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輩高手

生活中有些事情很有意思,當你刻意尋覓它們的時候,它們就像躲債一樣躲著你;可當你稍微轉移了注意力、心係旁物之時,它們又像債主一樣接二連三地找上門來了。

新生賽結束沒幾天,又傳來了圍棋比賽的消息。消息是老沙帶來的,他興奮地跑來告訴阿飛:“找到組織了!交大圍棋協會正在舉辦一個比賽,地點在教一南501教室,會長濤哥邀請幾位新生賽的優勝者前往參加!”

這個傳說中的交大圍棋協會,阿飛曾經尋覓了很久,他找遍了校園的各個角落,也沒發現圍協的招新告示,現在它自己找上門了,看來是那張新生賽戰報的作用。

聽到這個消息,阿飛猶如一個迷途的少年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加入了學校的圍棋協會,就意味著有更多的活動,更多的比賽,再也不會象剛入學時那麽寂寞了。

而更重要的,就是能認識更多誌同道合的朋友!

秋風寒意陣陣,上弦月寂寥地嵌在星空裏,晚飯時分的校園廣播也漸漸停了。阿飛和老沙、文鋒等人穿著單薄的衣裳,頭頂著夜晚稀疏的星光,穿過一片白樺林,興衝衝地前往教一南。到了樓下,便見樓門口的一棵梧桐樹下站著一個人,見了阿飛等人,他打了個招呼。

此人身形瘦削,麵龐清瘦,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他穿著一件灰色風衣,戴著一條灰白色圍巾,左手插在風衣口袋裏,右手則夾著一根香煙,不時優雅地吸上一口。他夾煙的手勢很特別,確切地說那不是夾,而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的。一陣秋風吹過,拂動著他的風衣,煙頭的火光時明時滅,暗淡的月光下,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很神秘。

他叫輝哥,數學係三年級的,現任交大圍棋協會秘書長。初次見到他,阿飛首先想到的是蘭州那些蹲在路邊的小夥兒們……

“請跟我來。”輝哥帶著幾人向樓上走去。

教一南都是製圖教室,課桌四四方方是製圖專用的,用來下圍棋很合適。輝哥帶著阿飛等人走進501時,教室裏人已不少,但阿飛第一眼隻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輪廓分明,戴著一副文氣的金絲邊眼鏡,同輝哥一樣,他也穿著一襲風衣,不過是黑色呢子的那種;也戴著圍巾,不過是雪白的。這個人顯然是以許文強的標準打扮自己的,看上去那麽帥,那麽有風度,而且透露出足夠的成熟和睿智。幾位新生在他麵前,就像一群蹩腳土雞。

輝哥走上前,淡淡一笑,用一種特別的口吻說道:“這位是咱們的圍棋協會主席濤哥,交大圍棋第一高手!”

多年後阿飛仍清楚地記得初見濤哥時的情景,那感覺,就像一個初入江湖的後生拜見了幫會大哥,心裏既激動又崇拜,就差雙手抱拳行叩拜大禮了。

圍棋有一種奇特的魔力,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不管年齡差別多大,地位有何不同,都喜歡圍棋這一點就足以令他們成為朋友。於是很快,新生和老生們便打成一片,彼此就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在場的圍協元老除了濤哥和輝哥,還有老胡和老蔣。

老胡剛剛就讀研究生,生得印堂發亮儀表堂堂,性格也很開朗,聊起天來不時會發出爽朗的大笑。做為圍協資格最老的人,他代表老生們發表了歡迎致辭,語重心長地表達了對阿飛等人今後振興交大圍棋的希望。他的這番話代表阿飛已正式成為交大圍棋協會的一員,這讓阿飛心裏暖洋洋的,作為一個剛剛拜入堂口的小兄弟,聽到前輩的勉勵總會有些激動,接下來應該就是接過前輩手中遞來的利斧,一起打江山了吧?

老蔣麵容精瘦,高個子,湖南人,大四,跟阿飛一個係,看到他阿飛總覺得很親切。從麵相上,絲毫看不出老蔣其實是一位令人恐怖的攻殺兼長考派棋手。在老胡致辭結束後,他便和老胡一起大講以前那些圍協前輩的事跡。這些前輩在交大的圍棋逸事從他們嘴裏講出,帶有很多傳奇色彩。他們實力超群,天資卓越,個性迥異,但令阿飛印象最深的還是他們最後的結局:要麽象老胡這樣光榮地就讀研究生,要麽成績一塌糊塗幾乎退了學,還有一個甚至發了瘋。每當說到這種極端的結局老胡都會誇張地大笑一聲,眼裏放著異樣的神采,還帶著一種碩果僅存者的慶幸。阿飛覺得他是在說笑話,但幾年後他明白了老胡說的並不是笑話。

其實道理很簡單,圍棋下得好的人多半很聰明,聰明人總是容易走極端的。

濤哥做了總結發言,主要講的是圍協的活動內容。首先每個學期要搞兩次圍棋比賽。“但是”,說到這裏濤哥話鋒一轉,“今年的新生賽因為宣傳海報被其它社團的海報覆蓋而導致夭折”。

這便是阿飛入學後一直很困惑的直接原因,他此刻由衷地感激電子係的那位帥哥學生會長。

濤哥接著告訴大家,除了新生賽,還會搞一場針對全校範圍的“交大杯”圍棋個人賽,業已開始(還是沒看到海報);每學年第二學期還有協會內部的定段賽,此外還會有不定期的與外校圍棋協會之間的對抗賽。圍協的活動地點一般就在教一南501教室。

濤哥還強調了一個工作,那就是招新。以往每年協會都能招收到三、四十名的新生入會,每個人會費5元。因為學校並不給各個社團提供經費,所以新生們交納的入會費基本上成為了圍協一年的活動經費,這決定了招新是圍協工作的重中之重。

92年那會兒,流通領域裏還存在著一種叫做“糧票”的東西,有全國糧票,還有地方糧票。買糧食不是用人民幣,而是糧票。一年後糧票退出曆史舞台,屆時在交大食堂打4兩米飯,大約是2毛錢,再打兩個菜共花8毛錢,一頓午飯就解決了。如果嘴饞想打牙祭,可以花1塊2切二兩肘子肉,香而不膩特別下飯,當然老是這樣吃的同學換到如今的說法,那就是土豪。一般的同學,一天的生活費是3~4元,阿飛第一學期的學費加生活費,大約是600塊。如此說來,圍協每年若是能夠收到150~200元的活動經費,還是很不錯的。

但是,由於招新海報悲劇性地被覆蓋,今年圍協的收成顯然不是很好。而據濤哥說,由於91級圍棋愛好者較少,沒幾個加入圍協的,水平高的同學更是鳳毛麟角。

聽到這裏阿飛大概明白了點,那就是圍協現在正處於青黃不接、缺兵少糧的狀態。

最後,濤哥英俊的麵龐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用一種帶有魅惑性的語調說:“水平高的圍協成員,還有可能代表學校參加省高校聯賽呢。”

這句話無疑在阿飛心中燃起了一把火,他雖然已參加過不少賽事,但從來也沒有代表過什麽團隊出戰。“代表學校參賽”,單是那份榮譽,就令他神往不已。

他突然覺得,圍棋對他來說,又有了一種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