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師徒告別

女子比賽經過兩天角逐,也落下了帷幕。動力女子一隊獲得了團體第二,弟子們的表現大大超出了阿飛的期望,隻不過小薇輸得很慘。

隨著這次比賽的結束,女弟子們和圍棋短暫的緣分也要結束了,阿飛決定送小薇一程。

兩人從教一南賽場出來,阿飛遞給小薇一本書,是自己珍藏的《藤澤秀行自傳》。

“這本書送給你,感謝你這次比賽對我的幫助。”他一本正經地說。

“藤澤秀行是誰?"小薇看著書的封皮,淡淡笑著說。

“日本的名譽棋聖,我的偶像。”

“你的偶像?那他的棋力一定是天下第一吧?”

“他得過很多冠軍,全盛時期算得上最厲害的棋手之一。不過我崇拜他,並不是因為他的棋力。"阿飛考慮了一番用詞,"其實他是個怪人。”

“怪人?”

“是的,怪人。他是個職業棋手,卻嗜酒如命,他的第一個冠軍頭銜就是在宿醉中糊裏糊塗地獲得的。更要命的是,他嗜賭也如命,欠了一屁股債,以至於債主跟著他一起去賽場,隨時準備在他獲勝後拿走他的獎金作為還高利貸的利息。”

看了看小薇詫異的表情,阿飛接著說: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深受大家的愛戴。因為他能夠在自己欠債的時候,還另外去借錢給朋友還債;能夠在被債主催逼的窘境下,自費組團來中國幫助中國棋手提高棋藝。他是個有血有肉,經曆奇特,渾身上下都閃動著人性光輝的人,這讓我很著迷。有人評價說,秀行是一位豪氣爽快之人,堪稱行俠仗義的一代棋聖。”

“哦,蠻有意思。"小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們下圍棋的,是挺怪的。"不等阿飛回話,她就笑著吐了吐舌頭,表明自己是在開玩笑。

兩人穿過一片白樺林,就是一年級的時候阿飛等人前往教一南拜會濤哥時,走過的那片白樺林。

正午的陽光照射著白樺林,在兩人身上灑下一片斑駁的樹影。一隻燕子從林中穿過,輕巧得像一陣風。

“秀行還有一點令人欽佩。”阿飛說,“那就是在他年近七十高齡的時候,仍和年輕棋手們一起奮戰在第一線,這本就需要很大的勇氣。更難得的是,他在67歲時還獲得了日本王座戰的冠軍。”

“我不明白,下棋時麵對年輕人,為什麽就需要很大的勇氣?”小薇問。

“因為事關聲名和榮譽。以前的一些職業棋手,視自己的聲名榮譽勝過生命,特別是麵對能夠戰勝自己的新人之時。”阿飛邊回答邊心想,其實業餘棋手又何嚐不是如此。

“就像你講過的,因徹吐血局,是吧。”小薇說著翻開了那本書,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因為她看到書頁裏的空白處,貼著幾張聖鬥士星矢的彩貼。

“你喜歡聖鬥士啊”,她用手摩挲著那些精心粘好的彩貼,一臉忍俊不禁的樣子。

“聖鬥士是我的精神偶像。”阿飛嘻嘻笑著說。

小薇接著一翻,便又發現書裏的扉頁上提著一首詩:

漫漫長途獨自行,

滄桑曆盡到如今。

回頭百戰感無量,

棋局俱含人世情。

“你太神了。”小薇這次直接笑翻了。

“這是吳清源的詩。”阿飛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時間我一定拜讀。”她合上手中的書,鄭重地說。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走到了中區食堂邊的青石板路上。

“我請你吃飯吧。”小薇突然說。

“那怎麽行。我從來不會讓女生掏錢的。”阿飛連連擺手,急道。

“說得好像你總是跟女生一起吃飯似的。”小薇用揶揄的目光看著阿飛。

“呃,其實還真沒有過。”阿飛覺得自己的臉皮都燙了起來。

“你看,你教我下棋,又送我書,我理應請你吃飯才是,禮尚往來嘛。”

“那,好吧。”阿飛覺得實在無法拒絕這樣的邀請。

食堂邊的麵點攤已經開夥了,陣陣香氣正從爐灶裏飄向過往的學子們。

“你想吃什麽?”小薇問。

“一碗油潑麵就好了。”

“好,我也來一碗。”

清白如蓮藕的手扯麵,撒上碧嫩的蔥花和紅彤彤的辣椒麵,當滾燙的清油澆上去的那一刻,沁人心脾的香氣便飄了出來。

可是噴香的油潑麵盛在塑料飯盒裏端上來的時候,兩人這才發現沒有地方坐。

以往學生們來這個麵點攤,都是打了飯端回宿舍吃的。

“那就站著吃好了。”

“好。”

兩人麵對麵站在路邊,端著飯盒開始吃起麵來,幾個路過的同學好奇地看著他倆。

清風拂動著路邊的柳條,中區食堂屋頂的校園廣播喇叭,正放著孟庭葦的歌: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一朵雨做的雲,

雲的心裏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一朵雨做的雲,

雲在風裏傷透了心,

不知又將吹向哪兒去……

麵吃完了,兩人看著對方唇邊的辣椒油,不由都笑了。

“吃好了?”

“吃好了。”

“那我回宿舍了。”

“好的,拜拜。”

“拜拜。”

看著小薇翩然的背影,阿飛的心裏就像那風中的雲一樣起伏不定。

他不知道小薇有沒有心情看那本書,他隻知道小薇來下棋是為了捧場幫他一個忙而已。這些今天來下棋的女孩子,可以說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們並不理解他這樣的校園邊緣人,就像藤澤秀行也不被常人所理解一樣。

阿飛覺得,自習教室和教工食堂二樓的舞廳,或許才是小薇這樣的女孩子該去的地方。不過他想,有朝一日如果偶爾談到圍棋,她一定會說:

“我會下圍棋,我還參加過比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