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蹂躪天才
小繼恩是阿飛的同班同學，出身於少年班。
能上交大少年班的人，當然是相當聰明的了。他十五歲考上交大，分到空調21班後，第一學期考試成績排名第一，令人仰視。此外，不光是學習成績，小繼恩在許多方麵都有著非同常人的見識，被公認為天才。
可是，如同許多少年班的孩子一樣，在大學裏同年長的哥哥姐姐共同生活相當長的時間後，小繼恩露出了一些不好的苗頭。
他開始睡懶覺，曠課，沉迷於打電子遊戲，整天蓬頭垢麵的，一頭亂發跟雞窩似的，臉也時常不洗。更要命的是，他時常看上去若有所思的，仿佛苦修中的行者一樣，在思忖生命的意義和奧秘。
好在盡管如此，他的學習成績仍位於中上遊。
直到有一天，或許是受阿飛的影響，小繼恩迷上了圍棋。於是，他的噩夢開始了……
圍協的兄弟們很喜歡這個聰明的孩子，認識不久，他們便改叫小繼恩為小繼思。
為什麽這麽叫，可能是因為大家都比較喜歡惡搞。
開始小繼恩對此很生氣，但當他發現越是表示不滿、大家就越來勁時，他索性也就無所謂了。
坦率的說，小繼恩的棋力是進步神速的，在獨自一人捧著幾本棋書琢磨了幾天後，他走的棋已經象模象樣了，這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初的阿飛。
沒過多久，小繼恩就提出要跟阿飛下一盤。
高手和低手對弈是要讓子的，小繼恩也明白這個道理，當他問阿飛要讓他幾子時，阿飛假惺惺地說：“不讓了，分先吧。”
小繼恩驚異於阿飛這個高手的謙和，但仍不肯分先，最後雙方決定讓二子。
開局沒多久，阿飛發現小繼恩的進步速度比想象得還要快，布局已經初見章法，局部的定式看得出也進行了一定研究，基本的攻殺也走得不錯，果然是天才啊。
這盤棋進行了相當長的時間才結束，小繼恩雖然輸了，但也輸得體麵，畢竟才剛學棋不久。輸棋後的他很滿意這個結果，看起來他似乎覺得，假以時日他就能趕上阿飛了。
他哪裏知道圍棋世界的陰暗和險惡啊！
等到他再次找阿飛下棋時，情況發生了變化。
這一次地點在鬼屋，周圍還有老段和其它幾個圍協的人。
這一次阿飛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謙遜和藹，而是獰笑著開口就要讓他九子。
一個人下圍棋，如果被一個業餘2段讓九子，基本代表他自己不會下圍棋。
小繼恩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來，這簡直對他是個侮辱。
“你上次才讓我兩子，這次還敢讓我九子？！”他說。
阿飛微笑不語，看著阿飛惡作劇般的笑容，他決定好好教訓一下阿飛。
於是，小繼恩和阿飛的讓九子局開始了。
當九顆黑子將棋盤上的星位全部占據時，棋盤上頓顯黑茫茫一片，看著這樣的陣勢，小繼恩一臉不屑的樣子。
可是當雙方開始交鋒後，小繼恩便發現這次跟上次有點不一樣。
阿飛每一招都是他在棋書上未曾見過的怪招。抱著要吃光阿飛的心理，他開始同阿飛進行纏鬥。
在幾個局部都遭到失敗後，小繼恩的心態已經從最初的輕敵和不屑變成了急躁。
他繼續和阿飛在各個局部絞殺。
其實此時他的優勢仍然是巨大的，隻要冷靜下來，避免和阿飛糾纏下去，老老實實地按常規走，阿飛是不可能贏的。在讓子棋中和上手進行局部的廝殺，豈不正中對方的下懷。
可是小繼恩此刻已經頭腦發熱了。他繼續被阿飛牽著鼻子走，棋盤上各個局部的纏鬥也發展成了一場遍布全盤的對殺。
最後，正當小繼恩自以為把阿飛的一大塊棋吃掉時，阿飛用一記精妙的手筋提醒他，其實是阿飛吃掉了他的一大塊棋。
?於是，在阿飛狂妄的哈哈大笑和老段等人的曬笑聲中，小繼恩輸了。他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無法麵對輸棋這個事實。他不知道阿飛早就給他設了個套，在假猩猩地讓他二子的時候，阿飛其實已經把沉重的思想包袱扔給了他。
讓二子都差距不大，讓九子贏了算得了什麽？輸了又該多丟人？
換句話說，就是先捧殺之，然後棒殺之。
麵紅耳赤的小繼恩馬上要下第二盤，阿飛打了個哈哈，走了。
於是，很快班裏人都知道了，天才少年小繼恩讓九子輸給了阿飛，一時間阿飛聲名遠揚。
這對一向自信滿滿的小繼恩來說是不可接受的，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纏著阿飛要再來一盤九子局，但阿飛總是找個這樣那樣的理由溜走。
因為阿飛知道，其實他根本讓不了小繼恩九子，充其量五子而已。
很快，關於那盤棋的結果變成了另外一種說法：
“小繼恩的圍棋實力要被阿飛讓九子。”
這更讓小繼恩憤怒，他一次又一次地向老段等人解釋道：
“他開始隻讓我兩子啊！那盤棋我輸得也不是很慘的！他讓不了我九子！”
大家都曬笑著，有意或無意地表示不信。
於是小繼恩跑來讓阿飛證明，可每次阿飛都微笑不語，不置可否。最後幹脆惡毒地予以否認同時堅決地拒絕跟他再下一盤。
慢慢地，老段們開始苦口婆心地對小繼恩說：
“繼思啊，你何必呢，輸了就是輸了嘛，幹嘛不承認。”
“繼思啊，你這麽不正視失敗，怎麽能下圍棋呀。”
“繼思啊，你不適合下圍棋，你沒有那個天分啊。”
每一個同學，無論是會下圍棋還是不會下的，都為自己產生了一個能打擊小繼恩的念頭興奮並雀躍著。這種現象充分說明，善妒的人類對於打擊天才人物有著天生的本能和興趣，古話說得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每當此時，總能聽到小繼恩委屈地喊叫：
“他開始隻讓我兩子啊！那盤棋我輸得也不是很慘的！他讓不了我九子！”
眾人對此都報以曬笑。
小繼恩幼小的心靈雖然備受折磨，但並沒有崩潰，在繼續要求阿飛下第二盤九子棋的同時，他開始密切注視阿飛的動向。無論是比賽還是平時普通的對局，小繼恩都會在阿飛身邊觀戰，關注阿飛的招法。這讓阿飛有些惶恐。
終於有一天，小繼恩跑來對阿飛說：
“我發現了你的弱點，你這人下棋攻強守弱！我敢說你頂多讓我五子！”
阿飛臉上保持著一貫的輕蔑笑容，心裏卻暗暗吃驚。
這麽短時間內，以小繼恩的水平，竟然一語道中要害，真他媽是個天才。看來得把他的信心徹底打碎才行。
阿飛深知再讓九子獲勝的難度很大，畢竟確實隻能讓五子，而且小繼恩一直在臥薪嚐膽以圖複仇，於是他決定找弟兄們幫忙。
他先找到了老沙，老沙深諳讓子棋之道，阿飛能讓五子的人，老沙一定能讓七個子。這一點也不奇怪，首先老沙曾對讓子棋的招法有所研究，更重要的是老沙對讓子棋中如何利用對方的心理進行欺詐蒙騙有著相當的天賦。
哥倆決定召開一次組織會議。
此時適逢圍協內部對肖宇和花花的挫折教育圓滿結束之時，經組織開會研究決定，為了擴大協會影響，更好地樹立組織的威名，同時發展有天分的會員，正式開始對天才少年小繼恩同學的挫折教育。
於是在一個周末的下午，醞釀已久的阿飛與小繼恩的第二盤讓九子棋在鬼屋隆重開始，除了老段這些同班同學，老沙、文鋒、阿健、花花也都來了，圍協經驗豐富的惡棍悉數到齊。
小繼恩還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大場麵，他有些緊張。看著周圍這些圍協的名將，他的一雙幼稚的小眼睛裏甚至透出幾分驚恐。畢竟這是事關他這個天才少年的榮譽之戰，他壓力很大。
對局開始了，很快，小繼恩就開始發現不對勁。
因為周圍觀戰的人總是采用各種方法分散他的注意力，每當小繼恩走出一步棋後，眾人有的嘲弄，有的冷笑，有的做誇張崇拜狀。而老沙，則是以小繼恩幫手的身份出現的。他時不時假裝好心地指點小繼恩一步貌似好棋實則是大惡手的招法。
隻有花花實在看不下去，偶爾表示一下無奈和憤慨，但也沒有用。
很快小繼恩就又走進了上盤棋的怪圈，開始急躁起來。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發現的對方攻強守弱的特點，又開始在棋盤各個角落跟阿飛纏鬥。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回他不但要擺脫旁人的幹擾，還得甄別好心人老沙強烈建議他走的那些好棋。
慢慢地小繼恩開始抓狂起來，完全進入了阿飛的步調。
他越是焦急就越是失誤，大家也就越發興奮，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正在創造奇跡！
終於，在眾位大哥哥的合力圍剿下，背著沉重思想包袱的小繼恩又輸了，輸得比上次還利索。
這一回，他徹底崩潰了。這盤棋的失敗，使他幼小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大家吵鬧著要再來一盤時，小繼恩拒絕了，他已經沒有一點信心。
但是大家不依不饒，每當見到小繼恩，都要求他再下一盤。
小繼恩拒絕的同時，總要重複那句話：
“他開始隻讓我兩子啊！那盤棋我輸得也不是很慘的！他讓不了我九子！”
這招來了更猛烈的曬笑聲。
久而久之，隻要小繼恩出現的時候，總能聽到那句話：
“他開始隻讓我兩子啊！那盤棋我輸得也不是很慘的！他讓不了我九子！”
“他開始隻讓我兩子啊！那盤棋我輸得也不是很慘的！他讓不了我九子！”
“他開始隻讓我兩子啊！那盤棋我輸得也不是很慘的！他讓不了我九子！真的！”
有人說，他變成了祥林嫂。
他甚至不再跟任何人下棋。
一個天才少年，就這樣變了……
至此，對小繼恩同學的挫折教育宣告徹底失敗，不過說心裏話，大家打心眼裏都是非常喜歡這個少年班的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