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醬油的路人甲

一、

拿起,放下……

又拿起、又放下……

“這人真怪,連買打折牛奶都這麽磨嘰。”無意間聽到身旁一個女孩的聲音。

孟翔臉色陰鬱、蒼白,像剛在血汗工廠累死累活幹了十幾個小時,還需要花一段時間慢慢“回血”。他並不是買不起這盒隻有幾塊錢的打折鮮牛奶,而是從這盒牛奶的命運中,不禁聯想到被無數莫名或不認識的人狠狠踩在腳底下的自己。

這是一盒品牌知名度很高的鮮牛奶,至少在各個黃金時段廣告狂轟亂炸的效應下,在廣告中那個當紅女明星嬌滴滴的眼神和語氣中,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將其作為每日補充營養的首選。可以想象,它曾經是那樣光彩照人、不可一世。

可是保質期這條“紅線”,將它從雲端直接踹到陰暗的地下室。

其實接近保質期的牛奶,品質並不會降低多少。然而這條讓各種商品瑟瑟發抖的“紅線”,卻讓它在顧客眼中的價值大打折扣。

它隻能淪落到打折商品貨架,苟延殘喘。

一樣的品質,不一樣的價值。

就像自己,幹著同樣的活,卻拿著天壤之別的收入。都說收入,是每個勞動者在就業市場中的商品價值。

為什麽會造成如此價差?就是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派遣製。

孟翔被分配到這家國企的組織人事科,他最怕遇到鄙視的眼神,那是身份帶來的傲慢與偏見。

有一種工作,叫派遣製員工,他們不是單位的正式員工,卻每天為單位承擔風險,創造利潤!

有一種工作,叫派遣製員工,在別人看來那是多麽棒的工作,可是巨大光環下卻是不為人知的辛酸與苦悶!

有一種工作,叫派遣製員工,他們每天不到8點就到單位,晚上8點才能回家。早8到晚8的時間裏,他們隻能吃一頓飯,甚至一天都吃不上飯!每周工作55個小時,每月220個小時的工作時間,比法定工作日多出60個小時,但一個月最多隻算30個小時的加班費,其餘時間都是“無私的奉獻”。

有一種工作,叫派遣製員工,他們一直戰鬥在規定的崗位上,除非嗓子冒煙才會下去喝口水,憋得不行才會去廁所。

有一種工作,叫派遣製員工,他們生病了隻能憑借精神毅力堅持著,因為一個蘿卜一個坑,除非有人同情願意頂班,否則就玩命抗,在他們的字典裏,“生病請假”這個詞是沒有的!

派遣製員工,一個很大的亞群體,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和平等的對待。可這種美好的願望,在三方派遣合同麵前顯得不堪一擊。明知這份合同會損害自己的權益,卻不得不在上麵簽字。這是孟翔的悲哀,更是很多沒有選擇的人的悲哀。

孟翔還是把這盒牛奶買回家,凝望它好一陣,隨後撕開包裝,默默地倒進下水道。

二、

孟翔經常會做夢,各種光怪陸離的夢。

他很想忘記前麵那一切,但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曆,早已深深刻在記憶芯片上,無論怎樣也抹不去。晨曦播撒大地的那一刻,他獨自乘坐一葉扁舟,來了一次不辭而別。離開海岸線越遠,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各種喧鬧與浮躁漸漸遠離。世界變得安靜,從來沒有這麽靜過,就連周末的早晨也有各種噪聲打擾。

遇到一個白胡子老人,他衝孟翔嫣然一笑,好像明白此行的目的。

四周都是幽藍的海水,平穩並不洶湧的海浪,小舟平穩地在玻璃般的海麵上航行,借助水的浮力朝一個方向漂移。

他要去尋找那個真實的自我,那個“孟翔”早已被丟失,甚至還聽到它暗暗哭泣,好像責備自己見異思遷。

一定要找到它,哪怕走到天涯海角。

沒有參照物,時間仿佛靜止在某一刻。太陽,不再遵循“東升西落”的規律。時間也許隻是人類扔給自己的“枷鎖”,隻有超越它,才能獲得終極的幸福和快樂。

沒有日月交替,就沒有白晝與黑夜。航行中,孟翔不感到饑餓,似乎隻要吸上一口新鮮空氣,就能滿足身體所需要的營養和能量。

終於,他來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奇幻之地。在這裏,海水與天連在一起。天空變成一堵牆,那是用一種很堅硬的材質做成的牆,世間任何尖銳物,都不能奈何它一分。天上的月亮星辰,好像被某雙神秘的大手畫在這堵牆上。

孟翔用去觸摸天,一股熱流順著手心傳導到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你要去那邊看看嗎?”那個白胡子老人,赫然出現在身邊。他捋著胡子,顯出一份仙風道骨。

“當然。”孟翔義無反顧地說。

“既然如此,那就請進入吧。不過世間萬物都是一個局,隻是我們身陷其中,才會被種種亂象所迷惑。希望這次旅行,能讓你有所頓悟。”老人手中劃出一道金光,“天牆”頓時裂開一道縫隙。

這道閃著金光的裂縫,激起孟翔熾熱的好奇心,順著光亮一步一步向前邁去。跨過這道裂縫,他進入一條通道。身子越變越小,最終化作一道光,先前飛速地穿梭著……

雖然變身為一道光,不過依然保留視覺。

長條形通道兩旁,種種影像在播放、上映。這些景象,難道和自己要經曆的事有關?抑或隻是一種幻覺。

高速飛行一段時間,身體重新恢複到實體狀態。不遠處,有一個朦朧迷離的出口。

剛進入這個世界,孟翔聞到一股異香。這香味很純正,不像是人工調製。

一片茂密的竹林,一塊純潔的翡翠。空氣中,彌漫一股翠竹的清香。過了那片竹林,是一條鋪滿花瓣的小路。路的兩邊,各種樹木參差不齊、各領**。樹上開著各色豔麗的鮮花,有認識的、叫得上名的,更多是沒見識過的。

相比剛才竹林中的清香,這裏的香味更濃厚、直入心脾。完全沉醉在這天國般的濃香中,貪婪地吮吸,似品嚐一壇香氣四溢的名酒。

一陣清風吹來,樹上花瓣紛紛飄落,悄無聲息地落到地上,還有幾瓣撲打在臉龐上。空中肆意飛舞的花精靈,孟翔不忍心去打攪它們舞蹈。對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更不忍心踩到。這時,遠處傳來悠揚的竹笛聲……

笛聲好似來自天籟,時而急促、時而舒緩。孟翔想象著吹笛者的容貌,一定是精通絲竹音律的“女神”。終於看清她的容貌,果然是閉月羞花之色、沉魚落雁之容,猶如天上的仙女下凡。她身著一襲白衣,臉上略施粉黛,不像現代女子的打扮。

她依然如入無人之境,哪怕孟翔的意外出現,從唇間緩緩流淌出悅耳的曲調。孟翔不想幹擾她吹奏的雅興,隻是在一旁靜靜聽著。一曲終了,她對孟翔淡淡一笑,身體像羽毛一樣漂浮起來,轉瞬間消失。

沒有任何失落。

既然此女子不屬凡塵,又怎會在凡夫俗子麵前停留過多時間?她肯將尊榮示人,已經是莫大恩賜。

繼續向前漫無目的地走著,可是前方的路,卻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地上有許多動物的白骨,這仙境中該不會有什麽猛獸凶禽吧。

一聲低沉的吼叫,接著又是一聲,聲音越來越響。樹葉開始晃動,那家夥或許已經嗅到氣味,正在慢慢逼近孟翔。孟翔停下腳步,神情緊張地觀察四周。

該來的終究會來,這是一隻既非虎、又非獅、更非狼的動物,它有著虎的頭、獅的身,通體白色,間雜幾條黑色的紋路。它的AK47瞄準器已經對準孟翔,好像很多天沒吃過東西,孟翔將是它期盼已久的美餐。

強敵在前,手上沒有防身的家夥。人獸就這樣對峙,整整半分鍾。渴望它快點撲過來,這樣要好過等死的煎熬。

它終於耐不住心中的欲望,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眼看它的利齒,就要接觸到孟翔的肌膚。隻要輕輕一劃,就會血流如注。

三、

“這些小年輕真夠可憐,家裏花了大量精力、財力培養他們,卻得到這份不穩定的工作。”

“別看他們有高學曆,其實動手能力很差。公司這麽做有道理,就應該優勝劣汰,把不稱職的人踢出去。”

“在國企呆過,到外麵找工作更難適應,今後他們何去何從……”

被別人在背後這麽議論,孟翔的心中像吃進一隻蒼蠅那麽難受。

會不會像他們說的那樣,四年合同到期時成為待業青年?通過查閱內部網上的資料,發現目前的工作穩定性和保障性很差:自己與單位簽訂兩年合同,隻能續約一次,如果四年內不能轉為正式編製,就得另謀出路。

必須在這段“苟延殘喘期”,找到一個能夠拿到長期飯票的歸宿。

要進入國企正式編製很難,父母這邊根本指望不上。孟翔想到參加公務員或事業單位考試,畢竟那是鐵飯碗。公務員考試越來越透明,程序越來越規範,成為寒門子弟“鯉魚跳龍門”的路徑。

孟翔從書店捧回十幾本磚頭似的“紅寶書”,接下來最大的考驗就是時間。組織人事科工作繁瑣,遇到突發事件,加班加點到半夜也有可能,無法像學生時代,留有大塊的時間用來複習。

考試永遠是一種遺憾的藝術,隻能在能力範圍內盡力而為。

趁工作間隙,悄悄翻兩頁輔導書。複習絕對要慎之又慎,千萬不要上司對於下屬的駕馭能力。他們也曾是謹小慎微的小嘍羅,那些下屬耍的雕蟲小技,或許在他們夾著尾巴做人時也曾是用過。

哪怕離開是唯一的道路,你也不能表現出急於撂挑子走人的狀態。

終於熬到晚上的空閑時間,孟翔還得強打精神拿出書本。夢見自己昂著頭離開苦逼無奈的生活,醒來時發現書本上殘留著難聞的唾液的氣味。

這天的午餐多點一個葷菜,算是對左半邊頭部脹痛以及這段時間熬夜的犒勞。伴隨著一陣陣飽嗝和殘留在嘴中魚香肉絲的味道,孟翔漫步到單位附近的小公園。一對男女,在一棵樹下的公共座椅上接吻,男人看上去四五十歲,女人是背身、暫時看不清臉龐。

這是別人的隱私,本來不該這麽起勁。不過今天還來了興趣,想看看女的真實麵容。

那女的終於轉過身來。

和中年男子接吻的竟是婷婷!

婷婷,曾經是孟翔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生。即便她鬆開自己的手,孟翔依然無法放下對她的惦念。

每份愛情,都是一個很難填平的深坑。即便韶華易逝、物是人非,那份刻骨銘心和纏綿悱惻依舊氤氳在思緒中。

婷婷來自東北農村,與孟翔同歲,家境比孟翔還要困窘。因為兩人共同的目標——考研,她走進孟翔的感情世界。孟翔的勇敢、真誠,讓婷婷春心萌動。可是在現實壓力下,她做出讓孟翔傷心欲絕的選擇。

沒想到再次相逢,她用攻擊值更高的“大招”,在孟翔的小心髒上再次劃出一道深不可測的印痕。

她怎麽會這麽重口味,竟然喜歡上這個年紀又大、長相又醜、看上去沒什麽文化的大叔?孟翔心中有些掛不住,潛意識中,一直將婷婷劃歸到自己名下。

一定要把婷婷從這個老男人手中奪回來!必須的!

孟翔衝上前去,一把將男人推開。中年男子被這一推失去重心,像一團肉球摔倒在地上。

“你幹什麽?”婷婷衝著孟翔怒吼。

孟翔咆哮著:“我幹什麽?看你幹的好事!”

婷婷反唇相譏:“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有什麽資格管我和哪個男人交往?”

孟翔不得不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但我還深愛著你,如果你覺得不解氣,打我幾巴掌也沒關係。我不會躲閃。”孟翔把頭直直地伸過去。

婷婷愣住了,將右手高高地舉起來,隨後又輕輕落下……

她一定很痛苦,無數情感交織,像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出頭緒。

倒地的中年男子爬起來。他的體型偏大,恢複站立姿態耗費他不少氣力。也許在他的字典裏,從沒有受欺負這三個字。他氣呼呼殺到孟翔跟前,手指指著孟翔說:“小子,你是哪根蔥?她是我的女人,如果三秒鍾內沒在我麵前消失……”

孟翔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你這個老家夥,不許你玷汙婷婷。”

“你……看我揍不死你。”中年男子用力掙紮,沒有甩脫孟翔抓住領口的雙手。無奈之下,他攥緊拳頭伺機反擊。

眼見事態劍拔弩張,婷婷馬上把孟翔拉開。“你快走吧,我不想見到你!永遠不要見到你!”

婷婷幫著這個中年男子,不僅是肉體上,更在精神上屬於對方。看來是我自作多情,心中的“女神”早已死亡。孟翔一扭頭,向著路的另一側狂奔……

對著孟翔遠去的背影,婷婷留下兩行眼淚:對不起,我也是萬不得已,以後有機會再向你解釋。

四、

孟翔記憶的閘門打開,各種壓在箱底的碎片被翻撿出來。

那時,他正為考研的事焦頭爛額。

朱主任,T大社會學係主任,掌握著無數考研學子命運的“生殺大權”。為了考上研究生的夢想,孟翔隻好采取一向鄙視的行為,專門來“拜訪”這位大佬。

辦公室大門緊閉,心頓時涼了半截。失望的瞬間,隱約聽到辦公室裏有聲音,輕輕地敲了兩下門。沒有人應答。

又敲了兩下,情況依舊。

壯著膽子,孟翔轉動門把手,看到不該看到的一幕。

“主任,你就放過我吧。”一個嬌小的女生哀求朱主任。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怎麽樣。”嘴上這麽說,那雙魔掌還是向女生的敏感部位靠近。

“主任,您以後讓我做牛做馬都可以,這件事上實難從命。”女生想擺脫主任的**,可這麽瘦弱的身材,怎麽能抵擋一隻蠢蠢欲動的“惡狼”?

女孩拚命掙紮著喊道:“你再這樣,我就叫人了。”

主任色眯眯地看著她說:“有本事你就叫吧,反正就是有人聽到,估計也不敢來幫你。你不是想讀我的研究生嗎?把我伺候好,以後有你的好日子過。一旦把我惹毛……”

朱主任故意把話停在中間。

“來人呐,救命啊!”女孩淒慘的呼救聲並沒有換來“援軍”。

朱主任氣定神閑地說:“我沒說錯吧,小美人,你長得太讓人銷魂。你那直勾勾的眼神,攝人心魄的酮體,還有這張令人沉醉的小臉蛋,簡直就是上天製造的尤物。這麽好的‘藝術品’,該由有審美品位的人來鑒賞。我見過的女孩子千千萬萬,沒有人超過你。你美得快讓我暈過去。”

孟翔在門口用手機悄悄記錄下眼前的景象。

救她,努力就將付諸東流,研究生的大門就此關上。

不救,內心難以平靜,良心上也過不去。

又聽到女孩更加淒厲的尖叫聲,眼看羔羊就要成為“餓狼”口中的“美餐”,良心驅使他不能坐視不管。“住手!快放開她。”這一聲喊叫震住朱主任,女孩得以從他雙手中掙脫出來。

主任馬上緩過勁來,對孟翔發出最後通牒:“馬上給我滾出去,這裏沒有你的事。再晚一些,你知道是什麽結果。”

孟翔義正言辭地說:“我不是被嚇大的。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做你的學生,惡心。告訴你,老子不讀研究生了。”

“你……好,算你厲害。不過,別把今天的事情捅出去。”

“不捅出去,笑話,你這樣的敗類,就應該從高校教師的隊伍清除出去。看好了,你所有的暴行都被記錄下來。”孟翔向主任揮了揮掌中的手機。

主任眼的態度突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童需要撫養,妻子臥床在家。我這是第一次,以後絕對不會再犯。”

“好吧,看在你養家糊口的份上,我不把這段視頻交給學校領導,希望你能遵守諾言。再做出這樣的行為,你的醜陋麵目隨時會大白於天下。”孟翔牽著女孩的手,離開主任的辦公室。

望著孟翔和女孩遠去的背影,主任臉上閃過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神情……

五、

走出主任辦公室,女孩依然驚魂未定,不時朝身後張望。哪怕身邊有孟翔陪著,她依舊害怕辦公室的那個惡魔一路尾隨。

直到走出很長一段劇烈,她才從驚恐中解脫出來,臉色微紅,說話有些嚅囁。

梅婷婷,英語係大四學生,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她和孟翔一樣,這次報考的社會學係碩士,通過朋友關係找到朱主任。一開始朱主任對她很照顧,婷婷慶幸遇到良師。沒想到之後他越來越出格,今天又假裝有事把她約到辦公室,做出這麽下流的事。幸虧孟翔及時出現,否則……

“沒什麽,婷婷,換成別人也會救你。”

孟翔和婷婷並排走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是情侶。悶著頭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孟翔從婷婷的脖頸裏發現什麽:“你頭頸裏戴的這塊玉佩真漂亮,是誰送給你的?”

婷婷說記事以前就有了這玉佩。那是一位陌生叔叔為自己戴上,他走時還流著眼淚,母親表現得戀戀不舍。

童年時期,婷婷一直沒見到親生父親,母親在他7歲時和繼父結婚。懂事後,她問母親這位陌生的叔叔是誰?母親避而不答,還關照婷婷今後不要提起這個人。

會不會是你一個遠方的親戚?婷婷否定孟翔的想法,如果是遠方親戚,母親一定會告訴她的,何必要選擇隱瞞?

孟翔又問婷婷,為什麽你母親不讓你再提那個人?是不是他和你母親有什麽深仇大恨?

婷婷也不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麽。四歲時,母親和那個人還比較親熱。母親再婚後,好像對這個人深惡痛絕。

孟翔知趣地岔開話題:“現在很多女孩都有大叔控,其實朱主任還是不錯的。”

聽了孟翔的話,婷婷好像被激怒:“你說什麽呢?你把我看作什麽人?那種隻認錢的人?如果不是看在你救過我一命,現在就對你不客氣。”

“不好意思,剛才隻是在說笑。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婷婷意識到自己失態:“不能讀研,隻剩下找工作一條路。盡管就業形勢嚴峻,但隻要能吃苦、做工作腳踏實,任何企業都歡迎這樣的應屆生。”

其實孟翔已經對婷婷起了心意,但他還沒有勇氣說出來。

不知不覺中,12號樓就在眼前,兩人第一次見麵就隻能這樣。

六、

後來,朱主任懷恨在心,對壞了他好事的孟翔實施報複。

他不知通過何種渠道覓得幾個彪形大漢,以麵試為幌子將孟翔誆到郊區。就在那間破舊簡陋的辦公室,不僅孟翔的手機壽終正寢,他本就平庸的顏值還被強行拉低不少。

朱主任原以為學生膽小怕事,這麽一通教訓,還敢再惹事生非?不過,他低估了孟翔這個愣頭青死扛到底的能量。

顫顫巍巍地挪進校長辦公室,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朱主任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的前途就毀在一念之間,就毀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人證、物證俱在,朱主任沒有抵賴,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希望校長從輕發落,但校長嚴詞拒絕,告訴他會依紀依法處理。

走出校長辦公室,朱主任昏到在走廊裏……

這些,婷婷是通過孟翔的室友知道的。她開始關注這個勇敢而善良的男生。

一次意外,將他們的距離進一步拉近。

廣場上鍛煉的人很多,還有人帶著寵物狗出來遛彎。幾個兩三歲的孩子頑皮奔跑,完全不顧家長擔憂的呼喊聲。還沒跑上幾步,就摔倒在地上,他們一股腦爬起來,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塵又繼續玩耍。

孩子就是這麽天真快樂,他們的世界中很少有憂愁、煩惱這些詞語。童年的風箏早就飄遠,孟翔早就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代。工作沒有著落,身上的錢所剩無幾,他不得不又問父母要了1000元。

剛回到寢室,室友們興高采烈地談論實習單位的情況。孟翔帶著一絲倦意和迷茫,再次獨自離開寢室。他成為了另類,成為一個環境被人邊緣化的少數。

散步到一條僻靜的小路,各種生息被隔絕在外麵。

手機鈴聲,在這種環境中是如此突兀。

是一個遠房親戚打來的,他經常詢問孟翔學習和生活的情況。這不到了求職的季節,他又開始揪心孟翔的工作。

Balabala……孟翔胡亂應付著親戚的關心。

掛斷電話,孟翔發現書包的拉鏈被拉開。下意識地去摸錢包,糟了。天旋地轉的感覺瞬間包圍全身,他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就起不了身,抱著頭,雙手插入發中用力拽著。

不知道別人丟了一千元是什麽滋味,但對於還沒有穩定收入的孟翔來說,這就是致命的打擊。

肩膀上的水泡還沒有消退,小腿的腫脹感還依然清晰,胃裏酸水還在壓抑不住地往上翻……這些天,孟翔為了找工作吃盡苦。這一千元是父母辛苦省下來的錢,說沒就沒了。孟翔緊握雙拳,眼淚還是像瀑布衝出眼眶,滴落到地上。

為什麽這件事發生在這個如此關鍵的時段?這可是一個超級需要花錢的年份。總不能再伸手向父母要錢吧。

和室友的成功比起來,孟翔簡直就是一個處處碰壁、極端失敗的倒黴蛋。這份幽靜背後,帶著些許令人恐怖的死寂。

這條沒有燈光的小路上,伸手不見五指,隻能借著微弱的星光辨認方向。路邊是一條小河,潺潺流水聲撫慰一顆受傷的心靈。黑色是任何事物的本源,隻有在黑夜中才能剝離身上層層覆蓋的虛偽,找到真正的自己。這條小路很長,好像永遠也走不完,而前方那微弱的燈火似乎遙不可及。

“救命啊!”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呼救聲。

聲音是從幾十米開外傳來,走近一看是一男一女,男的想對女的施暴。當看到女生的那張臉時,孟翔驚呆了,她就是一個月前從朱主任魔掌裏救下的梅婷婷。

歹徒惡狠狠地說:“再發出聲音,小心你的小命。老子最近手頭有點緊,隻要把錢交出來,馬上就放你走。”

“大哥,我身上就這點錢,給你這幾個月怎麽過啊?”婷婷的瓜子臉上掛著一串淚珠,哀求聲聽著就讓人頓生憐憫。

孟翔想起兩年前,那是在公交車上,他本想製止歹徒搶劫,結果被別人放血。周圍,似乎沒人過來施以援手。

“少廢話,你要錢還是要命?”凶殘的歹徒似乎鐵了心要采取行動,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婷婷的領口。

“不得無禮,快放開她。”

“小子,你少管閑事,別怪大爺我不客氣。”歹徒發出一陣獰笑。

孟翔提高嗓門說:“這事我管定了。”

“好,有種。”歹徒從腰間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孟翔的身體素質並不怎麽好,體育課常常亮起紅燈。唯一掌握的就是太極推手,可這些花拳繡腿怎能在實戰中發揮作用?很快他連中兩刀,鮮血從體內流出來。雖然很疼,但流血的一瞬間是一種解脫。

一旁的歹徒看到要出人命,一溜煙消失在黑暗中,夜色中隻留下婷婷和昏倒在地的孟翔。

七、

孟翔慢慢睜開眼睛,身旁坐著一個女孩,還有早已泣不成聲的父母。此時的婷婷身著粉紅色外衣,和夢境中的女孩很相像。

“翔翔,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母親啜泣著說。

“媽,我沒事。”孟翔說話的聲音虛弱。

母親埋怨道:“傻孩子,知道自己不行,為什麽還要硬來?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一旁的父親見狀,忙推了推母親:“你媽也是一片好心。不過孩子,你真勇敢,不愧是我兒子。”

坐在病床邊的婷婷說:“謝謝你,已經兩次讓你出手相救。”

這天,婷婷剛從銀行卡中取出500元,準備第二天早上到學校附近的服裝店買一件女士職業套裝。沒想到取完錢就被歹徒瞄上,一路尾隨到這個僻靜處。

婷婷打了一盆熱水,幫孟翔擦臉。她轉過頭對孟翔的父母說:“叔叔,阿姨,你們先回去吧,孟翔由我來照顧,這段時間正好有空。”隨後,婷婷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孟翔。

“啊?你照顧?”孟翔表麵上吃驚,內心一陣竊喜。

“你嫌我照顧不周?”梅婷婷嬌滴滴地說。

“不是吧!”孟翔假裝一下子“昏過去”。

孟翔多麽希望,時間能定格在一刻。婷婷終於進入自己的世界,他期盼婷婷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哪怕隻能多一秒鍾。後麵的那些紛紛擾擾,統統變成虛幻的夢境。

但是現實不會過問任何人的意誌,孟翔隻能在回憶中感歎“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科長還算仁慈,給了孟翔兩天假期在家裏複習。

公務員筆試那天,天空飄起了小雪。考場外,孟翔遇見一個暗自傷心的女孩。孟翔心軟,特別看到女孩子落淚,更是於心不忍。

她叫王曉敏,為了報名參加這次考試,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才趕到這裏。此時,她身上帶的錢怎麽也找不到。王曉敏在這個城市中她舉目無親,原來住在招待所,押金隻交到昨天。考試還沒有結束,她希望繼續留在這裏準備麵試。

“如果相信我的人品,可以到我家暫住一宿。”孟翔對她說。

孟翔忠厚老實的麵向,讓王曉敏放下本能的提防心理。天空依舊飄著小雪,雪花落到路麵上很快融化。

孟翔和曉敏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家小吃店前圍著很多人。擠進人群,發現店老板和很多人都在悼念一個叫“二寶”的人。店內的正中央,放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張年輕男子的麵龐,帶著淡淡的笑容。

怎麽一位店員的離世,會有這麽多人懷念他?孟翔聽一位店員講述這個“二寶”的故事。

二寶長得有點磕磣,走路一瘸一拐,個子也比較矮。起初,老板不願意雇傭這個身體有些殘疾的人。但二寶的笑容同嬰兒的笑一樣,純潔、簡單、透亮、真實,這笑是從心底裏流出來的。正是這笑容,讓老板決定留下他。

二寶頭一天工作,就不小心把湯汁就潑到顧客的衣袖上。二寶慌忙賠不是:“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千萬別生氣,這是我第一次端菜……要不,給你唱首歌……”

二寶的嗓音並不好聽,滑稽的樣子還是把顧客逗樂了。原本大家各吃各的東西,嘈雜中帶著沉悶。被他這麽一攪合,許多人開始鼓掌,那個被潑到湯汁的顧客也轉怒為笑。二寶真誠地對這個顧客說:“謝謝你原諒我。要不,老板會辭退我。”

顧客走時,二寶說:“希望下次您還來,我還為您服務,一定會比這次更好。”“行,我過兩天就來。”顧客拍拍二寶的肩膀,“你真可愛。”

幾天後,店裏來了一個美麗的女孩。女孩沒有點菜,隻要了一瓶黃酒,借酒消愁。二寶問女孩為啥不開心,女孩沒說原因,隻是讓二寶陪她喝一杯。

按照小店的規定,服務員不能吃顧客的菜,不能喝顧客的酒。可二寶卻答應女孩,陪她一同喝酒。二寶這才知道女孩今年大三,今天是她二十一歲生日。男朋友,也在這一天與她分手。她的男友,曾經那麽在乎她、愛她,兩人還在天涯海角許下永不分離的諾言。可是,諾言已是過眼雲煙。講到這裏,女孩又開始痛哭。

二寶出去一會兒,回來時手中拿來一隻六寸左右的鮮奶蛋糕。他把蠟燭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機點燃,對大廳裏所有的顧客說:“能允許我關一會兒燈嗎?今天,一個女孩要過二十二歲生日,她今天遇到一件開心的事,她把一個臭男人甩了。”所有的顧客都說:“行。”

二寶關了燈,對女孩說:“先許願,再吹蠟燭。”女孩吹了蠟燭,二寶用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唱:“祝你生日快樂……”所有的顧客也跟著唱:“祝你生日快樂!……”女孩笑了,淚水卻淌得更歡。

女孩走時,彎下腰擁抱了二寶,並在二寶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謝謝!謝謝你給孟翔帶來快樂和幸福。孟翔會記住你的。”

慢慢地,二寶成為顧客們心中那個最喜歡的人。隻要來到小吃店中,二寶就會把他天使樣的笑傳染給每個顧客。來小店吃東西,不僅僅是味蕾上的享受。二寶讓他們把生活痛苦留下,把快樂和好心情帶走。顧客都搶著要二寶服務,店裏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就是對於生活再悲觀的人,一見二寶臉上的笑,也會被他的笑容所感染。

可是,二寶卻在這個充滿希望的季節永遠地離開世界。他得的是腸癌晚期,其實來小吃店工作前,醫生早已宣判他的死刑。他索性離開醫院,放棄折磨人的放療與化療。就在悼念二寶的現場,很多顧客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那個女孩也來了,拿來一隻蛋糕,放在二寶的欞台前,把二十五根蠟燭插在蛋糕上,點上,自己吹滅,帶著哭過的鼻音唱道:“祝你生日快樂……”在場的所有人也跟著唱:“祝你生日快樂!……”許多人都哭了,聲音哽在喉嚨吐不出來,變成嗚咽。女孩說:“二寶準不願我們哭,我們要快樂……”女孩說不下去,淚水泉湧樣淌。

這個場景讓孟翔很動容。一個很普通的人,沒有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卻贏得這麽多人的尊重。隻要多一份真誠和微笑,別人一定會將同樣的方式回贈給你。

而身邊落難的王曉民,讓孟翔有了一種成就感。

八、

送走拿到2000元匯款的王曉敏,孟翔又回到原先的生活軌道中。

快到農曆新年,每個人都開始期待單位的年終獎金。常常在報端上看到某位私人老板,在年會現場擺放著巨額現金。光是一摞摞光亮如新的毛爺爺,就表現出土豪老板的豪爽和誠意。

自己怎麽就沒遇到這樣的土豪?正所謂“千裏馬常有,而土豪不常有。”遇見土豪,是一份運氣。

孟翔還是期待這筆巨款,甚至規劃好這筆錢的使用方向。

看到到賬短信上可憐巴巴的數字,他隻能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三位數的年終獎!沒看錯,隻有三位數!連正式員工的零頭都不到!那些正式員工的喜形於色,孟翔對著手機屏幕哀歎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可是想到二寶的笑容,心中的不平稍微收斂一下。

一年一度的年會也來了。

坐在編外員工這桌,再可口的菜肴,在孟翔嘴中也不是滋味。其他非正式員工也一樣,厭煩這種流於形式的聚會。聚會結束時,編內員工還興高采烈地簇擁大領導,想到隔壁KTV包房一展歌喉。孟翔不會去摻和,即使再怎麽巴結領導,自己依然還是“二等公民”。

點開筆試成績查詢頁麵,孟翔的手一直在顫抖,喘氣都有些吃力。幾次輸入密碼,係統都提示錯誤。過了十五分鍾,連網站連接也斷了。他不斷默念佛號,終於等來成績,整整比合格線高了30分。

還沒有到最後勝利的時刻,但那個時刻也不會太遠。

打開一瓶白酒,孟翔斟了滿滿一杯。自己酒量就那麽點,沒喝兩杯就醉了。他迷迷糊糊地說著話,一會兒說著工作的事,一會兒又呼喚婷婷……

陽光照在孟翔的身上,他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一看鍾,已經10點多。

不怕,這段煉獄般的生活很快就要結束。離開前要徹底發泄,宣泄這幾個月來壓抑的心情。

九、

慢騰騰地走進辦公室,打個哈欠,泡杯茶水,不緊不慢地打開電腦,條件反射般地輸入密碼……

孟翔的慵懶,科長也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扔過來一大堆材料,伴隨複印機“哢嚓哢嚓”的轉動聲,孟翔暫時退回到現實中。

他還有一份期冀,因為鐵哥們兼死黨李星曾允諾他會出手相助。

幾天後的同學聚會上,李星把孟翔拉到一邊說,建交委的王主任看了簡曆沉默不語,不知他願不願幫這個忙自己和王主任非親非故,別人何必要幫自己這個大忙,還是做好硬碰硬麵試的準備。

可聽了他的傾訴,孟翔改變了看法。人性的險惡、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冷漠,社會的上層人士從另一個角度體會著人間冷暖,隻不過礙於顏麵,不得不在其他人麵前裝出一副堅強的麵容。

幸福是什麽?幸福存在於哪裏?“眾裏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優越物質生活不能完全保證幸福,否則,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應該是那些最富有、最有名望的人。就像物質界的“能量守恒定律”一樣,任何成就的取得必然要以失去其他事物為“機會成本”。那些富豪、名流就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幸福,他們在實現財富、榮譽夢想的同時,也失去屬於自己的閑暇時間、健康、真情、本性等彌足珍貴的東西。

物質生活隻是幸福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還有許多其他因素對幸福的運行起著推動作用。幸福是一種平衡狀態,如果刻意追求某個因素,必然會造成幸福的天平發生傾斜,最終遠離幸福。

孟翔處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雖然過程痛苦,隻要自己努力,結果如何都會體會到幸福。之前一直困擾心頭的“編製魔咒”慢慢解開,孟翔會堅定地走下去,直至目標實現。

十、

舞台正中心那顆碩大的愛心,撩撥著孟翔收獲甜美愛情的渴望。他不是來參加婚禮,隻是來赴朋友的生日宴會。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孟翔不善交際,為了躲避詞窮的尷尬,他決定在酒店內逛逛,消磨無聊的時光。

放眼望去,底樓大廳已經布置妥當,一場婚禮就要在此舉行。現場四周粉紅色的絲帶,更點綴出一份浪漫和甜蜜。

孟翔向婚禮的簽到處走去,瞅見新娘的寫真照片,一種刮骨般的疼痛頓時占據心頭。新娘是婷婷,新郎就是那天和自己發生肢體衝突的中年男子。

他呆呆地站在這張照片前,仍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從身邊漸次經過。世界消失了,隻是照片中的婷婷,笑得有些不自然。她一定藏有什麽心事,隻是不肯和自己明說。

他還是走進婚禮現場,好在門口簽到的人並沒有攔住他。

中心舞台上,婷婷每一次和中年男子的親密接觸,都像一根根鋼針深深地紮在孟翔的心坎上。新娘、新郎下來敬酒,無意中,婷婷看到站在角落裏的孟翔,極不自然地將頭撇了過去。

“祝你們‘幸福’啊。”孟翔向婷婷說了這句意味深長的話,隨後黯然離開。

分手的時刻,孟翔一輩子不會忘記。

“你不能去。”孟翔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被搶去。

“為什麽?”

孟翔中邪一般,在慌亂中說出自己想說出的話:“你就是不能去,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女……女朋友。”

“和這份工作有什麽關係?”

“因為我怕失去你。”

“你怎麽這麽傳統?隻是去工作而已。”

“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商量餘地。”

“好吧,看來我們三觀不合。”梅婷婷掛斷電話。

難道是自己的想法過於保守?盡管社會上對董事長秘書很“感冒”,那也隻是一份工作,不能和某些汙穢下流的東西扯上關係。婷婷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她怎麽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孟翔決定回電向婷婷解釋,可是手機打了幾次,婷婷都沒有接。

晚上,孟翔發現手機上一條信息:

親愛的翔:

恕我冒昧,沒有打招呼就走了。和你相處的這段日子,我一直很快樂。我清楚你對我的感情,你的眼神告訴我一切。謝謝你兩次舍命相救。忘了我吧,你一定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愛你的婷

這場婚禮,讓一直以來微弱存留的希望徹底破滅。自己隻是臨時工,不能給婷婷美好的生活,她的選擇也是合理的。

孟翔消沉了好幾天,王曉敏的電話讓他從回憶和悔恨中走出來。她告訴孟翔剛通過筆試,想請孟翔到一家餐廳搓一頓。

“你現在有女朋友嗎?”王曉敏突然冒出這句令人尷尬的話。

“暫時還沒有。”孟翔的心還牽掛著婷婷,但想到婷婷已經和那個中年男子結婚,這個念頭立刻被扼殺在萌芽狀態。

“我也沒有男朋友。我覺得你很不錯,不如……”說著,王曉敏把手伸了出來。

孟翔猶豫一下,緊接著將曉敏緊緊地擁抱在懷中。

從此,孟翔和王曉敏的接觸越來越多。孟翔和她好像進行一場柏拉圖式的愛情,沒有雜質和功利。

十一、

王曉敏比孟翔晚一天收到體檢通知書。

隻剩最後一道關卡,一份美好的未來即將開啟。

體檢那天,為了不把這種緊張的情緒“傳染”給身旁的曉敏,孟翔隻能故作鎮定。

前麵所有的項目都順利通過,終於到了最為恐懼的抽血。從小以來,孟翔就對血液有著莫名的畏懼。護士拔出針頭,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一針筒鮮血被抽出,孟翔頓時臉色蒼白,心髒跳動的頻率顯著加快。他極力想站起來,還是不爭氣地倒在座位上,昏厥了過去。

幾分鍾後,孟翔終於清醒。王曉敏眼圈紅紅的,一下子抱住了孟翔:“你剛才真是嚇死我了。現在好點了嗎?”孟翔臉色蒼白地說:“沒事。隻是暈血而已,”曉敏收拾好兩人的隨身物品:“我送你回家吧。”孟翔不想讓曉敏為自己受累,可是受製於綿軟無力的身體,隻好接受曉敏的好意。

招聘會結束,一個陌生的電話傳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孟翔血液中的白血球超標,請他明天上午到醫院複檢。

懷著忐忑,隻得再次經曆抽血這個對孟翔來說最殘酷的“刑罰”。之後,孟翔對手機的任何聲響都有一種條件反射般的過敏,生怕最次傳來不詳的消息。

終於,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