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開山授徒
不知不覺中，已經是第二次看到交大校園的櫻花開放了。
新學期開學之初的數理方程緩考，阿飛以60分勉強過關，至此他已不知考了多少次60了。這些考試，就像他在棋盤上耍的那些大龍一樣，雖然險象環生，但最後總能涉險過關。
大學生活，依然很美好。
90年代初那幾年，正是港台歌曲在中國大陸大行其道的時候，大學校園更是這些歌曲的風靡之地。其中，阿飛聽的最多的是孟庭葦的一首歌：
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
慢慢的綻放她留給我的情懷，
春天的手呀翻閱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該不該將她輕輕的摘，
……
這首歌聽起來總讓人有一種**的感覺，從頭到尾充滿了一種罪惡的**，雖然好聽，但阿飛覺得它不是一首好歌。
跌宕起伏的“電子保健杯”令大家回味無窮，它的成功舉辦把交大的圍棋風氣推上了一個**，圍棋協會的聲望也響徹了交大校園。本學期圍協的比賽任務依然很重，為慶祝交大院係合並工作的完成，校學生會將開展一係列文化體育活動，其中包括以院係為單位的交大圍棋團體賽，具體組織者當然是圍棋協會。其次還要配合市棋院組織第二屆定段賽，不過已經幸運地升上3段的阿飛不用參加這個比賽了。
更令人振奮的是，暑假的全國大學生“應氏杯”圍棋賽，已確定將由交大圍協負責組隊參加！
革命形勢真是一浪高過一浪啊。
值此櫻花爛漫開放、革命形勢風起雲湧的時節，阿飛接受了一個組織委派的艱巨任務：
“為迎接校文化藝術節及即將到來的全國大學生‘應氏杯’圍棋聯賽，限汝在兩周之內，前往革命火種最微弱、根據地最薄弱的地帶，不畏艱險放手大幹，組建各學院的女子圍棋隊參加文化藝術節圍棋團體賽，並為暑假舉行的‘應氏杯’聯賽訓練一支能打敢拚的女子圍棋隊伍！”
這實在是一個令人頭疼的任務。
下圍棋的女生一向是鳳毛麟角，更何況是交大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地方。更糟糕的是，在阿飛印象中，自從進了校門，就一直沒怎麽和女生打過交道，到了大二，才剛剛把本班的女生認全。在女生們眼裏，阿飛恐怕更是個怪物，整天神出鬼沒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阿飛一直覺得和女生打交道是很困難的事情，因此也很佩服那些勇於追求女生的男生。那些男生說，討女生的歡心要送花，女生都喜歡鮮花，可阿飛不明白，這些男生自己也不喜歡花，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為什麽還要送給人家？那些男生還說，女生都喜歡甜言蜜語，要多哄哄，阿飛就更不明白了，那些軟綿綿的話，自己在說出口之前先吐了一地了，哪裏還能說出口去惡心人家？阿飛一直天真且固執地認為，男生和女生之間真正的感情，其實隻要隻言片語、甚至一個眼神就夠了，隻可惜這種想法永遠隻能招致大家的嘲笑。
在阿飛看來，世上如果還有比追求女生更難的事情，那就是求女生下圍棋了！
實在是沒有頭緒。
沒辦法，先從海報著手吧。幾個兄弟趕製了幾份海報，大意是要組織女子圍棋比賽，請會下圍棋的或不會下但想學棋的女生參加。海報中特意著重寫到：免費參加，免費培訓，成績突出者，將能代表學校參加在蘭州大學舉行的全國大學生比賽，期間可以免費旅遊！報名地點：鬼屋。
幾天過去了，一個女生也沒來……
於是隻好另想辦法。
幾人分頭行動，先從各自的同學入手，看看能不能依靠最大的誠意，說服幾個女生學下圍棋。這麽做總算有點成果，阿飛說服了班上一個女生，她同意試試看。老沙在外語係找到了兩個。據說，信控係也有兩個女生有意參加。
可是，這麽幾個人，根本無法搞比賽。
阿飛甚至打算整天守侯在女生宿舍門口，遇見一個女生就堵上去說：
“同學，下圍棋嗎？來學學吧，求你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還有一周比賽即將開始，阿飛有點狗急跳牆了。他終於決定請院學生會的文藝委員小薇幫忙。
小薇留一頭齊耳短發，戴著眼鏡，雖算不上美女，但屬於那種斯文耐看的類型，個子也挺高。她是一年級新生，是阿飛除了自己班的同學、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女生之一，因為新生入學時阿飛被抓了壯丁幫二個女生扛行李，其中就有小薇。
“我能怎麽幫你？”小薇問。
“呃，幫我去女生宿舍問問，有沒有想學圍棋的。”
“挨家挨戶敲開問嗎？”小薇笑了。
“請想想辦法，拜托了。”阿飛覺得實在有些勉為其難，但值此火燒眉毛的時刻，隻好厚著臉皮求人家了。
小薇答應試試看，她讓阿飛周五下午在女生宿舍門口等消息。
周五下午一點半，阿飛抱著兩副棋，隻身前往女生宿舍。女生宿舍又名熊貓館，形象地說明了交大女生資源的稀缺。一共三棟樓，被獨立的護欄圍著，大門口終日守著一位目光警惕的老太太，用一種牧羊犬似的眼光看著來往的男生。護欄上長滿了爬山虎，遮蔽了外麵人員的視線，宿舍樓外牆上也爬滿了爬山虎，鬱鬱蔥蔥的，如果再種上幾片青竹，就真成熊貓館了。
阿飛站在熊貓館門口，心情複雜地等在那裏。門口站著不少男生，都是在等女朋友的，一個個無怨無悔的樣子，這讓阿飛略有點尷尬。他希望小薇能幫他找到二、三個女生，這樣湊夠七八個人，搞一場循環賽，就能交差了。看著絡繹不絕地出入熊貓館的女生們，阿飛忽然想起了高小妹，圍協若是能有一兩個高小妹那樣的，何須他這個大老爺們辦這趟苦差！
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花香，是茉莉花香。阿飛看不到花在哪裏，或許就長在那些爬山虎後麵，他喜歡這種優雅寧靜的花香，如果不是有急迫的任務，如果不是有個凶巴巴的老太太，他倒是很願意在這樣的地方多呆一會兒。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小薇的身影終於出現了，她跟在一群女生中間，來到阿飛麵前。
“沒人願意來嗎？”阿飛心裏空落落的。
“有啊，她們都是。”小薇指了指跟她一起出來的那些女生，差不多十來個。
“這麽多！”阿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算上我一共十二個。”
“你？你也打算學嗎？”
“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你怎麽找到這麽多人的？”
“挨家挨戶敲開問的。”小薇笑了，
“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你也幫過我啊。”笑容就像春風一樣撲麵而來。
……
阿飛興奮地搓了搓手，看來組織交待的任務可以完成了，多虧了小薇拔刀相助，那一刻他覺得小薇簡直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子。
首先需要了解一下這些女孩的圍棋程度。阿飛慌忙跑到鬼屋，叫上兩個正在下棋的弟兄，小繼恩正好也在，聽說要跟女生下棋，已許久不摸棋的他突然來了興致，也跟了過來。幾個人帶上足夠的棋，把女孩子們拉到一間教室，擺開桌子，來了一場多麵打。
很快阿飛就明白了，這些女生絕大多數都沒有任何圍棋基礎。對局過程中，除了一個走棋頗有高手氣質的文靜女生和半個組織者小薇外，其他人都更像是來瞎鬧的。她們嘻嘻哈哈地在棋盤上胡亂擺著棋子，問著一些非常離譜的問題，幾位師姐幹脆逗起了小繼恩，現場很快就演變成一場鬧劇。即便是那個很像高手的女生，棋力也很初級。
於是阿飛決定從最基本的常識開始。
他指著棋盤上的那些交叉點：“這叫星位，這叫小目，這叫三三。”
“而這裏，”最後他指著棋盤最中心那個點，“這叫天元。”
“為什麽叫天元。”有人問。
“天元，意思就是宇宙的中心。”
“就這麽大點棋盤，居然敢稱做宇宙？”女生們吃吃笑了。
“因為人的思想，浩瀚如宇宙。”
女生們不笑了。
阿飛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他突然覺得教人下棋也挺有意思。
長氣短氣、真眼假眼、吃子打劫、刀五板四……時間過得很快，女生們學得也很認真。
當然，還有那些富有傳奇色彩的圍棋故事。
他講了詭異無常的本能寺三劫之變，講了悲壯淒絕的因徹吐血名局，講了秀策摔杯示警挫敗幻庵因碩，講了前田陳爾鬼手相助秀哉保全顏麵，還講了橋本宇太郎與阪田榮男那著名的升仙峽大逆轉，順便說了說文鋒在“電子保健杯”上被逆轉的故事。最後，他動情地講了無冕之王吳清源隻身東渡掃平東瀛絕頂高手，卻在即將獲得一個真正的冠軍前夕遭遇車禍、痛失名人戰桂冠的悲情往事。
他講這些的時候，教室裏靜悄悄的，比阿飛上過的任何一堂課都安靜。
“勝負世界，真的那麽好玩嗎？”終於有人問了個問題，提問的是小薇。
阿飛仔細想了想，答道：“談不上好玩，但是很純粹。”
輔導時間過得很快，鑒於馬上就要比賽了，阿飛決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他把心一橫，宣布傳授三個比賽絕招給各位女弟子。
絕招一：要有必勝的信心。
女生們看著阿飛嚴肅的表情，紛紛表示學會了。
絕招二：行棋過程中，盡量使己方的棋連絡起來，而將對方的棋分割開。
這種道理說起來也不難，女生們很快就明白了。
絕招三：如果己方先行，點三三；如果對方先行走星位，還是點三三！
教這招實在讓阿飛費了老勁，他把點三三後的幾個常見變化，不厭其煩地在棋盤上擺了好幾遍，直到最後他確認所有女生都記熟為止。
阿飛的想法是，讓這些女弟子在幾乎還不明白死活的情況下，先點三三，確保活一塊再說，畢竟下圍棋被吃光是很沒麵子的事情。剩下的過程，就聽天由命吧……
最後，阿飛挑出來了四個表現相對突出的本係女生，分成兩組，分別是能動女子一隊與二隊，代表能動學院參加比賽。她們是四年級的芸姐和英姐，以及小華和小薇。不管怎麽說，組織女生參加比賽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阿飛此刻萬萬沒有想到，他這個臨時救急的序盤點三三招法，在二十多年後，被一個名叫阿爾法狗的異次元棋手頻頻使出，連敗多位人類絕頂高手，一時傳為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