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共涉難關
團體賽結束了,阿飛麵臨兩件要緊的事。
首先,本學期圍棋協會的任務已經完成,也到了換屆的時候。93級學生正式接管了圍協,肖宇任會長,劉輝任秘書長。老沙和阿飛等92級的一幹人等退居二線。
交接儀式在鬼屋隆重舉行,阿飛悲壯地將圍協剩餘的一百餘元經費,六副玻璃圍棋和一本寫有八十餘名會員名單的筆記本交給了肖宇。那一刻他腦海裏又閃現出了《上甘嶺》裏的情景:
“這塊陣地,長500英尺,寬不到300英尺,此刻一寸不失,我將它交給你們了。”
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電影裏眼睛負傷的指導員隨即被抬下了陣地,把同誌們留給了瘋狂撲上來的美國鬼子。現實中的阿飛等人在交接完畢後,馬上拍了拍肖宇的肩膀,擠擠眼說道:"別怕!這塊陣地我們接著幫你守著……”
鑒於92級圍協諸將強大的實力、廣泛的影響力以及根深蒂固的勢力,組織不會允許他們如此輕易地退出現役,因此阿飛這些人在交大棋屆興風作浪的日子還遠遠沒有結束。
另一件要麵對的事情就有些頭疼了,那就是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
在一年級如履薄冰般地通過高數考試之後,阿飛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小目標,那就是每次考試爭取考到全班倒數第八。
因為他發現了個規律,他們班考試被抓不及格的總是不超過七個。
他或許是班上考60分次數最多的人,多得幾乎跟他比賽時做活的兩眼孤棋一樣,多得他不僅號稱棋壇"不死鳥",幾乎也號稱了考場"不死鳥",這讓那些刻苦攻讀的同學們既憤怒又無奈。
可這個學期情況就明顯嚴峻多了,因為交大聞名的考場四大殺手(或許每個學校都有所謂的四大殺手,但交大這四位絕對貨真價實,因為他們中有人真的以殺人為樂)中,有兩個人君臨了動力係。其中一位是理論力學老師,老先生時不時就警告大家,如果不十二分用心地攻讀他的課,是很難通過的。他的警告確實不隻是說說而已,事實上從第一堂課開始阿飛就沒弄明白這門課到底講的是啥。那都什麽啊,幾根杆搭一塊就讓算出那麽多東西來,還又是方向又是旋轉的。
可是比起材料力學來說,理論力學老先生簡直是一個敦厚長者。材料力學老師在第一堂課上,用一種奇特的口音笑眯眯的說道:"童鞋們,這門課其實挺簡單,一般來說,頂多有十五個不及格……”
此外還有工程熱力學,流體力學,固體力學,據說如果讀碩士還要接著學彈性力學,空氣動力學,計算結構動力學,阿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專業就跟這些力學耗上了。巧的是,後來阿飛成了自己班裏為數不多的從事本專業的學生之一,而且一幹就幹了二十年,但是也從來沒用過這些力學,這成了困擾阿飛半生的疑問之一。
更要命的是,在阿飛心中最重要的,還不是期末的這些變態考試。
他從沒想過,能夠有機會作為省高校大學生的代表之一,參加全國性的圍棋比賽,跟那些名動江湖的高手們同場競技。來自各地高校的棋手們歡聚一堂,場上激烈角逐,場下把酒言歡,這種情景實在令他神往。
現在機會來了,那就是暑假將在蘭州大學舉行的“應氏杯”大學生圍棋賽。為了這個比賽,他一定要好好修煉一下,因為“應氏杯”的賽場絕不是好混的,一不小心就會慘遭屠戮。
麵前難關重重,但阿飛相信,自己一定能夠闖過去。
文鋒也麵臨著難關。
鑒於他近一年來棋藝的突飛猛進,以及在“電子保健杯”上的良好表現,經組織研究決定,文鋒同學將作為一隊成員,代表省高校參加1994年蘭州“應氏杯”大學生圍棋賽,同隊的人分別是老宋、斌哥以及秀博。也就是說,文鋒將是交大唯一一位團體賽參賽選手。
這是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文鋒麵對的挑戰,要更甚於作為二隊成員、以個人身份參賽的阿飛,他的壓力可想而知。
可是要命的是,在此關鍵時刻,文鋒遇見了一件節外生枝的事情。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中午,天空下著靡靡細雨,到處都灰蒙蒙的。
阿飛來到中區食堂打飯,在那裏,他碰到了圍協的三個好兄弟,正在路邊竊竊私語,他們分別是文鋒,阿健,還有……老李。
文鋒臉色蒼白,告訴阿飛:
“出事了。”
出事了?能出什麽事?在大學校園裏,能有什麽事情可以用得到這麽嚴重的詞?
事情的起因是老李,最近他諸事不順,心情不太好,於是頭天晚上他決定……
去看黃色錄像!
看黃色錄像,當然要和兄弟一起去更有意思。老李找到文鋒相邀同去,他倆之前看過幾次,文鋒略加思索後同意了。同意也罷了,要命的是他倆還想拉阿健一起去!
阿健雖然生得高大威猛,卻是個純潔無暇的好男孩,他從未看過黃色錄像,雖然也很想看,但之前麵對同學們的多次引誘,他都強忍著衝動拒絕了。但昨晚對於兩位好兄弟的盛情邀請,他思想鬥爭了很久,終於還是同意了。
“你們莫非被抓了?”阿飛隱約感覺到了後果,這果然是一件嚴重的事件!
文鋒把阿飛拉到一邊,開始講起了事件的詳細經過,天性樂觀的他雖然是倒黴的當事者,但仍然把事情講得繪聲繪色。
文鋒和阿健跟著老李穿街走巷,來到機院南門外一個小樓的四層。
那裏有一個在周圍高校圈內小有名氣的錄像廳,他們買票進去的時候,廳內熱鬧非凡,來自交大、機院的近百學生歡聚在此。現場有些嘈雜,但錄像開始的時候,四周立刻安靜下來。
經過漫長而無聊的十五分鍾後,錄像片中那位女優的手終於滑向了她身上那最後一件衣服,那一刻大廳內鴉雀無聲,每位學生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現場的空氣幾乎已凝固。
誰知就在這關鍵時刻,照明燈突然亮了,燈光刺得所有人眼前一黑,大家不約而同地叫罵起來。並不是因為燈光刺眼,而是因為這燈亮得讓人很惱火,就像一個小夥子正在做著美妙的春夢卻突然被鬧鍾吵醒一樣。
然後大家看到幾個看上去不不像學生的人把住了出入口,一個似乎是頭目的人說到:“都坐好!點點人數。”
經過十秒鍾的沉默後,學生們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麽。
“警察!”大家不約而同發一聲喊,一起向外湧去。
現場頓時像炸了窩一樣一片混亂,所有出口已被警察堵死,大家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很多人絕望地叫喊著。
文鋒撲向一扇窗戶,準備跳窗而逃。
他往下一看,四樓……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沒有跳。這時有個人一把把他推開,跳了出去。文鋒駭然定睛一看,那人並沒有跳下四樓,而是爬出了窗戶,雙手吊在窗外的鐵欄杆上,借此躲避警察叔叔的搜捕。
現在連窗戶外麵也沒位置了,文鋒回頭觀察了一下,沒找到阿健的身影,卻發現廳內四處亂竄的人流中,有一個人平靜地坐在座位上,像是局外人一般,漠然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這個人就是老李。
不愧是位圍棋高手,閱曆豐富、老謀深算的老李早已看出,一切已是徒勞。他就像一位臨刑前的革命誌士一樣,坦然端坐在那裏,麵對著反動派的槍口,隨時準備慷慨就義。
說到這裏文鋒忍不住笑了,充分體現出他是一位具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的人,他越講越興奮了。
就在這個時候,形勢似乎有了轉機,隨著一聲巨響,同學們齊心協力推倒了一堵隔牆,衝出了錄像廳!
現場的警察叔叔也驚呆了,局勢一時有些失控。“都不要命了,注意安全!”有位叔叔喊了一聲。
沒有人理會他,可是很快同學們就又絕望了,他們發現小樓的大鐵門外已經站滿了警察,他們被包圍了。所有人均束手就擒。
錄像廳內,滿地是拖鞋、碎玻璃和血。
被抓獲的學生被分成兩撥,一撥交大的,一撥機院的,分別被押解回校。
正要離開時,忽聽一聲怒斥:“下來,別摔著!”
文鋒回頭一看,原來那位吊在四樓窗戶欄杆外做引體向上的同學還在那裏,他居然真的躲過了剛才的抓捕,可惜功虧一簣,最後關頭被警察發現了。
於是最後一位參與觀看黃色錄像的大學生落網了……
交大的學生排成兩路縱隊,前往學校保衛處。文鋒、阿健、老李三人終於找到了對方,一起垂頭喪氣地走在隊伍中。
長長的隊伍行進了大約二分鍾,這時後麵的一位同學突然悄悄對文鋒低語道:
“告訴前麵的人,到了路口,大家一起跑!”
文鋒點了點頭,同樣壓低聲音告訴了前麵的學生:
“告訴前麵的人,到了路口,大家一起跑!”
那個學生也會心地點了點頭,接著往前傳話。於是一個密謀逃亡的計劃迅速以這種方式達成了。
前方的十字路口很快就到了,過了這個路口,就要到交大了!
大家都摒住呼吸,時間似乎已經凝固。
驀地有人大喊一聲:“跑!”
……
學生們彼此看了看對方,幾乎都沒敢動。一共隻有三個人跑了,但很快就被扭送回來。大學生畢竟是大學生,事實證明秀才就是成不了事。於是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最後就是登記,係裏老師領人,寫檢查,交罰款。
……
文鋒生動地講完自己的遭遇,接下來當然是一起去喝兩杯,派遣一番心中的鬱悶了。
隨後那幾天,阿飛在自己樓門口看到一張醒目的通知:
“請本係看黃色錄像的同學去**處交罰款。”
阿健比較慘,他是班長,性情耿直的他曾得罪了本班書記,結果這位書記借此召開了一次全班男女同學都參加的會議,大致名為“阿健同學看黃色錄像錯誤行為幫助會”,阿健做了公開檢討並沉痛地告誡同學們不要重蹈自己覆轍。他的悲劇告訴大家一個教訓:
一件有趣但危險的事情,如果想做就趁早做;如果決定不做,就永遠不要做。
過了幾天,阿飛從秀博那裏得知,郵電學院那邊的高校附近也同時采取了抓捕行動,數百學生落網。據說有同學從房頂逃跑,結果掉進一間屋頂漏瓦的平房,接著被隨後掉進來的同學砸傷。
期末臨近,“應氏杯”也臨近了,但願大家能夠一起共涉難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