是,明明都已經算是熟人了,臨走時那高冷傲慢的城主居然不露麵瞧自己一眼,連個道別都沒有,隻一道命令就把她趕出了瑤山。
“噯……好餓呀。”
蘭若淩四處張望,明明吃得飽飽的才下山,為什麽還這麽快就餓了?汗……天知道她好想坐在一家有酒有肉的菜館裏,才不管什麽恩恩怨怨,才不要當什麽武林高手。
還好,臨走前唐瀟見她可憐,還是送了她一袋銀兩。由此,蘭若淩邊坐在一個不知道是哪裏的路邊小店龍鳳店裏等著吃東西,邊在心裏默默念——還是瀟姐姐好一點吧?端木城主雖然長得好看,可是性格也太怪異了點吧?既傳我武功,又不讓我在那裏,還把我趕出來。哎!天大地大,何處安身!
整整走了三天路,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這裏距離瑤山,應該不是很遠吧?可也不能厚著臉皮回去吧?那樣也太沒麵子了!也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怎樣的,既然沒有了地方收留自己,那就四海為家,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生活。
過去,由於中原地區的政局變更太過於頻繁,大多數時候,武林中的各個門派都在明爭暗鬥。而如今世道紛亂,那些地方政權紛紛各自為主,由於生存需要,與北方的番邦狼族簽訂了契約,這讓很多中原武林人士汗顏。之前大家都在自家屋裏鬥來鬥去,如今無論是誰,都得仰人鼻息,不禁感歎。中原武林,已是龍城郡主統轄下的一個囊中之物,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了那雙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手裏。
被番邦外族人統協的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天朗氣清,難得一見的陽春三月。阿史那晟雷嚼著一根狗尾巴草,牽著一匹神氣的駿馬,馬鞍上還掛著一件奇奇怪怪的兵刃。這位身著異服的番邦小夥,驀然出現在中原地區熱鬧非凡的鬧市街頭走過,十分惹人注目。
突然之間,他像是發現了珍寶一樣,朝著街邊賣冰糖葫蘆的商販直衝過去:“嘿!老頭兒,還認得我不?我上次搶了你的冰糖葫蘆吃,沒給錢,你還吆喝了一大群人來打我呢!還記得不?好像是半年前……記得不?”
“不記得了不記得了……沒有那事啊大爺!您認錯人了!”
阿史那晟雷搔了搔頭,賣冰糖葫蘆的老人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他,嘴裏不停地喊道:“求求你……我的東西全給你,錢也給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阿史那晟雷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是外族人,穿著草原上的衣服,如今千驪王已顛覆了中原政權,派龍城郡主暫統攝,而龍城郡主所轄之部戾氣甚重,輕易血洗不肯降服之眾,搞得民怨載道,難怪會被別人怕成這樣。
他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別怕呀大爺,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可是好人!對了,上次欠你的糖葫蘆錢,喏,還給你啦!”說罷掏出銀兩塞進老人的口袋裏。微笑的看著他,徑自走開了。
驚魂未定的賣糖葫蘆老人僵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還有……還有這種事?”
龍鳳店雖是路邊小店,但味道極佳,地處要道而內生意興隆,食客源源不絕。蘭若淩先前在外麵張望了半天,也跟著別人走了進去。
她剛一坐下,轉頭就看到一張笑嘻嘻的臉:“客官吃點什麽?小店有好酒好菜,十年臻品女兒紅,廚子的手藝更是百年難得一見呐!”
“好酒有沒有?”蘭若淩忽然想起那個人,他斜倚在逝雪堂外的梅樹下,在雪天獨自飲下那一壺涼酒,眼角溢出清淚。
店小二一怔,隨即連連點頭:“有呐!哎小姑娘,我們這兒有好酒呐!要不要……”
“要啊要啊……”
蘭若淩一臉的興奮,伸手的時候卻摸到了自己瘦瘦的錢包,臨走時墨首唐瀟給她的那些銀兩,被她贈給了一些窮人,所有此時早已囊中羞澀,隻好把聲音降低了一個八度:“不必了。給我隨便來幾個包子吧。”
店小二還想繼續向蘭若淩介紹吃食,卻遭到被一句話拒之門外,因此有些鄙夷地走開了,心中想著看她這樣的打扮,也不像有錢人。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馬嘶,隨即一個清朗的聲音大聲響起:“店家!先給我來一捆上好的馬草!”
這如同朗月般的聲音傳來,竟然引起了店內許多人的注意,包括蘭若淩。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一名年輕人大步走來。
他的行裝不同於眾人,一看就知道是來自西域的外族人,遊牧民族特有的短裝打扮,皮襖披風,態度從容,倒也幹淨利落,留著所有胡人都有的辮發,肆意地垂到肩頭,頗為不羈。蘭若淩忍不住又朝他偷偷瞟了一眼,他的臉部輪廓菱角分明,雖然不及端木凰的精致,卻也令人舒服。尤其是那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劍眉之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裏麵似乎還藏著一個絕妙的世界。
最為誇張的就是他肩上竟然掛著一副奇形怪狀的兵刃,又大又重,長得像兩個南瓜。
蘭若淩看罷,見他渾身上下都不像是會帶好吃的,又見他目光似乎朝自己這邊望來,有些不敢逼視,於是假裝無趣地轉開了頭,等待著自己的食物。
“店家!我要兩斤熟牛肉,五分熟,切成薄片再配一碟鹽調味,再來兩壺酒。噢對了,把我的酒囊也灌滿!”一抹陽光的笑意從他嘴角彌漫開來,一刹那間令眼角餘光偷偷打量他的蘭若淩有些恍然。那人語畢,順手拍了拍他腰間羊角的酒囊。
店小二看他一眼,連忙跑上去用袖子擦了擦桌子,滿臉的笑:“客官您先稍作休息,菜馬上就來了。”狗腿地拿起他解下的羊角酒囊跑開了。
獻殷勤。哼,如今是外族人的天下,連這一間小小客店內,見到番邦的外族人,都有這些見風使舵的小人來獻殷勤,真是越來越沒趣了。蘭若淩瞬間對這個年輕人好感全無。
“來嘞……”
餓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吃了!嘻嘻嘻……蘭若淩的眼睛都亮起來了。
殊不知,那店小二屁顛屁顛兒的竟然托著菜盤向那人走去!
“客官,您的酒和菜都上齊了,您慢用!這是您的酒壺也給您裝滿了小店上好的狀元紅,額外供您品嚐的,這些一律都不算在賬內哦!”
蘭若淩幾乎氣歪了鼻子,趁他過來就一把抓住店小二:“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明明是我先來的,為什麽先給他上!”
店小二見她孤身一人,周圍沒什麽幫手,而且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瞬間理直氣壯:“他的做好了當然先上了!有什麽意見可以和我們掌櫃的說,幹嘛拿我一個跑堂的來撒氣?”
這區區店小二口舌便給,蘭若淩歪著頭看他:“我要的包子很難做嗎?”
“神經病!”
店小二從她手裏掙紮出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溜煙兒跑進了後堂。
“阿史那晟雷,請姑娘過來一同吃飯,敢問姑娘願意和我交個朋友嗎?”
初初相識,但由於天性豪爽至極,阿史那晟雷一隻手掌,卻已大方而毫不避諱地拍在了姑娘的左肩上。
“交你的頭!”
蘭若淩氣他特殊的身份給他帶來的便利,更加氣那個見風使舵的店小二,眼瞅他的一隻手掌肆無忌憚的拍在自己肩膀上,心中頓時憤慨無比。立時抄起桌上一筒筷子,一抬手以“散花”的招式向阿史那晟雷打去。
見多了漫天箭雨,對於眼前忽然驚現的“筷雨”,阿史那晟雷略一遲疑,馬上翻身向後,同時左手一抖,身上的披風被拿在手裏,團團旋轉之下,裹挾了漫天“筷雨”。
阿史那晟雷站定,手裏已經整整齊齊地握著一紮筷子,嘴上也叼了一根,並朝著蘭若淩笑了一下,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
“你!”
蘭若淩待要繼續上去“教訓”這個占盡好處的番邦外族人,耳邊卻傳來許多人的謾罵:“少惹事!年紀輕輕的姑娘,好的不學,學別人打架!嫌我們還不夠慘嗎!得罪了他,少不了我們又要被韃子的軍隊糟踐了!你們這些人倒是沒事,連累受苦的都是老百姓啊!”
蘭若淩一聽之下,呆呆戰略在原地,尷尬而失神。
“姑娘,打也打了,氣也消了,過來坐坐吧!”
不知怎的,此時年輕的小夥子朗月清風般的聲音,使她感受到草原般的遼闊。蘭若淩心中恍惚了一下,忽然覺得,這人似乎也沒那麽討厭了。
本來她想說不願意的,但忍不住瞥了一眼人家桌上的美食,含含糊糊道:“好吧。”
於是,她就像是在自家似的,走過去自然而然地坐下,夾了一塊牛肉放到嘴裏嚼,過了一會兒又“呸”吐出來了。
好難吃……還是生的好不好……
蘭若淩好無語。於是她隻好擰開酒壇子,喝了一口,同樣又“呸”地一聲吐了出來:“你吃的東西都好難吃呀!這朋友做不成。”
看著眼前天真活潑的小姑娘,阿史那晟雷不禁放聲大笑:“你是我見過最有趣的中原姑娘了。你們中原的姑娘都這麽可愛麽?”
蘭若淩搖搖手,到處找水喝,並不打算繼續搭理他。東找西尋之後,她有些避諱那些食客朝自己投來的責備的目光,於是裝作毫不經意地徑直離開了龍鳳店飄然離去。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阿史那晟雷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悶悶飲下了一口酒:“這酒不難喝呀?”
夕陽西下,野外的小溪是那麽的優雅,清清流水淺淺流淌,就像一個溫柔的姑娘,靜靜做著甜美的夢。
“肚子還是很餓呀……”四下杳無人煙,看來還得回到鎮上覓食,不然,總不能到山林裏打野物來吃吧?嗯,如果到了那一步,也還是要的。
蘭若淩不辨方向,順著來時的路慢慢摸索,但到了林中的岔路口,她又犯起愁來:“該走哪邊呢?”不能再走錯,不然太陽落山之後,便不能回到小鎮上了。
糾結了半天,她還是決定跟著風的方向走吧,風裏有炊煙的味道。可是她忘了,風吹來的方向和回去的方向是反的!
走走停停,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林子越走越密,似乎沒個盡頭。它在暗夜裏像一隻巨大的野獸,等待著獵物,伺機而動。
蘭若淩折了一根柳枝拿在手裏,邊走邊驅趕蚊蟲,雖四月伊始,氣候還很寒冷,但山下已經有了少量的蚊蟲。而且,柳枝能避邪。
腳下越走越濕,似乎沒個盡頭。蘭若淩不禁發愁,這麽濕睡哪兒呢?連塊石頭都沒有,不會是塊沼澤地吧?
忽然,腳下似乎碰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蘭若淩心想:“莫非有了石頭,那樣說不定還可以生個火呢!”於是欣喜地彎腰去拾。
額,這感覺不對頭。她借著微弱的月光,把手裏剛剛拿起的“石頭”看了一下,瞬間嚇得使勁扔出。
那竟然是一個白森森的死人頭骨!
蘭若淩定睛細看,發現身處亂墳崗之中。似乎是前幾日化過雪的緣故,現在四處潮濕,地氣泄露,這些埋葬多年的屍體經久未休,有的已經**在了外麵。暗夜四合,暮雲微收,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恍惚之中,蘭若淩覺得那些炸裂開來的墳墓中,仿佛有東西要爬出來。
啊啊啊!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裏!
蘭若淩一路狂奔,想要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她隻希望自己是在做夢。
野外的夜空中寂靜無比,蘭若淩聽得像是人在喘氣般的“嗬嗬嗬”的聲音,應該是太緊張而出現的幻覺?
可是……那種感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大腦開始疼,曾經瀕臨死亡的疼痛感清晰襲來。
蘭若淩握緊了手中的短劍,那是她唯一從紅塵城帶走的東西。
暗夜中一道快如閃電的影子朝著她激射而來,龐大的身軀遮住了唯一露出的一線月光,黑壓壓朝著她砸下來。
短兵相接的刹那,蘭若淩看見了對麵的“東西”——一具身穿鎧甲的森森白骨。
那具屍體掀起的腥風令人作嘔,令人暈眩。然而生死攸關,毫不容情。蘭若淩一劍刺向他的心髒,然而毫無作用。
“啪”一聲,蘭若淩已被摔到了兩丈開外。她手裏緊握的短劍帶出的穢物實在令人心悸。
最恐怖的是,那怪物居然沒事?難道這怪物是殺不死的麽?
疼痛和血的鹹腥真實的湧上心頭,蘭若淩好想就那樣趴在地上不起來。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葬身荒野,被莫名其妙而又惡心的怪物殺死?不!
求生的欲望從來沒有這麽強烈過,蘭若淩堅定地爬起來,站穩腳跟的刹那,鐵甲銅屍的攻擊又到了。
蘭若淩這次沒有直接進攻,而是用遊戰的方式,一邊閃避一邊找機會離開。但即使這樣,那銅屍的動作之快,已經在她的身上留下好幾道傷痕!
不行!對方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根本不可能在他的攻擊下全身而退啊!蘭若淩一邊躲避一邊焦急的想辦法。
四處都是荒山,此時更加不可能有人來。指望別人來救自己是不可能了,隻能靠自己。可附近除了樹木就是**的棺木和墓碑,接下來怎麽辦?
遊走了半天,蘭若淩終於找到一個機會,一劍剜向了那具鐵甲銅屍的雙眼。可這一次更糟糕,她被那銅屍狠狠砸到了一具棺木上,她的短劍也被甩到了很遠的地方。
跌落下來的一刹那,蘭若淩簡直就要放棄了,她不僅落到了一具腐爛的屍體上麵,而且受到的重擊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這一次,她是真的絕望了。那對掉在地上的雙眼就在不遠處詭異的看著她。
怪異惡心的鐵甲銅屍越走越近,氣若遊絲的她決定關閉呼吸,等待著艱難一刻的降臨——憋死總好過被它弄死。
那個惡心的怪物走近,走近。終於,在她腳下停了下來,可是,卻沒有下一步的舉動。難道……那東西竟然看不見自己?是不是不呼吸,就不會被他發現?
她不知道,鐵甲銅屍雖然血腥殘暴,但也是僵屍的一種,隻不過變異了而已。閉住氣的人,是不會被發現的。而她的身下,正壓著一具腐壞的屍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味……那種感覺,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忘卻。人為了生存,真的可以拚到這種地步嗎?
鐵甲銅屍在她周圍遊走了半天,好幾次都差點碰到了她。蘭若淩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卻一直緊閉呼吸,有那麽多的瞬間,她在模模糊糊的夢境裏看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但一切都是那麽惘然,不真切。怕堅持不住,她封住了自己的穴道,硬生生捱著。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閉上了雙眼,在幻境裏,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和藹的婦人藏在一道富麗堂皇的簾子後麵,朝她招手:“過來,我的孩兒。”
蘭若淩幾乎快要窒息了,僅存的一點點理智強迫著她睜開眼,但是眼前這美好的幻境又拖著她不讓離開…….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早已失去了知覺。
好久,好久。她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境之中,有兩個端坐在華麗的朝堂上的人,可是她看不清他們的麵容,而後,視線中出現了一襲白衣,卻也漸漸飄遠。不要走……不要走啊!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好像有人在周圍遊走,難道又是幻覺?
“哎你們看,這個年輕的姑娘她……好像還活著!”
“老李,你莫不是想姑娘想瘋了,連死人你都敢動哦!”
“瞎說什麽呢王二狗,你自己來看,喏,是不是還像是活著呢?”
距離清明祭祀的日子就快到了,提前來墳山上除草的一撥山野村民,天蒙蒙亮就出發了。沒想到在這裏,發現了**的棺木裏躺著一個美貌女子,看上去像是活著的。
老李頭第一個發現了這個年輕的“女屍”之後,忍不住一聲驚呼,把正要去各自的墳頭上鋤草的村民都吸引過來了。
聽到大家一致認為,這姑娘已經死了的話,老李頭有些不信——哪有人死了還像活著這般栩栩如生?於是大著膽子伸手過去探她的鼻息,可奇怪的是,這個姑娘就像沒有呼吸一樣,老李頭探了半天,有些納悶。
“我就說人都死了嘛,你還不信。哎可惜了這個姑娘,這麽年輕,就死在荒無人煙的亂葬崗,也不知道怎麽死的,是誰家的!也沒人替她收屍,真是可憐!”老王歎了一口氣,接著說:“算了算了,老哥兒們今天多出點力,把她葬好點兒,就當是積點兒陰德吧!”
雖覺得麻煩,但深信迷信的村民本質淳樸,還是同意了。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她抬起來,放到地上,準備好好把這個可憐的姑娘葬了。
大家都在忙得不可開交之時,老李頭還是不死心,丟下手裏的鋤頭,跑到蘭若淩跟前。他想起去年他在村頭的河邊救過一個溺水的人,差不多也是這種情況。於是依葫蘆畫瓢,伸手到姑娘胸前,做起了按壓。
“喂!幹什麽呢老李頭!看不出你這麽大歲數了居然還這麽色性難改,小心大夥兒回去告訴李嬸兒!”
老李頭不管別人說三道四,還是一本正經地救人。沒想到他這麽胡來還真管用。姑娘在他的外力作用下,被動衝開了自閉的穴道,甫一睜眼,她就看到了一個慈祥的老人麵龐。
我不是在做夢吧?這不會又是幻覺吧?她不敢相信,直到吸到清晨的第一口陽光雨露,那種久違的生存渴望清掃了暗夜的腐敗——終於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看到周圍的這些人,蘭若淩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這些淳樸的村民救了她。
在村裏修養的這幾天,這裏的人都對她格外友好。尤其是老李頭和李嬸兒,他們的兒子鐵柱年前去大蒼山莽林尋人不慎掉落懸崖,現在隻剩下院子的一隻雞一隻鴨鵝一隻陪著老兩口,那是他們所有的財產。蘭若淩在他們家的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能吃到一口溫熱的湯飯,為了給她補補身體,李嬸兒甚至還殺了雞。
“叔,嬸兒,你們對我的照顧我永生難忘,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們就讓我走吧。”到第五天早上,蘭若淩覺得自己恢複了,怕再有什麽怪物來襲,還連累別人。因為上次遇襲實在蹊蹺,若不是恰好那銅屍有盲點,自己現在已經……不堪設想!
雖然對於蘭若淩即將離開,二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江湖路長,誰又能一輩子守在誰的身旁?
入夜,山風在寂靜的村子裏刮著,讓這個群山環繞的小村子在群星璀璨之下顯得格外纖弱。
明日一早就要走了,離開這個地方,告別這些淳樸的村民。蘭若淩坐在李嬸兒家的門檻上,托著腮望著滿天的繁星,驀然神傷:這星星若是能夠傳達思念就好了。
夜風凜凜刮著,越來越淩厲,仿佛有什麽將要衝破黑暗,吞噬人間。
“喲,你還坐在這兒呐孩子,快回屋去!”李嬸兒神色慌張,顫抖著雙手插上了外圍的門閂,順帶一把拖著蘭若淩:“進屋!進屋!”
就在此時,黑暗中傳來一聲嘶鳴,就像支離破碎的夢境被撕碎了一般,伴隨著這場**,一股腥臭的氣味在空氣中霎時彌漫開來。
蘭若淩正疑惑間,抬眼望見屋裏的老李頭正握著一把砍柴刀,神色凝重地注視著屋外,仿佛如臨大敵。
“呃……你們這是做什麽?”蘭若淩一臉的不解。但屋外的風刮得越來越猛烈,不像是這個季節該有的天象。
“噓……”李嬸兒他們的戰戰兢兢,更加增添了一種沉重的氛圍,蘭若淩心黯然一沉:這當中透著古怪,但又說不上來。忽然,她想起一件怪事——這個村子竟然沒有青年和孩童。
“李嬸兒,為什麽村子裏沒有孩子呢?我來這兒都好些天了,一個孩子都沒見到過,這是為什麽呢?”盡管蘭若淩已經學著盡量壓低聲音講話,但還是讓身旁的兩位老人膽戰心驚。
“蘭姑娘,實不相瞞,村子裏的年輕人和孩子,都被巨蛇卷走啦!”說到這裏,老李頭悲痛不已:“就連我們倆的孫女兒,都被那畜牲害死了!就是為了去找她,我們的兒子鐵柱也……”說到這裏,老李頭抑製不住自己,拿著柴刀的雙手劇烈顫抖起來。
“造孽呀!如今村子裏也剩不下多少人了,這孽畜一來,今夜不知道又有誰要遭殃了!唉!”旁邊的李嬸兒邊說邊舉著袖子為老伴兒擦去眼角渾濁的淚。
蘭若淩心下黯然。世道無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是那麽弱小,沒有力量來保護自己,活得如同螻蟻一般的卑微,但依然頑強地與這雞零狗碎的生活在鬥爭。
蘭若淩看著自己的手,忽然堅定了決心。
她搶下了老李頭手裏的柴刀,忽然推開門衝到院子裏,從外麵封鎖門閂,把屋子緊緊鎖上。
“閨女,快回來,你去幹什麽呀!”
老倆口被這來曆不明的姑娘的舉動驚呆了,即使恐懼不已,他們還是趴在破舊的門上大喊:“你快回來呀!”並試圖扯開門閂把姑娘重新拉回來,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
“你們在裏麵待著別動!”
農家小院的躁動似乎引起了巨蟒的注意,感受到空氣中的腥風越來越重,蘭若淩知道那東西很快就到了。
死神的腳步是輕快而無聲的,就在空氣凝固的瞬間,蘭若淩對著東北角的暗夜,出刀。
在那片一眼看不到頭的黑暗裏,一條巨大的黑影如期而至,就像一座活了的山峰,瞬間壓向眼前伶仃的孤影。
即使麵對著如山的壓力,弱小的女子也沒有退縮,反而迎了上去,用刀如劍,直刺巨蟒之腹。那招一個月前學的“天外來風”,在此時此刻派上了極大的用處。
巨蟒被柴刀砍中腹部,忍不住高聲嘶鳴,對蘭若淩的攻擊也失了準頭,砸向她的巨尾在地上掃**出浩浩****的灰塵。
蛇血留了滿手,滑膩而腥臭。然而蘭若淩沒有放開她唯一的武器——那柄爛柴刀。因為此時,放棄武器意味著什麽,她比誰都清楚。
此時此刻,她不僅要保住自己的命,也要保住身後那些赤手空拳無依無靠的可憐人的命。所有,絕不能後退一步!
經曆過生死的邊緣,蘭若淩已不像從前那樣隨意。絲毫沒有退路,身後是要保護的人,絕不能讓巨蟒越過自己去傷害二老。
戰鬥的信念從未如此強烈過,蘭若淩驀然有些暈眩,因為她在剛才的格鬥中,使出了一些自己從未學過的招式——抑或是,曾經擁有而現在遺忘了的。
小院子已經被巨蟒掃**得一片狼藉,巨蟒的周身都被那柄柴刀砍傷,眼見到嘴的食物竟反抗激烈,它不敢再繼續逗留,已由片刻前的連連進攻到現在的四處鼠竄。
蘭若淩知不能放它走,在最後一刻追上去將柴刀插入巨蟒的腦髓,噴薄而出的**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整個人就像落葉一樣,撒開手動瞬間從巨蟒頭頂跌落。
在那電光火石的刹那間,她以手為刀,切入了巨蟒的七寸薄弱地帶,赤手撕開了那頭巨蟒的皮肉!
僵持,僵持。
終於,巨蟒臨死前發出了幾聲悲痛的嘶吼,繼而在地上扭動著龐大的身軀,終於漸漸減弱,不再動彈。
蘭若淩還沒來得及洗去滿手的血腥和汙穢,連忙踉蹌著扭開門閂:“叔!嬸兒!你們沒事吧?”
二老完全沒看到外麵的打鬥,當他們看到滿身血腥的姑娘時,還以為是被巨蟒傷成這樣的,李嬸兒甚至忍不住當麵哭起來:“姑娘,自從把你從山上背回來那一日起,我們一直把你當親閨女看,還以為能和你多說說話……現在你都成這樣了!我……我們……”
蘭若淩鼻子一酸,也差點落下淚來:“李嬸兒,別哭了,你看我,我好好的呢!”說完,她除下外衣,給李嬸兒看,卻不敢伸手去擦去她下巴的淚水——那雙手染滿了鮮血淋漓,有自己的,也有那條巨蟒的。
當晚算是太平了。第二日一早,蘭若淩起來之後,和二老作了最後的道別,無論他們如何挽留,她也要上路了。李嬸兒見實在留她不住,塞了個饅頭在她的兜裏,再把她以前的衣物收好給她帶上,就像娘看著女兒出門一樣——這幾日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農家僅剩的破舊的碎布縫的,但是洗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蘭若淩也舍不得,她更知道這個饅頭是家裏唯一能帶走的食物——平時李嬸兒他們都是給她喝雞湯,而自己卻隻是吃些糠菜和野菜野果的。
“我以後還會回來的,你們就是我的親人。”蘭若淩跪下向二老磕了三個頭,起身離去。她不敢回頭,隻怕自己回忍不住流淚。她要去找回自己的記憶,自己的一生,不能這麽渾渾噩噩的度過,不然會隨時麵臨那恐怖的危機——經過那次,她已變得更加謹慎,也會更加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活著,才能繼續戰鬥。
巨蟒已死,村子裏的人都在歡呼雀躍。隻有二老在偷偷抹著眼淚。離別總是使人神傷,何況還是在巨大的江湖漩渦裏,有時候一不小心,離別就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