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星河隕落(五)

魚邪衣凝視著太陽,感受著明光,他反而走入了黑暗之中。

那是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魚邪衣原路返回。

回到黑暗牢獄之中。大門為他敞開,直到他走入牢獄,大門才緊鎖起來。

魚邪衣手中有劍,心中無畏,他低身尋覓著琉璃石板。

他輕敲其中,道:“前輩,我又回來了。”

一個聲音傳來,充滿了驚訝:“你是自己回來的?還是被人押進來的?”

“是我自己回來的。”

黑獄老人歎道:“為何不趁此機會離開?反而又要回到樊籠裏?”

魚邪衣拭幹眼淚,道:“方才,我最愛的女人被我一劍殺死……她的死讓我內心難以平複……本來想著一死……我繼續走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有仇恨,我要報仇!”

黑獄老人道:“如果是老夫的存在,讓你又回來。老夫想對你說一聲抱歉。其實你已解脫,也有領悟。此地終究不是思考之地,萬一你一輩子都出不來,豈不可惜了?”

魚邪衣搖著頭,道:“不會的。在八月十五之前,他們一定會放我出去。既然在此之前,我無路可走,還不如在這裏與前輩您聊聊天,幫晚輩解解疑惑。”

黑獄老人道:“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為何要放你走?”

魚邪衣道:“那一日,我與仇人會有一場決戰!他們的計劃就是讓我與仇人決戰!”

黑獄老人有些不理解:“你給我仔細講講到底怎麽回事。”

於是魚邪衣將失憶前後,以及遇見穆冰兒,還有決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黑獄老人。

黑獄老人輕輕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一個少年會有如此沉痛的經曆。不過對於你來講,這是一種曆練,也是一筆財富。”

魚邪衣坐倚在石壁上,道:“前輩,你分析穆冰兒和‘沈櫻落’是不是同一個人?”

黑獄老人道:“最初遇見你的沈櫻落,那就是穆冰兒,也就是姐姐。而講述沈櫻落身世的人一定是妹妹。然後最後一直陪伴你身邊的都是姐姐。但是最後看著你墜落黑獄的時候,卻又像是妹妹……”

魚邪衣道:“前輩分析的依據是什麽?”

黑獄老人道:“最初的遇見,是一種久違的記憶,家鄉的記憶。所以當然是與你青梅竹馬的穆冰兒最為合適,可以讓你有久違的情感共鳴!而講述沈櫻落痛苦身世的時候,當然是以本人出現講述更為打動你的心,這是妹妹。第三次,你與她的肌膚之親,也是心靈的交融,肯定是以最初的情感為基礎,一定是姐姐。至於最後,陌生人一般的妹妹將你送入黑獄之中。這也合情合理!老夫認為他們此舉也是為擾亂你記憶之中的感覺。”

魚邪衣點著頭,道:“前輩如臨其境,分析在理!晚輩佩服!”

黑獄老人道:“老夫隻是覺得,這幫人手段實在是毒辣!看看都把你的人生折磨成什麽樣子了!竟然讓姐姐親手殺了一直苦苦尋找的妹妹,而母親雖說是被沈空侯殺死,卻也是間接殺害,而姐姐也被自己的愛人一劍殺死……最可恨的是,還殺了你的精神導師一心禪師、又重新讓你看到燒毀家園的一幕……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你的仇恨加深,讓你在決戰之中與仇人死拚!”

魚邪衣道:“既然要讓我與仇人決戰,為何不幹脆讓我決戰?為何要讓我挑戰天下群雄?”

黑獄老人歎了口氣,道:“因為你是他們難得一見的隻記得一兩天記憶的劍術奇才!他們剛好利用你,去刺穿天下群雄的心,捅破正邪勢力的界線!反正你每殺一個人,你都會回到記憶的原點。用你這種記性差的人,又不會麻煩!隻要稍微指引你去做什麽就可以了!”

魚邪衣道:“前輩的意思是說,我是他們的一枚重要棋子!幫他們掃清勢力?”

黑獄老人道:“江湖大勢,合久必分!這是一個有秩序的江湖,這十多年裏,一直邪不壓正,是難能可貴的太平時期。可是你的出現,剛好打破了這種秩序!這是正派不願意看到的,卻是邪魔勢力最期望的!他們可以借此機會大肆反擊!”

魚邪衣點著頭,輕輕吐了口大氣,道:“前輩如此一說,那晚輩的最後一戰……是否陰雲密布?”

黑獄老人道:“看來這一戰已關乎著江湖大勢!不論你去還是不去,輸了還是贏了,我們的江湖都輸了!”

魚邪衣道:“前輩,還有一點我一直都想不通。之前他們一直讓我記憶破碎,甚至利用我的這種記憶缺陷,但是現在為何又要讓我恢複記憶?”

黑獄老人沉吟片刻,道:“他們利用你的獨特的記憶,可以創造無數個對手讓你去挑戰,可是不管對手有多少個,對你而言都是全新的對手,直到達到他們的目的。最後,再讓你恢複記憶,將仇恨的種子慢慢在你的心裏開花結果,直到最後的決戰裏再把仇恨完全釋放出來!”

魚邪衣握緊長劍,道:“謝謝前輩的解惑。晚輩領悟很多。還未知道前輩您的尊姓大名?”

黑獄老人長籲一口氣,道:“老夫一年牢獄之苦,有你這個小兄弟的陪伴也算是安慰。你我有緣,老夫告訴你也無妨。老夫叫陳禪,江湖人送外號‘天機鬼道’。”

魚邪衣抱拳慚愧地道:“很抱歉陳前輩,晚輩在江湖上資曆極淺,對於江湖還了解不深,所以……”

陳禪笑道:“不知者無罪。老夫一生渡勢,聽百家言講百家話,知人不少閱人無數,很難得遇到幾個說大實話的。”

魚邪衣臉紅道:“前輩說,他們是想得到前輩心中的秘密和大勢謀略才把前輩關押於此對嗎?晚輩在想,如何才能救得前輩出去呢?”

陳禪道:“這裏是偏遠之地,這座黑獄也建在地底,還有無數的風光會爪牙把守!想離開談何容易……除非老夫答應他們的要求,為他們賣命,否則就算是華山派傾巢出動,也未必能夠救得老夫出去。”

魚邪衣道:“晚輩自不量力,還望前輩見諒。”

陳禪道:“小兄弟太客氣。你我也算是獄中知己。他日有機會,等老夫出去了,老夫在華山等你來喝酒,我們無醉不歸!”

魚邪衣點著頭,道:“好的前輩,無醉不歸!”

陳禪嗬嗬一笑。

魚邪衣道:“前輩在江湖中肯定知道的甚多。此間,晚輩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陳禪道:“小兄弟但說無妨。”

魚邪衣道:“敢問前輩,是否了解‘碎夢刀’葉溪虹這個人?”

陳禪沉吟道:“自然了解。葉溪虹是這二十年以內無人可比的青年一輩的翹楚,一柄‘碎夢刀’雖然得益於傅天狼的傳授,卻妙出心裁,開辟了‘破境虛音’的絕妙刀術境界,且行俠仗義豪氣雲天,為江湖不可多得青年才俊!”

魚邪衣內心一沉,道:“陳前輩,晚輩最後一場決戰的對手便是葉溪虹!殺我母親、毀我家園、奪我記憶、殺死一心禪師、害死穆冰兒的正是葉溪虹!”

陳禪立刻道:“老夫敢斷言,那絕不可能!雖然老夫與葉溪虹緣鏗一麵,但是卻認識他的父親神劍葉晨。葉晨對他這個兒子評價甚高,而且覺得這個兒子有些固執,明明不是他的事情,偏偏要去打抱不平,要去追查到底,為江湖伸冤,也曾為民伸冤……所以,如此俠義的青年,不可能做出剛才你說的醜惡勾當!”

魚邪衣內心一喜,道:“多謝前輩指點。其實晚輩曾與葉溪虹見過一麵,還曾經與他的左手刀切磋過。晚輩也相信他絕非卑鄙之人!他的刀不是殺人的刀!”

陳禪道:“有句話說的很好!卑鄙之人用萬般手段,卻抵不過一個人強大的內心——一個人的所作所為,絕非詆毀惡意中傷就能夠被輕易扭曲的!相信老夫的話,也相信你自己的判斷!”

魚邪衣點著頭,他的內心終於釋懷。

此間黑暗無明,可是魚邪衣的內心裏卻明亮無比。

仿佛陽光穿過黑暗,照進了他的內心!

與葉溪虹的決戰之期漸近,可是卻充滿了期望。

他希望用他的長劍將黑暗與陰霾都徹底掃去。

就在此時,遠處黑暗裏,一個長方形極狹小的通光口緩緩顯現出來。

一縷青綠色的煙霧襲來。

伴隨著煙霧的,還有笛聲。

“他們又要讓我們睡覺了,睡吧!小兄弟!”

魚邪衣安心沉眠,他握劍的手也突然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