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功對決
蟒山,射虎穀。
霧。
還是那條詭異的山澗,還是那些森然的白骨,石敢當再次來到了這個地方,一個人!
對於此行的後果,他已想得很清楚,今天他來到這裏,是懷著無比的勇氣,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他的勇氣和決心來自地上那些森然的白骨,來自何強臨終前那鬱鬱的表情,來自鳳兒那淒苦無助的眼神,還來自杜七寫給他的那封親筆信!
對於能否成功,他並沒有多少信心,但也沒有絕望。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又怎麽會絕望。
今天他來,就是要嚐嚐天殘客所說的那種直入骨髓的痛苦滋味,就是要弄清楚這世上最大的痛苦,究竟會是什麽樣!
……
他找到了那幾間茅屋,又看到了那個野獸般的胡人阿苦台,以及茅屋後麵那個宛如怪獸的血盆大口般的洞穴。
於是他很快又看到了赫連寒兄妹和枯木。
每個人見到石敢當,都愕然不已,就連阿苦台那死人般的眼睛裏,那一刻也充滿了懷疑和驚奇。
“你真的又來了?”
“我來了。”
“你一個人?”
“是的,我一個人。”
他們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石敢當,就像看著一個瘋子,他們幾乎已忍不住要問:
“你為什麽還要來送死?”
“你難道不明白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力置你於死地?”
“你這廝怎地如此頑固!?”
麵對強敵,石敢當顯得出奇地平靜,他緩緩問道:“徐家那個孩子,是否還活著?”
“咯咯,還活著,你來得還算及時。”一個公雞打鳴般的聲音響起,血幽老怪又從那個洞穴裏鑽出來了!
“那就好。”石敢當看著老怪,依然很平靜。
老怪笑眯眯地說道:“那娃兒我們養得白白胖胖的,一點兒不敢馬虎。不過你若再晚來幾日,我就已吸幹他的腦髓,大功告成了。”
“看來我來得還不算晚。”
老怪臉上血氣一閃,轉眼間便沒了人影,片刻後又從天而降,鬼魅般從另一邊冒了出來。
一眨眼的功夫,這個瘦小的老怪物已經把方圓百丈內的一草一木都查看了一遍,這下連他也有些意外了:“小輩,我本以為你要來也會帶幾個幫手的,看來你真的是山窮水盡了,咯咯。雖然我早料到江湖上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俠們,不會相信你這個魔功傳人的話,不過連蝙蝠山莊的人都沒有跟你來的,你簡直失敗到家了。也是,外麵的江湖上打得那麽熱鬧,誰還有閑工夫來這裏。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我再出山把他們都收拾了,真是妙極,咯咯。”
“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小輩,上一次讓你跑了,算你運氣好。你難道不知你此番前來,必死無疑?”
“知道,但我想拉著你一起死。”
老怪咯咯一笑:“小輩好大的口氣!既然你再次來送死,那就怪不得別人了。不過你雖然狂妄無知,畢竟勇氣可嘉,我也不能虧待了你。徒兒們,運功,好好招待一下這位勇士!”
可怕的場景再次顯現,恐怖的妖氣又一次籠罩了這個山穀內的小院,伴隨著變身時骨骼發出的奇異聲響,枯木、赫連兄妹和阿苦台,又一次露出了他們的真麵目!
毒蛇般的竹葉青,修羅般的枯木和赫連寒,以及洪荒巨獸般的阿苦台!
他們四人站成一圈,將石敢當圍在中間,血幽老怪則遠遠站在茅屋邊上觀戰。
老怪悠然道:“枯木,你先來,用你的朱砂掌打他,隻要不讓他出血,他的天殘功就發揮不了威力。”
話音剛落,枯木那血紅的雙掌便夾帶著陣陣腥風攻向石敢當。
朱砂掌乃內家掌法,對手中掌後不但會受內傷,中掌處幾日後還會現出朱紅色的手印,故此得名。枯木僧在修煉血幽魔功之前,想必已是使朱砂掌的高手,其掌力至少已有七八成火候,現在借助魔功的提升效能,更是如虎添翼。他雙掌翻飛,招式連綿不絕,其用意很清楚,就是用掌力把石敢當打成內傷,讓這個天殘功傳人憋屈地死去。對此石敢當隻能勉力跟他周旋,耐心等待機會。
即便是拚命,也必須要把對方這幾個人全部拚掉才行,否則孩子還是救不了,血幽魔功日後還會荼毒天下生靈。他一邊跟枯木惡鬥,一邊思忖著這個問題。如果對手隻是眼前這個枯木,那還好說,關鍵是四周還有好幾個虎視眈眈的魔頭!
隻有等待,等待最好的時機!
兩人鬥了約二十回合,血幽老怪一聲令下,枯木下去了,換成了赫連寒。於是石敢當再次見到了赫連寒那奇特的獨門兵器麒麟鞭,上次這兵器隻露了一麵就讓他受了傷,今天借助魔功的威力,赫連寒將這內含鋒刃的軟鞭使得更加淩厲狠毒,招招直指石敢當要害,看來是想一擊斃命!
或許正因為如此,石敢當才未落敗,畢竟一招殺人同一招傷人的難度相差很大。看來赫連寒還是忌憚天殘功的威力,出招有些畏手畏腳,實力也打了折扣。
耳邊響起了竹葉青嬌滴滴的聲音:“靈祖,您說我要不要把我這些煨毒的暗器向他身上招呼幾個?”
“不要,萬一你弄傷了他,反而不好辦。”
“可人家手癢癢了嘛。”
“咯咯,寶貝兒,不要急,等會兒有的是你動手的機會。”
此時已醜如羅刹般的竹葉青居然還跟九幽老怪撒嬌,此情此景讓別人見了不但詭異,而且令人作嘔。可是石敢當卻隻是苦笑。
這些妖人顯然已經把他當作了一個玩物,就像一群鬣狗,在玩弄一隻它們剛剛捕獲的小羊。他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山穀裏呆了這麽久,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活動筋骨的機會,也難怪都那麽興奮!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些人無一不被石敢當單刀赴會視死如歸的勇氣所震懾,無論是人是妖,他們都還很在乎自己的性命,因此對於麵前這個不要命的人,他們或多或少都心有餘忌。或許這是今日這場廝殺中,他們唯一的劣勢。
赫連寒下去了,那個野人般的阿苦台又上來了。他像一座山一樣壓向石敢當,他的兵器就是他手裏那柄柴刀。他紫黑色的臉上掛著殘酷的冷笑,血紅的瞳孔裏閃著邪惡的光芒,對他來說今天是個難得的節日,他終於有機會殺一個不是幼童的人,他很珍惜這個機會,他要好好享受這一時刻!
他雖然身軀龐大,動作卻十分敏捷,那把破柴刀在他手裏,變得威力十足宛如鬼斧神兵,已不比蕭擎天的擎天劍差多少,在他泰山壓頂般的猛擊下,石敢當頓時險象環生!
這便是六級魔功的可怕之處,竟能讓一個山野莽夫擁有不亞於名門宗師的武功。若能在招式變化上更進一步,這個胡人就已是江湖上獨霸一方的一流高手!
麵對阿苦台的淩厲攻擊,石敢當隻有苦苦支撐,因為時機還未到!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他必須等待一個最好的機會!
又是十幾個回合過去了,石敢當依然沒有落敗!在這場實力相差無比懸殊的決鬥中,他已然創造了奇跡!
或許是還想多玩一會兒,再加上多少對天殘功有一些忌憚,阿苦台隻使了七分功力,在得到血幽老怪的命令後,他意猶未盡地退了下去。他心裏企盼石敢當還能堅持到他下一次上場,屆時他將全力以赴,好好過一把殺人的癮!
枯木迫不及待地又衝了上來,他看出石敢當已露出疲態,於是覺得自己機會來了,他不打算把殺死石敢當的功勞讓給下一個人,在他看來他的朱砂掌是克製天殘功的絕佳武功!
他騰身而起,與阿苦台擦肩而過,像一隻撲食的兀鷲一般撲向石敢當。
機會來了!
就在這時,石敢當突然做了個奇怪的舉動,他竟然放下了刀,雙手不時何時各多了根閃閃發光的銀針,然後往自己雙股兩側的環跳穴狠狠插下!
刹那間鑽心的刺痛傳遍了石敢當的全身,他的身體也因為那疼痛瞬間縮成了一團,但是緊接著,一股奇異的難以形容的強大力量突然從那刺痛處迸發出來,如長江大河般奔騰翻滾,迅速貫注了他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寸骨骼,於是他不假思索地抓刀一揮!
這一刀揮得實在太突然實在太快,就連刀光也隻是那麽微微一閃,電光火石之間,飛撲來的枯木已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兩半!
這就是天殘針的力量!
方才枯木接替阿苦台上場那一刻,正是這些妖人最鬆懈的時刻,石敢當選擇這個時機使用天殘針,是要先解決對他極具威脅的枯木,一擊得手後,他立刻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撲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竹葉青!
這個渾身都是暗器的女魔頭一直都在旁邊窺伺著他,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威脅,他要借天殘針的餘威一舉幹掉她!這也是他事先盤算好的。
但是他低估了已經施展了魔功的竹葉青,雖然被方才的一幕幾乎驚呆,但竹葉青還是在第一時間使出了她的暗器,一蓬慘碧的鋼針和幾點寒星同時射向空中的石敢當!
大驚之下石敢當猛一提氣,身體在半空中生生翻了個筋鬥,若非天殘針的功效,他還不能將這雨燕穿林的絕頂輕功使得這麽好,這樣一來竹葉青的暗器全都落了空,而那兩根天殘針的威力也化去了大半。
但是無論如何石敢當已掌握了先機,雖然那股奇異的力量已流失,他仍能以淩厲的一刀直劈竹葉青的頭!
眼見得他一刀就要將竹葉青劈開,一道烏光從斜刺裏襲來,一個又軟又韌的物體毒龍般纏上了他的刀尖,於是他這一刀便失了準頭,力道也輕了許多,但也一下子削掉了竹葉青肩頭上一塊肉!
竹葉青慘叫一聲委頓倒地,可石敢當已經顧不上她,因為憤怒的赫連寒已經撲了過來!方才那道烏光正是他的麒麟鞭,千鈞一發之刻赫連寒揮鞭纏住了石敢當的刀,救了他妹妹一命,然後他第一時間用另一隻手猛擊石敢當!
他身法極快,拳頭更快,畢竟此時施展五級魔功的他,武功已非同尋常,他一拳把石敢當的肋骨打斷了兩根,石敢當一口鮮血當場噴了出來。
見到鮮血赫連寒登時傻了眼,他意識到他幹了些什麽,他方才這一拳雖然重創了石敢當,但也激發了對方的天殘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石敢當的一隻手已插入了他的小腹,赫連寒隻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被扯斷了,他慘叫一聲,索性將石敢當攔腰一抱,兩人同時棄了刀和鞭,在地上打起滾來。
赫連寒死死抱住石敢當,同時嘶聲大喊:“快幹掉他!”
任由石敢當如何捶打,赫連寒就是不放手,這時竹葉青已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手裏也多了把慘碧的短刀,看著地上滾做一團的兩人,她怪叫一聲揮刀撲了過來。
對於竹葉青的舉動石敢當看得很清楚,更糟糕的是,他看到阿苦台也揮著柴刀撲了過來!
眼前的形勢已超出他之前的計劃,看起來他已無法幸免,但他還有天殘針!
那幾根天殘針,就綁在他的手腕上!
寒光一閃,他抽出兩根銀針,插進了肩頭雲門穴!
難以形容的強烈疼痛再次傳遍他的全身,同時那可怕的力量也再次在他身體內湧現!
石敢當大喝一聲,反手一抓,捏住了赫連寒的脖頸,隨著一記恐怖的碎裂聲響,他生生捏斷了赫連寒的頸椎!
赫連寒的大小便登時失禁,惡臭傳出的同時,整個人也像麵條一樣軟了下來。
石敢當像甩開一條死狗一樣甩開了赫連寒的屍體,然後迎著撲過來的竹葉青,飛身一撞!
他就像一把拉滿的強弓上射出的快箭,這是此刻他能想到的唯一一招,或許他根本就沒想!
他一頭撞在了竹葉青胸口,竹葉青的胸膛立即像漏氣的皮球一般癟下去一大塊,人也被他撞飛了幾丈遠。重重倒地之後,這個女魔頭口中狂噴而出的鮮血尚在空中飛舞,化成無數點血花紛紛落下,就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這時阿苦台也撲到了跟前,方才他聽到竹葉青的慘叫,轉身時便看到赫連寒和石敢當已在地上打滾,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第一時間便衝了過來,當竹葉青被撞飛時,他的柴刀已帶著可怕的風聲揮向了石敢當,這一次他使出了全力,剛剛奇跡般殺死了赫連寒兄妹的石敢當,看起來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他這一刀了!
無論從力道還是方位來講,他這一刀都勢必將石敢當砍成兩半!
千鈞一發之刻,石敢當手裏又多了兩根針,他把那兩根長近兩寸的玄鐵寒針,一下子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太陽穴!
針紮進太陽穴時,柴刀幾乎已砍到了石敢當的鼻尖,可是他突然匪夷所思地從地上彈起,像鬼一樣躲開了那一刀,然後一拳打向阿苦台!
這一次他連疼痛都來不及感受到,力量就如海嘯一般湧來,因為那兩針的刺激實在太深入太直接!這一拳宛如天神的憤怒一擊,一下子洞穿了阿苦台的小腹,由於力度太猛太不可思議,他整個人直接鑽進了阿苦台龐大的身體,又從阿苦台背後鑽了出來!
阿苦台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他血紅的眼睛慢慢又變回了之前的死灰色,呆立片刻後,便像一棵被掏空的大樹一樣轟然倒下。
天地間,突然一片死寂。
石敢當喘息著走了幾步,拿起了他的刀。他渾身是血,身上還掛著幾塊阿苦台的腸子和內髒。血還在流,從插在他身上的那六根天殘針尾端汩汩地流。直入骨髓的針尖令他幾近麻木,他隻能依靠他的刀來支撐著身體,勉強站在那裏。
“這便是傳說中的天殘針吧?”血幽老怪緩緩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方才他一直躲在一邊觀戰並不出手,隻因為這個老怪物聽過天殘針的傳說!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四位武藝高強又施展了血幽魔功的徒弟就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四具屍體,對此他似乎並不覺得很悲傷,倒是有些慶幸。他目睹了剛才這一幕,饒是久曆江湖武功絕頂的他,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厲害,果然厲害!沒想到你小子還藏有如此殺招!幸虧老夫我見多識廣,否則恐怕也要被你所傷呢,咯咯。”老怪看著氣喘籲籲的石敢當,竟然得意地笑了。
石敢當的視線已有些模糊,天殘針幾乎耗盡了他的元氣,他連開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老怪走到石敢當的跟前,悠然道:“據我所知,天殘針一共有六根吧?可惜啊可惜,你今天雖然創造了奇跡,但還是功虧一簣,現在你的天殘針已用完,你的血也快要流盡了,你還能有什麽絕技來對付我?”
石敢當緩緩抬起頭,說道:“你錯了,俠義之士的血,永遠也不會流盡!”
說完他突然舉起刀,向自己左臂砍下!
他整個左胳膊立刻離開了他的身體,他筋斷骨折,鮮血狂噴!
血幽老怪見狀臉色登時變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驚呼一聲,以最快的身法逃了開去。
石敢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那吼聲無比蒼涼無比悲壯,響徹整個山穀!
這是一個壯士曆盡痛苦後的最後一聲呐喊,也是一個勇者豪氣決死的最後一擊!
血雨腥風之中,隻見一個花俏瘦小的人影閃電般向林深之處遁去,很快一個灰色高大的人影以更快更不可思議的速度追了上來,兩人迅速接近,最後似乎有淡淡的刀光一閃……
沒有慘叫聲,怒吼聲也停了。
霧,似乎散了……