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老交鋒

阿飛有個同班同學，朝鮮族人，叫萬吉。人生得結實矯健，體育成績很好，還是個土豪，因為阿飛每天都能在他飯盆裏發現肘子肉。更牛的是，萬吉還喜歡收集日本漫畫書！什麽《七龍珠》、《聖鬥士星矢》、《俠探寒羽良》之類的，隻要報刊亭一出最新一期，萬吉總會在第一時間把它買來。在阿飛看來，買齊這些漫畫是比頓頓肘子肉還土豪的行為，他倆很快便成了朋友。

托萬吉的福，阿飛津津有味地讀完了這些漫畫。其中《聖鬥士星矢》是他的最愛。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幫青銅聖鬥士，水平很菜，卻怎麽都打不死，僅僅因為有個保衛女神的信念，他們的鬥誌就高昂得可以用變態來形容。特別是那個一輝，人家把他打倒一次，二次，三次……這個煩人的家夥總是嚷嚷著“鳳翼天翔！”，“鳳翼天翔！”地一次次爬起來，最後把對方打趴下了。整個故事雖然到處都不符合邏輯，但其中宏揚的那種不屈不撓的鬥誌和永不放棄的精神卻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倒是很符合競技體育的宗旨，或許也是性格爭強好勝的阿飛喜歡聖鬥士的原因。

現在，以老沙、阿飛和文鋒為代表的青銅聖鬥士們，開始了向以濤哥、輝哥為代表的黃金聖鬥士的挑戰！

本次交大杯圍棋賽采用分組循環製，除了老李依然沉浸在新生賽失利的打擊中沒有來，其它幾個在“九星名人杯”新生賽中取得名次的人都參加了比賽，包括生著一臉絡腮胡、獲得新生賽第六名的力學係阿健。而老生們，除了濤哥、輝哥，還有劉明俊、唐小鬆等縱橫交大棋界已久的老將。

麵對老生、特別是已經小有名氣的老將，新生其實是占有很大的心理優勢的，因為輸了不丟人，贏了就很出彩。這也是為什麽獲得拳王金腰帶的人，絕不會輕易同一個初出茅廬的選手打拳的原因。在獲得上場許可後，懷揣著“好好發揮幹掉幾個名將以便將來代表交大參加省高校聯賽”的夢想，幾位鬥誌昂揚的新生像惡狼一樣向老生們撲去。

阿飛被分到F小組，第一個對手就是電氣係大三學生唐小鬆。之前聽老胡講，圍協的主力大都是三年級學生，這位唐小鬆就是其中一個實力較強的棋手，看來濤哥想考察一下阿飛的實力。為了對得起濤哥的一番苦心，阿飛毫不猶豫地向唐小鬆擲出一把飛刀。

唐小鬆中招了，看來在業餘3段以下級別的比賽中，善使飛刀的人總會占有很大便宜。受騙的唐小鬆當場序盤崩潰，但憤怒的他並未倒下，而是從各個角落開始了瘋狂地反撲，展現出了他真正的實力。於是這盤棋又陷入了一場混戰。反複拉鋸，烽煙四起，阿飛似乎陶醉於這種混戰的場麵，或許這本就是他的風格。憑著強烈的求勝欲望，這盤首次對高年級同學的棋，阿飛獲得了勝利。他的名氣立刻憑借這次勝利打響了，他踩著唐小鬆的屍體站了起來。

依靠騙著的幫助贏得一盤棋，是為很多人所不齒的，有點暗箭傷人的味道。說來慚愧，阿飛憑借著層出不窮的飛刀，在一年級時取得了相當高的勝率。類似的人還有老沙。後來經過反思他發現，布局階段沉迷於騙著的使用，會偏離圍棋真正的精髓——大局觀，也會令人對棋的理解走上偏頗之路，就好比旁門左道永遠成不了大氣候一樣。這個嗜好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令阿飛深受其害。可是據觀察，那時很多圍棋愛好者都對騙著有著特殊的偏愛，可能是因為都沒受過專業訓練的緣故。

那時候高校棋界流行一個名詞：“糞人”。常用於稱呼那些不太認識的且棋力比較弱的人，這個詞的含義有點類似於現在的“菜鳥”，或者股市裏的“韭菜”，但糞人這個稱呼無疑要惡毒得多。發展到後來，“糞人”成了圍協許多人的口頭禪，甚至成了大家彼此之間互相攻擊的常用詞。

過了唐小鬆這一關後，阿飛就遇上了一個“糞人”。

此人叫趙偉，是個博士生，在交大已經就讀多年，卻是頭一次來參加圍棋賽。阿飛生平第一次見這麽高學曆的人，本應該表達一番仰慕之情，可是這位趙偉的棋力給阿飛的印象是卻是布局差，中盤戰鬥力低，官子臭，還喜歡偷吃，是個不折不扣的糞人。

在黑白世界裏，對於偷吃的定義大概是這樣的：利用對方的疏忽大意，吃了本來不可能吃到的棋，類似於足球場的撿漏。這種行為和使騙招還不一樣，扔飛刀好歹是自己修煉出來的本領，而偷吃純粹隻是寄希望於對手犯錯。不過，相信每個棋手都有偷吃成功的經曆。對於那種“當看到有機會偷吃對方，自己表麵上不露聲色，目視棋盤它處，內心卻狂跳不止”的經曆，阿飛實在是太熟悉了。

阿飛以巨大的優勢贏得了這盤棋，以小組第一的身份進入了複賽，與此同時，老沙、文鋒也順利殺出了小組。

比賽過程中，阿飛時刻關注著濤哥和輝哥的動向，如果能把這兩位領導砍倒，那無疑是比砍倒唐小鬆更出彩、更能一舉成名的勝利。

可惜有人捷足先登了。

C組爆出一個冷門，大胡子阿健竟然放翻了濤哥，聽到這個消息時阿飛的表情就像說話時突然嘴裏被人塞了一個熟雞蛋。阿健的棋阿飛是了解的，喜歡三連星，搞大模樣，棋風堂堂正正，但火候還未到，遇到老沙、阿飛這種江湖經驗豐富的邪派高手，總是挨宰的份兒。雖然圍棋比賽決定勝負的因素很多，但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掀翻“交大第一高手”、身為一會之長的濤哥吧？

“隻能解釋為濤哥一時大意了，不知道他和阿健比賽時喝酒了沒有”，阿飛心裏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時至此時，青銅聖鬥士們已用自己的成績經受住了考驗。

複賽是淘汰製，阿飛的第一個對手叫小陳，跟阿飛一個係，居然也是個新生。

“怎麽，老將們已經被切光了嗎？”帶著這樣的疑問，阿飛展開了和小陳的對局。

棋局進行了半小時後，阿飛對於對手有了個基本判斷。

“這是個長考派。”他心裏很鬱悶。

半小時了，小陳一共走了不到十五手棋，這還是在不用太多計算的序盤階段。長考派棋手無論實力高低，都是令人恐怖的對手。他們考驗你的意誌，消減你的鬥誌，刺激你脆弱的神經，隻為證明一點，你不如他能熬。那時候生活節奏雖然還沒有現在那麽快，但與一個動輒一步棋思考十幾分鍾、一盤棋耗N個小時的人對局，還是非常要命的。很多人在與長考派棋手搏鬥的過程中，最後都精力渙散陷入半抓狂狀態，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最終導致敗局。

長考派棋手的曆史源遠流長，當年本因坊秀哉麵對吳清源的挑戰，愣是把一盤棋拖拖拉拉下了三個多月。同樣還是這個秀哉，在他還叫田村保壽的時候，與宿敵中村千治十番棋對決中，有一手棋長考了八個小時，當時被稱為“一手八時間”。時至今日，日本三大頭銜戰還采用兩日製，每方用時八小時。而職業棋手的長考派代表人物是日本的木穀實，老前輩下棋時，習慣把作為直感而浮現於眼前的四、五手棋，從最不可能成立的一手開始，一手一手往下計算。由於沒有漏算的地方，因此失誤很少。但是這種窮舉糾錯式的思考方式需要大量時間。

值得一提的是，小陳並非交大棋界最能熬的人，老蔣才是交大長考派的代表人物（阿飛付出了慘痛代價後才發現了這個事實）。對老蔣來說，三個小時結束戰鬥算是快棋，五個小時一盤棋司空見慣。與小陳不同的是，老蔣有著強大得多的戰鬥力。老蔣酷愛攻擊，局部計算力很強，對於對手的孤棋，有著豺狼般敏銳的嗅覺，凡是對方沒有兩個真眼的棋，都是他心中覬覦的對象。一旦對局過程中你發現老蔣開始目露凶光，那就要小心了，因為他一定又盯上了某塊你的棋。更糟糕的是，他可能花一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來思考如何殺掉這塊棋，這段時間內你隻能在煩躁和惶惶不安中糾結度過。因此對很多人來說，和老蔣對局都是可怕的經曆。在棋協痛下決心用有限的經費買了兩個計時鍾之前，以老蔣領軍的長考派棋手一直肆虐著交大棋界，勝率頗佳。後來總算有鍾了，於是比賽時裁判們到場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滿賽場尋找老蔣，然後把寶貴的計時鍾擺在他麵前。

盡管小陳不是老蔣，但和他的對局仍然非常痛苦。在經過數小時的馬拉鬆式的戰鬥後，阿飛憑著一息尚存的鬥誌，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當他疲憊地站起身時，突然聽到一個消息，趙偉，就是那個糞人，淘汰了身為圍協秘書長的輝哥，萬般驚詫之餘，作為前輩的輝哥在阿飛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轟然倒下了。

可是，輝哥的倒下，並不是最令人吃驚的事。在阿飛幹掉三年級名將劉明俊後，一個令人無比震驚的消息傳來，他新拜的大哥濤哥，在意外敗給阿健後，又被趙偉淘汰了！

聽到這個消息，阿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核實此趙偉是否彼趙偉，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剛剛樹立的偶像被一個糞人擊敗的事實，在確認無誤後，濤哥在阿飛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也轟然倒下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次比賽越來越透出一種詭異的氣息。

從唐小鬆和劉明俊的實力來看，帶頭大哥濤哥應該不是名不符實的人，可究竟是什麽讓這些老將發揮如此失常？是不是征戰幾年後，這樣的比賽已不能激發他們的鬥誌了？沒錯，當一個棋手缺乏鬥誌時，就如同一隻被拔了牙的老虎。但阿飛覺得，即便再缺乏鬥誌，這些聲名遐邇的高手也不至於慘遭趙偉這樣的糞人血洗的！或許還是心態，或者說心態導致鬥誌不足，當麵對名不見經傳的新生或者臭名昭著的糞人時，內心那種想贏怕輸患得患失的心態，才是濤哥們落敗的罪魁禍首？

無論如何，黃金聖鬥士們被一堆青銅和連青銅都不是的人給滅了，黃金十二宮輕易地被攻占， 92級新生縱橫交大棋場的時代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