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雄關漫道
鬧鍾轟鳴起來，阿飛醒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夢中的情景令他又驚又疑。他看著窗外的曙色，這才想起，今天又是個闖關的日子。
多年的比賽經驗告訴阿飛，要想在圍棋比賽中取得哪怕是稍微令人滿意的成績，總要過幾道深溝，闖幾個難關。
人生，未嚐不是如此。
今天，他要麵對本次比賽最大的考驗，這關闖過去了，升四段、得名次；闖不過去，除了失敗什麽也沒有。回想一下以往比賽，他最後一輪闖關成功的戰例實在少得可憐，算來算去，隻有升2段時半目勝斌哥那次。上屆省賽以五子棋擊敗老胡並不算數。
還有十五分鍾開賽，阿飛提前來到了圖書館。在館門口那塊白色青年學生雕像下，他同時看到了老李、文鋒和秀博。
大家似乎是不約而同地提前到來的，每個人看上去都麵色凝重，見了麵彼此也不說話，隻是點點頭，便挺直腰板一起向四樓賽場走去。
今天來觀戰的人特別多。
阿飛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有點吃驚，也有點感慨。
他發現自己已經被安排到了賽場的最前排，秀博就坐在他的旁邊。經過前幾輪的沉重打擊和之後不懈的努力，兩兄弟終於驕傲地坐在了賽場的第一排。
但要笑到最後，還要打倒最後攔在他們麵前的攔路虎。現在這兩隻虎已經來了，他們就坐在對麵，一個麵色蒼白目光沉鬱，一個朝氣畢露殺氣騰騰，赫然便是唐七和小洪！
好猛的兩條攔路虎啊。
雖然是秀博的後輩，小洪的實力並不遜於秀博，比賽經驗也很豐富，更要命的是作為新秀的他鬥誌還很旺盛。這次比賽他發揮得尤為出色，一直在前排馳騁。對阿飛來說，這是一場殊死搏鬥。
比賽開始了，阿飛持黑，依然以最熟悉的中國流布局開局。
阿飛一直認為，中國流是將黑棋先行優勢發揮到極致的布局之一。他對中國流進行了長期而深入的研究。
小洪並沒有像其他對手那樣用一些比較另類的招式來應對中國流（如果那樣會更慘），而是采用最常規的著法。
十幾個回合後，他們下出了和教科書上一模一樣的變化。不過教科書上對這個變化的講解是：黑棋主動。
中國流的威力發揮了。
緊接著，阿飛趁勢占據了下方整個一邊的實空，並繼續保持攻擊的主動態勢。
小洪經過長時間的思考，毅然決定在一個局部脫先，去侵消阿飛上邊的大空。
他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一直保持被動挨打的狀態，無異於投降，他對形勢的判斷還是很敏感的。
但是他的招式卻在阿飛意料之中，中國流的宗旨，就是逼迫對方打入己方陣營，從而以優勢兵力圍攻敵人。
於是阿飛向對方侵消之子發起了新一波的攻擊，很快，棋盤上形成了黑棋纏繞攻擊白棋兩塊棋的態勢。
趁去廁所的工夫，阿飛觀察了一下別人的棋。秀博似乎已經進入了苦戰，一張臉有點泛紅。而老李的形勢很不錯，優勢之大幾乎可以和去年他對陣阿超那盤媲美。但他的臉色白得嚇人，似乎緊張情緒還沒有消退。而文鋒，也擁有了很大的優勢。
回到自己的棋盤前坐下，阿飛判斷了一下形勢，盤麵黑棋已經有四十目確定的實空，並且保持強勁攻勢。白棋沒有明顯實空，陣勢比較虛，兩塊棋尚未活淨，一個局部還欠一手棋。
因此阿飛斷定，此時自己已經取得了優勢。或許，優勢還比較大。
他心裏不禁有點竊喜，他已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可就在這時……
“再努力一把，你就能升四段了，哈哈！”
那個可怕的聲音又從阿飛的腦海深處跳出來了！
阿飛仿佛看到，黑暗不死鳥阿飛正站在某個虛無縹緲的陰暗角落，向自己隔空喊話。
“你怎麽又出現了!"阿飛嘶聲向黑暗不死鳥阿飛喊道。
“哼！不識好歹!我是來幫你的。”
“你？來幫我？！”
“當然，我才是你真正的朋友，你看咱們兩個長得這麽像。"黑暗不死鳥阿飛嘿嘿笑了一下，"你難道不想贏下這盤棋嗎？”
“想，當然想。"阿飛急切地說。
“這還不容易，對方的兩塊棋都沒活，向它們發起猛攻!不死也能扒它們層皮。”
阿飛刺，然後飛。借攻擊之便，繼續鞏固黑棋的實地。
小洪老老實實地粘上，然後向外跳出頭。
“這就對了!再攻他兩手，你的優勢就更大了。"黑暗不死鳥阿飛興奮地說。
阿飛覷一手，然後飛封小洪另一塊未活的棋。
小洪二路爬，繼續委屈求全。
“你看你看!他還沉浸在上輪失敗的打擊之下呢，一點反抗的鬥誌也沒有。"黑暗不死鳥阿飛一臉魔鬼般的**表情，手一伸，一個冠軍獎杯和一本4段證書便魔幻般出現在了他手中，"再先手便宜他一下，然後占據他剛才脫先的要點，這些榮譽就是你的了!”
“說的對!"阿飛也興奮起來，他二路尖了一個，期待小洪擋住補活。
小洪思考了片刻，突然轉手將剛才脫先的那手棋補上了！
這手棋價值足有三十目！
阿飛吃驚之餘，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漏算了，他仔細一算，那塊白棋確實已經活了，自己那手棋隻是一步價值十目的官子而已!一時間他心情大壞！
“攻他另一塊，勝利還是你的!"黑暗不死鳥阿飛惡狠狠地說。
懊惱的阿飛開始向對方另一塊棋發起進攻，可是在糟糕的心情驅使下，他用一係列的俗手、惡手幫助小洪輕鬆活了棋，還順便在上邊圍起了三十多目的一塊實空。後來複盤的時候，阿飛自己都對這些棋感到不可思議，它們唯一的作用，就是使他的心情越來越壞。
此時，黑棋的空還是四十多目，而白棋，也有大約四十目，考慮到貼目，勝負的天平已經傾向了白方。會下圍棋的人一定明白，這就是所謂的節節敗退。
“進攻!進攻!跟他搶空！”黑暗不死鳥阿飛暴跳如雷地吼道。
不甘失敗的阿飛開始拚命搶奪實地，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其實中腹有一串黑子，在小洪補上那步脫先的棋後，就變得很薄弱了。
小洪的棋都已活淨，棋勢也厚壯了很多。此刻他體現出了強手的嗅覺，開始反擊了。
這是小洪這盤棋唯一的一次反擊，收起的拳頭力量十足地一擊，阿飛的那幾個子很輕鬆地就死掉了。
攻強守弱，阿飛的致命弱點，當初小繼恩都看出來了。
……
棋局已經結束，圍觀的人已經散去，而阿飛卻仍然坐在座位上，呆呆地注視著棋盤，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他發現自己錯了，原來始於團體賽、發揚於五番棋大戰和市甲級聯賽的一連串打擊和失敗，並非登峰造極於蘭大應氏杯，還是登峰造極於這次“古城棋院杯”！
他痛恨自己，為什麽總是這樣，在看到勝利曙光的時候，開始想入非非，心有旁騖。
他痛恨自己，為什麽在有了那麽多次前車之鑒後，仍然不吸取教訓，而去走那些貪得無厭的招法？不得貪勝！
他痛恨自己，為什麽在一著失誤後，不能保持冷靜，而是急火攻心連發惡手？慎勿輕速！
他痛恨自己，為什麽在己方已經很薄弱的情況下，還要窮追不舍地去攻擊對方？攻彼顧我！
慢就是快！
流水不爭先！
那一句句格言警句，此刻就像掄起的鐵錘一樣，一下下砸在阿飛的心口，他痛苦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