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歸隱校園
阿飛消失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鬼屋見不著他,教一南也不見他的蹤影。
他一般都在自習教室裏。
“古城棋院杯"之後,同學們吃驚地發現,從來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阿飛,在自己麵前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他開始很認真地上課做筆記,下課積極自修答疑,比絕大多數學子都像學子。
這學期的期末考試他考得不錯,特別是傳熱學,竟考了全班第一。
不學習的時候,阿飛常和萬吉在一起。
和萬吉在一起,一般隻有兩件事: 踢足球,玩電子遊戲。
阿飛的球技很差,兩條腿比木樁還僵硬,踢球主要是為了發泄過剩的精力。但玩遊戲就不一樣了,阿飛是中國最早一批的電子遊戲玩家,他玩的第一個電子遊戲,整個屏幕隻有兩個東西:一道白杠,一個光點。玩法就像壁球一樣,用白杠擋光點。就這麽個遊戲,阿飛當初玩得其樂融融的。
後來有很多人,吹噓自己玩遊戲的時間很長、最早玩的是《魂鬥羅》、或者是《超級瑪麗》時,阿飛總是淺淺一笑,然後淡淡說道:"在國內最早出現的十六位任天堂遊戲,既不是《魂鬥羅》也不是《超級瑪麗》,而應該是《大金剛》,就連《影子傳說》也比《魂鬥羅》早。更關鍵的是,在任天堂遊戲出現前,不考慮街機的話,雅達利八位遊戲已經在國內流行好幾年了”
阿飛玩的最多的一款雅達利遊戲,俗稱《打飛碟》,就是操作一架飛機在屏幕下方,可以左右移動,屏幕上方不時飛下來一堆根本不像飛碟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開火打它們。
當然,任天堂遊戲也是阿飛的最愛,他最拿手的一款遊戲,叫《忍者龍劍傳》。那種"**澎湃的音樂背景下,蒙麵忍者縱橫飛馳,刀光閃過,惡人灰飛煙滅"的感覺,多年後仍令人回味。
但是,若論玩電子遊戲的水平,萬吉還要在阿飛之上。阿飛覺得,以萬吉在電玩上的造詣,如果拿到圍棋上,那一定是橫掃各大院校,威震寰宇君臨四方的存在。他從未見過像萬吉這樣癡迷電玩的人,用"廢寢忘食"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那癡迷的程度。到三年級的時候,萬吉更是做了件瘋狂的事,他決定以後吃飯不吃肘子肉了,用節衣縮食省下來的七百多塊錢,去買了台更高級的世嘉五代遊戲機!
新遊戲機買回來了,在昏天暗地的玩了一整天之後,為了防止自己今後無法自拔,萬吉狠狠心,把它交給了好友阿飛,囑咐他好好保管,以後每周末再拿出來大家一起玩。
見萬吉下了如此大的決心,阿飛震撼不已,他把那台世嘉五代拿回自己宿舍,用一把大鎖鎖在自己的抽屜裏,並暗自發下毒誓,為了對得起好兄弟的囑托,絕不偷偷摸摸私自拿出來玩,一定要等到周末再將它解禁。
第二天下午,阿飛回到宿舍,發現屋門大開,再一看自己的抽屜也被撬了,那台世嘉五代不見了!大驚之下阿飛跑到電視機房,看到萬吉正在如癡如醉地玩著著名的世嘉《地獄火》,他總算鬆了口氣……
區區"癡迷"兩字,道出了世間多少真理。
晚上的時候,電視機房不方便玩遊戲,如果不去自修的話,阿飛會選擇去錄像廳。那個年代,正是香港電影的全盛時期,經典之作層出不窮。大學生們接觸這些港片的方式,一般都是錄像廳內的盜版錄像。錄像廳很賺錢,因此就連學校官方,也把好幾個教學樓的音像教室變成了兼職錄像廳。阿飛最喜歡看的電影,當然是《英雄本色》,他看了好幾遍。
有時候,阿飛什麽事也不想幹,他會坐在騰飛廣場的長條椅上,怔怔地看著廣場中心的噴泉,一坐就是很長時間;或者,他會獨自漫步在校園裏那栽滿了古老梧桐樹的主幹道邊,隻為看那滿地金黃的落葉;又或者,他會隻身佇立在東花園那座別致的漢白玉拱橋上,默默看著橋下靜靜的流水,還有水中蒼鬆的倒影。
他仿佛第一次覺得,大學生活應該有很多內容。
隻有夜深人靜、一個人寂寥地躺在宿舍**時,他才會想起圍棋。
他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究竟適不適合下棋?
或許他那個夢想,“成為一名業餘5段”,能給予他的問題一個肯定答案。可是怎樣才能成為一名5段,哪怕不是強如金中那樣的5段?
天分和才華是很重要的,在這方麵,他自問不如花花和文鋒。
專注和努力似乎更重要。小楊並非很有天分的人,他的崛起,隻能歸功於他在圍棋上近似於萬吉在遊戲上的癡迷。在這個方麵,阿飛發現自己也做得不夠。他無法做到心無旁騖,至少學業這方麵他就無法忽視。
光有天分和努力還不行,大賽的磨煉是必經之路,良好的心理素質是必備基石。關於這方麵,他悲催地發現,自己也不行。大賽經曆了不少,似乎光磨了,沒煉出來。至於心理素質,那個時常跳出來的黑暗不死鳥阿飛足以說明問題了。
似乎還需要一點運氣。關於運氣,他更是欲哭無淚。老宋曾說過:“運氣總站在實力強的人那一邊”。阿飛覺得這句話也就對了八成,他實在想不出當初交大杯上趙偉砍翻了那麽多名將奪得冠軍,除了運氣還有什麽別的解釋。但問題不在這裏,問題在於他發現自己不但實力不行,運氣還差得要命,要不然也不會輸那麽多半目和一點。
鬥誌?鬥誌似乎跟一個人的性格有關,它來源於對搏殺的熱愛及比賽勝利的渴望,表現在實戰中,就是能夠提供充足的體力,保證精神時刻維持在緊繃狀態。沒有鬥誌,一頭獅子也會被綿羊打跑。這是阿飛唯一自我感覺良好的方麵,但他自己也清楚,鬥誌並非決定性因素。更要命的是,他的鬥誌隨著入學時間的增長,也山河日下了。
一想到這裏,他總會想起秀博。仿佛是第一次他突然發現,自己首先不如秀博有天分,也不如他專注,比賽經驗差他一點,心理素質差得更遠,實力當然也不如他,運氣更別提了,就連鬥誌也略有不如。既然如此,也難怪每次比賽秀博都能出成績,而自己總是功虧一簣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也就是一個慣使騙招和善掏糞坑的糞人罷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最後總還要思考一個問題:即便成為了一名業餘5段,又能怎麽樣?
既然如此,還下棋幹什麽?難道就是為了在賽場上被**,被偷吃,被翻盤,被掏死,被讀死,被唱死,被煙噴,被餓個半死嗎?!
為什麽一定要上賽場?當個遊戲玩玩不好嗎?好像有點道理,但更好玩的難道不是電子遊戲嗎?
每當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他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在這樣的無力感包圍下,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天氣先是越來越冷,然後又春暖花開、進入了一個浪漫的季節。
在一個紅霞滿天的傍晚,空氣中飄著茉莉花的芬芳,阿飛像往常一樣,漫步來到東花園的碧水小橋邊。荷花已經開了,水嫩的花瓣在晚霞的映襯下,看上去既清雅又美豔。
這時他看見一個女孩,獨自一人緩緩從拱橋上走過,她穿著一身素雅的連衣裙,輕輕的淡淡的,就像那四處飄揚的花香。女孩以前的短發已變成了披肩長發,也沒有戴眼鏡,以至於阿飛都能看清她眼裏那絲淡淡的憂鬱,是小薇。
那一刻阿飛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又變得清晰起來,他躊躇片刻,終於鼓足勇氣,想上前打個招呼,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久不見了。”
阿飛回頭一看,便看到了老沙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