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6

爬出石屋的時候,天色剛好轉亮,不過太陽這時候還看不見,看樣子還得等上一會兒才行。

耗子提議我們去沙丘上,站得高看得遠,若是有什麽突**況也比較好應對。於是我們一行三人便慢慢爬上沙丘,極目遠眺四周。

正當此時,紅豆一般的日頭從東邊天際慢慢探出了頭,萬丈金光頃刻間灑落在了整片沙漠之上,沙子映射著初升的日光,一片金碧輝煌,奪目而璀璨。

突然,耗子指著人形沙地的方位顫抖起來,他激動地都快說不出話了,我和冬天抬頭一看,隻見原本隻是露出一個大概輪廓的人形沙地經過一夜狂風的洗禮,其上厚厚的沙子已經被吹了個幹淨,露出了下麵大片大片的雅丹風蝕地貌,其外觀更像是一個人了,溝壑縱橫的紋理將這個沉睡的巨人雕琢的栩栩如生。

“娘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它就在這裏!”

耗子仰天長笑,頗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意味。沒等我和冬天發表感慨,他已經從沙丘上滾了下去,綿軟的沙子此刻不再冰冷,耗子一手驢打滾很快就下了沙丘,他已經開始幫駱駝清理身子,準備朝著幾百米外的庫多羅進發了。

“走吧。”

相較於耗子的狂放,冬天表現的很平淡,甚至我能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憂慮。我不知道他在擔憂什麽,但我了解,他這個人一向是穩健的,即便在我們看來理所應當的事情,他也會思慮再三,讓自己不得片刻安寧。不過這樣也好,免得我們陰溝裏翻船。

我和冬天一步一步的從沙丘上往下挪,反正今天的天氣不錯,沒有勁風不覺得很冷,我們也不用急著趕時間。

回到栓駱駝的地方,我們急急忙忙的吃了點東西,收拾好行囊準備進入庫多羅所在的那一片雅丹風蝕林。

這片雅丹地貌比我們之前看到的要大得多,應該是之前有很多地方都被完全埋沒在沙子裏,在這一夜的大風之後才顯露出了本來的麵目。我們所在的位置是整片雅丹地貌的最高處,從這裏像“巨人”的方向望去,這片雅丹應該是風力侵蝕和流水侵蝕共同作用的結果,我們應該是在某一條古代內陸河的上遊,從這裏向下遊看去,一片白花花的鹽堿地鋪在當年的古河道裏,河道的深處,則是一片黑洞洞,從目前的位置還看不太清,想要進一步了解必須走得更近才行。

機會難得,我們三人說走就走。

冬天在前麵開路,我在中間背著一杆槍跟進,耗子留在最後,他負責牽駱駝,駱駝的駝峰上掛著兩隻駝袋,駝袋裏裝著我們所有僅存的物資,那是我們生存的保障。

行進了約莫半個小時,我們身邊的鹽堿地在逐漸增多,而原本隨處可見的沙漠卻在慢慢減少。我們順著古河道繼續往前走,進入了那個在遠處看去黑洞洞的地方,很難想象這個深埋在沙漠下麵數千年的地方會保存的如此完好,就連路上的一串鞋印都那麽的明顯,像是剛剛踩過的一樣,清晰可見。

我指著腳下的鞋印,不由得感慨了兩聲。久不做聲的耗子突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暴跳起來,“放屁,你什麽眼神,你在仔細看看這鞋印!”

“這鞋印有問題?”我是真的沒看出有什麽問題,耗子恨鐵不成鋼的瞪了我一眼,轉頭看向了冬天。

“少爺,這不對吧?”

“不對。”冬天附和了一聲,臉色也開始緊繃起來。

“怎麽了,怎麽就不對了?”冬天的變化讓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耗子趴在地上,吹了吹那個鞋印上的細土,“你仔細看看,這阿迪的標誌是怎麽回事?”

耗子這話讓我老臉一紅,心想這下真是丟人了。就在我趴下身子去仔細觀察那個鞋印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突兀的從我的身後傳來。

“怎麽著,江老板,這是看上我的腳了,還是看上我的鞋了?”

一個臉上脖子上帶著好幾條不規則疤痕,左腿拖在地上的凶惡男子麵無表情的從一個粗壯高大的風蝕岩柱後麵走了出來,他的樣子極為狼狽,但看上去卻一點兒也不慌,因為他的手裏握著一把手槍。

“跛子張?你什麽意思?”

來人正是曾和我有過一麵之緣的跛子張,雖然他臉上脖子上新添了好幾道傷疤,但他那陰翳的眼神和獨特的嗓音還是讓我記憶猶新。不過此刻他沒有一點兒和我攀交情的意思,而是冷笑用槍指著我的腦袋。

“我怎麽個意思,你應該很清楚,但你是怎麽個意思,卻讓我有些琢磨不透了!”

跛子張的嗓音略微有些嘶啞,聽上去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即便是一句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也會平添幾分可怖,而現在,這句本來就帶著幾分狠勁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更是讓我一度很緊張,差一點忘了自己的手裏也有一杆步槍。

“行行行,並肩子,咱收了家夥好好說話!”耗子上前,打了個哈哈想要讓一臉煞氣的跛子張放下槍,但哪知這家夥根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冷冷的看了耗子一眼,“我跟你說話了嗎?”

耗子咧了咧嘴,看在跛子張手裏那條槍的麵子上,強忍著沒有發作。可沒想到跛子張卻沒有任何要停嘴的意思,他看著夾在我們倆中間的耗子,冷笑一聲:“誰褲襠開了,露出了你這麽個東西!滾一邊去!”

耗子再怎麽說也是洛陽城裏排的上名的一號,常年在趙二爺手下做事的他啥時候受過這個?他當即就不幹了,扭了扭脖子,伸手入懷,用食指勾出了那把被他常年別在貼身衣服胸口處小探鏟,平平無奇的探鏟在他手裏轉了一個花裏胡哨的圈,這才穩穩地落了下來,指向了一臉漠然的跛子張。

耗子的動作極快,從他伸手掏探鏟到探鏟的利刃指向跛子張的脖子,前後也就一秒鍾的時間。他這一手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不由得暗暗有些佩服。可跛子張這家夥的確是個狠茬子,他波瀾不驚的看完了耗子的表演,然後用一種很難形容的嘲諷眼神盯著耗子的眼睛,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豢龍堂的人,淪落到了靠雜耍為生的地步了嗎?”

“劉爺的事還輪不到你管!小子,告訴你,惹了劉爺,管你是不是殘疾人,劉爺都一樣給你打殘疾!”

耗子針鋒相對,絲毫不讓,哪怕那隻黑洞洞的槍管已經轉移到了他的腦袋上,也依舊一臉的痞氣,完全不當一回事。

就在這針尖對麥芒的千鈞一發時刻,跛子張突然咧嘴一笑,異常陰狠的看了我們一眼,同時收起了槍。

“哼,算你命大!”

跛子張收槍之後並沒有離去,而是冷笑著指了指自己臉上新添的兩道傷疤,“想活命,在這個地方就不要大聲嚷嚷!我知道你們是來幹什麽的,祭日壇不好進,你們要是想活著進去,我們可以暫時放下所有的成見,合作一下!”

“哦?是嗎!可是我們憑什麽相信你呢?”

耗子不以為意,掏出煙盒叼了根煙,點著以後抽了口煙又故意噴在跛子張的臉上,言辭動作充滿了挑釁。我相信他十分願意和眼前這個瘸子較量一下,不僅僅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和以前跛子張的惡名也有一定的關係。

“過不了幾分鍾,你們自然會相信我的!”

跛子張用手扇了搧臉上的煙霧,沒有和耗子繼續叫板。甚至他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就那樣大剌剌的坐在了一塊岩柱上,眯著眼看向了河穀下遊,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神經病!”

耗子罵了一聲,一臉不甘心的收起了探鏟。我相信要不是今天時間有限的話,他一定會用盡一切手段留下跛子張的,畢竟他手裏還拿著半幅唐卡。不過耗子很聰明的沒有那麽做,什麽連提都沒有提這回事,而是以一種非常微妙的方式和跛子張產生了聯係,日後就算是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耗子也算是師出有名。

我們等了十來分鍾,耗子不耐煩了,他瞪了一眼跛子張,朝冬天使了個眼色。

冬天搖了搖頭,苦笑著拒絕了跛子張的邀請。正當此時,他的麵色突然一變,看向了古河道的下遊。

“什麽動靜?”我和耗子也感覺到了地麵傳來的輕微顫動,好像我們的腳下有一場微型地震正在發生。

一旁閉目眼神的跛子張也感覺到了這股顫動,他唰的一下睜開了雙眼,看向河道深處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喜悅。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