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馮教授的話讓我們再次陷入了沉思,這次就連冬天這個看似冷靜的家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悶著頭把腦袋埋進了那本並不是很厚的書裏,一幅鴕鳥的姿態。

不過好在這次劉子銘沒有想那麽多,對於他而言隻要不是壞規矩的事情,那就都是小事。在確定自己進入這片山坳不會引起同行不滿之後,他立刻吆喝著我們走出了山洞,完全無視了那件耗子服向另一側的山腳走去。

從洞口走向另一側的山腳並沒有多遠的路程,但由於冰雪的阻隔我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快。這一路上再也沒有任何危機出現,就連那一大群龍螈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沒人知道它們去了哪裏。

在我們即將越過山坳間的冰雪,走到另一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那個死在密道裏的劉子銘的同伴。既然拉克申說那個人是被人活活勒死的,而劉子銘又不具備殺人的時間條件的話,那麽做出這一切的人會不會是冬天呢?憑他的身手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而且他也有足夠的動機和時間。

“不像,雖然這家夥有點精神分裂的嫌疑,但從他幾次三番幫我們解圍來看,他應該不會做那種事。”

我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聯想到那件耗子服和之前我們遇到過的馬春生,我的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不過這時候我已經到了另一側的山腳下麵了,因此我也不得不暫時停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不知是昆侖的白晝太短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總之這時候太陽已經開始西沉了,一天的時間好像就要結束了。

紮西負責給我們派發餅幹燒酒等物資,馮教授和拉克申還是像之前那樣,拿著那副早已被他們畫滿了條條框框的地形圖左看右看的打量山勢地形。冬天還是像個沒事人一樣拿著那本我一個小時就能讀完的薄書仔細研究。至於唯一看起來好像無事可做的劉子銘,他把手插進了腳下的土裏,猛地抓起一把揚了上去。

“呸呸呸,土耗子你有病啊?”拉克申一邊朝著地上吐口水,一邊大罵劉子銘。我原本也想跟著拉克申埋怨兩句的,可這時候另一件事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在劉子銘揚起了那把土之後,一股特殊的堿味開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劉子銘像是沒聽見拉克申的大罵,他掏出小探鏟在剛才抓了土的地方翻了一鏟子,然後把小探鏟放在鼻子底下仔細的嗅了起來。

“裝神弄鬼!”

拉克申扔下手中的地圖,學著劉子銘的模樣把手插到了土裏想要抓土,但這一插之下,他的臉色猛地變了。

“奶奶個熊,這土還能燙人!”

拉克申齜牙咧嘴的抽出了手,抓起手邊的一個袋子胡亂的擦拭起來,這時候我看到他的手上粘了一層白色粉末狀的東西,想來應該正是那東西帶出的堿味。

“什麽鬼東西!”

拉克申肩膀往前一頃,一把抓過背上的工兵鏟就要下鏟,不過他的鏟子還沒有完全掏出來,冬天的大叉子就已經橫在了他的胸前,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這下麵都是生石灰,不要隨意翻動!”

“生石灰?哪裏來的這麽多生石灰?”

拉克申有些不相信,他拿出匕首在地上插了一下。果然,當他拔出匕首的時候,匕首的尖上沾著一些白花花的粉末狀物質。

“沒什麽驚訝的,我們的腳下應該是一大片夯土層。夯土層中混入生石灰可以防潮防腐,這種事並不罕見。”

“可是,怎麽會有這麽多的生石灰?而且看樣子大部分都沒有被氧化?”

馮教授也拿匕首翻了翻腳下的土地,一邊搖頭一邊嘖嘖稱奇。

“這很簡單。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這裏的山體應該本就是石灰岩。我之前聽人說古代帝王下葬之後,為了在最上麵鋪滿生石灰,負責封土的人會找來大量的石灰石,然後潑上桐油放入大量的木材,用烈火持續焚燒,最終將那些石灰石全都燒成生石灰並填入夯土層中,當然,有一部分也會被故意封在封土之中,為的就是防止有些人手賤,到處**。”

拉克申把頭轉向了一邊,裝作沒有聽懂劉子銘的話。

就在這說話的功夫,劉子銘已經拿出幾節鋼管擰到了一起。鋼管的最前端擰上了一個尖銳的小探鏟,然後像是打樁一般,用隨身攜帶的一柄大頭錘敲敲打打的將帶有鏟頭的鋼管砸了下去。

土耗子探地的事情我打小就聽人講,不過要說真正見識這一神奇的絕技,這倒還真是第一次。

劉子銘的速度很快,幾乎就是在我們反應過來的同時,他手中的鋼管已經被砸下去了四五根,當他打到第六根的時候,原本勻速敲擊的大錘突然慢了下來,聲音也變得沉悶起來。

即便是我們這幾個外行見到這景象,也都明白這是有情況了。

果然,劉子銘不再往下砸了,他開始擰動那根不知被他砸下去多少米的探鏟,然後一邊左右晃動,一邊往上提。我不知道這需要多大的力氣,但從劉子銘額頭上鼓起的血管來看,這個活不會輕鬆到哪裏去。

就這樣來回幾次之後,那根被砸入地下的鋼管再次被劉子銘硬生生拔了上來,鋼管拔出來之後他沒有耽擱,三兩下就擰下了鏟頭,這時候我們看到一層銀白色粘稠狀的東西黏在了鏟頭上麵。

“水銀?”

我有些不確信,但還是在第一時間捂上了自己的鼻子,這玩意兒要是一氧化那可是有毒的。

劉子銘瞥了我一眼,沾了一點那銀白色的東西趁我不注意突然伸手抹到了我臉上,我剛要發作,但劉子銘卻搶先開口了:“小瓢把子別急,這可不是什麽水銀,今兒劉爺我就幫你漲漲眼力。”

我沒工夫和劉子銘瞎扯,但這時候我卻也發現了那銀白色的東西的確不是水銀。小時候打破了溫度計灑出的水銀我見的多了,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到手裏,而這東西雖然和水銀很相似,顏色質地幾乎都一樣,但卻有一種粘粘的感覺,更像是一種銀白色的泥。

“這玩意叫蘭金,是一種古代常常被用來做漆封的貴金屬,比水銀可要珍貴的多了!”劉子銘雖然嘴上說這玩意珍貴,但從他的行為中我卻完全看不出這泥珍貴在哪裏。剛才的那一小塊銀泥早已被他扔了出去,而且看樣子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所以他這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

或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劉子銘這隻土耗子也難得的正經了一回,他伸出食指敲了敲腦袋,像是在回想什麽,片刻之後笑著開口道:

“據晉代王嘉《拾遺記·前漢上》記載:元封元年,浮忻國貢蘭金之泥,謂此金出湯泉,狀混混若泥,冶煉後色白如銀,以此物漆封之門,鬼魅不敢近。當漢世,上將出征或使絕國者,多用此泥為璽封。武帝以後,此泥乃絕。”

劉子銘這一番話下來,不要說我們,就連馮教授這個學識最淵博的人都被他給唬的一愣一愣的,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瞪大了眼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將他打量了一遍,這才張大嘴巴顫顫巍巍的佩服道: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劉先生博古通今真是個全才啊!”

“全個屁,下麵挖上來的東西要想賣個好價錢,沒點說道怎麽行?我這都是從古董行裏的那幾個老家夥口裏聽來的。”

馮教授尷尬的撓了撓頭,估計他也沒想到做土耗子也得有如此高的專業素養。

冷冰冰接過了劉子銘手裏的鏟頭,從上麵摳下了一小塊沾著泥土的銀色物體,熟練地用大拇指和食指將其碾碎,放在了鼻子下麵聞了聞。

“是蘭金沒錯,既然這樣的話那這下麵很可能是西漢的東西!”冬天的眉頭皺了皺,好像西漢的墓葬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麽吸引力。

這時候馮教授終於回過神來了,他好像意識到了哪裏不對,急忙道:

“哎,兩位少爺,我們來這裏不是來盜墓的吧?我們是要找不凍……”

“不凍泉,對吧?”劉子銘笑了笑,捏著探鏟尖上最後一點銀泥,說道:“教授,如果我告訴你,那口泉很有可能是在我們腳下的這個地方,你信不信!”

“怎麽可能!”馮教授驚呼了一聲。

“那麽元封元年意味著什麽,想必教授應該清楚吧?”

“武帝封禪泰山,改年號元鼎為元封。”說道這裏,馮教授的臉上突然**了一下,一臉震驚的看向了劉子銘。

劉子銘狡猾的笑了起來,一張臉上滿是得意,他拍拍馮教授的肩膀很隨意的說道:“溫泉,古稱湯泉。教授你想的沒錯,蘭金是武帝封禪以後才被那個曆史上不可考證的浮忻國進貢給漢王朝,並第一次有了記錄。也就是說,某些部族早在武帝知道這玩意之前,就已經能提煉出蘭金用做密封之物了,而根據史料所說,那個能夠提煉蘭金的所在,正好就是一口溫泉!”

馮教授瞠目結舌,這下子徹底說不出一句話來了,或許他根本沒想到這個土耗子不僅知之甚多,而且邏輯思維也是如此的縝密,做這一行真是有些屈才了。

不過冬天的臉色這時候倒是緩和了不少,之前以為這下麵是西漢墓葬的時候他的表情很凝重,但現在劉子銘推翻了他的結論,說這下麵應該不是西漢墓葬,而是一口我們所不知曉的外族大紅薯的時候,冬天反倒是來了興趣,冷冰冰的臉上隱隱有了笑意。這讓我大惑不解,不過我鑒於他這人有些精分,因此也就沒有太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