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日午後,文帝正在太華殿看奏表,淩羽跑了進來,道:“陛下,你在忙什麽?你好幾天不來找我了,我悶得發慌。”

“這幾日事忙,你自己玩吧。”文帝道,“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隻是再別去後宮那邊亂跑就是了,也再別去招惹嬪妃!若是再出上回悅嬪那樣的事,朕決不輕饒!”

淩羽低了頭,道:“我都說啦,我知道錯了。她的貓抓傷了我的小青小白,我就是想用蛇嚇她一下……”

“你還說!”文帝道,“嚇她一下?嚇得她跌了一跤,孩子都沒了。要換個人,早就是門誅的大罪,也就你了,連打都沒打你一下,還嘴硬!”

淩羽小聲地道:“誰嘴硬了?我都認了,是我的錯,我就是把蛇擺在她出來的路上……我說去給她賠罪,你又不讓……”

“別說了,別說了,朕已經加封她夫人了,也給了悅氏封賞,你再別惹事了。”文帝道,“行了行了,你自去玩兒,朕是真忙,你別在旁擾朕。”

淩羽在他身邊坐下,道:“我呆在這裏成不成?”

“不成。”文帝道,“朕馬上要見臣子議事了,你可不能在這裏鬧。”

淩羽道:“我不說話還不成嗎?”

“不成,你自己玩去。”文帝道。淩羽見文帝冷淡,隻得起身,道:“那你什麽時候來找我啊?”

“忙完了就來。”文帝道,又低下頭看奏表,也不理他了。淩羽悻悻地走出了太華殿,在花園摘了些果子,覺得無趣,又逛回了九華堂。卻見著九華堂外有個小宮女探頭探腦,仔細一看,卻是耿嬪身邊的宮女。

“哎,是耿姊姊要你來找我的麽?”

小宮女笑道:“是啊,我不敢進去,皇上說過不準進九華堂的,不管是誰,進來就杖殺。她在亭子裏呢,問你要不要去吃點心。”

有吃的,自然要去。淩羽立時把文帝的囑咐丟到了一邊去,跳了起來,道:“我這就去。”

耿嬪做點心的本事絕對是宮中一絕,這次又換了花樣,吃得淩羽差點噎住,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問道:“耿姊姊,你怎麽這麽久不給我做吃的了?”

“你還說呢!你去作弄悅夫人,她連我都恨上了,我這些時日天天在她那處賠小心,都忙著替她弄吃的調理身子了。你也真是不知輕重,她懷的孩子都快八個月了,是個男孩兒,可哭死她了。”耿嬪道,“我在旁邊看著,也怪難受的。”

淩羽低了頭,扁著嘴道:“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見他如此說,耿嬪也不好再說,道:“好啦,你也不是有心的。阿羽,我的丹藥吃光啦,你再送我些吧。”

淩羽道:“吃光了?你吃太多了!我說叫你怎麽吃法就怎麽吃法,不然要傷身的!”

耿嬪見他責怪,道:“有什麽好傷身的?”

“你真是!”淩羽道,“我騙你做什麽,那丹藥性涼,你吃多了不好的。”

耿嬪笑了笑,道:“大不了就是不能生孩子,反正我也沒這打算。”

“原來你懂啊,你既然懂,還胡亂吃!”淩羽道。又覺著她腔調古怪,想了一想,問道,“你不會是為了找死才找我要丹藥吃的吧?那我可不給你了。”

“死?死自然是不敢死的,在宮裏為妃,總能照應著些家裏。”耿嬪道,“隻不過,我們這樣呆在宮裏,一點指望都沒有。曆朝曆代的妃嬪,總有個指望,我們連指望都沒有。做吃的也好,弄些丹藥吃也罷,那還不都是替自己尋些開心罷了。”

淩羽笑了一笑,道:“那我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在那九華堂裏麵,不過也是等死而已。”

耿嬪一驚,道:“你這是什麽話?”一抬頭,見一個女子帶著宮女走了過來,道,“啊,那是沮渠夫人,難得她出來。我去跟她說說話。”

淩羽道:“什麽?沮渠夫人?”抬頭見一個女子走了過來,“啊”了一聲,跳了起來,連手裏的點心都掉到了地上。

耿嬪笑道:“沮渠夫人,有一陣不見了。”

趁她二人在那裏說些客套話,淩羽仔細看那女子,個子比耿嬪要高,膚色極白,容貌極美,雖說與薑優有七八分像,仍然看得出有西域血統,眉目間卻有幾分跟莫瓌相似。隻聽那沮渠夫人笑著看自己,道:“好可愛的孩子,是耿妹妹家裏的小兄弟進宮來玩麽?”

耿嬪掩嘴而笑,道:“沮渠夫人,就你成日待在宮裏不出來,什麽都不知道。”說罷低聲對她說了兩句話,沮渠夫人甚是驚奇,又看了淩羽兩眼,道,“是聽說過先前羽林中郎將的事,可這還是個孩子啊……”

耿嬪回頭看了看淩羽,伸手把他嘴邊的點心碎末給抹掉了,道:“你吃慢點,別噎著,又不是沒有了。”又對沮渠夫人道,“其實他不小了,就是長得小。練的道家功夫,那相貌是永如少年童子,不會變的。”

沮渠夫人奇道:“還有這樣事?是啦,耿妹妹,你懂得最多,我們哪裏能跟你比。也就你跟皇後還談得來了,皇後平日裏說些什麽,咱們常常都聽不明白的。”

耿嬪笑道:“姊姊這是說哪裏話?我也不過是祖上傳下了些東西,也略有幾本書,小時候沒事讀了些罷了。”

淩羽聽那沮渠夫人說話溫溫柔柔的,雖跟薑優長得極像,但卻沒她那份清冷之意,看著要溫婉親切得多。便問道:“我時常聽見有人在吹笙,是不是你?”

沮渠夫人一怔,道:“是啊,是我在吹。唉,那是家鄉的曲子,在這宮裏呆久了,總歸有些兒寂寞。”

淩羽笑道:“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吹的那笙?聽陛下說,是碧玉笙,很特別的。”

沮渠夫人又一怔,見淩羽笑得天真,便道:“好,我著人給你送來便是。”

“你這孩子真是的,那是人家沮渠夫人心愛之物,你別給人家摔壞了。”耿嬪道,“我再給你做幾罐糖漬杏子,好不好?就別去拿人家的東西了。”

沮渠夫人微笑道:“不礙事,反正本也不是我的東西。”

淩羽忽然“啊”地一聲叫,發足衝到水邊,倒把沮渠夫人跟耿嬪都嚇了一大跳。淩羽卻是去抓一條蛇,力使大了,一頭栽到了水裏,一身上下都弄濕了。

“哎呀,你到底在幹什麽啊!”耿嬪叫道。“怎麽一天都在抓蛇!”

“那不是你要丹藥嗎!”淩羽沒抓住蛇反而弄得一身透濕,從水裏爬了出來,一臉不樂意地道,“還不是幫你抓的!”

他這麽一說,耿嬪也沒話說了,沮渠夫人笑道:“還不快回去換衣服,等會著涼了。”

淩羽看了看桌子上剩下的點心和杏仁露,道:“可是耿姊姊給我的點心我還沒吃完呢。”

耿嬪無奈,道:“好啦!叫人去取衣服來換不就是了。”

不時小宮女把淩羽的衣裳取了過來,淩羽自走到一邊去換。耿嬪本跟沮渠夫人坐在那邊說話,她目光偶爾一轉,落在淩羽背上,忽然怔住。

“阿羽,你肩後那個刺青……那隻鳥兒,可是玄鳥?”

淩羽已經把衣裳換好了,聽她這麽說,也是一怔,回頭道:“耿姊姊,你怎麽知道?”

耿嬪的神情頗為古怪,兩眼直盯著淩羽,倒像是從沒見過他這個人一樣。半日方道:“我瞎猜的。”

淩羽也盯著耿嬪看,眼神也有些奇怪。良久,笑道:“耿姊姊,你能認得,也真是不容易。這位沮渠姊姊說你懂得多,可一點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