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聯手
“慢著!”白倩感覺手臂被人拽住,這一步就跨不出去,歐竹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聽!這是什麽聲音?”
白倩一怔,縮回了腳,凝神靜聽。果然遠遠的有斷斷續續的呼喊聲隨風傳來,夾雜在荒野的風聲如吼中,幾不可聞,如不是歐竹子留神傾聽,幾乎就要錯過了。馮蘭子和洛梅子俱都麵露喜色,踮起腳四處張望,隻有金老童,蹲在地上,用力地撓著自己的頭,把一頭白發抓撓得像隻鳥窩似的,嘴裏不停地自語道:“奇怪!奇怪!”
過不多時,叫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可聞,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不可傷了白小姐……我回……回來了……”大家聽得分明,正是楚江秋的聲音。
圈內人人喜上眉梢,隻白倩卻雙手掩麵,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她已經撐了良久,此時一聽到他的聲音,便再也忍耐不住。這一哭,如梨花帶雨,嬌稚可憐,剛才種種的滋味,擔心、害怕、憂慮、不舍,都在這一哭中發泄了出來。隻不知是為了他的平安歸來,還是自己的死裏逃生。
幾個人劈開狼群,很快來到火圈近前。
幾個人?馮蘭子揉了揉眼睛,仔細數了數,一、二、三、四,不錯,總共是四個人,難怪金老童要說奇怪,原來他早就聽了出來。除了領頭的楚江秋,還有一個膀闊身長的大漢,一個麵孔蒼白的公子,最後一人大出意料之外,竟然就是不久前剛舍棄他們而去的喬西海。另兩個馮蘭子也識得,不僅認識,有的還打過不大不小的交道,膀闊身長之人是趙夢覺,麵孔蒼白的,自然就是鑄劍山莊的少莊主公子小須了。四人背上均背著一大捆幹木柴,人人帶著傷,喬西海受傷尤重,身上滿是血痕,一進火圈就累得癱倒在了地上。
一下子進來四個人,地方已經站不下了,好在這次帶回來的柴火很多,足夠用上好一陣子。大家一起動手,把圈子擴大一倍有餘,大火重又熊熊燃起,人們總算可以把懸著的心放下了。
喬西海自從離開眾人之後,原想憑著自己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夫,一路殺回西海去。到那時,莫說是幾隻惡狼,就是豺狼虎豹一起來,他又有何懼?他這樣打算原也不錯,隻是狼這東西原比他想的更加狡猾,並不近他的身,隻一味緊跟著,輪流追擊,包抄堵截,逼得他離開西海越來越遠。喬西海一路上殺了幾十隻狼,殺得手也軟了,慌亂之中竟然迷失了方向,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筋疲力竭之下,險些葬身戈壁。幸得遇上出來打柴的楚江秋,兩人合力,邊打邊退,半路上又救了恰巧也正往西行的趙夢覺、公子小須兩個,這才一起退了回來。誰知這一耽誤,險些害了白倩的性命,所幸她沒死成,而且還多了幾個強援。喬西海人品卑下,但武功是高的,在加上趙夢覺、公子小須等人,若能眾人一心,逃生的機會無疑大大增加。
且不說楚江秋和白倩如何相擁相慶,隻說喬西海,他看著兩人親昵的樣子,心中又妒又恨,猶比被惡狼咬一口更甚。早知道還要回來,當初就不該離他們而去,如今不僅人品敗光,還要被一個後生小子所救,頓覺愧憤交迸,好生無味,恨不能拿袍袖把自己的臉遮起來,悻悻地獨自坐到一旁調運內息,包紮傷口,並不與他人交一言。
趙夢覺自從來了之後,眼睛就幾乎沒有離開過楚江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眼神中既有猜疑,又有不信,難以捉摸。過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拱手道:“這位小兄弟,方才多謝你出手相救,隻不知上下如何稱呼。”
這一番話說得很是謙和,與他平時的作派大異,連公子小須都有些準備不及,隔了一會兒才插話道:“列位恐怕有所不知,這位是趙夢覺趙大人,原是京裏兵部的主事,常在皇上跟前走動的,今上很是器重,這次就是奉了皇命來這裏辦差的。”
鬼才知道小須這幾句話說得是真是假。趙夢覺武功雖高,但在京裏那麽多一二品的大人眼中,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吏,拚命辦了幾年差,就連個侍郎都沒混上。如今正是明崇禎年間,朝廷內憂外患,四方擾攘,朱由檢整日恓恓惶惶,一籌莫展,不是把自己鎖在深宮,就是在乾清宮與內閣大臣們議事,那也輪不到他。在京這幾年,也就遠遠地瞧見皇帝兩三次,是胖是瘦都看不清楚,哪裏說得上“常在跟前走動”?但在他聽來,仿佛確有其事一般,陡然間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半尺,很需要眾人來頂禮膜拜了。
“原來是京裏來的大人,老朽喬西海,幸會幸會。”一直坐在後麵的喬西海不冷不熱地說了兩句,其餘人等卻都一言不發,殊無歡欣鼓舞、肅然起敬的意思。趙夢覺哼了一聲,臉色暗沉了下來,斜睨了楚江秋一眼。
楚江秋明白,說道:“賤名不足掛齒,沒的汙了大人的耳朵,今後管教大人滿意就是。可是當今之計,需眾人合力,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小須接過話來道:“這話不錯!咳咳,這裏一無援兵,二無水米,難以支撐太久,一旦柴火用盡,人人不免葬身狼腹。咳咳,趙大人,依小人之見,趁著人多,互相有個照應,一起衝殺出去便是!”說完,不由自主地看了白倩一眼,隻見她麵有喜色,輕輕地衝自己點了一下頭,似有讚許之意。小須與她的眼光碰了一下,急忙轉過頭來,自覺甜蜜無限,就連趙夢覺的長臉,都似乎變得風趣了。
趙夢覺冷冷地道:“互相照應,說得輕巧,單打獨鬥,我自是不懼,但千百隻野獸一齊衝上來,自顧尚且不暇,哪裏還能照應得了別人?除非……”說到這裏偏不往下說了,眼光在各人的臉上轉了一圈,沉吟不語。
洛梅子焦急道:“除非什麽?你隻管說了出來,大家看看有理沒理!”
趙夢覺寧神思慮片刻,抬起眼來,盯著歐竹子、馮蘭子、洛梅子等三人,清清楚楚地說道:“除非把你們三個和那個女的留下,我們出去後,再想辦法來救你們就是!”
“女的不能留下!”公子小須、喬西海兩人同時叫了出來。歐竹子等三人萬料不到是這個“除非”,驚得張大了嘴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誰都不能留下!”楚江秋猛地大喊一聲,就好像空中響起一個炸雷,周圍有幾隻狼為這一聲暴喝所攝,嗚嗚嗚地仰頭叫了幾聲。
歐竹子等三人看看喬西海,又看看楚江秋,心中同時想到:“就憑這一句話,韓大哥的仇就算是揭過了。”
趙夢覺斜了楚江秋一眼,沉聲道:“你小子不過是個草莽,懂得什麽?他們武功如此不濟,跟著也是個死,還帶累了我們,不如就地靜守待援,等我派兵來救。哼,再怎麽說,我也是堂堂的兵部長官,和王天德大人又是過命的交情,向來說一不二的,怎麽連我的話都信不過嗎?”
喬西海靜默不語,盤算著自己怎麽脫身。洛梅子看了看他,氣不打一處來,再不顧他們的臉麵,嚷道:“不錯!官字兩張口,說什麽都行,可我洛老四偏偏第一個不相信!”歐竹子和馮蘭子齊道:“這話不錯!”三人肩並著肩靠在一起,將手裏的兵器橫抱在胸前,離開喬西海遠遠的,再不看他一眼。
眼見兩撥人又要爭執起來,楚江秋這時大踏步走了出來,隨手從地下撿起一根小棍,就在沙石地上畫了幾道。大家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把含在嘴裏的髒話暫且咽了下去,聚攏了來看。隻趙夢覺不屑,獨自站在人群後麵,以顯得主事大人崖岸自高,矯矯不群,隻是目光仍是忍不住時不時地就往沙地上看上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